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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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笑着应了,又伸出手来,似乎想抚我的脸。[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赶紧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下去,瞪了眼睛看他。但想想,我现在这德行估计没什么威慑力,心里又一股火上来,呲了牙骂他:“老娘要是因为这事长了眼袋毁了容,我也给你一刀!……哦,对了!把手给我!”

    李暮阳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听话地伸了左手到我面前。

    我握了他的手,仔细看看,瞄准了目标,然后冲着小指根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力咬上去。他吃了痛,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我却不撒口,一面加了力,一面使劲瞪着他。

    大约是看出了我志在报复泄愤的心思,他也不再试图挣脱,只任我发狠,但眉却越皱越紧,应该是疼的。

    直到嘴里尝到了重重的腥甜味道,我才松口。再看他手上,已是鲜血淋漓。

    我心情畅快许多,抬眼挑衅的看着他。他也没有恼怒之意,端详了手上伤口半天,轻声苦笑道:“你倒也真狠。现在可消了气了?”

    “没有!早着呢!”我自去取了杯茶漱口,故意恶狠狠地回答。

    听到我这话,李暮阳也不再说什么,只自然地将仍流着血的左手又抬起来。

    “做什么?”我粗着声音没好气地问。

    他微微一笑,答道:“你不是尚未消气么?那便让你再咬几下好了。”

    我气结。

    仔细看来,他那手上伤得不浅,尤其我方才又是瞄准了骨节处咬下去的,想必应该疼得厉害。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几滴血顺着小指滑落,溅在地上。

    我瞪他,死命瞪他,骂道:“你丫故意装可怜的吧!甭指望博取老娘的同情!我刚才没给你咬下块肉来已经是便宜你了!”虽然这样说,但看他白玉一般的手指上染满了血,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我默默哀叹,我这人真是心肠太好了,明明被欺负的这么惨,居然还觉得别人可怜。

    “过来!”我又粗声粗气地冲李暮阳喊,“给你包扎!”

    趁他稍微愣神的工夫,我扯过他的手,把刚才漱口剩下的半杯残茶直接泼上去,看血迹被冲淡了许多,又扯出帕子大力擦拭起来。也许是我咬的太用力,也可能是这种粗鲁的清理伤口方式所导致的,李暮阳手上的血过了许久才终于渐渐止了。我又找了条干净帕子胡乱缠在他的伤处,便甩开了他的手。

    他刚想说些什么,我就翻了个白眼,又呲牙低声骂:“你敢让人知道这事,我就……”

    “就哪天晚上给我一刀,对么?”他将目光从手上抬起,苦笑着接了我的话。

    “李暮阳!你个混蛋!”这人居然还敢挤兑我!我气不打一处来,又扑过去手脚并用连踢带打、又抓又咬。

    他并不还手,也不躲闪,就任我发疯,半天,看我的攻势渐弱,才抓住我的手腕。我尚未反应过来,突然整个人被他带入怀中。

    “喂!”我想挣开,但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状况?无数狗血的言情小说片段以及八点档肥皂剧镜头飞速掠过我的脑海……可我很快发觉,那些都无法解答我现在是要含情脉脉一下还是要直接喊非礼的疑惑。

    我正在无比纠结混乱,忽然听到李暮阳似笑非笑的声音自我头顶传来。

    “怎么?吓呆了?”

    “呸!你才吓呆了!你全家都吓呆了!”我反射性地回嘴,但因为脑袋被按在他怀中,所以声音闷闷的,自己听来都觉得没什么气势。

    他轻轻笑起来,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这人……逗猫呢?

    我使劲转头,想再给他右手也留个血淋淋的牙印,可惜这次他倒躲得快。我也趁机挣脱出来,退了两步,和他隔桌对峙。

    李暮阳低头看看躲过一劫的右手,挑了眼角微笑道:“你可是觉得意犹未尽么。”

    什么啊!这话怎么说的我好像是茹毛饮血的肉食性猛兽一样。可是他那神情,总让人觉得话中有话。我仰起头狐疑地盯着他,可他却只是微笑不语。

    我突然觉得屋子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我说,这天气,是不是有点热起来了……

    四十五 韶华白首

    半天,看李暮阳没有再做出任何奇怪的举动,我慢慢蹭到床边。昨夜一晚上没睡,再加上心思郁结,说不难受是骗人的。方才又发了一阵子疯,现在更觉得有些疲惫,真想好好躺一会,但偏又不敢。而究竟在担心什么,我自己也不很清楚。

    又许久,见李暮阳没有过来的意思,我才一点点缩上床,扯了被子盖上,倚着一堆靠枕半躺下。

    我刚放松下来,李暮阳便走过来。我一下子缩到床铺最里面,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红叶,何必如此如临大敌的样子。”他摇头无奈笑笑,坐在床边,不再动作。

    我瞟他一眼,嘟囔着:“大敌?就凭你?”

    不待他再说什么,我赶紧转了话题,正经问道:“你还没说,那天你叫清竹她们去究竟是吩咐了什么?”虽已猜到了大概,但是其中细节我还是不甚明了。

    他听得这句问话,方才那些轻松之意也尽数敛了,又有些沉重忧虑神色。沉吟片刻才答道:“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你也要答应我,若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听我安排,不许逞强任性。”

    “不要!”我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你可是答应过有事决不再瞒我的!现在只是让你履行诺言而已,甭和我谈条件!”见他不说话,我又恨恨骂道:“枉我当初瞎了眼拿你当个君子,现在看来仍然是个混账、小人!而且还不守信用!”

    “行了行了,别数落我了。”李暮阳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我告诉你就是了,只是……”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少废话!我可还没原谅你呢,别再惹我生气!”

    他抓住我胡乱摆着的手,按在床上握住,低声慢慢说道:“此事李家甚是被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若真出了事,难免要安排后路。而家中凡有亲缘关系之人,大约都会受累,若要翻盘,这希望是万万不能寄在李姓之人身上的。我本盼你能够帮我这个忙,可那日在客栈听你一番话,知道你即便是出于权宜之计,怕是也不愿抽身了。”

    “所以你才自导自演那出戏来气我?也亏得你舍得林彤受惊吓!”我咬着牙问,心里又骂了几遍“混账东西”。

    “正是。”他苦笑,“不过,巫蛊之术或许存在,可又岂是人人可为的。那东西自然不会有什么效力,我并不担心林彤真的出事。而且,若不用些法子激怒你,你又如何肯抽身退步?”略停顿了一下,又问:“只是我未想到你居然如此反应。难道有什么心结不成?”

    我心里一惊,侧脸不答。

    他也不再追问,继续说道:“我已暗中将售卖香料所得和我手中的一些银两交与清竹她们。只希望你一气之下,能接了我的休书,趁着现在尚未出事,赶紧避出去。这样,日后万一李家有难,也好歹算是留了些后路。而且,即便无能为力,至少也可保你无恙……”

    没错,万一出了事的话,我这与李家再无干系之人既能照顾林彤,也许还能打点下父母官,把罪责不太重的女眷们救下来。就算倒霉到底、毫无转机,至少也不必再多了我陪葬。

    可他自己,大约仍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一气之下卷了银子跑路?”我恨恨地问。既然料到我会气恼,这人居然也还敢把宝押在我身上,一定是脑残了。

    “到了那时,清竹、清菊自然会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你。”李暮阳淡然答道,“我知道你必然怨我自作主张,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我想,你也不会再与我计较了。”

    我胸口又有些闷,使劲捏了他手上伤处,恨恨骂道:“你让乌鸦附身了啊!你既这么知道我,难道不记得我当初怎么对你说的?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怎么满脑子只想着办后事!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怎么样了,趁早别指望我好心给你收尸去!”

    他似乎也不觉得痛,只安静地看着我,许久才轻笑道:“若真到了那时,你也不必去,我并不在意身后之事。”

    这话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在谈论与己无关的琐碎家常一般。可我心中却一下下揪着疼起来。

    大约是看我神色郁郁,他淡淡笑了笑,安慰道:“只是最坏的打算罢了,事情未必就会如此。[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说着,已起了身到桌旁。

    我看他细细研了小半盏墨,提笔写了些什么,不由产生几分好奇,问道:“你上次是在我这屋子里画你那只狐狸,今天这又是突然想起画什么了?狼狗?”

    “你啊!就说不出好话来。”他哭笑不得地回了我一句,停了笔,将信笺大小的一张纸拿来递给我。又说道:“那次是受了林彤所求,给她画的。这个却是给你准备的。”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展了纸。

    “喂!你丫根本没听我说话是不是!我早晚抽死你个混账东西!”才看一眼,我便忍不住骂出来。那竟赫然是封休书。

    亏得我说了那许多,他居然还是一门心思地想要让我与李家撇清关系。

    “红叶,”李暮阳叹道,“我知你来到此处举目无亲,难免想要守住仅有的几名亲近之人。可现在,清竹她们已被我借故遣出去,而无论你如何周旋,老太太她们也是无法避过祸患的。既如此,你又何苦执意留下。说不定你出去了、先保住自己,反而才能有些机会能救老太太她们。”

    这话句句在理,我一时无言可答。我如何不知道自己几乎是在无理取闹,任性得与我平素的举止性情都不相符了,可不知为何,却仍是不想照着他的话去做罢了。

    如果离开了,的确可以暗中留存一部分银两以备后用,至少我与清竹她们可以生活无虞;如果离开,也可以帮李家保住唯一的后人——虽说现在还不知男女;甚至,离开之后,或许还可以通过斡旋搭救老太太和三嫂她们……但是,即便有这么多好处,我却依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见我半天不说话,李暮阳大概以为我是答应了,又嘱咐了些琐事,不外乎如何能找到清竹她们,坊间百姓有什么偏好、禁忌之类的。

    “那天傍晚,”我突然开口,问道,“你说会给我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么?在市井间与清竹她们一起生活,和所有的寻常百姓一样……”

    他轻轻点头。

    的确,这是我想要的。没有什么大户人家的步步为营、劳心费力,只过着平稳安定日子就好。可这又不是我想要的,总觉得其中缺了什么。

    我看着李暮阳,手上却微用了力。

    伴着微小的声响,淡色的纸屑从我指缝之间落地。

    “你给我安排的那种生活,我不稀罕。”我声音有些变了调子,喉咙疼得厉害。

    他定定看着我,随即起身,又要去再写一份休书。

    “你写多少,我撕多少。”我追着他喊。

    他回了身,与我对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问道:“你不会不懂其中利害,为何还要如此坚持。你究竟在留恋什么?”

    我不说话。片刻后,李暮阳又递了我第二封休书。我看都不看便再次撕掉。

    李暮阳微叹,在床边坐下,正视着我:“李家宅院对你无非桎梏而已,你也不是贪慕浮华之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才……”

    我答不出来。但这并不妨碍我发火。我快速地把手中片片纸屑揉成一团团,然后劈手将那些纸团全掷到他身上,骂道:“你管我留恋什么!少做出那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老娘我就是不想……”

    “红叶。”李暮阳截住了我的话头,苦涩笑道,“你不收了这休书,难道还想一辈子做我的妻子不成。”

    我心脏猛的一跳。强作镇定反驳:“你想的倒美!”短短一句说完,我便不敢再开口。我这声音竟不受控制地抖的厉害。

    拜托别再出岔子了!我在心里无声地嚎叫,这两天我已经丢人丢得有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之势。至少在这会儿可千万给我留点面子才好。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别刚听了一句这种暧昧不明的话,就吓成这样,弄这么一出可实在是让自己没脸了!

    可即便竭力掩饰,我终究还是在李暮阳脸上看到了一丝诧异神色,随后便是深深的歉疚。

    得,我成什么人了我?还真是陆红叶第二代,连丢人的方法都一样么?我赶紧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你甭这样,我可不是你娶过门的那倒霉孩子。我就算有我的坚持也不代表……”

    “别说了。”

    我本来就在强压着抖得要命的声音,此时也顾不上李暮阳出于什么心理打断我的话了,只觉得如逢大赦,赶紧闭了嘴。

    少了我的絮叨,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偷偷抬眼瞄着李暮阳,他神情复杂,难以看透。

    许久,他面容渐渐归于平静,随仍残留着些许忧虑,但唇上已带了微薄的笑,眼神更是坚定明澈。

    “红叶,你过去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他轻声问道。可挑着这个时机来问如此不着调的话,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干嘛要告诉你!”我下意识地不想多说话。言多必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尤其在此时。

    他却仿佛早料到了这种回答一般,轻挑了眼角,笑意更浓:“仍然不想说么?”

    这样的对话……似乎有点熟悉……

    我回想着。突然脑中嗡地一声,心口百感交集。

    当初在客栈,便是这样的对话。这人,居然还记得我一时心血来潮胡诌来打趣他的话。可他现在又如此问起,究竟……

    “你,你,你……少来耍我啊!我还没消气呢!”我指着他,觉得自己突然变结巴了。

    他笑意不减,眉间淡淡愁绪若有似无。

    “我愿与你执手偕老,只不过,怕是不可能了。”他的声音温和沉静,毫无戏谑之意。

    只这一句,没有称呼。我却能明白,此时,他这句话就是对着我说的,不是陆红叶,那个他当年迎娶过门的所谓发妻。

    我喉咙微梗,但还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笑道:“骗谁呢你!要看上我了,你可真就是精神病了!你不是喜欢那只狐狸么!我脾气也差、总欺负你,又没她美又没她有情趣,而且还没她笨——呃,最后一句你可以当做没听到。你倒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只愿岔开话题,并没指望回答,可他轻声却毫不迟疑地说道:“你懂我。”

    “少来了你!这话你也对她说过吧。”

    “不曾。你与她不同。”

    “废话!你要说我和她一样,我还不乐意呢!”我又呲了牙,但自觉没什么底气。

    李暮阳深深看着我,一字字清楚说道:“我喜欢她,曾经便愿与她韶华相伴;而对你,时至今日,我却只期待着有幸能与你年年岁岁并肩走到白头。”语罢,又自嘲笑笑,低叹道:“只可惜,终究再无机会了。”

    四十六 君子之交

    若是以往,听了这话我或许会动了气吧。

    21世纪的现代女性不是该坚决拥护一夫一妻制、抵制小三么。

    可即便抛去我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小三这个因素不提,我也实在无法再说出什么狠话或者如往常一般加以讥讽。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坦然,毫无机心,仿佛说的就是在自然不过的事情。也对,感情这种事情,本难以辨明是非对错,何况已到了此时,他那告别般的语气实在比所说的内容更让人无法释怀。

    沉默半天,我想起些什么,犹豫着问道:“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喜欢林彤,处处为她着想的么?难道她有哪里不好了?”

    李暮阳淡淡苦笑:“无论是因为她的才情还是容貌,我的确为她动过心,只为这一事,我也会倾尽所能照顾她一生,绝不会始乱终弃。她没有任何不好,即便有时任性胡闹,也全是为我。自始至终,不好的就只有我一人而已。”

    “你……”我过去只觉得林彤那般折腾,李暮阳即便再君子,也终究该会疲惫了,却从未想到,他居然会如此说。相比之下,我过去那“白马王子”……可笑之极!

    “不必如此。”大约是看我神情苦涩,李暮阳误解了我所想之事,淡淡安慰道,“我这些日子也看得出,你即便对谁真动了心,也忍不得与其他女子共事一夫。何况,对我,你远远谈不上……”

    “你错了。”我打断了他的话。

    屈膝坐在床上,将头埋进臂弯中,思量许久,我斟酌着再次开口:“以我的性子,若真是情至深处,即便终日惶惶、为世人所不齿、甚至根本这份心意根本不被那人所知,我恐怕也仍会心甘情愿的,绝不会做缩头乌龟不敢承认。何况又是在没有这许多限制的此地,更不该在乎这许多。”

    这是实话。

    爱慕已婚男士,在现代的话绝对会被口水淹死。但是,如果我真是动了心的话,即便不被众人,甚至不被我所爱的那人理解,我大约也不会用什么借口对这份心情加以掩饰的。其实爱与不爱,无论是否承认,这心情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又何苦自欺欺人。

    只不过,后半句话我却不曾说出。

    我若喜欢了谁,虽不会遮遮掩掩自欺欺人,但自己受什么相思煎熬是一回事,去纠缠不休破坏人家的家庭和睦却又是另一回事。恐怕,我即便真是对李暮阳动了心,即便今日明白告诉他,可日后,却仍然不会想要横插在他与林彤中间吧。

    更何况,即便不论林彤或者其他因素,我此时也没这份心力了……

    当初的遭遇,我以为能够不在乎,可事实证明,伤过了便会留疤,经历过了,就回不到从前。

    我自嘲地笑了笑,见他略带疑惑看我,便简单解释道:“如今我只愿与你作君子之交,其实,并不是因为林彤或其他什么人,而只是,我实在很难对谁动心了。”

    “既如此,方才我那些话,你便忘了吧。何况,我本来也没有资格再对谁谈一生一世的事情了,只不过到了现在,有些事不吐不快罢了。”他淡然微笑,眸中却尽是苦涩,“日后,只愿你能寻得那配得上让你为他心甘情愿的人。”

    我眼底酸涩,只默默握了他的手。半天才勉强开口:“这与你无关,是我过去被吓怕了,一时还没缓过劲来,暂时不敢再动心了。但是至少,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不信你。你也别再想着下什么套骗我,更别一开口就是那些不吉利的事情。我想看你好好活着。”

    李暮阳本坐在床边,听了此话,轻叹了口气,侧了身正视着我,眼中种种情绪交结。他回握住我的手,沉默半晌,终于立誓一般沉声说道:“我答应。再不骗你。无论发生什么,都尽力活下去。”

    “嗯。”我知他重诺,既如此说了,便不会反悔,心中窒闷之处不由略松了一些。笑了笑,向前倾了身,靠在他肩头。

    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觉得很安心。无关情爱,只是,知道了在这陌生天地间,终究至少有一人我可以放心相信,不必再时时畏惧背叛和伤害;也知道了无论将来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逆境,都有人会与我并肩而行。

    对现在的我而言,如此,足矣。

    静坐许久,我突然想起些事情尚未得到解答。

    “喂!”我稍侧了头,问道,“你这么早就把那俩丫头给我弄出去了,又急着写休书给我,可万一以后根本没事怎么办?你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李暮阳与我相握的左手稍微用了力,掌心的温度透过裹伤的帕子暖暖地传过来。又思量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对我摊了牌。

    “我那日叫清竹她们过去,的确是为了使她们有担了这罪名的机会,但那东西却不是那时放下的。我只对她们说,若什么时候听说你被叫到南院去了,就让她们也赶紧去抵罪。”

    “哎?这么说……”

    “正是。那天只是以备万一罢了。后来一两日我离家前派去打探刘老爷动静的人回来,说是他日日往县衙跑,近来神色甚是得意。我便知道大约快要出事了,所以才暗自将那东西安放下,把清竹她们遣了出去。本想也借机让你离了李家这桎梏,奈何她们看不得你受一点委屈,终究还是将原委和你说了。”

    “呸啊!”我挑眼看他,啐了一口,“你当那俩丫头全是为了我?人家早被你收买了,恐怕是担心我一怒之下给你气受。所以啊,以后再见之时,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要不是她们托橙子跟我说了实话,你看我不给你闹得鸡飞狗跳的!”

    不过,话说回来,倒也多亏清竹她们心软,要不,依着我这火爆脾气,大概真就一气之下不顾一切的领了休书走人。待到发觉真相之时,恐怕已悔之晚矣。

    “哦?如此说来,我倒要感激她们了?”李暮阳轻笑,声音中却是七分无奈。

    我白他一眼:“当然!”

    他又笑起来。过了会,笑意淡去,才正了神色问我:“红叶,我却一直有一事不明。”

    “什么?”

    “说到底,你毕竟与李家毫无瓜葛,为何执意要留下帮我?”

    “这……是你当初要我帮你的啊!可别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我扭曲事实,信口胡说。其实,别说他不明白,这事本来就连我自己都很难说得清楚。

    “我只说要你帮我铺垫后路,可没让你犯险,此事怎么又推到我身上。”听了这话,他微有不快。

    趁他有些气结地沉默下来,我定下心,细细回想了这些日子的种种事情。最终正色道:“若过去,我还可以说,李家败了我便没有容身之处。可现在这借口也用不成了。我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主儿,就实话对你说了。此事,我当初若处置得更为圆滑温和一点,大约就不会有这些后患了,现在出了事,让我自己跑掉,我一辈子都瞧不起自己。”

    李暮阳正要开口,我捏捏他的手,示意他等我说完。

    “也许你觉得,那事无论如何处理都难免今日这个结果。可我却难以安心。而且,就算没有这个缘由,毕竟老太太待我很好,我也喜欢三嫂她们的为人,自然不想看着她们受苦,自己却独善其身。”我顿了顿,抬头看他,“更何况,我既信了你,拿你当朋友,又怎能任你一件件交代后事,我却当做毫不在意。我陆女侠向来为朋友两肋插刀,此时就算和那刘老头拼个鱼死网破又能如何!反正,终究是不能作壁上观就是了!”

    我自觉这番话说的痞子气十足,很有我当年帮朋友去与人打架时的气势。尤其最后两句,更是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惹得李暮阳也不禁失笑。

    “你啊……”他低低叹了一句,语气中大半是无奈,剩下几分,却是纵容。

    我也笑起来,又说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吧,加上本姑娘的智慧,说不定还能找到些转机呢。”

    李暮阳点头应了,正要说话,橙子敲门进来。

    “少爷、少奶奶,老太太派人来请你们过去一趟。”她或许见我与李暮阳和好了,心中高兴,连说话的音调都欢快起来。

    我却心下诧异,昨日那事之后,老太太不该这么快来找我啊。我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再看看李暮阳,也是一样疑惑。

    但无论事出何因,老太太召唤,都不能不去。我洗了把脸,画了淡妆。趁着挽头发的工夫小声问他:“昨天我走后,你没和老太太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自然不曾。”

    “那可怪了啊,她该是知道我正在……”已知道是误解了李暮阳,我便不愿再提昨日之事,只草草带过,问道,“怎么会今日就找我呢?何况我已说了没那个精力再掌家务,即便真有要事,也该只找你一个才对啊。”

    “我也并不清楚,不过,也不必担忧。老太太向来宠你。”

    我瞪他:“哪里宠我了?你没看到昨天她怀疑我么!”

    李暮阳暧昧不明地笑笑,回道:“我只记得,昨日你那般骂我,老太太都没拦着。”

    “混蛋!那是你自找的!”

    他推了门,侧身让我先走,一边笑答:“正是,全是我自找的。这样你可满意了?”

    “早着呢,”我故意摆起架子,撇嘴说道,“只不过你既答应以后再不自作主张,我也就大人大量不和你再计较罢了。”边说,我边回头看他反应。

    或许并未料到我突然回头,他眼中深深浅浅的忧愁竟没来得及掩藏。愣了片刻,方勉强笑道:“快走吧。刚才梳洗已耽搁了不少时间,若老太太真有什么大事的话,怕是要等的急了。”

    “李暮阳……你……”我刚放下不久的心又揪了起来,阵阵难受。

    “没事,走吧。”他不再看我,径自出了屋子。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俱全。我是舒坦了,自以为一句“君子之交”便可解了我与他之间的两难,却从未想过,奇Qīsuū。сom书他对我的迁就和那淡然温和的微笑背后究竟隐着怎样的疼痛。

    我不禁苦笑。

    过去年少,觉得对错泾渭分明,凡是有了外遇的男女全都无耻之极、罪无可赦。现在却疑惑了。人心本就不是可以拿尺子测量规定的东西。红袖添香的佳人与祸福共度的知己,两面都是真心,又如何能轻易评判是非。

    若如此说来,刘素婵与她那堂兄也是真心,即便悖了礼法刑律,即便伤了旁人,我可以说他们不负责任,却无权指责他们之间的情意。

    或许,我当时所为,终究还是错了。今日,若有惩罚,也怪不得别人。

    四十八 计议

    过了半个多时辰,柳儿来探过一次。我没让她进屋,在厅中和她大略讲了李暮阳的伤情便打发她回去了。

    看着她背影渐渐远去,我堆出的笑意也褪去了。

    过去在家中,即便做了多大的错事,父母长辈也不曾真正下狠手。而此处却完全不同,平日里无论如何慈爱,可真遇了事情,那老太太却是几乎六亲不认。活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家中,看着一切的亲情友爱都染了所谓“大局”“利益”的色彩,真是让人心累。

    只好在,我现在大约还有些用处,加上今天又先出了这事,因此老太太还没追究昨日我失礼的表现。

    我自己坐在厅中,闷闷想着这几日的经历。突然而至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总觉得仿佛山雨欲来,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又出了一回神,忽然听到卧房中有些微箱柜响动,于是赶紧推门进去。

    “哎!你别起来啊!”我见李暮阳已撑起了身子,正在皱眉更衣,不由叫出来。

    他咬牙把衣衫整理好,这才舒了口气,浅笑道:“不碍事,只是些瘀伤而已。何况现在怕是没什么时间歇息了。”

    听到这话,再想起他说过,刘老爷近几日已有得意之色,我又一阵难受,觉得五脏里好似猫抓的一样。略定了定心,过去扶他到桌边坐下,问道:“那你可是有什么打算了?”趁他还没开口,又补充:“这回可别遮遮掩掩的!除非你想气死我!”

    他看着我,轻轻点了头,说道:“李家实在没有什么官场上的亲戚、世交,而如今,既然老太太已经知道了生意之事,不如索性将余州几家铺子的钱款取回一些——虽未到年底结账之时,但他们多少还是有些现银的,依旧暗中交些给清竹她们,待日后出了事,也好上下打点。”

    “的确,既然能够为了那刘老头而颠倒黑白,可见那县令或者什么州官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有足够银两,该是可以翻盘的。只是,按你所说,尚未到年关结账之时,余州铺子里怕是也有许多账款没有收回,我担心这银两不足以打点官员。”现在李家的境况,真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连退路都有风险。

    “正是。”李暮阳应道,“我也有此担忧。刘老爷本就是富商,当然出手阔绰,加上他与官场之人相熟,我怕咱们所备银两不足,到时反而落得两空结局。”

    我哀叹一声。

    这年头,贿赂都赶上竞标了!

    正在郁闷,又听得他说:“现在若说还有筹钱之处,我能想到的就只是大姐的夫家了。不过,此去路途遥远,我一时又想不到去求助的合适人选。”

    “哎?”我被这话提醒了,忙问道,“这样说起来的话,二姑娘那边呢?难道不能帮忙?”

    李暮阳苦笑道:“你有所不知。付家所在的地方虽距咱们梧州不远,但她出嫁时日尚短,人家未必就会全力帮忙了,弄不好,反而累得二妹妹也跟着受气。何况,付家少爷前些日子进京赴考,付老爷更是常年于外地做生意,就算去借款怕是也找不到人。”

    这可真是麻烦了。

    所谓朋友世交,此时更指不上,毕竟谁愿意惹上这种官司呢。要是千里迢迢的去向大姑娘那边求助,且不论颜面问题,好歹得有个值得信任的人跑腿。

    此时,李暮阳自然是要在家中注意事情动向,女眷们估计也没那魄力千里走单骑。而小厮们,如果李暮阳都没能想到适合的人选,我自然更无法……

    不对!

    正是我才能找到那合适的人。

    我一下子喜形于色,拉着李暮阳的袖子急急说道:“我想到一人能去大姑娘那边!”

    “谁?”

    “你可还记得当初通知我陆夫人病重的那人么?”

    李暮阳睁大了眼睛,定定看了我许久,神色中的阴霾终于有散去之意,笑道:“你若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这人。这么多年过去,他既对你们陆家仍是如此忠心,应该是可以相信的了。只不过……”

    既想到了人选,我心情也略轻松了些,嘿嘿笑起来:“知道知道!只不过要我这陆小姐出面来做说客,对不对?”

    他一笑,微低了头抱拳说道:“此事便要劳烦小姐了,在下铭感五内,无以为报。”语气虽正经,眼角眉梢却尽是玩笑之意。

    “呸!”我将他的手拍下去,笑骂,“前几天你可是刚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奸商,此时又来装什么穷酸书生的样子。”想了想,又笑:“你说,如果过了这坎儿,你要怎么报答我,给我些什么好处?”

    他依旧是方才的语气,慢悠悠答道:“但请小姐吩咐,但凡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无不从命。”

    我看着他那故作正经的样子,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抬手掐他,但想到他背上仍带着伤,又不忍下手太狠。

    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李暮阳嘴角勾起,轻声叹道:“又不是第一次,小姐尽管动手便是了,我还忍得住。”

    我被挤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恨恨想了片刻,也装模作样矫情笑道:“这怎么行,少爷您是带伤之人,妾身我如何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事。此时也不便再打扰您休息,我还是去找南边的林姑娘聊聊最近家中状况算了,让她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红叶!”

    果然,一提到这事,李暮阳便装不下去了。

    “李四少爷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依旧装腔作势地平静微笑。

    他显出些别扭的神色,低低抱怨道:“行了,我知道说不过你。你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最毒妇人心呐,就知道拿这些把柄来要挟我。罢了罢了,你想让我做什么?若真有幸能逃得此难,我为你去做就是了。”

    看他闷声闷气认输的样子带了几分许久不见的孩子气,我不由莞尔。但转念又想到,这样的苦中作乐不知又能持续到几时,心情又笼上了些阴云,勉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这深宅大院的觉得闷得很,以后你要是有空就带我出去游历一番如何?”

    “这还不是大事?”他带着些诧异的表情苦笑,“你见过几个少奶奶整日出去抛头露面的?”

    我白他一眼:“算了!就知道你这人靠不住,亏得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无不从命’。果然全都是骗人的。”

    不待他回话,我便起身摔了门出去。

    “翠儿!”我冲着在院里的小丫鬟招呼,“去叫厨房把饭菜送来。”

    看她应了,转身要走,我又叫住她,嘱咐道:“少爷身上带伤,你记得好好问问厨房,是用些寒凉内敛的饮食还是发散的食物更好。让他们好生准备了。”

    刚打发走翠儿,便听得身后开门声。回头一看,竟是李暮阳跟了出来。他虽能走动,但脸色仍不好,想来应该是行动时牵动伤口所致。〃

    我赶紧过去扶他,小声念叨:“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注意点?这样一个劲折腾,要什么时候伤才能好了!”

    他低头看我,神色柔和,几缕垂下的碎发在脸侧打下淡淡阴影。

    半天,他才回身让我扶着进屋,一边淡淡说道:“方才你摔门出去,我以为你又恼了,略有些不放心罢了。”

    我心头浮上一点暖意,但仍语气粗鲁的抱怨:“我什么时候因为这种小事生过气!你这分明就是小看了我。我就算刚才没恼,现在也真的恼了!以后你可别犯这种傻,免得惹我不痛快。”

    他也不辩解,只轻轻点了头。

    回房后,趁着晚饭尚未送来之时,李暮阳很快写了几封书信,一一封好。我遣了橙子去外院那边找了几个平时做事还算稳妥的小厮,让他们连夜带信去余州,一来是筹集银两,二来也是点名令那曾在陆家当值的店铺伙计来府中。

    我虽离更年期还有几十年,但此时也难免一遍遍啰里啰嗦地反复嘱咐橙子,生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害得橙子看我的眼神越来越诡异,嗯,我能明白,在她眼中,我大概也快疯魔了吧。

    我只好闭了嘴,待她出了院子,我才再次回房。

    李暮阳仍坐在方才的位置,一旁笔墨和铺于桌上的几章散乱空白信笺也未曾收拾过。我过去整理完,看他仍没有什么动作,不免有些奇怪。

    “怎么了?在想事情?”我拖来张椅子,在他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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