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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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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长剑有着厚重而殷实的质感,却感觉不到锐利的锋芒。[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低了头看着怀里的剑,仍旧不说话。

    缓缓抽出,不意地发现湛泸的剑身,是与隐光剑同样浑然无迹的黑色。

    只是,不同于隐光剑的沉然无息,湛泸的黑色是一种内敛的光华,一种宽厚广博的浩然气度,那是君王的仁道之剑。

    一瞬间湛泸黑色的剑身仿佛变得光耀而眩目,我闭了眼睛。恍如昨日般清晰的过往隔了遥远的时光排山倒海而来,我的心开始微痛,一阵阵,酥麻的异样感觉。

    十岁那年岫山清溪的桃花燎原般开遍了所有的山岚,那样漫天漫地的绯色甚至遮掩了初春时节满山的青绿。

    同景王朝二百年来每一位王子一样,我来到大景神宫,挑选我的配剑。我还记得当我带着选出的剑向大祭司要求带走的时候,从他眼里看到的了然的无奈与淡淡的悲哀。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手里的剑,墨绿色的鲨鱼皮剑鞘,上面用极其纤细的银丝镶嵌出繁复而华丽的花纹,并未看出什么特殊之处。最终苍老的祭司深深叹了口气,缓缓抽出鞘中的剑。

    那一刻我以为会看到金属凛然的寒光,然而我的视线却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剑身是通体的暗黑色,映不出一丝光。

    「殿下,您知道么,这把剑的名字,叫做隐光……」大祭司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他的话,像是在昭示着什么,当时的我不甚在意。现在回想,接过剑的那刻,是否已是一切宿命的开始?

    隐光剑,剑在人在。可,它在哪里,他又在哪里呢?

    想起隐光,心是被再次撕裂的痛彻。

    为什么,在我的生命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的五年后要他离开。五年来所有平淡的往事早已水滴石穿般点点滴滴地蚀刻在我的生命里,失去使一切的一切变得刻骨铭心。

    夜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深夜的凉意一丝丝浸入四肢百骸,好冷,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剑,尽管那样的似是而非中满溢着的只有冰冷与陌生的气息。

    有微微的温暖传来,将我唤回现实。

    是我的父王撑起上身拥住了我,以十五年来他应该做却没有做到的方式试图安慰自己的孩子。我的身体有些不习惯地僵硬,却仍是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环住我的手臂是多么无力的轻柔,显示出他是多么勉强却尽力地在做这一切。

    想抬头看他的眼睛,而他的手臂收紧将我带入他怀里。「别动,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他只是轻浅地拥着我,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并没有死亡将临的腐朽与颓败,而是不可思议的清和纯净得如同一潭静水。

    我的目光越过他并不宽厚的肩膀,细细描摹着幔帐边缘丝丝缕缕的枫红色流苏。烛影摇曳下,那些纤纤的丝绦在微起的夜风中轻轻摆动,显出水一样流光溢彩的迷人色泽。

    「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什么才是你真正为之而活的。」父王的声音在我的耳边淡定地响起,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已有些低沉,「这把剑你带走。留下它,或是给你的哥哥们,由你来选择。」

    「……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在近乎是完全忽略我的十五年之后,他会突然地表现出这样的关爱。

    他放开我,然后我看到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极浅极淡的笑容,仅仅是嘴角微微的上扬,然而却让人感到浓重的凄然与悲凉。

    「我为什么早没有发现呢,其实,你很像你的母亲。」

    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听得我心里一颤。欲深究,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话来。他们的过往,终不是我所能僭越深究的。

    我的父王躺回塌上阖了眼睛,暗红色的烛光下他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我施礼,提剑离开。

    「笙儿,忘了过去吧……」

    背后渺远的声音响起时,我的一只脚已跨出了殿门,举目望去是东方地平线上渐渐明亮起来的苍蓝色天空。风从敞开的殿门呼啸而入,他的声音最终冲散碎落在风里。

    寒风吹彻。

    第八章

    我站定在重光殿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扫视庭院里跪了一地的人群,觉得手中的湛泸剑愈加沉重起来。

    东方的天空中又一天朝阳初升,那样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仿佛蕴藉了无数的希望与光明。

    而我的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虚幻的明艳的红色,像是密不透风的厚重锦缎,一层一层,将我严密地包裹起来,渐渐地让我不能动弹,不能呼吸。

    竭力压抑着喘息,高举起手中黑色的长剑,我听到自己低沉而喑哑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庭院里,「……景王谕旨,即日起立三王子宇文寒笙为太子,日后承景王大位。」

    人群的议论声哄起。可无论如何一切已尘埃落定,尽管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远远地看见蔹妃抬起头,幽深不见底的目光越过众人望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是种似笑非笑的了然。

    我沉默地垂下眼帘,似乎听到身后大殿内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飘散开来。

    迈着虚浮的脚步勉强地走回到栩然身边,无尽的疲惫无力让我真想不管不顾地倚进他的怀里,再也不闻不问。可毕竟是这样的场合,彼此都犹豫了一下,最终他只是抬手稳稳地扶住我。尽管如此,他坚定温柔的手依然令我感到放松与心安。

    那一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十分模糊。依稀记得之后父王又召见了我的二哥宇文寒蹊,然后是我的母妃,最后是几位朝臣。

    事情结束之后我是被栩然抱着回到离云殿的。他将已然神志不清的我放到床塌上,为我宽衣解带,动作温柔轻缓。纤细修长的手指滑过我微烫的肌肤,是清凉干爽的触感,很舒服的感觉——这是我沉沉睡去前最后的记忆。

    一觉无梦。

    睁开眼睛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眩目的光线中一切变得迷离而不真切。

    右手处轻微的酸麻感传来。转头看去,是栩然,握了我的右手,伏在我的床侧睡着。我动了动右手想要抽出,不意他握得很紧。

    他似乎睡得很浅。感觉到我的动作,他抬起头来望着我的方向,尚未完全清醒的眼中一片迷茫,映在清澈的浅琥珀色眸子里更饶烟水迷离之至,若不是稍嫌憔悴的面容,当真一幅美人睡意图。目光勉强地对焦,他无意识地发问,「怎样?感觉好些了么?」

    现在似乎不是欣赏美人的时候。我是一觉睡足神采奕奕,反观栩然却是一脸倦容双目泛红。「恩。……,我睡多久了?」

    「一天多了。」他顿了一下,「景王和蔹妃今早离宫去了王陵,说是有一些时日回不来,凡事要殿下自己定夺。」

    「哦,一天多,你一直在这里吗?」他看起来像是一直没有休息的样子。

    「是。殿下有些低低地烧,我不放心留殿下独自一个人。而且,」他偏了偏目光,「那时,殿下握着我的手不肯放,我走不开。」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虫鸣般细微。

    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泛起微微绯色的面颊。这个笨蛋,不会等我睡沉了抽手离开吗?心里却漾起如水般的温柔与暖意。

    动身向里挪了一下,我在床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示意他上来。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身子却没有动。

    我没有退让,就着相连的手拉他上床。看他在我身侧躺好,仍旧是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

    笑意加深,我探身凑到他的耳畔,近到将要碰触到了,才轻声地开口,「要是,我还不想放手呢?」呼出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根,我满意地看到他刷地红了整张脸,随即窘迫地闭了眼睛。

    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情,醒了再说。」

    他着实是累了,很快便睡去。

    我转头看着身侧的人安静地睡着,起伏的胸膛伴随着平和而有规律的轻浅呼吸声。

    曾几何时,我的身侧曾也有一个人,修长的手臂温柔而坚定地环住我。我总是静静地偎着,仿佛他的怀抱里,就是整个世界。

    而如今,一切已面目全非。我的身侧依旧有一个人,却不是他了。

    谁是谁非?

    物是人非!

    午后的阳光均匀地洒下来。栩然细长的睫毛在光中变得透明,蝉翼一般轻轻地颤着,让人不禁伸出手去想要碰触。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我最消沉无望的时候,静静地陪伴在我的身侧啊!

    心里暗暗感叹着,我的手抚上他的脸,细细地描摹着那清秀逸美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不厌倦般地。

    最终,他捉了我不安分的手,十指交扣,放在自己胸前。

    我一怔,无言,由他去了。

    心里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点什么?

    转过目光无目标地投向窗外湛蓝色的晴空,我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笙儿,忘了过去吧……』父王的最后一句话清晰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或许,十五年前的往事并非我所了解和想象的那样。或许,父王是很爱我的母亲的。或许,当时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或许,……

    天空中云卷云舒,恣意而莫测。偶尔有灰白色的飞鸟斜斜地飞过,却留不下丝毫的痕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感到深切的无力。时光的尘沙掩埋住的,究竟是什么。那些史书,我们看到了事实,可,谁还记得,真相。

    多少年时光如烟云流水般一去不返,谁还能捧住爱人的脸,神情凝视的目光一如往昔?

    他们的过往,早已消散在风里了吧……

    『笙儿,忘了过去吧……』说出这样的话的父王,你自己,不是也终究还是放不下过往么?

    忘?

    忘什么?

    为什么要忘?

    要怎样忘?

    罢了罢了,忘与不忘,生活终将继续,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栩然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后。华灯初上,景王宫橙红色的宫灯点起,一盏盏暖暖地亮在半明半昧的夜里。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见他睁开眼睛,眼里恢复清亮的神采,便安下心了。

    「栩然……」轻轻地唤他,声音里是如同害怕打碎精致瓷器般的小心翼翼。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没有回答,只是转了头看着我。

    「栩然……」我的声音大了些。黑暗里他的眼睛灿若星辰。

    我动身凑了过去,埋首在他胸前蹭了蹭,再开口时,声音已细若蚊蝇。「……栩然,我饿了。」

    闻言,他的身子一僵,随即是剧烈的颤动。

    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上,我毫无形象地开始乱吼,「笑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睡那么久!!还不快去找吃的来!!!你还笑!!!!」

    ……是夜如水,如水沉静,如水温柔。

    第九章

    月光倾世。

    夜色中的太液池有着白天难及的沉静,细微的嘤嘤虫鸣声几不可闻。

    清雅出尘的白莲满满地盛放了整个池面,月光如流银般倾泻,轻轻地笼在每一片花叶上,是清亮而浅淡的悠远。

    我提剑在静夜的池边慢慢地舞着,动作轻缓而柔和,完全地敛去了剑势凌厉的气势,只剩下漫不经心的随意。

    湛泸剑在月光下显得愈加纯净而深邃,像一只黑色的眼睛,千百年来始终冷定地俯视苍生。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飘散在夜里微凉的空气中。我沉浸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只是舞剑,舞剑,放下所有的心绪,什么都不去想。

    有脚步声渐近,很轻,在这样的静夜里仍是一种不和谐的存在。

    无意识间手中的剑已转手疾刺了出去。看请来人后堪堪收手,剑尖勉强停下在那人颈前不盈寸的距离,倏忽凌厉的剑气却已是划出细长的一道伤口。些微的血丝渗出,在白皙的颈透出一丝妖娆的诱惑。

    是栩然。手中的剑是如此陌生的气息,加之我的心不在焉,刚刚差点失手杀了他,这不禁令我有些后怕,握剑的左手抖了一下。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昏暗下来了,月亮隐进重云。细密的雨丝开始飘洒,轻落在我僵在半空的剑上,蒙蒙地覆了一层。隔着氤氲而起的水气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僵持半晌,栩然最终侧身避开剑锋,从我左手里取了剑,还鞘收好,拉我到池边楝树下避雨。

    一时无言。

    他拥着我靠在树上,两个人静默地看着雨丝温柔地落在水面,轻漾起一池涟漪。

    「殿下,你在生气么?」耳后轻轻的声音想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舞剑的,只是觉得很害怕……远远地看到你舞剑的身影,在那样清亮柔和的月光里,让人觉得你是似乎会融入虚无般的缥缈不定……」

    我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栩然,我最近是频繁地生病,可,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脆弱的。」

    「记忆中的你总是淡如云烟地轻颦浅笑,那样的清淡渺远,我知道我从来都留不住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幽咽。

    心似乎猛得被揪紧,我转回身面对他。抬头轻吻着他颈上的伤痕,血的味道腥咸微涩。「栩然,不要想太多,现在你不是正拥我在怀里么?看你这样的小心翼翼,我都觉得自己真的是不久人世了似的。」我在这里,一直都在的。会离开的,是你才对吧?

    环在我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不要说这样的话,殿下……你不会有事的。」

    「好,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栩然看这一池莲花开的如何?」

    微雨里莲花的枝叶轻颤着,原本纯白色的花瓣显出一种略微凝重的冷灰色,却仍不掩一池初夏的盎然。

    「太液的白莲淖约清雅,可就是开得太过精致了,失了天成的一份自然。」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字句,「殿下去过江南么?江南的荷花随意地铺满整个江面,绽开大朵粉色的花,秋天里会有小家碧玉的农家女子采撷莲蓬,小楫轻舟泛在接天莲叶无穷碧之中……」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不是刚才那样的郁然,而是透出一种无比的怀念与向往来,听得我有些羡慕,有些黯然。十五年的禁宫生涯中我的生活单调而苍白,仅有的两次出宫也不过是去了岫山,在同样的初春时节。

    「如此醉人的景致,等以后,栩然带我去看可好?」不经思量的,这样的话已脱口而出,一时间两人微怔。怎会后什么『以后』呢?谁可以逃得开,景王宫这座世间最精致华美的牢笼?

    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已带了无法掩饰的落寞,「栩然,给我讲些你的见闻,讲些江南的事情可好?」

    「好的,殿下。不过现在夜凉了,回殿去吧。」他轻轻地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

    「恩。记得你答应了我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始终未停过。

    雨不大,缠缠绵绵地飘洒着,天气阴沉而压抑。可,在这样初夏的季节里,是不该有这样阴寒的雨的。

    不知在景王陵的父王与蔹妃,可否安好?

    离云殿里挂起了厚而温暖的帐幔,我和栩然几乎是拥着被子靠在床上过了每一天。

    白天里我听他讲江南的杨柳烟外漠漠轻寒,讲江南的幽幽画屏流水淡烟,讲江南的江天一色纤尘不染,讲江南的杏花疏影翠袖朱阑……

    凉夜里我缩进栩然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这样的日子,当真闲适悠然。

    「栩然,母妃要你来做我的侍读,可我怎么看你更像是『侍寝』的多?」一日早晨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他的面容,正目不转睛地温柔凝视着我,我突然戏谑地问。

    闻言他并不辩解,狡黠地一笑,翻身压上来,作势要解我的衣带。

    肌肤突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的手轻柔而温暖。可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莫名地惶然,身体压抑不住地开始颤抖。

    他立刻停了手,揽我到怀里,一下下安抚地轻拍着我的背。「殿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轻声软语的安慰中我听得出他竭力压抑的苦涩。

    明明是,我先诱惑他的,可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惶恐不安,为什么又要拒绝。

    寒雨终于停下的那天,久违的熹微日光充盈天地。凭栏望去,雨收云断,天空恢复澄明的湛蓝。

    还未等我深吸一口气,细细体味雨后清新的空气,庄严凝重的钟声在天地间弥散开来,一下一下如同沉重地敲击在我的心上。一瞬间所有的烟光淡去,我似乎看到再次恻恻阴沉下来的整个世界。

    那是丧钟,景王驾崩。

    第十章

    北疆烽烟四起。

    焱国的铁骑踏破山河而来,虽无破竹之势,却一日日蚕食般吞噬着帝国的领土。

    二百年前景王朝开国君主宇文天纵横扫六合,定鼎天下。之后的分封中寥寥可数的几位开国元勋受封亲王称号,爵位领土世袭,天纵王麾下名将子焱即为其中之一人。只是子焱却断然拒绝了这样的封赏,执意留在旸京城。不知为何对于这件事,天纵王的固执与坚持并不弱势于他,子焱死后,其子承焱王封号,发展到如今即是北方的焱国。

    景王朝正史中叙述这一事件的文字仅有只言片语,那看似刻意的轻描淡写却只引起后世人们更多的疑惑。这其中种种的曲折,二百年的时光冲蚀中怕早已不为人所知。世间留存着的,仅仅是好奇的人们口中传述的迷离传说,以及历代文人墨客不切实际的荒诞臆想。

    二百年来焱国始终恪守身为臣子的本分,从无异动。然而自一年前起,焱军在北疆的侵扰活动起于微渐。起初只是隔三差五地攻击几个小城镇,并未引人多加注意。后来渐渐地攻城据守,战线不着痕迹地向南推进。而现在,焱军即将兵临溱阳关,此关一破,中原万里旷然平野再无险可守。

    军情紧急,二王子寒蹊不日即将离京,带兵赶回北疆主持战事。

    我的帝王生涯的开端,这一场本该隆重盛大的即位大典只是从简举行。纵然如此,繁复冗长的仪式仍旧让我感到疲惫不堪。更多的是心里上的厌倦,所谓的仪式,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事情,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虚假,可,这不是我的意愿所能决定的。

    岫山大景神宫的圣坛高二十余丈,高耸入云霄,仿佛直通九天碧落。历代景王在这里进行加冕。

    我站在高高的圣坛上俯视芸芸众生。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吹扬起我的龙袍猎猎作响。如此广阔的天地,如此恢弘的气势,让人不禁生出一种豪迈的浩然之气来。

    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灰色的地平线,我的头脑始终清醒,王位是我的,可王权从来不是,也不会是。况且,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蔹妃在我的身后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那样雍容大度的微笑充分展示出她作为国母所应有的胸襟与器量,却给了我莫大的压力。眼前匍匐膜拜的众民似都抵不上身后那人的笑让我更为沉郁,心中像满塞棉絮一样的拥堵闭塞,如同隐光失踪时那样深切的无力重新袭来,无比清晰地沉重。

    环顾四周,捕捉到栩然的身影。他却没有在看我,此刻正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目光散漫地望着纯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的心里竟有些失落,带了微微的不甘。

    ——不甘?

    因为他盯着一块石头看,而不是我?

    当真好笑!

    自嘲地勾勾嘴角轻笑,一向冷漠淡然宇文寒笙,什么时候起也开始这样患得患失?

    忙碌一天的仪式终于在日落十分结束。

    蔹妃仍旧回了景王陵,她说,要去陪陪他们。——他们?自知失言,然而面对我疑惑的眼神,她终只是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可我感受到她的笑容中那几乎轻淡到消融于时光中的哀伤。又是一段无法放下的过往啊!

    此时圣坛已空无一人,侍卫们站在圣坛下远处守卫着。

    我站在圣坛边缘抬头仰望这个王朝落寞的黄昏,西方天空中如烟如霞的流云变幻莫测。残阳如血,绯红色的斜晖染红天地。

    夕阳西下中,不禁遥想,当年,我的父王站在这里时,也会是如此落寞的夕阳么?

    『好好想一想,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什么才是你真正为之而活的。』父王的话在耳边犹自回响,只如今说话的人已不在了,听者却依然迷惘。

    ——曾经有过幸福,曾经有过想要的东西,然后消失,像是有,又像是没有。

    天空中仿佛凝出记忆中那人的音容笑貌,我似乎看到隐光清澈明亮如秋水的眼睛,近在咫尺。对着虚空伸出双臂,努力地想抓住些什么。然而只是徒劳,我的手中始终空空如也。

    心里,空荡荡地难过。

    熟悉的脚步声渐近,栩然从背后轻轻搂住我,而我顺势倚进他怀里。

    他后退几步,有些强硬地,将我拖离圣坛的边缘。站定,环住我的臂反而更紧了,我感到他把头埋到我的颈侧。

    「我刚才……真怕你就这样一纵身跳下去了……」他的声音闷闷地沉然。

    失笑,自问我看起来有那么颓然厌世吗?我只不过是无趣罢了。

    「栩然,我说过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不会轻生的。……你看,他已经离开那么久了,这些日子,我不也照样过来了么。……更何况,若真的如你所担忧的,我也不会等到现在了……」说到最后,我的声音低了下去,虽然没有提到名字,可这是我第一次对他提到隐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吻了吻我的眼睛,那里已然有细微的泪水。

    抬手摆正他的头,一直直视到他的眼底,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是少有的认真的神态。「还是说,……你不信我?」

    这次回答我的是一个长久的深吻,他的唇舌温柔如水地攻城掠地,让我几乎不能呼吸,却仍旧是想要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日暮的薄雾氤氲而起,模糊了一片清明天地。

    第十一章

    翌日,二王子寒蹊带兵北征,景王寒笙依照旧历于旸京城门送别。

    夜未阑,天是深沉的蓝灰色。

    我站在旸京恢弘的城墙之下抬头仰望,青灰色砖石垒筑的城墙仿佛高不见顶。东方的地平线上朝阳慢慢地升起,映红漫天灿烂的烟霞。城墙显出厚重的殷红色,一瞬之间我恍如看见了那些曾经覆满城墙的血。而如今那样满城的血迹也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之下消失殆尽。

    有些恍惚,不久的将来,这些沉寂了百年的玄黑色砖石,会再次啜饮无数人无数的鲜血吗?

    铁骑无声望似水。帝国军千万人马在旭日的光辉中尽染血色。又是离歌,只是,这一去,不知能有几人安然归来。且叹,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队伍前面的主帅,我的二哥翻身下马,沉稳的步伐向我行来。他的战袍映射出金红色的光,凛凛然宛若战神。

    我无法想象出寒蹊是以怎样一种心态领兵出征的。大权旁落,自己却还要为那上位之人卖命,谁的心又能安然接受这些。

    可栩然说,这无关个人的意志,就像那些将士们,他们背负的是整个王朝的命运,他们的身后是他们眷恋的故土,那里有他们心爱的人儿,所以他们义无返顾,纵使剑折处即是埋骨地。

    寒蹊走近了,我抬头看见他暗蓝色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我,一如彼时在太液池的隔岸,幽深不可测。我始终读不懂他眼底暗涌的波澜,只感觉那样的波澜汹涌如同万里深海中的激流,一旦浮出海面,势必掀起一场惊天骇浪。

    没有想到送军出征的仪式竟也如此繁复,可是那些成功地激扬起军士们的斗志。

    礼毕,临别在即。

    意外地,寒蹊犹豫了一下,最终仍是伸出手来拥抱了我,俯首在我耳际,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语,「笙,等我回来。」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话语,在此时此地都是十分不合时宜的。而且,他叫了我的名字,我不认为我们已经亲近到彼此可以直呼其名的地步,更何况,无论如何我已是景王。

    右肩的箭伤开始隐隐地钝痛,我的身体不自然地僵硬,本能地想挣开他的怀抱。可四野伤别的悲凉氛围感染了我,于是安静地任他拥着,却没有回话。

    直至他放开我,转身离开。

    「二哥……」

    听到我的轻唤,他停步回头微笑。那样的回眸一笑,混合了坚毅与不可想见的凄美,在清晨明亮的金色阳光中,一刹那竟使天地失色。

    我却再说不出什么来。

    此情此景,不知怎的想起一句古诗。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一跃上马,随即掉转马头,扬鞭策马绝尘而去。北望,帝国军千万人马消隐在滚滚烟尘里。

    生当复来归。蹊,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已是盛夏。

    御花园中的花姹紫嫣红地开遍,花香在炙热潮湿的空气中愈加馥郁。这样浓烈的香气让我感到气闷,只想终日呆在书房里,栩然自然陪我。

    重光殿的书房是临水的,推开轩窗即是太液的池面,淡淡的萍风带着清透微凉水气迎面拂来,放眼望去,整个太液池尽收眼底。可现在田田的碧色莲叶不留空隙地覆盖了整个池面,看不到清光水色,我有些微微的怅然若失。

    耳中充斥的是夏日蝉鸣的喧嚣,一声声长短参差高低起伏让人感到焦躁莫名。皱皱眉,我转身回到书案旁。

    栩然正在临字。

    大张雪白的纸平整地铺开在案上,古砚中上好的徽墨已细细地磨好。他端正了身子,屏气,凝神,提笔,落字。一笔一画,徐缓有力,手起笔落间是天成的优雅与气定神闲。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先前聒噪的蝉喧恍如瞬间消匿,整个世间骤然安静下来,午后淡金色的阳光中,惟有他执笔的手,落墨无声。

    不知多久,当我甚至以为时间就会永如此刻般静止下去的时候,他抬了头冲我轻浅一笑,那笑如清水芙蓉般的清雅出尘,琥珀色的眸子显出愈加清澈浅淡的美丽。

    我仍旧是怔愣无语,直到他拉了我的手牵我到案边,然后把笔递到我手中,才回过神来。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栩然的字翩若惊鸿。那字自是无法相提并论于右军书法的旷世潇洒,却当真写出了文人雅士的一番萧然不羁。

    突然想起,进宫侍读之前,栩然过的应就是这样风流清雅的生活吧,真是令人羡慕。现在让他陪我终日空锁在这画堂深院,曾经的文期酒会再遥遥无期,几孤风月已变星霜,我却未听到过他抱怨微词,也真是难为他了。

    轻微的纸张翻动声响过,栩然已为我铺开了纸,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要我也写些什么。

    我是不喜欢写字的。垂下眼帘,目光扫过无痕的纸面,我的心里有些黯然。

    写字要的是心平气和,修身养性。我虽心静,却没有那样一份恬淡悠远。我的老师说过,我的字太过于随意了,单字看来很是清丽优雅,可一成篇章却并不工整,只因那落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不尽相同的。

    感觉到栩然饱含期待的目光,我不想扰了他的兴致,提笔,随性而落。一曲《长相思》匆匆写就,看到满张凌乱无序的字迹,自卑自厌的情绪让我感到极大的不耐烦,兀自丢了笔回到窗前。

    一池碧色深浅变幻,而蝉鸣声愈发喧嚣起来。

    第十二章

    下一刻被拥入一个轻柔坚定的怀抱,环在怀里不情不愿地被带回到书案前。

    手按住我的肩膀迫我正视着他,我抬头,看到他眼底如水的温柔,心里一松。

    轻轻一笑,他洗了笔,复饱蘸浓墨,后退一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站好,不要动。」

    我有些诧异,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上本是月白色的衣服上班驳几点墨迹,很是刺眼,想来是我刚刚意气丢笔的后果。

    正懊悔着,他已靠近,落墨在我衣上。

    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真的是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的笔墨在我的衣襟上行云流水般铺展开来,未干的墨迹反射出厚重的水色光泽。

    闭上眼睛,细细地感受笔轻尖划过的触感,是微微的酥痒,我勾起嘴角微笑。

    不多时,他的笔停了,而我的衣上多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墨莲图,墨色的线条飘逸灵动。再细看时,竟题了一个小小的『栩』字,我不禁失笑。

    栩然仿佛很满意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背后拥住我,再次递了笔在我手里。只是这次他的手没有松开,右手握了我执笔的手,左手揽了我的腰。

    『人生若只如初见,……』

    写下这半句,他的笔却突然停下了,不再落字。我们相握的手停在半空,如此近距离的贴近,两个人的气息纠缠绵延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他的手不复平稳,我感到他微微的轻颤,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呼吸也有些紊乱。

    他这是怎么了?我回过头去想看他,在转头的时候他的唇擦过我的耳,些微异样的感觉传来,让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他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王,……」

    只一字,戛然而止,低低的声音却地让人莫名心痛。

    下一瞬间他收紧了环在我腰间的手,彼此间不留下任何可以让我转身回望的空隙。

    提笔落字,逍遥游、洛神赋……潇洒飘逸的字迹很快铺洒开来,一张又一张。只是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略微偏头默念着最初写下的半句词,此时细细看来,那翩鸿般的字里竟似是隐了些许的凝滞与苍凉。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是指几个月前我们的初见么?可,那样短暂的时间,是不该有这样深重的落寞的。

    后来的一天里,当我好奇地问起栩然那次失态的原因时,他别开眼睛,半垂了眼帘淡淡地开口,「只不过忆起一些往事罢了……」

    看着我一脸摆明了的不相信,他轻浅一笑,优雅而迷人的笑容却不知为何让我联想起一种狡黠而危险的动物,狐。

    「笙,今天天气不错啊!」正出神时,瞬间凑近到耳畔的清越嗓音扬起。

    脑袋伸出窗外,我仰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阴沉的浓云中一道闪电骤然划过,漫天的夏雨适时地倾盆而下,我急忙缩回屋里。

    面对眼前近在不盈寸处的清秀面容,我的嘴角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明智地选择了沉默。点点头,恩,好天气!

    我可不想被某人欺身上来突然吻住,甚至,……

    然而,只是因为如此,直至很久以后我都没有明白,那句词里包含着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夜,离云殿。

    温润的白色玉石围砌而成的浴池显出古拙大方之气,池水引自天然温泉。我抬脚跨入,水面微漾,映出重重轻纱软帐之后摇曳不定的烛光,明若白日。

    身子整个浸入温和微热的水里,这样的放松让我不禁发出满足的轻叹。

    写了一下午的字,着实倦了。我从不曾如此长时间地做功课,以往更多的时候我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出神的状态,任思绪野马般自由驰骋灏然天地间。

    然而整个下午栩然一直没有放开揽住我的手,沉默地挥洒下一字一句的墨迹。我能够感受到他异常苍凉寥落的心境,却不知如何去安抚。我想,我能做的只有陪着他,就像很久以前,隐光总是静静地陪我一样。很多的时候,只要心中在意的那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心里就会满满地充盈了安然与满足,再也不在乎其他。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么?

    抬手用力压住胸口,突然间袭来的痛楚让我呼吸一窒。是了,很久以前了,和隐光种种的过往,此刻已是恍如隔世般渺远而遥不可及。水面氤氲而起的水气模糊了我失神散漫的视线,他的笑容逐渐隐没在重重的白色雾气中,记忆中那人曾经的一颦一笑始终未曾远离——熟悉到描绘不出每一个细节,习惯到忽略遗忘。

    心渐渐下沉,咚、咚,一声声沉重地钝响着。我感到莫大的恐惧,是切实的慌张惶惑。离开隐光不过寥寥数月,我却发现自己已记不清他的面容。宇文寒笙,你就是这样没用的一个人么?!曾经的你救不了身边的人,而现在的遗忘,才是对他最大的背弃!

    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下唇,鲜血的甜腻咸腥的味道弥散在口里。

    隐光,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有你在的地方,荒烟蔓草又如何,碧落黄泉又如何!

    隐光,你可知,每当我独自一人清醒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不能抑制地想起你。

    隐光,我一直在害怕,如果有一天,记忆的断片残章最终消散在岁月的时光里,拿什么证明你曾经存在过,曾经那么鲜活地铭刻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我的爱人?

    隐光,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不会忘记你……

    说什么剑在人在,说什么你会陪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那些重于灵魂的誓言轻易地飘散在逝去的风里,沉淀成无尽的讽刺与绝望。

    无力地闭了眼睛,贴着池边,我的身子慢慢滑落。

    第十三章

    或许是我的警觉降到了过低的限度,或许是他的轻功太过优秀,总之当那个一身暗夜般深色夜行衣的身影轻易地侵入到我身前时我毫无反抗之力。

    是刺客。

    隔着朦胧的水气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异常清晰,犹如冬夜最璨然也最寂寥的星辰,高傲而冷冽。

    真是一流的剑客,从毫无声息地贴近到突然爆发出凌厉杀气,一切只是瞬间的工夫。

    侍卫们都在殿外很远的地方,想他们来救驾显然没有可能。

    最初一瞬的惊慌后我反而异常地平静。太好了不是么?多少年来我一直在等待这样一天的到来,死亡对这样苍白无意的人生是一种莫大的解脱。如今这一切都将要结束了,结局是可以预见的皆大欢喜。蔹妃大权在握,二王子远在边关,而栩然可以不必每天面对着我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恢复先前翩然浊世的自由生活。

    勾起一丝微笑,轻轻闭上眼睛迎向他的方向。眼前一片眩目的红色弥漫开来,恍若三途川沿岸盛放的彼岸花,醴艳不可方物。隐光,你会在等我吗?

    『我知道我从来都留不住你……』

    『不要说这样的话,殿下……你不会有事的。』

    『我刚才……真怕你就这样一纵身跳下去了……』

    『王,……』

    是谁的声音,清冽而温柔,在这最后的时刻响彻耳际?

    『笙,等我回来。』

    又是谁的声音,不熟悉的语调,却有着令人心安的坚定?

    金属冰冷犀利的凉意袭上左胸,而此刻我的心蓦然被搅乱了。

    宇文寒笙,收起你的自哀自怨,一味沉湎于过去算什么。

    已经对栩然许下了决不轻生的承诺,又答应等寒蹊的回来,现在的引颈就屠之势,你情何以堪?

    难道,只有你在意隐光的誓言么?——隐光,已经不在了,却仍然有人,在等待着你的承诺。

    不可以,再逃避了。

    倏地睁开眼睛,我迅速闪躲,堪堪避开对方的攻势,伸手抄起离身不远的湛泸剑返身格挡。

    那刺客对于我的突然反抗似乎怔了一瞬,随即剑光再次展开如蝉翼。

    匆忙中我取到剑的是软弱无力的右手。很快,湛泸被挑飞,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重重地落在殿门边的地面上,与白色玉石的地面相撞,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碰撞声。

    如此已足够。

    抬头直视刺客的眼睛,我唇边的笑意不自觉中加深。

    我知道栩然一直在殿外,这样大的响声势必惊动了他。——而在早月下舞剑那夜,从栩然取走我握在手中的剑的动作里,我就已经看出,他是熟悉剑的,而我相信他作为世家公子的剑术必然不虚。

    栩然几乎是直冲进殿来,看到眼前的情况,只一眼,便认清了局势,动作毫不凝滞地取剑,两个人的剑光交错,舞出一片清光。

    此刻,反倒是我闲了下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观战,一边因刚刚的剧烈运动而轻喘着。

    两个人相持不下,可作为一个刺客而言,他今夜的行动已算失败,再不抽身只会引来远处的近卫军,那时便休想全身而退。

    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刺客轻捷的身形毫不犹豫地飞掠远去,消隐在沉沉的夜色深处。

    「栩然,不要追了。……他不会再次回来的。」那刺客的最后一瞥,我看到那双黑白明澈的眼睛中,混合了一如初始的不屑与轻蔑,以及些微的迷惑,却唯独没有一个刺客失手后的不甘。他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清高,那些使他永远只能做一个优秀的剑客,而不是刺客。

    叮的一声,栩然手中的剑掉落到地面。缓缓地转身面对我,他的动作僵硬晦涩。

    不知何时烛火已熄大半,半明半昧的暖红色烛光中他的眼睛深邃 (:

    ) ( 玉笙寒 http://www.xshubao22.com/1/1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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