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部分阅读

文 / 孤叶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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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了声音,知是郑太太,赶紧回身行了礼,笑道:“太太今儿个怎么这时候出来散步了?我这些天一直忙那些杂事,只听说太太和三姑娘近来绣了幅极精细的红梅迎春图,不知可绣好了?”

    郑太太显然对我东拉西扯的闲话没有兴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勉强听我说完,她依旧紧蹙着眉,拉了我的手问道:“你别瞒我,方才我可是看到那一伙子人在咱们家里闹腾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闹大了去?”

    我见她忧虑不已,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转念想到李家之前的种种是非之事,想来,她年纪不轻了,受了那些惊吓之后也难免现在遇事便如惊弓之鸟一般,于是,只得做出轻松神色赔笑:“太太这可就是多虑了。不外乎是些个贪小便宜的街坊乡民,在咱们家铺子里买了东西,回家一想呢,却又觉得贵,舍不得钱。这不,叫人一撺掇,便过来要退货了。”

    看郑太太神色稍有缓和,我又笑:“要让我说啊,他们不想买,我还懒得卖给他们呢。咱们家的玉器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没的给了这些不识货的市井小民糟蹋了去!”

    郑太太或许是看了我故作的地痞神态,也勉强笑了笑:“要是这样就好了。”言罢,想了想,又拉着我低叹道:“红叶啊,咱们家现时可不比往日,千万莫与别人争一时短长,可别……”

    她正说着,忽然我们背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夫人,四少奶奶!”用词虽有礼,但声音却冷淡得很。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许久不曾露面的谢琛。我虽对这人的棺材板脸色深感头痛,但此时与他说话总好过继续开解郁闷难耐的郑太太。于是忙笑着问:“谢大夫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我觉着,是不是有好多日没见着了?”

    谢琛显然不很习惯我故作亲近,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回道:“前几天去了临近县城采买些附近短缺的药材,因此不曾来府里。不过,少爷的病调养了这许久,想是无碍了,我出去这些天,该不会又什么变化才是。”说完,有礼地与郑夫人寒暄了一两句。

    我正在腹诽这人近来几个月别的没学会,倒是把那冷冰冰的脾气改了些,也有点人气儿了,忽然见谢琛暗暗与我递了个眼色。我忙应付了郑太太几句,送走了她,这便与谢琛捡了个安静地方说话。

    “我方才在门房听万伯说上午好些人来闹事。可是真的?”

    我微讶。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然而面上却不显急躁,仍笑着说:“不过是些铺子里的主顾,买的不合心了,便来折腾一番罢了。”

    谢琛锁了眉,一副冷淡样子:“我在临近镇子里遇着秦老板了。”见我在回忆秦老板其人,他又重重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解释:“便是当初给你们府上送玉石的那人!”说完,又带着讽刺音调冷笑道:“少奶奶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敢情这人根本就不是学得圆滑了,而是方才碍着郑太太的面子,没好意思把那副棺材板嘴脸摆出来而已。我默默哀叹,却也在提醒之下想起了那名神经大条到让我无语的粗犷汉子。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你怎么认得了那秦老板?”我记得上次秦老板来李家的时候,谢琛并不在府里。

    他又是那副盯着害虫的表情,答道:“孙先生送秦老板出门时,我们偶然遇到的,因此这回才认得。”见我没了疑惑,又叹了口气:“我听万伯说了今日的事情。但前些天遇着秦老板,按他说的,近来并不曾来过乐安。如此说来,那些商家如何能进到比李家更便宜的玉石?”

    许久前,李暮阳便对我说过,当下这些年,即便翻遍了全天下的商队,恐怕也再难找出比秦老板更合心的供货商人了。而这合心,一是指玉石质量,二来就是指价钱。

    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心中的想法更加确定。只不过,剩下的一点疑问还是要再略等一等才能解决。

    谢琛没等到我的回答,更显不快,重重咳了一声。我缓过神来,笑道:“他们自然买不到。”见他不解,我也不愿过早解释,便又笑:“你既刚回来,就好好歇着去,别为这些事情劳神。这点麻烦对李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哪里就让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挤得败落了。你尽管放心,再过一阵子,我们自然能攒够嫁妆,让清竹风风光光地嫁到你家去。”

    “你!”谢琛本来面色还好,可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立刻瞪了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压了下来,几乎是又气又羞地拂袖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大笑起来。

    半天,笑得差不多了,刚好看着迎面急匆匆来了个小丫头,到我跟前低眉顺眼地行了礼:“少奶奶,少爷回来了,让我请您回房呢。”

    “行,我这就回去。”我赶紧止了笑意,换上正经神色,边走又边嘱咐道,“待会儿要是咱们家香料铺子的许掌柜来了,就请他和靳管家一起到我那去,说少爷和我在等他们说话。”

    她恭敬应了。我便不再耽搁时间,自回了我那古典式木结构二层别墅。

    一进门便见着旁边书房的门虚掩着,想是李暮阳并没有上楼,正在那里等我。

    我推了门,果然见他端坐书桌之后,正提笔写着什么。大约听得门响;他微抬了头,对我现出个清清淡淡的笑容,便又在墨砚中沾了沾笔,继续手头的事情。

    “做什么呢?”我给他续了杯热茶,凑到他身边问道。

    他一时不答,静静写完了最后几个字,这才对我笑道:“给辛夫人写张拜帖,赶明儿去拜访一次。”

    见我愣住,他抬手握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说:“方才回来的时候,听下人说了家中的事情。咱们家的贵重货物,皆是从秦老板那里进来、又经了周家那些巧匠雕琢的。若有相似,恐怕也与他们有关。我想,秦老板既与我相识多年,自不会贪图一时小利而做出此等事情,所以……”

    “所以,你想去探探周家的口风?”我就着他手里的杯子喝了口茶,笑着插了话,“亏得我刚刚还担心你听到这些消息又该着急了,却忘了你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也不知该说你超然呢,还是迟钝呢?”

    李暮阳抿嘴笑了笑,并不理我的挤兑,只轻轻点了头:“自然要去看看周家的情形,只不过,我觉着他们倒也不像那种人家,否则这些年早垮了。现在只需确认一下,然后便可着手查验其他途径。”

    这倒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在地上踱了几圈,随后在他身边坐下,又与他细说了今日之事,包括我一瞥之下见着门外看热闹的街坊大妈以及闹事人群中貌似卧底的几名挑事之人。

    “你是说,他们此举便是为了败坏李家声誉?”李暮阳低低问道。不过,虽说是问句,可他那语气却分明是确认了一般。

    我也叹了口气:“今日,我本想与许掌柜商量下端午香料的事情,不想遇见了这事,便先请他去镇中其他店铺看看,买些和咱们家玉器相似的便宜货回来,想来,他此时也快回来了。究竟怎么回事,到时看看就清楚了。”

    李家的某些高档玉器还是很贵的。当初我第一次去铺子里,便被那些个华丽的价钱惊悚到了。这也难怪某些家底不足却又生性难以容人的店家想要以次充好、贱价出售他们那些看起来与李家货物颇像、实则是大路货的玉器了。这不么,既可以抢生意,还能诋毁李家一番,可谓一石二鸟。

    “不过……”

    我正想着,忽然听李暮阳略带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单手托腮,又沉吟了片刻,才说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哎?”我一愣,“哪里奇怪了?”

    他依旧是那副神情,略瞟了我一眼,慢慢说:“能购置那些名贵玉器的,并非寻常人家。且不说雕工,单说他们怎么就看不出高档玉料与那普通玉石的差别呢?这可有些蹊跷了。”

    我又怔住。

    这倒是真的。我要是花大价钱买东西,自然要确认那货物是不是正品,总不可能让人轻易骗了去。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大家大户的,多少都懂得些玉,更不会让人随随便便就用次等货物给坑了。

    我诧异地看向李暮阳,可他也仅仅是挑起了抹苦笑。

    正当此时,外面敲门声响起来。一名丫鬟通报,说许掌柜来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李暮阳拉住我,自己起身开了门,手中拿着方才写就的那纸拜帖,先命丫鬟将拜帖转交小厮送到周家,这才回身。许掌柜也跟着进了门。

    落座之后,许掌柜将买来的数件玉器一一放在桌上,开口说道:“今日我按少奶奶说的,去街上各家玉器铺子看了看,只有集市西边一家祯祥玉器店卖的玉器做工与咱们家店铺中的相似。那里的玉器,虽说不上十分便宜,但价钱的确比咱们家的要低上许多。我怕他们起疑,因此只挑了几样买回来,少爷、少奶奶觉得不够的话,我再差另外的人去买。”

    我看了看桌上四件玉器,心里也没个准头——毕竟这些日子我学到的那点玉器知识仅能让我在看帐的时候不至于头晕罢了,真要涉及到专业部分,还得问正主儿才成。

    而李暮阳此时,也不急着回答,只细细把玩着其中一件约有小半个巴掌大的三层镂空白玉香囊。我不大懂玉,只觉粗略看去,那香囊雕工虽比不上自家的货物一般细致精美,但也算上乘,|Qī…shu…ωang|而玉质也是白璧无瑕,如凝脂一般,如何也看不出次品的样子。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暮阳方抬起头,表情却更加凝重。

    八十九 端午(4)

    “怎么样?可看出些端倪来了没有?”

    李暮阳甫一抬头,我便急着问。本来我已觉得对这事的前因后果有了七八成把握,可方才看他那表情,却让我减了几分自信。

    他并不回答,似乎仍有些事情未曾想透。

    又等了一阵子,许掌柜也有些淡定不下去了,轻咳了声,低声问道:“少爷看了这一会子,想是心里已有了计较,不知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

    啧,这话说的真好听。要让我说啊,李暮阳一时半会还真没看出来有太大的破绽,要不怎么一直玩深沉。

    不过,听了这话,李暮阳倒是回过神来了。他淡淡笑了笑:“这几件玉的雕工比起周家工匠自是差了许多,但我看这玉质,却是羊脂玉不假。”

    听到此,我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插话:“说到这个,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讲过和田玉虽好,也分什么山料、籽料的,莫不是在这上面还有个区分?”李家最贵重的几件玉器都是和田羊脂白玉籽料琢磨而成的,若说那家祯祥玉器店用的是普通的山料,虽然仍可算做极名贵的,但却显然比不上籽料贵重。

    李暮阳听我说完,略点了点头:“的确,若他们真是以次充好的话,怕是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又苦笑叹道:“只可惜,通常来说区分山料、籽料,最简便的法子就是看皮色。而这雕玉的工匠不知是一时疏忽还是让人授意了,竟一丁点皮色都没留下,如此一来,便是行家也难以轻易判断了,更何况,现下便是我说了,怕是那些认定自己吃了亏的街坊们也不会采信。”

    “可是,难道咱们家就这么吃了哑巴亏不成!”我过去看八点档电视剧就讨厌这种小人得志的情节,此时竟被坑到了自己头上,这让我怎么能不动肝火。

    我这边本已气得厉害,又想起上午已应了那些乡邻,明日便全数将货款退给他们,一时更觉胸口气滞。你说这什么事儿啊!要是李家仍是当初那种家大业大不惧风雨的状况也就算了,现在本已败落了大半,只图安安静静做个生意,竟还是被人盯上了,敢情正应了那句老话,尽捡软柿子捏不成?

    大约是看出了我这边情绪不对,李暮阳轻叹了一声,抬手示意小许先回铺子里去,又亲自起来送他出门。我虽跟自己生着闷气,但也隐约注意到那两人在门口低声交谈了几句。

    我趴在书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懒懒的不想动。我自知性格冲动,做事往往难以考虑周全。过去在家时还好,毕竟接触的都是熟悉的事务,而此时,就算我再怎么长于记忆,也难以一时半刻的将这些玉石知识记个清楚,更别提实际中的鉴别、分辨了。当时想的是,只要将两家的玉器做个对比,自然能高下立判,明日自然不必真赔钱退货、受那些损失。可现在看来,恐怕又是失算了。

    李家现在资金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仍不宽裕,哪里又能一时半刻的筹措出明日退款的钱来呢。

    我越想越气闷,心里又胀又涩,兼带着气血翻腾,连李暮阳已回了书房都没在意。

    他在我身边站了一会,或许是见我没反应,终于笑出来:“怎么?还在生气?”

    我又把头往臂弯里埋了埋,不想说话。

    见状,他扯了我的手臂,硬将我身子扳过来对着他。看我仍低头生着闷气,他又低笑起来:“怎么就气成这样了。比这大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哪里就撑不过去了。”

    听了这话,我心中又钝钝的疼了一下,靠在他胸前小声问:“过去也有人想要挤压李家么?”

    “有过的,”他声音平静依旧,“父亲刚刚故去之时,不少大户商家欺我年少、仓促间掌管家中事务,无论是供货之人还是其他,都想要从李家这场变故中讨些好处去。其时,没有擅自抬价的供货商队,也就只有秦老板那一处罢了。”

    我略吃了一惊,但是,虽知道曾安然度过种种困境,却仍难免不畅,不由稍微抬头问他:“可这回还是不同。李家现在不比往日,若是不能赶紧证明祯祥玉器店以次充好,往后哪还有人来买咱们的东西。即便赔出去的那些钱还好说,日后再没有进账又如何是好呢?”

    “等着便是了。”

    “啥?!”我说,我做梦也想不到李暮阳给我的回答竟然是如此不着边际又轻飘飘的一句敷衍,亏得我还真对他抱了些期待。

    我一时火气又上来,伸手推开他,闷声抱怨:“你少敷衍我!等什么等啊!赶明儿没钱过活了,让一家老小都陪你等着喝西北风去还是怎么着!”

    似乎料到了我的反应,李暮阳又略微眯了眼,露出那种狐狸似的神情笑道:“哪里敷衍你了。既然那家铺子如此不容人,又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损人利己,必然急着在引人怀疑之前多捞些钱财,日后,李家若是垮了,他们便再声称进货的途径断了,不再做这些冒险的勾当,同时也将货价提上去。”

    我见他那副神情,不由略放下些心,想必,他既经历过类似的风波,自然也多少知道那些奸商的心思。只是……

    “若李家已经垮了,他们再提不提价,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道:“最近我怎么觉着你倒是呆了许多?”

    我一愣,脸上也慢慢热起来,见他仍狡诈笑着,不由分说便扑上去又抓又咬,边撒泼边气得骂他:“我让你挤兑我!我老虎不发威,你就拿我当hellokitty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只管一气折腾,直到我觉得累了,他也笑着告饶才罢。

    我知他是让着我,但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叫关心则乱!要不是担心,我哪里就糊涂了!要不,以后便是李家让人家欺负得再厉害,我也眉毛都不动一下,这样你可满意了?”

    听我这番抱怨,他也不恼,仍旧抿嘴低低笑着。我斜眼瞥他:“算了,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又理了理头发,偏了头笑道:“刚才被你一激,我倒把那口恶气出去了,这会儿还真是明白过来了。按你说,咱们究竟要怎么应对才好呢?”

    他正要开口,忽然听外面丫鬟敲门,问今儿个在哪里用午饭。我这才发觉,时候早已过午了,免不了把手头的事情压下,先与李暮阳一起到郑太太那边去一起用了午饭,顺带着安抚了一番她的情绪。

    饭后,闲话几句之后回房时,正见着靳宓、孙葳与香料铺子的掌柜小许都已等在门前了。我微微诧异,但转念便想到,方才小许走时,李暮阳大概就是嘱咐他请其他二人一起过来商议对策。

    这三人早知我平素里常帮着李暮阳处理些生意上的琐碎事务,因此,这回也不避讳。我吩咐丫鬟奉茶后才进屋,几人匆匆行了礼,便又坐定,开始进入正题。

    李暮阳悠然品茶,并不开口,只略微偏头看着我。

    我暗暗白他一眼,心道这人是养尊处优习惯了,竟拿我当复读机使唤呢。但却只能清了清嗓子,简略将上午发生的事情,连着我们初步的推测都一一重述了一遍。

    小许是知道前因后果的,靳宓也多少听说了些,因此并不很诧异。只有孙葳刚刚听得这些事情。他本就心气高,性子直,此时几乎是与我方才一般动起气来。我暗笑,偷瞄李暮阳一眼,他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对上我的视线,方淡淡露出一抹笑意,随即便正色道:“靳宓,既然少奶奶说谢大夫在邻县遇着了秦老板,你便赶紧启程去探访他,请他来一趟,就说咱们家有生意上的事情想要与他商议。”

    我虽暂参不透这一番行动的深意,但想来,既要请那彪悍又粗神经的秦老板来,想必不是细声慢语的谈天喝茶的。

    正在想,却见靳宓收了往日嬉笑面孔,利索地答应了,也不待再吩咐,便自己先退了下去,说是立即去准备车马。

    剩下我们几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半晌,李暮阳思量着开口:“许掌柜,你回去找个可靠的伙计,让他暗中到祯祥玉器店再看看,若见着客人多,便挑拣一阵,只说他们的雕工不好,想要购置几块和田羊脂籽玉原石,回家托熟识的巧匠琢磨。要是有人问起来历,便说是邻县米商苏老爷家的家丁,下月老爷寿诞,二少爷来乐安县巡视自家铺子时听乡邻盛赞此处,便命他来看看。但看过之后,也别急着定下,只说回去询问二少爷的意思,过几日再来。”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家伙撒谎还真是不打草稿,竟然还编得煞有其事的。

    小许显然也没见过自家少爷的这项特长,怔了片刻才发觉失了礼数,于是忙点头答应。

    与前面这些比起来,接下来与孙葳商量的内容便显得很是寻常了。只不过,却让我越听越觉压抑。我这几个月管着家中大小账务,虽然现在又交了许多给李霏,但大体上对家中的财政状况还是清楚的,此时听他们谈起如何筹钱应对明日的燃眉之急,心中是无论如何也轻快不起来。

    商谈到末尾,李暮阳转头对我安慰性地笑了笑,又说:“就麻烦孙先生授意下人将李家的状况透露些风声出去,以后每隔三两日,便再添枝加叶描述一番,再将祯祥玉器店的反应细细留心观察下来告诉我。待到他们略放松了警惕,就让许掌柜这边的人带足现银,去把玉石买下来。”

    两人称是。又商谈了些细节,这便各自离去。

    看两人出了门,我轻轻呼了口气。回头看李暮阳也略微放松了一些,向后靠坐在椅中,对我浅笑:“只可惜,今年出了这些事情,家中怕是没有什么银钱让你去筹备端午应节货物了,白白浪费了你一番心思。”

    虽然仅隔了半天,我却被接踵而来的这些事情搅得没了心情,哪还顾得起那些端午香料。此时见他还替我想着,心里不由一暖,也笑道:“我还没费什么心思呢,倒是难为你还记得,等明年,若是境况好些了,再提此事也不迟。”

    他微笑着答应了,正要拉我坐到他怀中,却突然听到敲门。

    我们相视一笑,两人都做贼似的轻轻叹了口气。开门后,便听丫鬟通报:“少爷、少奶奶,给周府的拜帖已经送去了,辛夫人回说,周府恰好新雇了个厨娘,手艺还算好,若少爷有闲,明日便约在午时初刻,不妨到周府上一起用过午饭,边商谈事情,岂不一举两得。”

    九十 端午(5)

    这日下午直到傍晚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李家上下都在为着筹钱一事忙活。

    当然,这些大张旗鼓的行动中至少有一半是做给不明缘由的下人们看的。

    晚饭过后,我与李暮阳照例去园子里散步,不出意料地见到了数名小丫鬟窸窸窣窣迈着小碎步慌乱地向我们这边张望,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也隐约听到了些胆大的下人们来不及收尾的八卦传言。然而,当我扭头看见李暮阳故作的沉肃忧郁的表情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哪里有个僻静地方让我躲进去爆笑一阵子?

    我静静地想了一会,觉得我这穿越的一年实在很丰富多彩,其中最有趣味的,莫过于就是不断改变对李暮阳的评价了。

    最初,分明拿他当做骄纵无能的富家子弟。好容易经了种种波折,几乎觉得这人是个正直可信的温和君子了吧,近几个月来,却越来越发觉不是这么回事。枉我当初还觉得我自己装什么像什么,现在看来,那点小伎俩在高手面前根本不够看呐。

    李暮阳自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但通过他偶尔递来的别扭怨念目光看来,大约……他也猜到了我正在腹诽于他。

    趁着没人,我动了动僵硬的嘴角,压了声音:“我说,少爷,咱别装苦大仇深了行么?今天这事,我好容易缓过气来,您别再给我添堵,就算是假的我也受不了。”

    他默默看了看我,又淡淡瞥了一眼假山后头提着茶壶却时不时瞄过来的一名翠衣小丫鬟,终于幽幽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我有些倦,你扶我回房吧。”

    喂!你这是故意雷我吧?

    我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扶他慢慢踱回了房。打发走了前来端茶倒水的丫鬟,我反手锁了门,呲牙咧嘴地抱怨:“你也不嫌牙碜,装什么西子捧心啊你!早知道我就不和你出去了,省得晚上做恶梦。”

    “哦?”他语气淡然,尽数改了方才愁眉不展的样子,拖了些长音悠然低笑,“想必明日外面便会有闲言碎语流传了。”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能让某些人误以为李家的现状比实际情况糟糕得多,那么,兴许用不上太久,他们便会轻心大意、露出些破绽马脚来。至于这透露“内部消息”的人嘛……这么多丫鬟婆子,一个个从来都伸长了舌头等着嚼,自然是责无旁贷,虽无事也要添油加醋地说出几分,更何况今日亲见了李家几位主子愁肠百结,想来更是跃跃欲试,急着将这些八卦传出去呢。

    只不过,在下人们看来颇为悲情的一场戏,在我眼中却实在诡异得很。

    见我不说话,李暮阳又淡淡笑道:“更何况,你焉知我刚才不是真的为此事愁闷呢?”

    噗!

    我一愣,满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自觉不雅,于是就着袖口擦擦嘴角,又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要说一年前,我信。但现在谁还不了解谁?要我说啊,你和那谢棺材倒是有些相像之处——不闹别扭的时候几乎都看不出什么表情。再加上你那骄矜得要死的性子,打死我也不信你能在院子里悲情去!”

    他被我说的无言,定定盯了我片刻,又扭头看了看被我的袖子蹭上了茶水印子的衣裳,慢慢地、郁闷地叹了口气,从身边取了本书,不再理我。

    我却无聊得紧,见他展了书卷,便伸手挡住,凑到他身前笑:“不过啊,我还是觉得,你也不必这么死撑着,又不是和谁拼命呢。要是累了,就放松下,给自己喘口气的空闲,要么,稍微发发脾气也是可以的,别总这样什么都搁在心里憋着,我看你早晚得憋出病来。”

    他方要拨开我挡在书卷上的手,但听了这几句话,却又停了动作,微微垂了头,不知在想什么。我本是想拿他打趣,可话说到后来,声音却不自觉地柔缓了下来。他这人向来心思细致明澈,遇到这事,自不会像秦老板一类粗人一般骂几声娘就罢了,眼下虽条理分明地处理事务,一如往常,可心里却不知给自己加了多少重压。

    正想着,却见他将手覆在我的手上,仍是略微低着头,淡淡笑道:“若我慌了怕了,太太和霏儿要如何是好,你又该平添多少辛苦劳碌,家中众人更是……”

    我心中暖意浮现,却也微微带着些酸涩。

    这便是了。当初在李府、预料到变故之时,被羁押牢狱之中时,还有现在,这个人虽没有主掌万事的权势威严、也没有戏剧性的力挽狂澜的力量,但是,无论怎样的磨难都不曾改变他那温和坚定的心性。也正因此,即便经历困境,我总觉得只要在他身边,便还能感到有些盼头,并不是满目的黑暗压抑。

    “想什么呢?”我还在出神,忽然听他在耳边轻声询问。

    我赶紧打起精神来,自觉无耻地咧嘴笑道:“我在想,你真是有福气啊,居然讨了个像我这么好的媳妇。这可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美事!”

    我很确定,他无语了。

    然而,对视片刻,他却又慢慢展颜一笑,眸光深沉温柔。

    对了,我有没有说过,李家的下人——包括管家和我那几个丫头一起,都有个天赋特长,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来敲门打扰。

    这回也是一样,就在我觉得脸红了大半的时候,楼下叫魂似的响起了橙子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孙先生来了,正在待客厅等着,说有急事呢。”

    “请他来吧。”我倒抽了口气,虽很不愉快,但也只得闷声答了。

    自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头一回这么想抽死孙葳那厮。回头看看李暮阳,他也是略显尴尬,低低咳了一声,将手中书卷放回桌上时,左手却一不小心撞上了桌角。

    我几乎笑出声来,却还是忍住,默默握了李暮阳的左手,给他揉着手背上隐约一小块淤青。

    “疼么?”我压着笑问他。

    他不说话,却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发觉时,脸上神色微变。

    我心里一叹。自从伤后,他虽说着不在意,但却很少将左手露出来让人看,大约心里还是有些块垒未消。

    想到此,我反而用了些力气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笑道:“怎么?这么小气,连看看都不行?”见他微蹙了眉头,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我更加奸诈地笑笑:“可惜了,当初咬的牙印大半都没了。赶明儿,我在你手背上再咬一个,你看如何?”

    他一怔,随即神色便柔和下来,浅笑道:“随你的意吧,这手终究都这样了,也不差再多一个半个牙印的。”

    我听他调侃自己,知道他已对这伤略微释怀了些,也觉安心许多,便对他一笑,低头在他左手断指之处轻轻亲了一下。不待他说话,便重新握了他的手催促:“赶紧下楼,甭让孙葳等急了。”

    不过,终究还是让孙葳等了一会。

    我们下楼时,他已在书房端坐着了,面前半盏茶静静映着烛光。简略的寒暄之后,他若有所悟地瞄了我们一眼。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心虚。

    其实孙葳夜晚来访的原因很简单,明日退货的钱款他已经筹备齐全了。

    “这么快?”我不禁感叹出声。这阵子李家为了进货,并无多少现银留存。没想到孙葳竟有这等本事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便筹措出一大笔钱来。

    孙葳显然把我的反应当作了对他的赞美,于是表面谦逊却实则倨傲地对我低头微微行了一礼,浑身散发着“你赞美我说明你有眼光”的气场。

    我顿时觉得嘴角开始难以控制的微微抽搐。好在李暮阳出来打了圆场,细致问了孙葳几句具体事宜,几人便开始核对收货清单。还不忘嘱咐他翌日早上早些过来,对着单子将退款一一发放了,再多找几名熟练可靠伙计细心检查一下退回来的货物有无损坏。

    总之,一番琐碎而细致的计议最终确定时,夜色已很浓重。

    孙葳告辞后,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整日积攒下来的疲劳全数浮上来,加上方才核对售出货物清单实在让人头晕不已,也没了什么心思再与李暮阳谈笑,只觉倦怠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好歹耐着性子胡乱梳洗了一番,头刚挨着枕头,便觉得每个脑细胞都开始渐渐沉寂下来,仅模糊觉得有谁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随后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色狼……”

    我一大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回想起我入睡前迷迷糊糊的那句话,并且在疑惑我为什么想要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不幸地将它重新说出声来。

    话一出口,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脑残啊!看到李暮阳几乎忍无可忍的表情,我由衷地感慨。

    好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脱线表现,倒也没有什么特殊举动。我刚刚暗自松了口气,抬眼时却突然在他眼中捕捉到一丝几乎可以称为诡秘的笑意。

    我心虚地溜到衣柜边上,慢腾腾地翻着衣服,最终给李暮阳挑了件水青色长衫,谄媚笑着递给他:“你先慢慢换衣服,我去吩咐丫鬟准备……诶?”

    还没说完,我忽觉脚下一空,忙反射性的抓住李暮阳的衣襟,反应过来是才发现已经被他抱在怀中。

    我说,从捞小柴鸡到公主抱,看来我的地位还是有一定的上升的。可是,我该为此欢欣鼓舞么……

    事已至此,看来只能认命了,不过现在正是大早晨的,想必这人也做不出什么来。

    正不在状态地想着,却见李暮阳眼底笑意更盛,隐约还带着一丝报复似的促狭神情。我心知昨天睡迷糊时那句话一定是触了这家伙的逆鳞了,于是不敢再折腾,只缩着脖子继续谄媚笑道:“相、相公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开玩笑……这个……差不多该去用早饭了……”心里却想着,我是不是太习惯现在的安逸生活了,居然开始犯这种除了我老爸老妈谁都没见识过的低级错误。

    李暮阳并不知道我的心理活动,只是自顾自悠然把我放在还没来得及铺整的床上,单手压住我的肩。

    完全无视我满脸赔笑讨好的样子,他淡淡一笑,眯了眼,眼角略微上挑,凑近我耳边低声笑道:“还没做什么便被那般评价,倒不若实至名归。你觉得呢?”

    自作孽啊!

    我只觉得随着他的靠近,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估计此时已有每分钟两百下,一时紧张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可又说不清道不明地有些贪恋此时暧昧的氛围和李暮阳身上的温暖,还有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药香,混着些许冰片的味道。

    半晌,见他没有进一步动作,我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呼了口气。正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或者如何反应才好,抬眼却恰见他抿嘴忍笑,心里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不由使劲推开他,劈手抓了只靠枕砸过去,又顺手抄了另一只,跳下床追着他打,边打边骂:“你小子还上房揭瓦了!连老娘都敢拿来消遣!看我不……”

    “你要如何?”他抓了我举着靠枕的手,笑着拉到他胸前。

    我脸上一热,怕他又是故意捉弄,正搜肠刮肚想词挤兑他几句,却见他神色温柔中带着几分纵容,心里不禁又软了下来,想好的词儿也说不出来了。

    得,我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看来以后算是被这人给吃得死死的了。

    李暮阳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又淡淡一笑,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向上滑过鬓角,最终停在我的脑后,轻轻揉了揉。同时,另一只手也放开了我的手腕,揽上了我的腰。

    “红叶。”

    他轻声念着我的名字,语声温存柔和。我不由弯起嘴角。

    像是疑问得到了肯定答复一般,他慢慢低下头,吻上我的唇。与过去的浅尝辄止不同,这一次却是长久的缠绵。

    终于结束的时候,我们相视许久,我又笑起来。

    “笑什么?”他把我揽在怀里,轻声询问。

    我靠在他胸前,只觉得心中平和而快乐,半天才笑答:“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无论经历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手臂上略加了些力气,却并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站直身体,正视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我过去在家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才女,现在自然也算不上,不过,我希望终有一日能真正为你分担一些肩上的负担。所以,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都别想一个人撑着,所谓夫妻,本就该同进共退不是么?”

    话说完,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李暮阳的反应。他先是略显惊讶,随即神色便又恢复了平静温和,品味思量了许久,眼角眉梢终于染上了笑意。

    “我知道了。”他答得看似轻描淡写,我却明白,他该是猜到了我的意思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九十一 端午(6)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老话果然不假。只要是遇到了与钱有关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会爆发出令旁观者瞠目结舌的潜力。

    虽然前一日我与众位街坊乡邻们约定了巳时开始退款,可这一大早上,辰时二刻刚过,清菊便一脸恨得牙痒痒的神情来通报,说是府门口上已聚了五六人,都踮着脚尖磨尖了脑袋,透过门缝往里面看呢。

    我默默扭了头,对着坐在我身后的李暮阳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个应当是极为诡异的讽刺笑容。

    可他却仅抬头看了我一眼,而后便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展着方才被我抓得略微起了皱的衣襟,又过了片刻,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轻轻叹了声:“今日我怎么觉着时间过得比往日快了许多,竟已到了巳时了。”

    我几乎想找块豆腐撞死。这家伙闹起别扭来依旧是这般不坦率。

    清菊并未亲见昨日之事,但从橙子她们口中听说之后,想必要 ( 正妻养成手册 http://www.xshubao22.com/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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