第 7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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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要吃螃蟹,很多很多的螃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你把这个加在刚才定下的菜单里!”自打看过红楼梦之后,我就一直觊觎那一筐筐膏肥肉满的螃蟹,总惦记着找个什么亭台水榭摆上几桌也体会下以蟹下酒,吟诗作赋的感觉——当然,吟诗肯定是别人的活儿,我没那才情。

    清菊本来正在旁伺候,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少奶奶,您怎么跟饿急了的猫似的?”

    “死丫头!敢挤兑我?还不赶紧收了东西下去!”我笑着骂她。

    待清菊走后,李暮阳也摇头叹气:“别的还好说,现在早已过了季节,我去哪里给你弄螃蟹去!”

    我白他一眼:“我管你是种出来还是生出来!反正给我弄来就是了!要不然,你那偷钱的下人……哼哼!”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听了我这话,李暮阳的脸色沉了下去:“你这言语怎么愈发粗俗了!竟然还用那些事情要挟……”

    “我呸!想听那些阳春白雪的,你倒是去找你养的那只狐狸精啊。”我娴熟地换上了泼妇嘴脸,“人家又能吟诗弹曲又知书达理还温存体贴……哦,对了,昨天胡闹一气的究竟是谁啊?我怎么突然不记得了呢?”

    他又气结。

    我则无比欢乐地在一边围观。

    半天,见我毫无收回要求的意思,李暮阳又叹了口气。嗯,自从和我打交道之后,我发现他越来越经常叹气了,这是个好现象。

    “余州那边盛产螃蟹,我下午就传信给铺子里的人,让他们买些送回来好了。”他终于妥协了,“但是,现在季节过了,即便勉强托人买回来,那些蟹子也未必肉满,到时你不要再抱怨才好。”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顺便让伙计们运些香料回来,就说前阵子那些我已用光了,觉得很好,又想要些。带来后,最好能到附近哪个香料铺子中暗地里卖了。不然,等余州那边年底结算才能送来现银,怕是这边一家子人已经饿死了。”既要瞒着人,当然不能此时从外地商铺支取现银,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只能想出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了。

    李暮阳显得有些惊讶,他定定看了我半天,才问:“这才是你真正的打算吧?既然如此,又何必扯那些螃蟹的事情来气我!”

    “因为我高兴。”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怒了,他又怒了。

    “你这人,气性真大!”我装模作样地抱怨,“想听实话?”

    “自然。”他依旧板着脸。

    “李家生意以玉器为主,眼下不亏本便算好的了,没法指望靠这些铺子的收入来补贴家用。另外,余州三四家香料商铺倒该是盈利的,但按规矩,每年年中、年末两次结算之后才能将利润送回,你既不想让人知道,又如何能大笔支取现银?而若是说府中想要香料,虽然价值丝毫不减,但却没有坏了规矩,自然不会被老太太或陈伯他们疑心。”我喝了口茶,对他笑笑,“只不过,你前几个月刚托人送了不少香料回来,若我说都被我用光了,还要新的,难免被老太太骂做败家女。你说,我替你背了这个黑锅,你是不是该补偿我、给我些实在好处?”

    我说完,李暮阳怔了片刻,随后苦笑:“你明明是好心,为何总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让人误会。若你早说实话,别说是几只螃蟹,就算……”

    “打住!”我赶紧打断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装什么仗义。你要想报答我,嘿嘿……”

    说到这,我突然觉得我这话似乎在电视剧里很常见,后面大概应该接“以身相许”什么的。我赶紧啐了自己一口,继续说下去:“你要想报答我,就讲些你和那小狐狸精的事情来听听。”

    他愣住。半晌才慢慢说:“你要听这些做什么?”

    “我高兴!”

    今天早上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我又一如既往地被领导教育要多补补身子,不要过于劳碌,实在不行就让陈大夫给看看……总之,中心思想就是她想抱重孙子了。这日复一日的思想教育让我无比郁闷。我正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再给李暮阳买几个小妾进来,把这艰巨任务转移出去,反正他外表家世都不错,做他的妾室倒也不吃亏。

    只不过,我又想起二姑娘出嫁前所说的话,不免有些担心李暮阳和那小狐狸精万一真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那我再自作主张买什么小妾进来,岂不是害了人家女孩。

    李暮阳自然不知道我这些心思,但他这人向来矜持的要死,竟然一直和我相面相了快十分钟,硬是一个字没说。

    看来用硬的不行。

    “相公呐!”我收回了和他对视的目光,拿帕子半掩了面,作出低眉顺眼的样子,一边又从嗓子里挤出足以用惊悚来形容的幽怨声音,“妾身可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此知恩不报的人啊!明明刚才还说什么都可以答应妾身,怎么这么几句话之间便反悔了?……”

    嗯,气不死你我还恶心不死你?这是我第一次用这种方法,事实证明,很有效。即便日积月累之下,李暮阳已经对我的冷嘲热讽产生了抗体,但对待假模假样的怨妇……只能说,我觉得他的脸都快绿了,几乎落荒而逃。

    我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脸,问他:“怎么样?你是告诉我呢还是告诉我呢?”

    二十二 琐事

    很快到了老太太生日当天。

    这几天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过去只当家中有钱,我从没什么感触,这次却真是心疼。偏偏这天早上我给老太太请安时,陈婶也过去了,只说上次好好添置冬装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今年无论如何也要把旧衣全换下去,这才不失体面。

    我虽知道财政状况紧张,却没法开口。末了,还得赔笑说一定尽快将此事办妥。

    看来,预计能剩下的五百银子又要缩水了。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我心情不畅,十分想找个人发顿脾气。

    但今日又是老太太寿辰,我也不便去招惹谁。只好找了个清净无人地方去散散步。正满腹牢骚地慢慢沿着沉香溪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林边亭中俩丫头的嬉笑之声,我下意识地驻足。

    “你这月可有一两?”穿鹅黄色襦裙的丫鬟问另一人。

    那绿色衣裙的丫头笑着回答:“岂止一两,足足还多了这个数呢!”说着,她抬了左手,似乎对黄衣丫鬟比了个数目。

    两人都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们的表情和手势。

    又听那绿衣丫鬟笑问:“你呢?可别说你比我拿的少啊,我才不信。”

    黄衣丫鬟边笑边推了她一把:“你还说,钱都被你拿光了!我这月才拿了三吊钱!只好下个月早些下手了。”

    我听得疑惑。看她们身量装扮,大约是哪个屋里的大丫鬟,可既便如此,每月的月钱也就是五吊钱罢了,和她们提到的哪个数字都对不上。既留了心,我便往旁边摸了几步,悄悄躲到她们侧后方一棵柳树后面,好在此时虽是秋日,但柳叶仍未落尽,密密垂下的柳枝还能为我遮挡些。

    之后两人便转了话题,东拉西扯地谈些家长里短。我暗叹,这可真是未完成版的长舌妇,等到嫁人了之后,不一定怎么嚼人家舌根子呢。

    大约又过了半个来小时,我腿也酸了,正开始埋怨自己没事找事还什么都没听到,那个绿衣丫鬟忽然小声惊呼:“哎呀!可糟了!光顾着和你说笑,连正事都忘了。我到底还是得给少奶奶买些胭脂回来才好,不然可就说不过去了。”

    我突然明白了。

    果然,那黄衣丫鬟语气微嗔:“你就知道这一个由头了是不是?难道你不知道前几天四少奶奶刚给咱们少奶奶送了胭脂去!”

    绿衣丫鬟拍了下腿,叹道:“我想起来了!这可麻烦了。要我说啊,四少奶奶也真是多事,好好的送什么东西过来。咱们屋那一个寡妇,就是涂上了胭脂水粉又能给谁看去……”

    嘿!居然埋怨到我头上来了?这人我见过不要脸的,但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贼都做得理所当然,这也算是一种天赋了,换了旁人,想学都学不来。

    听够了,我觉得也差不多该到做正事的时候了,于是悄悄沿着原路退回去,径直奔三少奶奶的屋里过去。

    我到时,她也刚给老太太请安回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喝退了来奉茶的丫鬟,关了门。这才问三少奶奶:“三嫂,今天你屋里可有谁穿了黄色和绿色的衣裙?”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仍笑答:“弟妹如何知道?我记得红儿和青萍倒是分别穿了这两色的衣裳,但她们早上服侍我梳洗之后便不见了人影。弟妹找她们有事?”

    我笑笑:“不是我找她们有事,而是我要找她们的事!”见三少奶奶疑惑,我将方才所闻之事和她细细讲了,又嘱咐她:“嫂子也不要动气,这事就交给我,我自会好好处理。你就装着不知道这事,千万别露出什么破绽,只管等着看戏就好了。”

    还要和她说几句,橙子却找来了。

    “少奶奶,少爷请您回去呢,说是螃蟹送到了,您要是再不去收了,怕就让别人抢没了。”

    一听这话,我不由心里暗乐,那小子想说的分明是香料送到了吧,他居然还记得我拿螃蟹这事气他呢。看来,那天白在心里夸他不记仇了。

    不管怎么说,他既主动找我,大概还有其他的事。我赶紧辞了三少奶奶,和橙子一路回家去。

    我进屋时,李暮阳正倚坐在榻上,身上披着件月白色夹袄,细细翻阅着手中的账本。见我进来,他淡淡点了个头,趁我还没说话,倒先开了口:“香料我已让人收了,这几天就找地方卖掉。蟹子也送到厨房去了。我昨夜着了凉,现在觉得不大舒服,你别来气我。”他声音略有些哑,带着点鼻音。

    这孩子倒也不笨,都学会给我打预防针了。我嘿嘿一笑,坐他旁边问道:“既然事情都做好了,你还找我回来做什么?莫不是想我了?你那小狐狸精会哭的啊!”

    他瞥了我一眼:“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对我竟一句好话也说不出么!”说着,将手中账本递给我,又说:“我叫余州那边的伙计把几家铺子的总账带来了,你也看看,多少心里也有些底。只不过,最好快些,下午伙计们便要启程回去了。”

    我大略翻了几页,仍将账本扔回给他,抱怨着:“你也未免太高看我了,我哪里看得懂这些东西。你要觉得有重要的,就直接和我说,我一看这个就头痛。”

    他又瞪我。我心说,这家伙原本一见我就愧疚得要死,现在却本性复发,少爷脾气越来越抬头,这究竟是因为我功力下降了,还是这家伙抗性增加了呢。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李暮阳微微笑了笑:“不必疑惑,你现在即便做出那些张牙舞爪的样子,我也知你心里也并没有什么恶意,自然不会与你置气。”

    喂喂!什么叫没有恶意……难道我是跳梁小丑给你演戏消遣的么!

    停顿了一下,他静静敛了笑意,再次开口:“有些话我一直想和你说。红叶的事,我那阵子想了很久。你说的没错,我这一生都无法补偿她。如果仅仅是愧疚就可以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的话,即使如你所说那般让我终日陷在悔恨之中,我也不会有怨言。只不过,若是如此,不仅于事无补,而且会连现在能做到的事情也……”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明日的果,则由今日之因而生。你想说的可是如此?”

    他向后倚了靠枕,微合双目,面容平静。

    仔细想想,我累月来和他斗气,其实早偏离了为陆红叶鸣不平的初衷,甚至随着越来越熟悉这边的环境,我连对借尸还魂这事的不满都渐渐淡了。今天见他这副样子,一时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孔子老先生说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句话便是初中生也能摇头晃脑地背出来,然而,真正了解其中滋味的又有几人。真正明了逝者已矣,能放下该放下之事,坚持该坚持之事的,古今又有几人。

    他倒好,竟看透了,终究还是放下了。

    “你……”我心里许多想说的话,开口时才发现,竟全然不成句子。

    他仍是了然的神情。

    “我放不下,也忘不了。但那是我种下的因,这业报也只能加在我身上。如果我为此终日消沉,累及无关之人的话,又何异于将这报应推给了别人。这些,你也该明白的。”

    我这些天本就觉得心思疲累,听了这话,又勾起了些感触。半天才闷声开口:“按你这么说,我倒是那种累及无关人等的小人了!”

    他依然不睁眼,只抿了嘴淡淡一笑:“并非如此。当初,我本也不是无关之人。现在想来,还好知道了此事,其实我倒应该谢你才是。”

    我一怔。这人还真是……宁可明白着受苦也不愿意糊涂着享福么。

    自从我到这里,已有八个月的时间。此时,我第一次觉得李暮阳虽有些任性骄纵自命清高的富家子弟惯有毛病之外,倒也并非十分混账了。

    静静坐了一会,李暮阳似乎也养足了精神,起身将账册放到窗边桌上,又拣了本闲书来看。

    “喂!”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人依旧是个混账,居然现在还有心情偷闲看书……什么人呐这是!我把手挡在书上,催他:“你别装死,赶紧给我说说余州那边店铺的状况!”

    他叹了口气,放了书卷。

    “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往年相差不多。你既看不懂账本,我一时半刻也和你解释不清。日后空闲时,我慢慢教你。”

    这就叫引火上身吧?我忙不迭地摆手:“不用了!既然那么麻烦,你不用教我也行。那些帐你留着自己看就好。”

    “这怎么行。”李暮阳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以后若是我不在,家中大小事务还要交给你才好。你怎可以连账册都看不懂。”

    真是头痛呐!我大学的时候就一向讨厌会计学,曾经熬了两个通宵才好歹弄明白了资产负债表,结果考完试又全忘干净了。本来我是打算听李暮阳随便说说就好,没想到他倒认准了,想要把我彻底培养成管家婆。

    我暗地里磨了磨牙,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先别说这个,我问你,咱们家里这些姑娘太太的胭脂都是从哪里买的?”

    李暮阳扭头斜斜看了我一眼,回答:“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他说这话时,早没了刚才的淡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埋怨。

    对了,这家伙连当铺都不愿进,怎么可能屈尊去那些卖胭脂膏子的地方呢。我算终于明白了,李暮阳就是典型言行不一的那种人,要论心性通透,他不比谁差,但就算他能说出来世间百工万民不分贵贱这种话,我估计他自己也不会挽了袖子亲自去劳碌的。这就是惯出来的毛病啊!

    不过,我是谁啊。只要是我想做的事,还由不得他不做。我自觉奸诈地笑了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顿时,他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竟有此事?”

    我笑答:“当然是真的。这事,我信不着旁人,我只问你是帮我不帮?”

    半天,他皱了眉:“既如此,我少不得帮你打听了。只是,从此我可不欠你什么了,你别再追着我问彤儿的事情。”

    我知他是这几天被我问烦了,也猜到就算再纠缠下去,他也未必真能说出什么八卦消息来,于是大义凛然地应道:“没问题,反正看你这样子我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就是那些酸掉牙的才子佳人故事么,现在你要给我讲我还不稀罕听呢。”

    眼看着他又板了脸,我嘿嘿笑出来:“我怎么觉得今天你这脸色跟晴雨表似的,忽阴忽晴没个准儿呢?”

    说完这话,我觉得李暮阳的脸色更加难看。果然,硬撑了约摸一两分钟,他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对我抱怨起来:“没个准头的分明是你才对!我倒不知我又怎么惹到你了,即便不是为了红叶之事,你也从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看。若你有什么不满,只管与我说就是了,何必如此!”

    我听他声音沙哑,怕他没撑到寿宴时便又病得厉害了,于是也不敢再东拉西扯的气他。

    “行了行了,我又没说什么重话,你这人气性真大!以后大不了不拿你寻开心就是了。”想想又补充,“你可别光顾着生气,下午忘了我托你办的事了。”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大概被我折腾得没脾气了。正要开口时,外面清菊来通报说,时辰差不多到了,请我们赶紧去老太太的寿宴。

    二十三 生日

    老太太年岁大了,不喜熬夜,因此将寿宴安排在了中午。

    听说,往年给老太太祝寿时少不得请什么戏班子咿咿呀呀唱上半天,再加上亲友故交的拜访,一整日都甚是喧闹忙碌。但这次,因为前两个月事情多,老太太觉得有些心力不足,疲惫的很,因此特意嘱咐了不要那些繁琐排场,只自家人安静吃顿饭聊聊天就好。

    我和李暮阳到了老太太平时宴客的西厅时,人尚未齐,只有三少奶奶和三姑娘已到了。两人本在聊天,见我们到了,三少奶奶冲我点头一笑,我也回了礼。不一时,太太和二少奶奶也来了,最迟的还是那林小三。

    我真是不知道她在装什么大小姐,本来就不受老太太待见了,今天这样的日子还磨蹭到最后才登场。我不由扯着李暮阳的袖子低声笑道:“看看,不愧是你的心上人,连架子都和你一样大呢!”李暮阳瞪我一眼,没答话。林彤所在之处当然听不到我所说的内容,但她似乎有所感应似的抬了头狠狠盯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倒觉得她这次看我的眼神里面除了嫉恨之外,还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前者自是常见,但后面这种情绪,自从她入门之后就没再有过,这让我有些疑惑。

    还来不及深究,如意就推了门然后侍立在一旁,柳儿扶着老太太慢慢走了进来。

    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我也赶紧迎过去。

    “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年更比一年精神!”我笑着搀住了老太太的另一边手臂,对柳儿和如意说,“你们今天都歇歇吧,我来伺候老太太就行了,今天我可得好好沾沾老寿星的福气!”

    一边说着,我一边扶老太太入了正座,又在椅背处添了只松软靠枕。郑太太坐了老太太的左手侧。

    随后,李暮阳和三姑娘也分别在两人的身侧坐了。

    老太太看我们几个做媳妇的仍侍立一边,便笑了笑,招呼我们:“现在家里不比往日人多,你们再不上桌,我们这么两个人还有什么意思。来,都坐下,让丫鬟们服侍着就好。”

    听了这话,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略谦让了一回就在三姑娘边上依次坐了,林彤则紧挨着李暮阳的右侧也入了座。

    我瞥她一眼,心里暗骂:“好你个小三,你这是置我于何地呢,难道还让我坐你的下首不成?”

    老太太看来也有些不快,轻咳了一声:“红叶丫头,你也坐吧,就坐暮阳边儿上。”边说着,边拿眼睛盯着林彤。

    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林小三她居然装死到底,硬是一点换位置的意愿都没表现出来,坐得这叫一个稳如泰山。旁边几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异常的气氛,都停了言语,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我看老太太稍微皱了眉,知道她面子上挂不住,快要动气了。又转头看李暮阳那边,只见他也正暗中给我递着眼色。

    嘿!这叫什么事儿啊。小狐狸崽子鸠占鹊巢,我还得替她说情?不过话说回来,我倒也觉得这事有蹊跷,索性就做个顺水人情,看看后续发展好了。

    主意打定,我便端了酒壶到老太太跟前笑道:“老祖宗,我可不坐。今天是老祖宗大寿的好日子,谁伺候了您,谁便能分些福寿来。这么好的事情,我才不愿让旁人分了去呢!”说着,先给老太太倒了杯酒。柳儿等人也跟着给其他众人满了酒。

    老太太略带嗔怪地看我一眼,拉过我没端着酒壶的手:“也好,难得这一桌子的人就你懂事。既如此,咱们娘儿俩就在这,你爱吃什么,便就着我的碟子吃吧。”

    我忙笑着答应,一边看着林彤脸色微有些涨红。

    “老太太,有件事情我还得和您说。”

    我循声望去,发现林彤竟然已经站了起来。

    “说吧。”老太太淡淡看她一眼,语气里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这事本来想择日禀报老太太的,但今日我也想借借老太太的福寿了。”林彤抬了头,露出浅笑,“前两日我身子不适,叫了陈大夫来诊察,这才发现是有了身孕,到现在已有两个来月了。”

    “彤儿!你真的已经?”李暮阳的声音里带着惊讶,也有掩不住的欣喜。

    我心里也是一惊。难怪她今日这样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如此。她自是明白,她的孩子或许就是李家唯一的子嗣,因此,日后她母以子贵和我平起平坐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赶紧看向老太太。

    这一看,我倒放下心来。老太太虽说有喜悦之意,但眉宇间仍有忧虑不满。我猜,她对林小三的偏见一时半会还是消不掉的,况且过去她也说过,若是林小三有了孩子,也要让我来抚养。这样一来,我不由为林彤觉得有点可惜,若是她知道了此事,怕是不仅笑不出来,反而会更加嫉恨郁闷吧。

    最初的惊讶过去,屋里众人都反应过来,纷纷向老太太道喜兼送上贺礼。谁不知道老太太想抱重孙子都快想疯了,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这样一来,林彤倒成了配角,只得坐了回去,面上有些讪讪的神色。我冷眼看着,只有李暮阳一直执着她的手细细询问,而她反而却一副闹别扭的样子爱理不理的。

    气氛一旦活跃了,之后就顺理成章。

    老太太得了喜讯,心情自是很好。我跟着三姑娘一起劝了老太太几回酒,将她兴致勾了起来,于是吩咐丫鬟去取了骰子过来,要大家一起行个酒令。

    老太太手里拿着骰子,开了口:“就以这桌上碗筷菜肴等物为限,我先说一句诗,再掷这骰子,是几点便数过几个人去,也要以我这句诗所言之物为谜底再吟一句。若吟不出或是猜错了物件便算输了,要罚三杯。若是说对了,我便与他共饮一杯。这样可好?”说完,又想想,大概是觉得桌上人少,便又吩咐道:“柳儿,你和如意忙了大半日,今天就别分那些尊卑的,你们也拣个小凳坐下喝两盅。”

    柳儿她们自是推辞不敢,但几个小丫鬟已按着老太太吩咐取了两只小圆杌过来,摆在宴席下首,柳儿和如意见推辞不掉,只得斜着坐在凳边。

    老太太见人齐,愈发高兴起来,这就要行起酒令。

    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别说吟诗,就算让我生搬硬背那些古人诗赋都困难。我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赶紧趁着尚未开始对老太太赔笑讨好:“老太太,我可行不了这个酒令。您明知我诗词曲赋一窍不通,连说句俗语俏皮话都怕出错呢,今天却偏偏要我来做这个,莫非是故意刁难我不成?您要是想把我灌醉了,也不必这么多周折,给我一壶酒,我直接喝了便是,老太太您也省了麻烦,我也省了闹笑话,岂不两全?”

    是谁说的,吵架的要点之一就是要自己先退到极卑微的境地,之后再说什么都让人抓不住把柄了。这话甚有道理,即便是针对除了吵架以外的情况也一样。

    果然,老太太笑起来:“你这丫头倒编排起我的不是了!既如此,你就当我是故意的罢了,你喝了这壶酒我今日就放过你,不然我们大伙儿都看你的笑话呢。”说着,一手指了指我刚给她倒了几次酒,里面仍是半满的酒壶。

    虽说我过去酒量尚好,这女眷们喝的也并非烈酒,但一下子灌进去半壶,我这心里还是没底。我不由拿眼角余光左右看了看,想找条退路。可三姑娘和三少奶奶性子都很爽利,此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都笑着等我的反应呢。太太虽有些忧虑,但并未明显表现出来,而二少奶奶则自顾自的低头浅笑。再看另一边,李暮阳眼中带着疑惑,似乎在向我询问……我说你疑惑个什么劲呐!不如直接帮我找个台阶下!再一看小狐狸精。嗬!这女的明显幸灾乐祸的一副样子。

    我这人最怕激将法,被林彤这么一看,我反倒不想退了。于是,我握了酒壶,对老太太笑道:“今儿个是老太太的寿辰,我说什么也不敢拂了老太太的意。别说是一壶酒,就算是壶砒霜我也得喝下去,只是待会要是醉了撒起酒疯来,老太太可别恼啊。”说完,我提起了酒壶,拿帕子略掩住嘴,直接对着壶嘴灌了下去。不一会,壶中酒已喝干,我特意将酒壶倒过来让大家都能看到,自觉堪比江湖女侠。老太太笑得更厉害,众人大多也都笑起来。

    又吃了两口菜,听别人开始行酒令,我的脸也开始有微微的热意。

    得,我得出去吹吹风醒醒酒,别一会真撒泼放赖的,万一再一不留神说了什么穿越不穿越的事,那可就是自取灭亡了。我赶紧向老太太告了个假,又让柳儿替了我的位置给老太太夹菜斟酒,这才溜边退了下来。

    虽是秋日,但李府所在的梧州气候相当和暖,此时尚无秋风萧瑟之意,加上正是午后,我在西边小园里走了几圈、发了些汗,觉得酒劲已经略散去了些。又不想这么快回去,怕再被抓住灌酒,于是索性在西边回廊尽头处找了个地方坐下乘凉。

    刚坐了有十来分钟,便听到李暮阳的声音唤我。我本想不理,但转念又想到此处离摆着寿宴的西客厅不远,怕他再惊动了老太太,于是赶紧从回廊里钻出来对他招手示意。

    “你出来干嘛?”我没好气地问他,“等会小心你家那狐狸把你扔醋缸里淹死!”

    李暮阳听了这话,又露出略带气恼的表情:“我还不是怕你一时醉倒了,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我噗嗤一笑:“放心吧,我就是那千杯不醉的豪爽侠女啊,过去和那些男的拼酒都没输过!要不是这身体不中用,我再喝它三四壶也没事!”这话说完,觉得这些言语实在有些放肆,估计我是真有点喝多了。于是赶紧换了话题,问他:“她们怎么肯放你出来的?”

    他笑笑:“我只说昨日微染风寒,身体不适,实在不能陪老太太饮酒了,请她们先乐着,我出来走走就回去。”

    “那好,既然看到我还神志清醒,你也该放心回去了吧?”我往西厅方向推他,“今天难得老太太高兴,你别给她来个一去不回。何况你那狐狸还等着你哄呢。”

    正说着,忽然听到回廊里面远远传来吵闹争执的声音。

    二十四 归省

    李府中除了南边的门连通里外院之外,就只有这西边一条回廊从外院中西侧下人房和西北客房之间起始,一直延伸到亲戚、女眷们所居的内院里的西厅附近。小厮和粗使的下人们虽然知道这一道回廊,但就连白日里都不敢随意进来。入夜后,回廊两端更是上锁并配上值夜的婆子看管。

    因此,此时我听到回廊里面嘈杂声越来越近,心里很是疑惑。再看看李暮阳,他也是不解的样子。

    “你先回去,别抛头露面的,此事我来处理就好。”李暮阳示意我先走,自己便沿着回廊向声音传来处走去。

    我觉得我这人肯定有宅女的潜质,在这方寸天地闷了半年多,此时难得有个出了这内院凑凑热闹的机会,我居然已经没了太大兴致,只随意应了一声就转身打算回去。

    然而,刚走了没多远,突然听到那愈发分明的吵嚷声里竟清晰的夹着一句“我今天一定得见见四少奶奶”。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刚要过去看看,就听见不远处回廊转角的地方传来李暮阳严厉的喝斥声,原来的嘈杂声响也一下子止了。我往回走了几步,暂站在转角处另一边上继续听着下文。

    “你可是今日从余州过来的伙计?”这是李暮阳的声音,虽然严厉,但听起来似乎没有动怒。

    又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马上战战兢兢地陪着笑回答:“正是。这人正是今天刚从余州到的,陈伯本来安排了他们几人在房中好好休息,可他竟然私自跑了出来,一直吵着要见四少奶奶,还妄图进到内院。我们刚拦住了他,但谁知这人不死心,不知从哪里得知四少奶奶正在西边宴客厅中,于是竟又强闯到了这里。”

    “你要见四少奶奶做什么?”李暮阳又问。

    停了片刻,我听见方才喊着要见我的那个声音回答:“少爷莫不是不记得了?我本是陆家的家丁,老爷过世后,夫人见家道中落,已要不得那许多人手,又想到和李家早已定下儿女亲家,这才遣了我和另外几人来李家做工谋生的。”

    又是半晌没有声音。而后,李暮阳缓了语气:“我想起来了,这事我听人提起过,只是从未留心。既如此,你自当安心当你的伙计便好了,今天又非要见四少奶奶做什么?”

    我突然听得扑通一声,还有些微众人诧异的声音,想是那人对着李暮阳跪下了。

    果然,那人声音里带了哽咽,对李暮阳求道:“还请少爷发发慈悲,千万和四少奶奶说一声,夫人,不,陆夫人她已病重,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我心里一惊,也懒得管那些要命的礼数,赶紧转过去连声问:“这可是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见别人来通知我?”

    据我了解的情况,陆家夫人应该是陆红叶唯一的血亲了,此时陆红叶虽已不在,但我既占了她的身体还魂,自然也要替她尽尽孝道才算是不亏欠她。

    见我现身,几名家人小厮都有些惶恐地垂了头,只有地上跪着的那人仰头欣喜地望着我。我看他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还算清秀,身上穿着一身商家伙计的短打扮,两旁各有人抓着他的胳膊,想是怕他再做出什么逾矩之事。那人与我对视了半天,方语不成声地哽咽出声:“小姐!真是小姐!上次我见到您时,您还那么小,如今竟……您可还记得我么?”

    我自然不记得,要没人和我说的话,我连陆红叶是谁我都不记得,更何谈旁人。但我看他这幅悲喜交加的样子,又不忍伤他的心,只好含糊应了,又问他:“你刚刚说我娘怎么了?”

    那人看着我,悲叹一声,这才开口:“我前些日子回乡探望寡母和幼弟,顺路拜访了夫人。谁知夫人竟是一副久病的样子,我一再询问,夫人才说,二月里有一日她忽然觉得心痛难忍,加上胸闷乏力,此后就一直不好。请了几个大夫来瞧,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服药也不见好,只是白费银子罢了,因此索性也不再去看大夫,只这样撑一日算一日。”说到这,那人眼角又落了一滴泪,半天才叹道:“后来,徐姨说,她服侍夫人许多年也从没见过夫人病成这样,最近竟是连茶饭都很少用了,怕是……可夫人说,只要您过得好就好了,路途遥远,她也不愿您一路颠簸去看她……”

    听了这段话,我眼眶也不免有些酸。虽然对我而言,那陆夫人其实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但天下父母心毕竟是一样的。也就只有为人父母之人才会如此吧,宁可自己忍着病痛孤苦也不忍让儿女多担心一点。转念又想到,陆夫人这病是二月突然发作的心痛之症,那恰好也是陆红叶死去的时候,这莫不是母女连心……

    我正在发愣,又听那人苦求:“小姐!夫人本来一再要我瞒着您,可那日我回铺子时一听说要派人来府中送东西,我便再也忍不住,求着非要跟来。我就是想着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小姐您,请您务必要回去看看夫人呐!此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我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不仅为他形容陆夫人的那些话,也是想起了远隔时空的我的父母,不知他们是否也为我的离去而心痛难忍、茶饭不思呢。

    想到此处,我下意识地点头应了他。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话说一半,我突然想到,这古代可不比现代,媳妇要归省怕是要先征得夫家同意。我赶紧抬头看李暮阳的反应。他此时也正看着我,既迎上了我的目光,便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温和,并无不满之意。我当下放了心,接着对那人说:“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必定马上禀明老太太,待今日老太太寿辰一过,我便尽快启程。”

    听我应了,那人这才松了口气,身上卸了力气,任由旁边几名家丁半拖半拉地带着他沿着原路回去。我看他们走了几步,正要开口,身边李暮阳已经先嘱咐道:“此人虽坏了规矩,但也出于一片善意,是无奈之举。今日之事你们不必再提,也别为难他,依旧让他回余州铺子里就是了。”

    那几人回身称是,仍不敢抬头看我。被带下那人也含泪道谢。

    看众人走远了,我也转了身,打算再回寿宴,以免出来时间太长惹老太太不快。刚要迈步,李暮阳忽然伸手拉了我,问道:“你真打算去见陆夫人?”

    我说,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我斜他一眼:“当然。刚才你不也答应了么?现在难道想反悔?”

    “自然不是,不过,你自觉瞒得过陆夫人么?毕竟母女连心,就算推脱失了记忆,只怕她也会起疑吧。”

    “哎?你这人还真是乌鸦嘴!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演技?我既然能扮了你们李家的少奶奶,自然也能装成陆家的乖巧女儿!”我心里当然知道李暮阳说的有理,但言语上却绝不愿赞同他的意见。边说,边自顾自往回走,快进西客厅时,才故意凑近了他小声说:“既然你们自幼定亲,你可得记得,等会儿好好和我说?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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