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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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来…”

    狗洞

    穆婉秋摇摇头,“太小了…”

    “没事儿…”锁子挺挺胸,“我刚才都看了,你们林记的狗洞比老马家的那个大多了,他家的狗洞才小…”用手比了一个小圈,“我每次爬都刮衣服,回去被娘训,林记的就没事…”在地上转了一圈,“衣服没破吧?”

    “嗯…”穆婉秋点点头,给他扑打着后背上的土。[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让娘把香料装成一小袋小袋的,到时阿秋姐在里面接就行…”

    这倒是个好办法

    穆婉秋眼睛闪闪地亮起来,她使劲点点头,“好”

    …

    整整花了两个时辰,穆婉秋才把李记送来的二十斤香料切完。

    “…两文钱到手了”擦擦额头的汗,穆婉秋欣慰的笑起来。

    不用去前院干活,她有大把的时间练习切工。

    翻弄了一下刚切好的料,大小厚薄都很均匀,穆婉秋满意地点点头,“…慢功出细活,不着急,只要手法对了,我总有一天会快起来。”

    拿过三个小袋,把切好的香料分装了,拎着看看,大小和那个狗洞差不多,柔一柔就能递出去,穆婉秋这才把袋口扎好,站起来放到南墙角的泥缸上面。

    又弯腰把案板刀具等物收好,正拿笤帚扫地,一阵敲门声传来,穆婉秋一惊,“…谁?”

    “…是我,阿秋的病怎么样了?”刘师傅尖细的声音传来。

    她正抄着手站在门口,今儿腊月二十八,都七八天了,她不相信穆婉秋的病还没好。

    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那么娇气?

    一般人染了风寒,三两天就能下地干活了,她怀疑穆婉秋是在装病不干活。

    站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穆婉秋才晃晃悠悠地打开门,看见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刘师傅就皱皱眉,“…在屋里你把自己裹的那么严干什么?”

    “…我怕传染师傅。”穆婉秋眨眨眼,隔着头巾瓮声瓮气地说。

    刘师傅也听不出她嗓子到底有没有毛病。

    “…这么多天还没见强?”侧着身子,刘师傅伸过手来试她的额头。

    “快好了,师傅要有事,我现在就可以去前面帮忙…”穆婉秋向后躲了躲,一转身,“师傅别在风口站在,快进屋…”抬腿进屋,见刘师傅还在门口站在,又回过头,“…我都把嘴捂严实了,不会传染师傅的。”

    看着她蠢笨的背影,刘师傅胸口一阵气闷,很想扭头就走,后腰传来的一阵阵疼痛,让她犹豫起来,片刻,毅然迈步进了屋。

    “…什么味儿?”一脚踏过门槛,一股浓烈沉闷的气味扑鼻而来,呛的刘师傅一趔趄,她一个高跳到外面。

    这是茉莉加了苦橙等调治的,茉莉太浓烈又不透发时,就变成了鸡屎味,让刘师傅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她就是为了制造这气味来熏她。

    一把抓下头巾,露出一张红中泛紫的脸和苍白的一双唇,穆婉秋使劲地吸着鼻子,“…没有啊?什么味也没有啊”又扭头看着刘师傅,“师傅你再进来闻闻,哪有味儿?”上前拉住刘师傅,穆婉秋左手小指不经意划过鼻端,“啊…啊…啊嚏…”她猛朝刘师傅打了一个喷嚏。

    像受了惊的烈马,刘师傅使劲挣脱穆婉秋,一个高蹦去半丈远,慌乱地伸手擦脸上的唾沫。

    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穆婉秋扭过头惶恐地看着刘师傅,“…师傅您没事吧,我…我…”她声音怯怯的朝刘师傅走来,“我不是有意的。”

    穆婉秋一步一步走着,脸色红彤彤的嘴唇白寥寥的,看上去像个艳鬼。

    “站住,你别过来…”刘师傅连连向后退。

    穆婉秋强憋着一肚子的笑意,“师傅…”

    “你就站在那儿,别过来…千万别过来…”刘师傅连连冲她摆手,“记得,你就在屋里好好养着,千万别去前院,听到没?”刚要转身,又回过头叮嘱道,“初一你也不用过去拜年,我会让人把红包给你送过来…”

    看着穆婉秋错愕地点点头,刘师傅被鬼撵般一溜小跑地往回走。

    跑出两三丈,她才放慢脚步,暗道,“直到现在她还什么都闻不到,看来是病的不轻,这风寒最伤鼻子了,就受几天累吧,我千万不能被她传染了…”一面想着,刘师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保贵的鼻子,她相信,穆婉秋小屋里的那股气味,任谁也受不了。

    除非是没鼻子的人。

    望着刘师傅消失的背影,穆婉秋摘下头巾,吃吃地笑起来。

    …

    在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穆婉秋睁开眼睛,一丝曙光隔着窗帘映了进来,她使劲眨眨眼,“我好像才闭上眼睛,怎么天就亮了,真困…”翻了个身又躺了下去,片刻,又一骨碌爬起,“不行,我不能睡懒觉…”

    爬到窗前一把推开南窗,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真好。”穆婉秋忘情地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睁开眼,看着窗外东方泛起的一片红云,“…又是一个艳阳天,柳叶都发芽了,真快,我来这儿竟也快半年了…”看着窗外柳枝上的一片新绿,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穆婉秋感慨万千。

    回手抓过锁子娘给做的夹袄,利落地穿好,穆婉秋来到外屋,伸手翻弄着昨晚切好的香料。

    三个月功夫,她的切工早已练成,原本两个多时辰才能切十斤香料,她现在只需一刻钟就切完了,其实穆婉秋不知,魏氏刀工手法从运腕、发力、落刀时机、起落循环距离、运刀速度等细节设计上都比李记的孙快手高上一筹,穆婉秋现在的切工虽没臻极境,但她的切速已经远远超过了孙快手,此时此刻,如果孙快手看到那细薄的香片从她手底雪片般飞出的情景,怕是也要瞠目了。

    尽管如此,穆婉秋却并不急着多切料挣钱,她每天只固定切一个时辰,攥个七八文钱就收工,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继续学习闻香、辩香、炮制和背诵那本“魏氏天书”,她知道,就是再多切上几个时辰,她也不过多挣几文钱,可一旦过了三极调香师,哪怕只是挂上名,她的工钱也将是现在的几倍。

    那绝不是几文钱的事儿了。

    把切好的香料分袋装了,穆婉秋又拿木碳在墙上划了一笔,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月才过了十八天,我就已经额外赚了一百五十文钱了…”

    看见窗前的漏壶还不到卯时,穆婉秋手握门把犹豫起来,片刻,她猛关上门,回屋认真地看起书来。

    这个时候林嫂和刘师傅都还没起来,她没必要那么积极地出去扫院子,卯时四刻去处就行。

    打水扫了院子,穆婉秋打开大门用木棍撑好,一回头,一个三四十岁满脸雀斑的婆子正探头探脑地往院儿里瞅。

    “…你找谁?”穆婉秋回身把招牌搬出来挂好。

    “这是林记…”婆子一把抓住她。

    “是啊…”五个指头像钳子,捏得穆婉秋的胳膊生疼生疼的,她一把甩开婆子,指着招牌,“…这不写着吗,你不识字?”

    “不认识…”扫了招牌一眼,婆子理直气壮地摇摇头,“要识字还用问你?” 高挺着胸堂,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还真问准了

    穆婉秋差点咬了舌头,她扭头就往院里走。

    “哎…哎…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婆子小跑着撵上她,“…你这可有个刘师傅?”见穆婉秋没回头,“她是我家大姑奶奶…”

    第六十六章机会

    大姑奶奶?

    难怪这么骄纵,原来是刘师傅的娘家人

    穆婉秋一哂,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刚起来,刘师傅正在院里伸懒腰,一眼瞥见婆子撵着穆婉秋往院里走,便是一怔,“…张妈怎么来了。”

    “…大姑奶奶安,奴才可找到您了”张妈撇开穆婉秋直奔刘师傅。

    真是什么林子出什么鸟,刘师傅这样,家里的奴才也一个德行,见婆子一面和刘师傅说着话,一面拿眼斜她,穆婉秋一扭头进了屋,今天要出香,她得抓紧时间清洗香罗。

    把晒好的香十支一股用纸条扎好,一头包上红纸,再十股一封封好了,送到香库,穆婉秋端着香罗出去洗,一转身,刘师傅正满脸青黑地站在她身后,“…张妈来找我你为什么不理她?”

    “我刚要说话,她就看到你了…” 穆婉秋声音淡淡的,绕过刘师傅走了出去,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顾忌她了。

    “你…”转身怒瞪着穆婉秋的背影,刘师傅脚抬的老高,好半天,又轻轻落在地上。

    她已经拿这个看似呆呆傻傻的,凡事都不往心里去的小杂工没办法了,价格低廉又能干,林嫂怎么也不肯辞了的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换了多少个杂工,刘师傅自己也觉得数穆婉秋用的趁手,自己配料的时候,她从来都猫在后院,这让她感觉从没有的安全。

    把洗完的香罗一一摆在香架上,穆婉秋甩了甩手上的水,终于能歇会儿了,再剩下就是等刘师傅出了湿香,她负责晾晒整理了。

    看刘师傅那不紧不慢劲儿,等她出香至少也要一两个时辰,趁这空儿她可以回屋看会儿书,一边想着,穆婉秋一扭头,林嫂和刘师傅远远地站在门口,正指着她说着什么,见她回身,林嫂就召了召手。

    穆婉秋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因为早上的事儿刘师傅跑林嫂跟前告她状了吧?

    一边想着如何应对,穆婉秋放缓了脚步走过去。

    “刘师傅家里有事儿,急着要赶回去…”林嫂穆看着婉秋,“今儿的香你出吧…”

    让她出香

    心里一阵狂喜,穆婉秋脸上却怯怯的,“我…我不会儿…”

    “…真是块扶不上墙的泥”林嫂叹息一声,扭头看刘师傅。

    “…就说这作坊离了我不行”刘师傅暗暗冷笑,面无表情地说道,“料都下了,这香今儿必须出。”语气不容置疑。

    “可是…”

    “料我都配好了…” 刘师傅没让她说完,“你只管按我教的做就是…”一招手,“你跟我来…”

    狐疑地看了林嫂一眼,穆婉秋迟疑地跟了上去。

    “等木粉磨好了,就先和这大桶香面…”指着案上一溜三桶香面,之后是中桶,然后小桶,最后再加上这包料…”刘师傅又回头指着桌上一个不大的宣纸包。

    那就是制刘师傅观音香的关键了

    这条街上家家都做观音香,配方大体相同,只是关键环节各有各的秘法,致使出的香千差万别,不知刘师傅的料包里是什么?

    如果她能辩出来,刘师傅在这个作坊里将再无依仗

    “记得木粉一定要多筛两遍,把杂质去净了…”正想着出神,刘师傅又吩咐道,“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否则香会空心,不结实,易断易碎…”

    穆婉秋回过神来,刘师傅话已经说完了,正看着她,“…听明白了?”

    根本就没听见她后来又说了什么,穆婉秋就摇摇头,“…师傅您再说一遍。”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刘师傅脸色一寒,扭过头去。

    “…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不知什么时候,林嫂站在两人背后,“她说要把木粉里的杂质筛净了再用,香面儿要和熟和黏…” 斜了穆婉秋一眼,“这么简单,我都听懂了,也不知你一天到晚都寻思什么”语气中满是不耐。

    “我明白了,师傅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好好做,决不辜负了您的交代…”仿佛没看到两人的不耐,穆婉秋认真地点点头,嘴里保证道。

    见她一点愧疚的感觉都没有,刘师傅一哂,“…能做好了才怪”

    穆婉秋抿抿嘴,没言语。

    皱皱眉,林嫂担忧地看着刘师傅,“要不…你下午再走?” 看着穆婉秋,“阿秋从没碰过这个,我怕…”她干活手脚还算利索,可惜,就是凡事不过大脑,一天没忧没愁的,让人一百个不放心。

    这一锅香连料带功夫少说也有三十多两银子,一旦做砸了,卖了穆婉秋也赔不起。

    她不做砸了,怎么能显出自己的重要

    听了这话,刘师傅心里冷冷地笑,穆婉秋不做点大错事,林嫂怎么舍得辞了她?

    至于损失多少银子,那与她何干?

    早上穆婉秋在她娘家人面前掉了她的面子,她是真起了坚决要撵走她的决心,以前的杂工,哪个不都是战战兢兢地伺候自己,稍给个好脸都乐的直蹦,别说是她娘家的人来了,就是来条狗,都是毕恭毕敬地带进来,又端茶又倒水的伺候着,生怕怠慢了一点,惹自己发怒。

    这个倒好,不理不说,自己追问一句,她竟像没这么回事,一句忏悔的话都没说,反倒是该干啥干啥,眼里根本就没她这个师傅

    就是刚刚,自己苦口婆心地教,她该神游还神游,事后竟大大方方地说,“…请师傅再说一遍”

    神态倒像她是师傅

    越想刘师傅越有气,她巴不得穆婉秋立即干砸了,被扫地出门。

    假装思量了半天,刘师傅为难地说道,“我娘病的厉害,怕是…”她眼里闪过一丝哀色,“娘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这个时候,我好歹回去看一眼…”又抬头看着林嫂,“如果我娘没什么大事,我尽力早些回来…”

    “可是…”

    她从没做过,能行吗?

    林嫂看着穆婉秋犹豫不绝,又不知道话该怎么说。

    “…库里倒是还有些存香,不是一早下了料,不赶着做了,两三天工夫香味就跑没了,今儿就是停一天也无所谓…”刘师傅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没什么难的,料我都配好了,也交代清楚了,剩下的都是些力气活,心细一些,不会差的…”

    眼睛看着穆婉秋,刘师傅嘴里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冷冷地笑,“…不说的简单含糊一些,怎么能显出你笨,林嫂怎么舍得撵你走”

    其实,和面也有许多学问。

    后期要加多少木粉,加多少水,什么时候加第二桶料,尤其最关键的那包料,一定要加到火候上;这都是大学问,同时也都是秘密,别说她不得意穆婉秋,就是得意,也不会告诉她。

    否则,让她学会了,自己还能在林记作威作福吗?

    “大姑奶奶吩咐完了就快动身吧,天儿不早了…”见林嫂还要再劝,张妈在一边催促到,“杏花县离这儿近三十里地,大姑奶奶再不动身,怕是就得走夜路了…”

    她和刘师傅一个心思,一心想让这个连正眼都不给她的小杂工干砸了。

    当然,越砸越好。

    林嫂叹息一声,这要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百事孝为先,刘师傅的母亲病了,她是万万不能拦着的。

    “…你都听明白了?”她扭头问穆婉秋,“趁刘师傅没走,不懂就抓紧问,真做砸了你可赔不起”给穆婉秋打了个眼色,林嫂把皮球踢给了她,暗暗希望她能缠住刘师傅。

    她总觉得刘师傅说的太简单。

    调香是件很神秘的事情,要是这么几桶香面简单地和在一起就成了香,那狗给个大饼子都学会了,还用着她这么天天看刘师傅的眼色了?

    除了配料,和面一定也有什么秘诀,否则,以刘师傅那懒劲,她绝不会次次都一个人闷在调香室里自己和

    “待木粉磨好后,先和这桶大的…”指着大小不一的三桶香面,穆婉秋鹦鹉学舌般把刘师傅的话一句不拉地重复一遍,“…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否则做出的香就会空心、不结实…”抬头看向刘师傅,“…我说的对吧?”

    真这么简单,岂不人人都能调香了?

    真是笨的不能再笨了

    也看见林嫂的眼神,满腹的不快,刘师傅正寻思着怎么应付,听了这话,她心里不觉冷笑,嘴上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记得,这面一定要和熟和黏了”又看向林嫂,“…她都明白了,我这就走?”

    斜了穆婉秋一眼,林嫂叹息一声,无奈地点点头。

    “…明儿能赶回来?”亲自把刘师傅送到大门口,林嫂试探着问,按她的意思,作坊里活正忙,给一天假就够了。

    可是,对手捏着林记生死荣辱的刘师傅,她是不敢用强的。

    “我尽力赶回来…”刘师傅颇为受用林嫂对她的依赖,“就是不能回来,我也会找人给您捎个信儿…”见林嫂脸色阴沉下来,“你放心,不能耽误了您卖香…”

    “那…你早去早回…”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林嫂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

    第六十七章换方(上)

    “…最大的一桶是榆粉,这两小桶才是香面。”分辨完第一桶,穆婉秋又用手指捻了第二桶里都香面,放在鼻下细闻,“嗯…檀香,茅香,丁香皮,藿香叶、零陵香…”闭着眼睛,穆婉秋一样一样地数着,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果然和我以前闻辩的一样”

    从上个月起,她就开始学习辨认合香了。

    近水楼台,她第一个研究的就是林记的观音香,通过对香气不断地闻辩,她暗猜林记观音香的主料就是这几种,只是碍于刘师傅的尖酸和防备,她一直没法验证。

    现在机会来了,通过对配好的香料一一辨认,竟和她的猜测一丝不差,穆婉秋惊喜的险些跳起来。

    她学会辨别合香了

    拿起最后一小包香面,穆婉秋的手微微发颤,就差这包了,林记观音香的秘密全在这包里面,如果能认出来,她就能制出来。

    拿羊毛披风捂着鼻子,穆婉秋深吸了几口气,感觉鼻子又灵敏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宣纸包,一股浓烈的香味直扑面门,“…竟是檀香”穆婉秋错愕地睁大了眼,拿到窗前用手指轻轻地翻弄着小包里的香面,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这包怎么会是檀香”

    林记的观音香有两种,一种是带檀香的,另一种是专供道观用的不带檀香的,今天要出的是带檀香的,这种香以檀香为主料,专门供那些佛家寺庙和平常百姓祭祀用,她刚刚看了,第二个木桶里,一大半是檀香面。

    这一包竟然也是,怎么会?

    制观音香用的檀香料,不是用酒炮制,而是用了能养心静气的茶汤,最吃水,所以刘师傅让她先和檀香,再和其他香面,这包却让她放在最后面,不通过彻底的浸泡,那淡淡的茶香能完全释放出来吗?

    映着日光,穆婉秋仔细地看着手上的料包。

    突然,她发现那褐黄色的香面上隐隐泛着些粉红色的光。

    原来如此

    穆婉秋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刘师傅特意的,这包里檀香用量极少,即便其中的茶香无法完全释放,也不会影响成香的整体香韵,却能把这最关键的两味香料遮掩起来,让人难分难辨,如在云里雾里…

    好狡诈的刘师傅

    即便认为自己是一个对香一无所知蠢笨如牛的人,她依然如此防范,冷笑一声,穆婉秋拿手轻轻沾了些粉红色的香面送到鼻下,一股辛辣直刺鼻腔,鼻中一阵奇痒,“…啊…啊嚏…”控制不住,她猛打了个喷嚏。

    顿时,手里的香面四处飞扬。

    “天,完了…完了…”一阵惶恐,穆婉秋忙用手去护,没提防脚下被木桶拌住,一个踉跄,手里的香料直线飞了出去。

    一手扶着香案站稳了,穆婉秋的耳朵嗡嗡直响,心突突乱跳。

    “…没了这包料,这锅香定是做不成了”阳光透过窗棂直射进来,穆婉秋清晰地看到那一颗颗细小的粉末如灰尘般在光线中翻滚跳跃,在眼前形成一束亮晶晶的光带,甚是耀眼,一向镇静的她几欲落泪,早上看刘师傅那神色,她是巴不得自己把这锅香做砸了。

    这会儿可如了她的意

    被林嫂撵了倒无所谓,只是,这一锅香料至少也得二三十两银子,她如何赔得起?

    良久,穆婉秋才完全镇静下来,弯腰捡起飘落在地的宣纸,对着阳光看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香竟会有这么刺激的味道?为什么成香中竟一点也闻不到?”

    可惜,草黄色的宣纸片上什么也没留下。

    穆婉秋又弯下腰,仔细在地上寻找起来,“如果我能找到并分辨出那些深深浅浅的粉红色颗粒都是些什么,或许我就能把这包料配出来,救回这一锅香…”抱着一丝侥幸,她的脸几乎贴到了地上。

    可惜,细细的粉面洒在黑的地上,穆婉秋根本再辩不出是黄得还是粉的。

    “阿秋…阿秋…”正满头细汗地找着,林嫂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猛抬头朝门口看去,穆婉秋惊的脸色煞白。

    刘师傅和面做香从来不让人近前,来到制香室门口,林嫂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半天没动静,才又敲敲门喊了两声,好半天才听穆晚秋应了一声,“哎…”皱皱眉,林嫂吱呀一声推开门,不觉怔住,“你…”穆晚秋一头汗水满脸香面地站在门口,正要伸出手拉门,“…你这是怎么了?”林嫂狐疑地走进来,眼睛四处巡视。

    “我正筛木粉…”穆婉秋伸手擦了把汗,“就快筛完一遍了…”指着那桶榆粉,“等再筛一遍就和这桶一起先和…”把刘师傅的话原原本本又重复一遍,指着桌角的宣纸包,“…最后再加了这包,和熟和黏后,就可以出香了。”冲林嫂咧嘴一笑,“…对吧?”

    刘师傅临走前就是这么吩咐的,眼睛巡视了一圈,林嫂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对于和面的工序,她也只限于早上听的那些,知道的并不比穆婉秋刚刚说的多。

    看着她一张花猫似的脸,林嫂叹息一声,“…刘师傅做了十几年的香,也没见弄成你这样,干活就不能仔细些?”

    穆婉秋就当没听见,看看门口的日头,“林嫂您坐儿,我先去筛木粉,再晚了,湿香又该晒不透了…”说着话,穆婉秋拉上丝巾,把嘴和鼻子遮的严严实实,回身拿起了长木筛子。

    “等等…”林嫂眼睛紧盯着木粉桶,叫住穆婉秋,“…怎么才磨了这么点?”别得香料她不知道,可木粉的用量她还是知道的,那桶木粉比往日整整少了一大截。

    一看就不够。

    “就这些木屑了…”穆婉秋伸手摘下方巾。

    有够笨的

    像吞了块棉絮,林嫂一口气堵在胸口,横着眼睛瞪着穆婉秋,好半天才透过来,“没了也不能这么对付啊你再去库里仔细找找,磨些添上”弯腰指着桶沿,“好歹也要到这儿才行…”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儿你林哥就把木屑拉回来了…”

    说完,林嫂一屁股坐在靠门的椅子上,原本她是想来看看就走的,可穆婉秋干活她实在不放心。

    “哎…”穆婉秋把方巾拉上, “我筛完这些就去找”

    穆婉秋干活从不惜力,林嫂是知道的,可却没见过能把活干成这样的,只筛了几下,便香面飞扬,灰尘满天了。

    难怪她会弄的满头满脸都是香面了,她倒也不笨,还知道找个方巾把嘴和鼻子堵上,看着地上飘落的一层细面,林嫂心疼的眉头皱了又皱,腾的一声,她终于坐不住站起身来,“你慢些筛,仔细些…”

    停下动作,穆婉秋怔了一下,随即冲林嫂眨眨眼,“还得再磨木粉,慢了,我怕来不及出香…”说完,又认真地筛起来。

    被方巾挡在,林嫂也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待要再问,一开口就被飞扬的香面呛的直咳嗽,立在那儿,狠狠地瞪了穆婉秋的背影半天,林嫂扭头走了出去。

    “我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就由她折腾吧,左右就这一次,也浪费不了多少…”心里暗暗嘀咕着,林嫂迈步走下台阶。

    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穆婉秋张着耳朵仔细听,直听到林嫂的脚步声走远,她才摘下方巾咧嘴一笑,放下筛子,起身掀起香案下的帘,端出一小桶木粉来。

    之所以藏起来半桶,就是为了让林嫂看着木粉少,让她再去磨,也好争取些时间。

    把最关键的一包香料弄洒了,她需要时间来想办法。

    拎着小桶正要往大桶里倒,穆婉秋手忽然停在了那儿,“…看这光景,怕是到天黑我也查不出刘师傅的最后两味香料什么,不如索性加些柏桠粉,按魏氏的配方做…”念头闪过,已烂熟于胸的魏氏调香术中的观音香配方就呈现在脑际。

    放下小桶,穆婉秋又从头认真地把三桶配料研究了一番,和脑海中魏氏的配方比对着,主料基本一致,至于用量,她心里也没底儿。

    不管她,就当练手了。

    砸了就砸了,左右她也没银子赔,大不了林嫂留她在这里做几年白工

    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法,穆婉秋把心一横,推门走了出去。

    她记得林记后库里还有一些柏桠,最主要的,她要去配魏氏秘方里最关键的料引,林记大香料库她是进不去的,还好,料引用量不大,她屋里正有。

    没按刘师傅的吩咐,将木粉和榆粉掺在一起用水和,穆婉秋先烧了锅开水烫榆粉;榆粉就是用榆树皮研磨的粉,很黏,而且越细黏度越高,又无毒无害无味,能把松散的木粉和香料黏合成香,是制线香不可或缺的黏合剂。

    榆树的老皮是红色的,因此又分白榆粉和红榆粉,红榆粉就是掺了老皮的粉,老皮没粘性,粉质不如白榆粉,一般是用来制红香的,林记的观音香用的都是上好的白榆粉,制出的香趋近于木本色,淡黄淡黄的,很有股禅佛的味道,销路在朔阳一直很好。

    所以刘师傅才那么飞扬跋扈,虽然她就只会做这么一种香。

    第六十八章换方(下)

    做了十几年的香,刘师傅却从没把榆粉烫过了再用,为了不让成香断裂,每次她都要花一到两个时辰和面。

    穆婉秋才不听她的,魏氏说榆粉用开水烫了粘度更大,做出的香有弹性且不易断,她当然要听魏氏的,把榆粉烫过了,才和木粉、柏桠粉一起加水搅拌了,又按魏氏的手法、次序一一加了香料,最后加自己配的料引子…

    穆婉秋前前后后用了不过半个时辰,一大桶香面便和好了;看看时辰还早,穆婉秋索性插上门,掏出怀里的魏氏调香术认真地看了起来。

    直听到林嫂在外面喊,穆婉秋才收起书。

    沾了两手的湿面,穆婉秋用小指拨开门栓,刚要拉,林嫂已经推门进来,“…怎么样了?”

    “就和好了…”穆婉秋扎着两只沾满香面的手,“…您看看行不行?”

    “手沾了香面就别到处乱摸,仔细弄脏了香面,出的香有黑点…”瞧见穆婉秋的小指沾满了灰,林嫂开口训道,一面掏出帕子给她擦。

    “刚刚风刮着门老是开,听着心烦,我就插上了…”穆婉秋解释道,话题一转,“我正要去叫您呢,林嫂…”语气虚心而兴奋,“您快帮着看看,香面和到这程度行不行?”又解释道,“我记得师傅每次都要和一个多时辰…”

    不同人手劲还不一样呢,把面柔好了算,又不是煮东西,怎么能按时辰长短来判断?

    斜了穆婉秋一眼,林嫂对她的愚笨实在无语。

    也不答话,林嫂伸手按了按桶里的香面,不觉神色一敛,又伸手抓起一块,用两个手指使劲搓揉,暗道,“这丫头头脑不济,想不到干活却真是个好手,这面柔的竟比刘师傅往日里柔的要好上几倍…”

    虽不会调香,但每天跟着接香,这面的粘度软硬林嫂还是能辨出来的。

    粗活做贯了,这丫头手劲是大,若有所思地看了穆婉秋一眼,林嫂点点头,“…嗯,就这样吧。”

    “哎…”穆婉秋兴奋地应了声,回身准备香罗挤条接香。

    “这香怎么看着有些泛青…”眯着眼睛,林嫂看着晒了一架子的湿香,嘴里嘟囔道。

    加了柏桠粉当让要泛青了

    也眯着眼睛,穆婉秋看着晒香架上的湿香,颜色是和平日的不大一样,不知这香晒好了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过得去关,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没带出来,“是太阳晃的…”穆婉秋若无其事地说,无论如何,不能让林嫂太早发现这香的配方被她换了。

    她还没想出应对的法子呢。

    就像只待宰的羔羊,已被人按在了案板上,穆婉秋现在是能拖一时是一时。

    “也是,一定是我眼花了…”仰脸看了看天空,林嫂自言自语道,“都是一个师傅的方子,一样的料,怎么可能错了…”

    “就是…”穆婉秋附和一声,转身回了屋,“我去刷香料桶。”

    “脑袋笨了些,手脚倒是挺勤利的…”看着穆婉秋的背影,林嫂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

    湿香看上去颜色也差不太多啊,怎么晒干了竟差这么大?

    遭了,遭了,这可怎么办?

    看着阳光下一支支泛着青光的香,穆婉秋傻了眼。

    按魏氏配方和好香面后,她还特意瞧了,颜色和刘师傅往日和的只稍稍有些不同,连林嫂也只怀疑了那么一下下,穆婉秋原本以为晒干后颜色也不会差太多。

    平常刘师傅出的各批香颜色也不尽相同,客户对这些是不会太挑剔的,他们认的是林氏这块牌子,不想,这香晒干了竟和刘师傅往日出的天差地别。

    一改那淡黄淡黄的颜色,通体都泛着股青莹莹的光。

    掰开了细瞅,这香从里到外竟都是青的,任谁看了也不会承认这是林记的观音香

    怎么办?

    承认是她换了料吧,毕竟主料都是按刘师傅配好的量来的,她也没有完全按魏氏的配方做,又是第一次,穆婉秋也不敢保证这香拿出去一定受人欢迎。

    一旦没人要,辞了她是小,她上哪去弄银子赔给林嫂?

    这可是五千多支香啊,她是藏不住掖不住的。

    渐渐地,穆婉秋额头冒出了汗。

    “…天啊”心思百转,穆婉秋正思量着对策,没提防刘师傅不知什么时候拎着包袱站在她身后,“怎么这个颜色?”扔了包袱,刘师傅接过香,一节一节地掰着,“…天,天,天,怎么会这样”

    “师…师傅…回来了?”穆婉秋强自镇静地问。

    “说…”怒瞪着穆婉秋,“你在香面里面加了什么?”

    “我…”略一犹豫,穆婉秋使劲地摇摇头,“我就按师傅吩咐做的。”她横下一条心,打死也不能承认这香是被她改了配方,“…不信你问林嫂,她亲眼看着的。”

    “…怎么会儿?”刘师傅傻了眼。

    如果成香易断易碎,或者香味太淡,就是穆婉秋香面和的不均匀,或者水加多了,可如今这香坚韧而有弹性,甚至比她往日出的还要好,可却变了颜色,不用说,一定是配料出了问题。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穆婉秋会把这观音香的颜色做变了

    料是她配的,又没有专业的大师在场做证,穆婉秋硬不承认的话,她也是百口莫辩。

    “…一定是你又加了东西”一瞬间,刘师傅也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绝不能承认是她把料配错了,“我做了十几年的香,就从没出过事儿,怎么你一来就出问题?”越想越有理,刘师傅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一定是你故意的,想陷害我”

    “我…我不是”穆婉秋也寸步不让。

    她是改了方子,但那是无可奈何之事,绝不是为了陷害谁,她是讨厌她,可还没那么卑鄙

    “你…”从没有杂工敢跟她这么犟嘴,刘师傅气的嘴唇直哆嗦,“这一锅香连料带工三十多两银子,你就等着东家回来罚吧”

    罚就罚吧,她无所谓。

    穆婉秋也不言语,紧抿着唇和刘师傅斗鸡般对视着。

    “…你放心,我这香专门供应各大寺院,朔阳周围十里八村的都认,质量上乘,绝对好卖…”东家林海和林嫂带着个瘦高男人推门进了院,一眼瞧见刘师傅站在院当中,林嫂眼睛闪闪地亮起来,“刘师傅回来了?”像无依的孩子找到了娘,林嫂声音中透着股异样的惊喜。

    “我才离开了两天,她就这样,看来她是真离不开我…”感觉出林嫂话里的别样热情,刘师傅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阴沉沉的,直视着穆婉秋不语。

    “这…这…”才发现刘师傅和穆婉秋神色不对,“…你们这是怎么了?”

    “你问她…”刘师傅指着穆婉秋,语气中从没有的愤怒。

    “…这是东街新开张的天风香管的齐掌柜”当着外人面,家里的长工吵翻了天,总是有失体面,见林海皱眉,林嫂忙拉了刘师傅给她介绍,一面暗暗掐了她一把,“是来看观音香的,如果可以,就长期合作…”

    “齐掌柜安…”才发现林嫂身边还站着个外人,刘师傅立即堆起了一脸的笑。

    “…这就是观音香?”齐掌柜客气地点点头,伸手从香罗上拾起一支香,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掰下一小段用手捻着。

    刘师傅瞬间变了脸色。

    “是啊,你看看怎…”没发现刘师傅和穆婉秋都变了脸,林嫂欣然点头,目光落在齐掌柜手里的香上,声音戛然而止,“…天怎么这个颜色?”

    齐掌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是她在料里做了手脚,想诬陷我”再不顾体面,刘师傅指着穆婉秋。

    她必须及时摘清自己。

    否则,在主顾面前丢了手艺,传出去她名声大跌是小,闹不好会丢了吃饭的碗

    “我没有…”穆婉秋使劲摇头。

    心里补了句,我没有想特意诬陷你。

    一瞬间,林嫂便明白过来:

    这锅香,做砸了

    她刚进院时,两人就是为这儿争吵。

    身子颤了颤,不是被林海在身后扶着,她怕是就坐到了地上。

    三十两银子啊

    就这么打了水漂,想起来肉都疼,她脸色煞白地转向穆婉秋,双眸中闪着熊熊怒火。

    “我真的没有…”对上林嫂暴怒的目光,穆婉秋辩解道,“…和面的时候,您也去看了,我就是按师傅说的工序,先…”如念经般,穆婉秋又把先前刘师傅教的话重复了一变,“…一切都是按师傅要求做的啊”

    “这…”林嫂恍惚也有了些认知,这香变了颜色,绝不是工序上的事儿,毛病应该是出在料上。

    扭头看向刘师傅。

    “…我做了十几年的香,就从没有过差错”怕杂工动手脚害她,她连香面都不敢让杂工和,十几年如一日地自己做,她受了多少累

    刘师傅心里也颇委屈。

    “…你是想借机把阿秋撵走吧。”林嫂在心里念叨,刘师傅的刻薄小气是有名的,相较于穆婉秋的愚傻,此时林嫂更相信在料里动了手脚的人应该是刘师傅。 ( 调香 http://www.xshubao22.com/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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