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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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时间,

    在辗转流逝。[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梦魇欢笑,

    原来是空……

    “颜儿,知道吗?你的命,是我的呢,所以——你的一生,也该都属于我……”轻柔的声音,如优雅的低徊,又如妖媚的呢喃,徘徊在布满了白纱的房间中。一盏烛光,微弱地散发着光亮,仿若要照尽着一切。

    男人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手指悄然划过那如云的青丝。在这个世上,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颜儿,自然也不会例外。

    “我……”躺在床上的少女艰难地挪动着唇角。想要挣扎,却因为身上的药力而浑身乏力,难以动弹。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所选择的人会是他呢?第一眼的对视,她就该知道,他不是普通的人,不是她可以驾驭得了的人,但是她却还是去求了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去求了他。在天下之间,或许他可以为尊,但是她想要的,却是……自由!

    “很吃力吗?如果累的话,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醒了,药效自然也就过了。”手指由青丝游移到了少女那微微颤动着的双唇上,男人的眼自始至终都盯着少女那双倔强的眸子。

    睡?不可以,她不可以睡,一旦睡着了,那么她也许再也找不回自己了。

    “你、你、不爱我……”少女吃力而肯定地道。或许该说,他从来没有爱过这世上的任何人,他所爱的,惟有他自己而已。

    墨黑如玉的眸子微微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帘,“是呵,我并不爱你。”男人点着头,手指沿着少女的衣襟,一颗颗地解开扣子。

    白皙的肌肤,含苞待放的温润身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暴露在了男人的眼前。

    面对着这般光景,男人的面色亦没有一丝变化。脱衣与否,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你……”衣裳的褪去,使得少女涨红着脸。小小的贝齿紧咬着下唇,用尽所有的力气使自己保持着清醒。血,顺着唇角,滴落在了雪白的被褥上。

    “流血了呢。”男人盯着那抹殷红的鲜血,俯下身子,轻舔着少女唇角边的血渍。她的命是他的,所以她的血亦该是他的。

    “知道吗?世上能够伤你的人只有我,即使是你自己,我也不允许你伤害自己的身体。”轻轻的,他在她的耳边下着警告。甚是温柔的语调,却有着绝对不容质疑的威严。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她问道。她知道,他并非是想要她的身子,否则,以他的武功,根本无需灌她喝下软骨散。

    “想做什么?”一声嗤笑自男人的唇角边逸出,手腕一翻,一只浅蓝色缎子的锦盒已出现在男人的手中,“我想做的,只是在你的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而已。”

    印记?!她的眼看着他从锦盒中取出了细长的银针……“不……不要!”瞬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要,不要在自己的身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不要一生都与他牵扯不清!

    “我给过你机会选择,但是你似乎是想清醒着来接受它。”男人淡淡地道。也许睡着了,反而会感受不到疼痛,“属于我的东西有很多,不过我可以保证,你会是我最珍宠的物品,只要——你不违逆我、背叛我……”没有理会少女的喊声,男人执起银针,扎在了少女那柔嫩的肌肤上……

    物品……男人的话使得少女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不……不要!”她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却发现无论她如何用力,身子都无法挪动半分。

    “颜儿,我真正想要的,只是让你属于我而已。”一丝魅然的笑意自男人的嘴角扬起,轻柔润雅的声音,伴随着血,喊声,泪水,模糊了一切……

    而为的,只是迎接一个印记的到来……

    混乱的年代,连年的战争,天下太平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似乎只能是笑话一则。

    晨昏朝暮,一乞儿躲在庙宇的角落边,凌乱的黑发,犹如稻草般的披散着,遮掩着满是污垢的面颊。破烂的粗布麻衣,连基本的保暖都很难做到。一只布满缺口的碗在乞儿的面前,像是在等待着善心人的施舍。

    热闹的庙会,每年这时候,总是会有许多人前来上香,对着神佛说着各种的乞求。

    只是……真的会有用吗?神与佛真的能够听见人们的愿望吗?乞儿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

    曾经,她也相信神佛。她乞求过,她以为幸福离自己很近。但是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一切都是空,只要她身上还有着那丑陋的印记,她就不可能得到幸福。

    天无夜,一个魔魅冷血的男人,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还有紫月,那个如月般冰冷皎洁,但是却给过她一片温柔的紫月,他……现在又如何了呢?

    “娘,她看起来好可怜,我们给她点东西吃吧。”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乞儿的思绪,一小女孩一手扯着娘亲的衣袖,一手指着乞儿道。

    “给什么给,自己都吃不饱,还给别人?!”妇人训斥道,拉着女童,快步越过乞儿,朝着庙门口的台阶走去。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乞儿自嘲地撇了撇嘴,把头埋在了双臂间。好饿,已经有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吧。但是在这样的乱世中,人人都乞求着自身的安全,又会有谁来在意她这样的一个乞儿呢!

    耳边,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声音,叫卖的声音,对话的声音,脚步的声音,马蹄的声音……

    “让开让开!府衙大人的轿子,谁敢挡道!”敲锣的声音,还有那让人厌恶的喊声,使得原本热闹的庙会霎时冷静不少。

    “快点让道,府衙大人在此,快点让道!”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在乞儿的背脊上炸开。

    “死乞丐,给我滚开!”穿着一身黄衣的侍卫轻蔑地望着眼前的乞儿,抬起一只脚把乞儿面前的破碗踢得老远。

    忍耐,一定要忍耐!乞儿低着头,双手紧抓着衣摆。这些事情,她早该习惯了才是啊。在没有遇上天无夜之前,她也曾是一直如此地生活着。

    “轿子怎么停了?”声音自轿内传出。

    原本一脸恶相的侍卫瞬间转变脸色,朝着轿子恭敬道∶“没什么,大人,只不过是有一乞丐在庙前。属下怕乞丐的晦气会影响大人,故此正在打发。”

    “乞丐?”手撩起轿帘,年约四十的府衙大人望着跌坐在地上的乞儿;“今天是上香起佛的大日子,别耽误了时辰。”尤其是天君已经下了捉拿令,誓要捉拿到朝颜公主。而他,虽然只是小小的府衙一名,但是若能找到公主,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是。”侍卫得令,转身对着乞儿,挥了挥手,“听见没,还不快滚!”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深深地吸了口气,乞儿站起身子,朝着轿子鞠上一躬,随即朝着旁边快速退开。

    “叮!叮!”细小而脆的敲击声,随着乞儿的走动而轻轻地响起,使得府衙大人的目光不自觉地望着乞儿。

    一抹红光自乞儿的脚踝处闪现,破旧的粗布裤管下,玛瑙玉石若隐若现。

    这玛瑙玉石……

    “来人。”府衙大人若有所思地望着乞儿离去的背影,唤着手下。

    “属下在。”站在一旁的侍卫双手抱拳道。

    “跟着那乞儿,切记,不可跟丢。”他下着命令。

    也许……今天来庙会,是来对了。

    自由,这是她奢望了好久的自由。夜幕降临,宋依颜蹲坐在墙角边,望着不远处的皇榜。

    离开天无夜不过七天,寻找朝颜公主的皇榜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但是又会有谁想得到,所谓的朝颜公主,现在不过是乞儿一名。公主与乞丐,天差地别的两种身份。孤儿的她,何德何能,能够坐上公主的位置!

    挪了挪脚步,宋依颜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准备找个地方度过今夜。也许她的自由,会以饿死来作为最后的结果吧。

    “朝颜公主?”齐齐的叫唤声响起在她的耳边,两名黄衣的衙门侍卫挡住了她的去路。

    “啊!”猛然一惊,宋依颜抬头望着面前的两侍卫,不觉往后退开一步,“两位大爷在说什么?”她故作镇定地道。不可能的,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更何况是两个她从未见过面的侍卫。是天无夜的手下吗?亦或是别人……

    “是朝颜公主吧,请随属下走一趟,府衙大人已在府上恭候公主多时。”一侍卫开口道。

    府衙大人?这么说是今天早上在庙会见过的那人?只是……对方又是如何得知她就是朝颜公主呢?“大爷,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名乞儿罢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宋依颜摆了摆手道。看来这个地方亦不该再待下去了,只是天下之大,她在何处才能避开天无夜呢?

    侍卫一个跨步,挡在了她的退路上,“那么恐怕没有哪个乞儿能够戴得上玛瑙玉石。”即使是达官显贵,都未必会有此物。

    脚不自觉地缩了缩,宋依颜瞥了眼脚踝上的那抹红光。原来是它出卖了她。他给她扣上这环,本就是为了能找得到她。与普通的玉石不同,脚踝上的环坚硬无比,无论她如何弄,都无法把它毁之。

    “请公主随属下走一趟吧。”两侍卫一前一后地挟着她,大有逼她乖乖就范之意。

    “如果我说不呢?”宋依颜睨着身旁的侍卫。自由,她得来不易,决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她不会回到天无夜的身边,即使天底下有再多的女人羡慕她的身份地位,羡慕她能够随侍在他身旁,但是她不。对于一个俯瞰世事的男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他的人都只是物品而已,随着他的摆弄而舞动。在这样的人身边,真的值得羡慕吗?

    手——不动声色地伸向腰间,两枚细长的银针赫然出现在纤细的手指间。

    “如果公主坚决不肯和属下走一趟的话,那么就别怪属下……”话音未落,两侍卫已然倒下,而脖颈上,各插着一枚银针。

    抹了强烈麻醉药汁的银针,要醒恐怕也是12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宋依颜抿了抿唇,慢慢地自侍卫的躯体旁退开,朝着东边的方向疾步跑去。幸好现在已是二更天,根本没有路人经过此地。

    真是可笑,她拼了命地想要避开天无夜,想要把关于他的记忆通通忘却,但是在危机的时刻,却又不得不用他所教她的功夫来脱身。

    她要赶快离开这里。她的身份已然被人所察觉,若是再晚一些的话,那么她会……

    急奔的脚步,在不停地跑着。要快,要快,要快!直到……她看见了一抹颀长的身影站在路口的中央……

    月光的影射,带着媚惑之姿,把其影子拉得好长, 幽魅的双眸,朱色的红唇,仿若妖魅临世般,浑身上下散发着妖异与冰冷。

    是天无夜!而站在他身后的,是白天曾经见过的府衙大人。

    猛然一怔,宋依颜停下了脚步。好快速的行动,她以为自己可以逃过,谁知道原来命运早就为她写下了结果。

    “颜儿。”熟悉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华丽,响起在暗沉的大道上。天无夜轻抿着薄唇,黑色的眸子盯着眼前一身乞儿打扮的人儿。看来,她还真的对公主的身份毫不留恋。

    “天君果然料事如神,原来早知下官所派出的人定捉拿不住公主。”一旁的府衙大人拱手赔着笑。

    “嗯。”冷冷地应了声,他的目光却始终是看着眼前的人儿。

    他不言。她亦不语,只是沉沉地望着他。天无夜,这个犹如死神一般的男子,真的如此不肯放过她?而她的自由,她费尽苦心逃亡所得的自由,只有七天而已吗?

    终于,他微一敛眸,率先打破了沉默,“逃亡的日子好玩吗?”盯着眼前一身污垢的宋依颜,天无夜轻弹着手指问道。七天,整整七天,她的本领超出了他的预计,或许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她能够有本事逃得出天君府。

    现在,游戏结束了,他并没有打算放任她继续游荡在外。

    “我不会回去的!”强忍住心中油然而生的惧意,她直直地回视着他道。

    “不会回去吗?”轻轻一笑,他抬起脚步靠近着她,“我有给过你决定的权利吗?似乎没有吧。别忘了你是属于我的东西,自然该按我说的话儿去做。除非是我亲自放了你,否则你至死都不可以走出天君府。”冰冷的语调,与那双温柔地整理着她头发的手形成着对比。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梳理着她的一头乱发,直至她那满是污垢的面庞完整地呈现在他的面前,“真的很脏呢。”他轻言道,嘴角的那抹笑意,像是嘲弄,却也像是怜惜。

    “不怕我的肮脏污秽了你的洁净吗?”她别过头,甩开他的手指。

    逃,她现在最该做的是转身逃走!但是在他的面前,脚仿佛被钉着似的,怎么都无法挪动半下。或许她该庆幸,她还有勇气说话,对着他说着挑衅的话。

    “颜儿,不要惹怒我,那对你没好处。”他淡淡道,一手擒着她的下颌,另一手从腰间掏出一条白纱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她满脸的污垢;“你说,这次回去后,我该怎么惩罚你呢?”至少该让她明白,天君府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出入的。

    明明是如此温柔的动作,但是内心深处却不由得涌出一股惧意,“天无夜,够了!不要把我当成物品,我不是你的禁脔,更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即使浑身在不停地颤抖着,她依旧强迫自己直视着他。在他的面前,她不希望自己永远是弱者。或许是他对待她的态度吧,让她想要挣扎,想要反抗。

    “好美的眼神。”像是赞叹,他盯着她那染火的眸子。如此的倔强,如此的坚持,即使——她那纤细的身子在不停地颤抖;“你明知道,你根本没有办法抗拒我的命令。以前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宋依颜咬着贝齿问道,“已经两年了,我待在你身边已经整整两年了,即使当初再怎么有新鲜感,现在也该腻了吧。既然如此,难道就不能放了我吗?”该怨命运的捉弄吗?像是孽缘般的,把她和他纠缠在一起。

    “腻?”好看的剑眉微微一挑,他的左臂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拥入怀中,“两年的时间对我来说还太短,我说过了,你的命是属于我的,即使将来我厌倦了你,你依旧还是属于我的。”而现在,他对她依旧保有兴趣。

    属于……换言之,他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拳,任由指甲刺进肉里。

    “回去吗?”他的唇凑近她的耳,轻轻地低喃着,“我想紫月应该也期待着你的回去呢。”

    “紫月?”她猛然一惊,“你把紫月怎么了?”在天君府中,惟一让她牵挂的,只有紫月了,那个把他的肩膀借给她哭泣的少年。

    “你觉得呢?你为何会如此容易从天君府中逃出?”他冷眼看着她的反应,一丝不悦染上眉宇间。他不喜欢,不喜欢她担心紫月的表情。紫月对她而言,难道是如此的重要吗?

    “不关紫月的事啊,紫月根本就不知情!”她抓着他的衣袖急急道。她不希望紫月因她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真的不知情吗?”他语带反讽地道,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怎么,现在打算回去了?”

    “我……”她的双唇紧抿着,紫月呵,莫非她能够逃出天君府,真的是因为他的关系?淡淡的语气,淡淡的温柔,淡淡的反应,紫月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淡淡的,但正是那份淡淡,莫名地吸引着她。

    好半晌,宋依颜终于开了口:“我回去。”因为她想要见紫月,她要弄清楚事情的缘由。

    “很好。”他的面色有些阴沉,那抹惯有的邪魅笑意已从他的嘴角隐去。

    转过身子,天无夜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手下道∶“送公主回天君府。”

    “是,主君。”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渐渐远去。

    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敛,他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胸口翻腾着的那股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他竟然会觉得难受……

    天无夜,人称天君,在乱世的年代,以绝顶的武功和交际手腕征服着朝野。即使是当今圣上,也有看他脸色的时候。

    没有人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十年前他突然自武林中冒出头角,而后其势便一发不可收拾。世人对他的形容有很多种,但是最常见的是冷血无情、阴晴不定以及——妖魅惑人。

    长长的黑发,用着一只白玉簪子轻轻盘着,两缕发丝自额角边垂落。素白肌肤,朱色薄唇,邪魅而冶艳,一个男子,若然是拥有着这样的容貌,注定会让无数女人心碎。

    而这样的一个男人,天下间恐怕很少有女人能够配得上。

    “主君……”温润的女声在房内幽幽地响起,女人把柔弱无骨的身子靠在男人的怀中,隔着衣裳轻轻抚摩着。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与人过分地碰触,而她之所以能躺在他的怀中,只是因为他的需要罢了,答案虽然伤人,却也不得不接受;“不知道主君唤奴家过来有何事?”舒弄舞柔声地问道。沉迷地盯着那张令人几近窒息的俊颜,想碰触,却又不敢。她对他既爱又怕,爱上了他那无双的俊颜,却也害怕他浑身所散发出的冰冷邪气。

    是傻吧,自三年前他从仇家的手中救起她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便已系在他身上。她明白,他之所以会救她,只是因为那帮仇家挡了他要走的路,救她只是随手所致。然而;他救了她却又不曾要过她。只是给了她一间名为舞阁的阁楼,让她有所居。

    而他,之所以会偶尔“光顾”她,说来可笑,不是因为她向来自傲的容貌与身段,而是她的琴艺——因为可以娱人。

    五岁习琴,十二岁时,便能弹奏《广陵曲》,本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只可惜战乱连连,家道中落。她的琴艺,虽比无法比拟当时高手,却也能自成一格。

    只是琴音虽美,却在遇见了主君后,便不再只是属于她自己了,悲春伤秋,淡淡愁丝呵……

    微微地低下头,天无夜瞥了一眼怀中的女人,会叫她来,不过是想平复一下起伏的心绪罢了;“弹一曲吧。”他指了指放在案上的红木古琴。江南一带,舒弄舞的琴艺可称高手。

    弹?“主君有心听弄舞之音?”即使他的神情一如以往,但是眉宇间的那股烦闷之气,却显而易见。是在想宋依颜吧,能够让他露出此种神情的,也就只有宋依颜了。

    “怎么,不想弹?”微一敛眉,修长的手指拨开了额前的一撮如丝长发。

    “弄舞不敢!”退开怀抱,舒弄舞惶恐地低着头道。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别人忤逆他。

    呵,又是一个爱他却又怕他的女人,天无夜右手撑着下颌冷冷地看着发抖的身子,“怕我吗?”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怕他,因为惹恼了他,没有人能够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弄舞……没有。”她说得犹豫,颤抖的身子隐藏不了对他的惧意。他的厉害她不是没有见过,毕竟三年前被仇家追杀时,她曾看见他在弹指之间便取了人的性命。

    “是吗?”他手指一扬,一道无形之气弹出于指缝间,案上的红木琴弦七根中刹时断了两根,“以后不要让我把话说第二遍。”

    “……是。”舒弄舞连忙点头道,支起身子,快步地走到案边。纤纤十指拨动着琴弦,琴音切切,犹如清流溪水,缠绵婉约。只是在颤音之间,却又隐隐带着一丝幽情……

    七弦之中,断了两根,却依然可以成调,音色之中,他竟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那张有着倔强眸子的容颜。

    不同于别人的惧怕,颜儿即使是在颤抖着,也会用尽所有的力气把目光对着他。

    轻蹙着眉,目光望向了窗外夜幕,“封莫。”

    “属下在。”人影闻声而至,即使在夜晚之时,他亦随身伺在主君的身边。

    “颜儿睡了吗?”琴音之中,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是,公主已经安寝。”封莫恭敬道,“主君今晚要在这里就寝吗?”

    恋慕主君的女人不知凡几,舒弄舞亦是其中之一。

    “不了,回去吧。”天无夜淡淡地道,站起了身子。今晚的他,没有那份心情。

    纤纤十指依旧拨弦,舒弄舞望着潇洒远去的背影,她——甚至连挽留的话,都不敢开口;呵……

    第二章

    情浓情浅,

    孰胜孰负,

    我不知道,

    而你也不明白……

    亭台暖阁,繁花簇锦。

    “公主。”丫鬟秋儿端着一盆暖水走入房内,望着已然起身的宋依颜道,“秋儿打了盆温水,特来伺候您梳洗更衣。”

    梳洗更衣……依然还是如往常一般的话,像是她根本没有逃离过天君府似的;“秋儿。”宋依颜瞥了眼已放在矮几上的鹅黄色锦布裙衫,开口唤道。

    “公主有何吩咐?”秋儿放下温水,边伺候着宋依颜梳洗边恭敬道。

    “天无夜……可曾为难过你?”抿了抿唇,宋依颜开口问道。秋儿是服侍她的丫鬟,她的逃离,秋儿自然也很难开脱责任。

    “不曾。”熟练地挽起主子的一绺青丝,秋儿梳着宫廷之中新式的发式道;“只是主君言明,若是公主再次逃离天君府,秋儿也无命活在这世上。”平静的声音,像是在说着无足轻重的事情。丫鬟的性命本就不重要,多一条少一条,对于主君而言并无分别。

    命吗?浓黑的眸子幽然一黯,宋依颜自嘲一笑。天无夜总是喜欢把别人的命压诸在她的身上,因为他知道她无法置之不理,那么她的命呢,又该压诸在谁的身上?

    素白的面,配上普通的姿色,即使换上了那昂贵的锦衣,亦难有所谓的绝代风华。这样的她,竟然能够待在天无夜身旁两年,莫说别人觉得奇怪,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天无夜究竟是看上她的哪一点呢,如此执意地要她归属于他。

    “秋儿,你怨我吗?”她明知道自己的逃离,秋儿势必会受到牵连,但是她却还是逃了。

    “秋儿只是区区一名丫鬟,又怎敢对公主存有怨言。”秋儿轻垂眼帘。

    “丫鬟亦是人,没有区别。”所谓的地位,她从不看在眼里,丫鬟又如何。即使公主如她,退去了天无夜所给予她的华丽地位,也不过是一名乞儿罢了。

    微一诧异,秋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宋依颜,“只要公主不再逃离天君府,秋儿自然无性命之忧。”打开一旁的首饰盒,她挑选着适合主子今日发式的佩戴之物。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像是有种沉重的压力,压在她的身上,使得她喘不过气来。也许这就是天无夜所想要见到的吧。

    瞥了秋儿手上所拿着的翠玉金簪,宋依颜轻蹙着秀眉,“不必给我插上如此华贵之物,这些玩意儿并不适合我。”

    “这些都是主君特意挑选给公主的,公主又为何要拒之于外呢?”秋儿道。在府上已有五个年头,亦看过不少围绕在主君身旁的女人,但是主君真正所宠的,却只有公主而已。即使她只是一名丫鬟,却也看得出主君对于公主的重视程度。

    只是流水本无情,落花更无意。主君以自己的方式在珍宠着公主,而公主更以自己的方式在抗拒着。冰与火的碰撞,也许注定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因为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她望着铜镜中那平凡的姿容淡淡道。她想要的是自由,但是那却是天无夜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东西。

    “若是公主想去哪里,只需和主君说明,主君自会带公主去。”聪慧如秋儿者,又怎会不明白主子的心事。

    “我并没有足够倾城的容颜,值得他留我下来。”是自嘲,却也是事实。围绕在天无夜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她能够堪与之比。琴棋书画,她样样不行,温柔婉约,她更是半点不会。

    “主君的心思,本就没有人能够猜得透,公主只须本分地待在主君身边即可。”

    如同一具玩偶吗?没有思想,没有意志,终日只能随他人摆布?直起身子,宋依颜望着窗外的蓝天飞鸟,“紫月……紫月他情况如何?”她回来,真正的原因是为了紫月。昨日回府,她就不曾见过紫月的踪影。天无夜,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你想见他?”阴魅如丝竹般的嗓音,淡淡地响起。白色的身影缓步走入房内,天无夜的眼盯着一身素颜的宋依颜。

    “主君。”秋儿见着天无夜,随即盈盈一福。

    “嗯。”他不甚在意地应了声,随即挥手摒退,“下去吧。”

    “是。”秋儿垂着头道,静静地退出房间,掩上了门。

    偌大的地方,她与他对视着。一身的白,她知道,他习惯穿白色,他喜欢所谓的洁净。白色的玉簪,白色的衣裳,白色的腰带,白色的鞋子。他的白,白得纯粹,白得刺目。

    “你究竟把紫月如何了?”她盯着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正如同秋儿所说,他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猜得透,她亦然。

    “你的心中只是想着他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阴冷的口气,少了平时的自若。在整个天君府中,能够真正惹恼他的,怕只有她了。

    “是。”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答道。

    “那么——你爱上他了?”他缓缓地靠近着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长发,温柔的动作,像是倾注了所有的珍视。只有眸光中的冷然,才显示出他内心的不悦。

    爱上紫月?她一怔。对于紫月,她有感激,有牵挂,有关心……但是……爱上?她不知道。她对紫月,有这份心吗?

    “我不知道。”宋依颜如实道。对紫月的那份情愫,18岁的她不清楚也不明白。

    不知道吗……亦就是代表有可能!天无夜俯下身子,把唇凑向了宋依颜的耳边。小小的耳垂,因他的贴近而微微发颤,“你可明白,我随时可以让紫月死。”轻柔呢喃,他欣赏着她的颤抖。

    多余的感情,只代表着脆弱,即使坚强如她般的女子,亦不会例外。只是……她对紫月的情愫,如同一根刺一般的,刺得他难受。

    “你不会。”她抿着唇,闭上了眼眸。她知道,他总是喜欢抓着她的弱点,来看她的反应。

    “为什么?”

    “因为你的傲气不会允许。”他太骄傲了,骄傲得绝对不会允许属于自己的东西爱上其他人,骄傲得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是吗?”他缓缓一笑,光滑如处子般的右手猛得擒住她的颈子。纤细的颈子,只要他稍一用力,就可以完全的折断,“如果我说我会呢?”

    呼吸不再顺畅,面色渐渐由白转红,睁开眼眸,她望着他绝美且精致的容颜。

    这样的男人,太容易让人爱,也太容易让人恨。

    “一念之间,我可以要了你和紫月的命,你呢?是要生还是要死?”他要她的选择。

    “有时候……死反而是种解脱,不是吗?”她艰难地开口道,想要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却因为脖颈被他的手压着,而无法做到。

    太多的性命,她负担不起。茫茫人世中,她过太平凡,太过渺小。

    呼吸越来越艰难,力气仿佛要从身上散尽似的。宋依颜合上了眼,白色——是她最后所见的颜色,纯白如他,却沾满了无数鲜血。

    她和他之间的牵绊,是否永远都无法说清呢。

    想睡了,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恍惚之间,耳边似有声音在喊,“我不会允许你死的,绝不允许,你的命是我的,你的生与死亦该由我来决定!”

    早在初次相遇的时候,命运就已经做下了安排……

    长安的街道,熙熙攘攘。乱世纷争,连年的征兵打仗,但是长安街上依旧人声鼎沸。

    紫色的轿子,伴随着马蹄的声音,一路响起。深色之紫,神秘而高贵,轿子的帘布上,更绣着金色的飞鹰。在整个长安城中,只有一个人的东西够资格绣上此飞鹰。

    天君天无夜,一个长安城内人人皆知的名字。绝世如妖魅的容貌以及杀人不眨眼的冷血,使得长安城内人人都惧之怕之。

    紫色的软轿渐行,周围本热闹喧哗的声音此刻已然变得静悄悄。软轿所经之处,众人早已老远的避开,只望自己不要惹恼了这位天君大人。

    蓦地,一瘦小的身影自角落边颤颤走出,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奔到了马车前。

    “啾!”

    马儿吃惊得长嘶一声,轿夫忙不迭地安抚着受惊的马匹。

    “大……大爷,给……给点吃的吧。”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闯下的大祸,一身破衣的小乞儿用着稚气的童音开口乞讨着。

    “大胆,天君的轿车你也敢挡,可知其罪?!”骑马随伺在轿旁的封莫大声斥喝道。会出现此种情况不能不说是他的疏忽。

    面前的小乞儿看上去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童,尚不懂事,从他那无所知的眸光中来看,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所犯的大错。而天君呢?会宽恕这样一个小乞儿吗?

    周围,有不少的路人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热闹。一个乞儿的生与死并不是人们所关心的,只不过这件事显然又可以成为一个话题,足够人们茶余饭后谈论上好几天。

    “我……我好饿,想吃东西。”小小的乞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只是轿车的豪华与富贵。

    “此处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走开!”望着站在马前,仰望着的小乞儿,封莫冷言道。天真的眼神,稚气的语音,全身上下布满着污垢,却依然还想要在这个乱世中存活下去。他在这个世上,度过的时间还太少。若是现在能够安静地退开的话,或许还能保有一命。

    “可……可是……”小乞儿依旧想要得到他所乞讨的东西。

    “好吵?!”淡淡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低沉,自紫色的轿内发出。围观的众人皆面色一凛。

    而封莫,则瞥了眼前的小乞儿一眼,随即翻身下马,对着软轿恭敬道:“主君!”

    乱世,可以出英雄,但是,出的更多的则是乞儿。战乱的避祸,父兄的战死,家庭的离散……要成为一个乞儿,实在是很容易。

    一身褐色的粗布破衣,杂乱的头发只是草草地用一根木头簪子盘着,宋依颜掂着刚赚得的两文钱。乞儿——在如今的世上,要想活下去,除了乞讨之外,还要不时地给些富贵人家干粗重而肮脏的活,才能得到最简单的温饱。

    粗糙而布满了老茧的手,根本不像是女子该有的手。或许该说,当了近十年的乞儿,她早就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一名女子。

    七岁之时,父亲被应征入伍,战死在沙场之上。母亲郁郁寡欢,在得知父亲的死讯后,不到一个月就随着父亲去了。周围一帮所谓的亲戚,个个都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来领养她。很自然地,她沦为了乞丐,靠着最原始的方式存活着。

    她不怨人,在这样的时代,能活到十六岁,她已经觉得庆幸。宋依颜,依依朝颜……至少,她还拥有着父母所给予的名字,她该知足了!

    “依颜姐,不好了,小虎子出事了!”慌乱的声音,夹杂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同是乞儿的大同神色慌张地喊道。

    “小虎子?”宋依颜一怔,“他出了什么事?”才只有七岁的孩童,却因为和父母的失散而不得不行乞。

    “他……他……他居然在路中央挡住了天君的轿子乞讨。”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大同终于把话说完。当他在角落边看到小虎子冲向天君的轿子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吓傻了。而脑子中惟一想到的,就是回来找依颜姐商量。

    虽然她只是大他几个月,但为人却极讲义气。他们这一帮小乞丐,全靠依颜姐团结起来,才不至于被他人欺负。

    “天君?!该死的,难道你们没有告诉过小虎子,紫色帘子的轿子是不可以靠近的吗?”宋依颜不觉大声道。天君天无夜,根据民间的描述,是个毫无怜惜仁慈之心的人,残忍而噬血。小虎子如此一来,简直是把一只脚踩进了鬼门关。

    “说了啊!”大同急急道,“我把在长安行乞,该注意的事儿全对小虎子说了,可是小虎子只有七岁,哪会记得那么多……哎,依颜姐,你去哪啊?”看着宋依颜朝着大街奔去的身影,大同在后面扯着嗓子问道。

    “去救小虎子!”宋依颜头也不回地甩了一句。

    “封莫,你办事的能力似乎越来越不得利了。”优雅而略嫌冰冷的声音,使得站在软轿前的封莫不由得浑身一震。

    “是,属下知罪。只是……这小乞儿还只是个孩童而已。”封莫犹豫地道,话语之中,有着为这小乞儿求情的味道。

    “你是在怜惜这个乞儿?”软轿内的人,略带不悦地道。

    “属下……没有。”抿了抿唇,封莫否认。跟在主君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清楚,对主君而言,多余的同情只是累赘。

    “那么你就该明白,我向来不喜欢吵闹喧哗之声。”言下之意,自然是挡轿的小乞儿不必再存活与这世上。

    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生或死,对于天君而言,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是,属下明白。”封莫恭敬道。回转过身,望着依旧不解世事的小乞儿,缓缓地从胯腰间抽出了长剑……要怨,或许只能怨这乞儿运气不好吧!

    手起剑落,银色的剑光之中,一道人影扑上,抱着小乞儿滚到一旁。

    “请……大人恕罪。”蹙着秀眉,宋依颜深吸着一口气道。尽管刚才自剑下救出了小虎子,但是她的手臂却不可避免地被长剑划过。

    长长的一道血口子,血——正不断地涌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青灰色的石板路上。

    “天君大人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封莫收回长剑,紧盯着宋依颜。

    “小女子知罪,但是请天君大人放过小虎子,小虎子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而已。”汗珠,从额际滚落。血的流淌,使得本已削瘦的面庞越来越苍白。

    “大胆!”

    “呵,好久没有看见如此有趣的场景了呢。”一声轻笑自软轿内溢出,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玩味,“你可知道你现在的举动,已能定你之罪。”

    “知道。”她一手垂着,一手按着伤口。费力地睁着双眼,望着紫色的轿帘,“民女只希望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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