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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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沐雨谈了关于江节的事,没想到她竟是同情起来,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让他心里暗喜,毕竟年纪大了,找一个能接受江节的好姑娘不容易,当即表示好感,两人进展得很快。[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这次同行是在情理之中,张莉丽表示可以和他一起照顾江节,共同组成家庭。

    张莉丽的到来,让李沐雨的生活一下圆满起来,他觉得江节应该也会慢慢习惯,并喜欢这个家庭的成立,虽然它来得有点迟。

    “两个懒家伙,起来吃早饭了。”张莉丽轻轻敲了敲门,温柔地招呼他们。

    李沐雨连忙应着,觉得十分幸福,自己恍若是个结了婚的男子,有老婆有儿子,完全是一个美满的家庭。

    “喂喂,江节,起来吃早饭喽。”他摇着又准备睡懒觉的“儿子”。

    “不要……”江节翻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快起来啦,张阿姨烧了好吃的早饭哦,不要让她等我们嘛,快起来,乖——”李沐雨又拖又摇又晃,总算让小少爷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没过几秒又要重新闭上。

    李沐雨凑近他耳朵哈气搔他痒痒,让他完全清醒过来,叫江节起床向来用这个法子最灵。

    今天的江节有些怪异,眼睁睁地看着李沐雨在他耳边吹气,表情呆滞地愣了半晌,突然“唰”地红了脸,甚至连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他慌忙把头塞进松软的枕头下面,闷声大叫起来:“烂木鱼,你干嘛,讨厌啦!”

    李沐雨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什么:“怎么啦?不就叫你起来嘛,张阿姨做好饭了,别让她等着啊?”

    江节咬着嘴唇想到昨夜的事,脸上的红色就退不下来,又不好意思让李沐雨看到,不禁窘得要撞墙,撒上脾气伸腿去赶人。“你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啦,快滚!”

    “嘿,这死小子,一大早又吃错什么药了?!”李沐雨见他怪里怪气的,不过也没多追究,

    骂一句就摸着脑袋下床去了卫生间。

    江节听见开门关门人不在了,连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T恤换内裤套牛仔裤,一边叽叽咕咕地在嘴里骂着:“死木鱼、烂木鱼、臭老头子,我吃错药都是你害的,你将来敢不理我,我就我就……”骂着骂着就接下不去,兀自笑了,赤着脚走向窗口,对着外面的阳光深深吐气,又深深地吸气。

    “李沐雨,你知不知道啊……”承着阳光温热的少年一脸的迷茫,淡淡的苦涩在唇舌间泛滥,昨夜的甜蜜过去后的空虚竞拥有相反的味道。“如果你一直不知道的话,我该怎么办……”

    阳光柔和地抚摸着他焦躁的脸,却永远不会给他答案。

    “知道什么?:

    身后的声音让江节差点跳了起来。

    “死木鱼,你干嘛又偷偷地进来啊?!”

    李沐雨瞪他:“偷什么偷啊?!你磨磨蹭蹭地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啊,大半天都没见人出来,

    你就不能给张阿姨一个好印象嘛,就知道一天到晚要孩子脾气。”

    江节在他的责备声中,嘴角泛起一个浅笑,笑容里带着溢出唇的苦涩,深沉成熟地让李沐雨一怔:这小子在鬼笑个什么呢?

    “快去洗脸刷牙,待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呢。”他推了推江节。

    “抱抱我,李沐雨。”江节突然拉住他的手不放,类似于撒娇地要求着。

    李沐雨奇怪:“你怎么了?生病啦?”

    江节绷起脸,立马放手转身就走。

    李沐雨笑了:“你这傻小子。”他揽住江节的肩抱了抱,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早上起来冷吗?他用点力抱紧他。“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孩子?”

    不是责备的责备让江节不能回嘴,事实上他什么都无法说出口,如果能,他愿意回到与他初见面时的那个小学生江节,无忧无虑可以任意案求。

    “李沐雨,我好害怕……”江节低声地念了一句,把头靠在宽阔的肩上。

    “嗯?”李沐雨哼了个疑问的鼻音,怀里孩子略带忧伤的话让他有些担心。

    江节却不回答,挣开他的怀抱,侧头给他一个没有什么内容的单纯笑容。

    “我饿了,李沐雨,咱们去吃饭。”他放开他,抢先一步匆匆向客厅走去,那里正飘浮着饭菜的香味。

    第5章

    不管再怎么装得像个孩子,江节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个孩子了,但对着李沐雨说的话只能是孩子式的,要不他就什么部没法说出口,虽然这个伪装让他安全,却也让他越来越迷失方向。

    李沭雨自作主张地给他这个“家庭”,他已经无法披着孩子的外表来加以拒绝,所以只能选择逃避。高中紧张的学习可以当作挡箭牌,自从李沐雨有了张莉丽后,江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到屈指可数的地步。

    每次李沐雨打电话以各种理由或诱惑来催江节回家,江节总以考试啊,要和同学出去玩啊之类的来搪塞,和一般总想逃离家长管柬的高中生没有区别,只是他表现得更为彻底些,让不明真相的李沐雨无奈又失落,想着孩子长大似乎都会变成这副样子吧,只能偶尔带点吃的或者衣服之类地去给不知归家的少年,看看他是否安好,生活得怎么样。

    江节倒也不怎么像从前一样嫌他烦了,有时抱着他不让走,黏得让人哭笑不得。

    总究只是个孩子。

    李沐雨带着疼爱地想,就算自己有了亲生孩子,恐怕都不会比这个儿子还能让他牵肠挂肚,花费如此多心血了,短短数载的感情像连上了血肉,扯都扯不开,令人匪夷所思的深厚。

    这种深厚直接感动了张莉丽,商量着将来结婚不要生孩子也没有关系。

    如此大度的女人,更让李沐雨另眼相看,感情也随着共同生活而迅速升温。等张莉丽找到工作,各方面情况基本稳定下来后,两人开始谈起恋爱,结婚的事也就不远了,毕竟年纪都不小,没什么可以磨蹭的。

    年轻的江节从没有想到过,失去原来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少年的锐气在不为人知的忧郁中慢慢被褪尽,他开始明白自己的爱情是一种无望的幻想,尤其等到寒假回家,李沐雨再也不来跟他挤床睡时,让他彻底了解什么叫做没有开始的结束。

    抱过,吻过,那又怎么样?触电般的震撼只能停留在记忆里,再现在梦里,属于他一个人的财富,但无法兑现的财富是毫无意义的……

    他开始设法拯救自己,寻求其他慰藉,其中包括了女孩子。

    陈艳是早熟的女孩,修长的身材,发育完美的曲线,眉目间有着一些泼辣的野性美丽,除却刻薄和虚荣的个性,她在男生们的眼里还是个相当有吸引力的,而这女孩子已经名花有主,这个让人眼红的聿运儿,就是学校足球队队长江节。

    大家都知道,在学校有点名气的足球队长江节是个不爱说话的优等生,模样帅但人很酷,较难亲近,在学生们的风评中也是个褒贬不一的人,特别是初中时的那段情史最让人不齿。

    但不管如何,进入高中的江节还是个吸引人的男孩子,带点忧伤的笑容,虽酷但做人还是很谦逊,虽然偶尔脾气暴躁了点,但大多时候还是很讲义气。

    这样的两人走在校园里常会引来一大堆羡慕的眼光,令陈艳洋洋自得,特别当走过老情敌何薇薇面前时,虽然对方没有看过他们一眼,她也能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悲伤,让她心旷神恰了好一阵子。

    要说她的敌意来自学生中对校花的评比,还有就是江节瞧何薇薇时眼中若隐若现的牵连。

    这令她颇为担心,江节在她面前惯用的沉默,使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事。作为女朋友,江节连手都很少牵她,如果说以前是害羞,但过了这么久还是保持太远距离的话,怎么会不让人觉得奇怪呢。

    而事情的发展也令她意想不到的。

    在江节不回家的时候,两人经常约会。在校园深处的小河边,她逼问江节喜不喜欢她,江节还是没有回答,正想生气时,保持沉默的人突然凑过脸,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如羽毛拭过似的亲吻。

    陈艳羞红了脸,洁白的皮肤上红色像抹困脂般的艳丽。

    江节凝视着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又吻了过来,像是一种探试,而后是深深地侵略。陈艳心慌意乱地被吻,又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在令人目眩神迷的激动中,体验着人生第一次的亲密接触。[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此时的江节很奇怪,没有言语,只有危险的热情燃烧在眼瞳中,他的吻从青涩到熟稔,迅速得令人无法喘气,两人从深吻到拥抱,在夜晚无人的河边蒸腾着年轻的欲望。

    陈艳在被推倒的时候,涌起过挣扎的念头,但江节罕见的霸气迷药让她无法思考,他眼里沉郁像海的情欲吞没了一切的禁讳,令她激动又害怕,慌乱又带了丝窃喜。

    沉重而炽热的身体贴在一起,神秘的世界将在下一刻成为废墟,他们在紧张的大汗淋漓中体验生命的第一课。

    可惜,一切猛然止住了脚步,像根拉满的弦失去控制地断裂。

    江节突然爬起身来,在衣冠不整中嘶声道歉:“对对……对不起。”

    他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陈艳惊讶而悲伤的目光,像只受伤的动物般地惶恐,把茫然无措的女孩子扔在原地。

    江节知道自己完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恨那个叫李沐雨的男人,最好杀了他,还自己一个重回人间的希望,或者直接跟他说:你的变态儿子爱上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可是,李沐雨却在另一晚打电话给他:我要和张阿姨结婚了,你高兴吗?

    江节无力地软倒在地,他对着电话大声说:“高兴,我真***高兴!”他扔了电话,开始拼命地大笑然后大哭,吓得寝室里的其他少年连忙出去找老师,江节同学发疯了。

    他当然没有真的发疯,除了在二人之间变得更加沉默和颓废外,他还是一个好学生江节,李沐雨的好儿子江节,陈艳让人羡慕的男朋友江节。

    李沐雨结婚了。

    新郎好帅啊,新娘好漂亮啊,他们的儿子多乖啊,这世界多美好啊。

    谁也不知道,一个寂寞小男生的咸蛋超人离开了……

    那一年,江节考大学。他不顾李沐雨的反对,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所北方的工科大学。李沐雨说:“你离家这么远,我不放心,有什么事都照顾不到,我会心疼的。”

    江节酷着脸说:“我长大了,该离开你去独立独立了。”他没有说:“我的咸蛋超人抛弃了我,你知不知道?”

    李沐雨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现在有了一个家庭,如此而已。

    他每天在单位工作努力,回家和老婆相敬如宾,对孩子疼爱有加,尽一个普通男人应尽的责任,维持着一个全世界随处可见的幸福家庭。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江节心目中的咸蛋超人的话,他会觉得自己依旧是,没有什么改变,他真的爱他:心疼他,给他所有,竭尽所能无私地帮助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以自己的善良收养了一个视如己出的孩子,也是如此而已。

    江节花了整个高中生涯来看清这个其实就一直摆在他眼前的真相,为什么到最后还要明白得这么撕心裂肺,除了逃避,他一筹莫展。

    成长就像一场蜕壳,有时会不小心连着血肉一起撕毁,留下随处可见的伤痕。

    高三过后的暑假特别短暂,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的那一天,江节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瞪了一个下午,然后想逐个打电话给一些好友,约他们出去狂欢庆贺,结果被李沐雨拉住了。

    李沐雨怕这些没有节制的小家伙疯起来没有管束,别在关键的时期惹出些事来影响上大学,所以建议江节把大伙儿请到家里来玩,他和张阿姨给他们弄吃的,好好庆祝一下。

    江节虽然在学校话不多,但人缘还不错,加之倾慕者不少,又是威风的足球队队长,来向他告别的队员就有一大帮子。

    那天晚上,屋里挤满了充满各种情绪的年轻人,有些考上了,也正乐得慌;有些则落榜了,得重新来过心里不痛快来泄愤;有的则要被多金的父母一脚踹到大洋彼岸,愁苦眉脸等着镀洋金;有些不打算再读了,另谋出路,人生何处不是机会啊,倒也坦荡乐观,何况不乐观的人也不会出现在人家庆贺宴上。

    一时间,房子里热闹得像炸开了锅,在新的人生转折点上的少男少女们,笑的笑,哭的哭,闹的闹,尽情发泄着离别前的愁绪。

    在送当护士的妻子上夜班后,李沐雨一开始也不想回去了,让这些小家伙无拘无束地闹腾吧,后来想想不好,有个大人在旁边看着总是比较安全些,省得他们发起疯来把房子拆了都不知道。

    他捡个角落坐下看报纸,眼无意问瞥到人群中的儿子江节,竟是满脸的沉静,显得和周围其他吵闹的孩子格格不入,脸上的微笑飘忽而莫测,怔怔地听着同学们的喋喋不休。

    他旁边坐着穿红衣服的漂亮女孩子,正是他的女朋友陈艳,满脸的不高兴,眼睛红红的,因为她本来要求江节两人同考市内的一所名校,她妈有关系,就算考不进也能让两人一起进去,没想到临到填志愿江节又反了悔,莫名其妙地填了一所远到吓死人的外地学校,两人的感情不知前途何在。

    别说陈艳想不通,连李沐雨也想不通,直念叨这个小子脑子又进什么水了。

    可孩子的愿望他一向不太干预的,既然他愿意,当然也不能太勉强,只是想到将来要和儿子异地相隔,心里就闷得难受。

    小学,中学,直到大学,一路走来,孩子真的长大了。李沐雨以前常担心这个依赖性特强的小家伙,会永远长不大似的怕离开自己,想不到这一天来临时,他竞自己就选择了离开他,没有一丝舍不得的迹向。

    长大了,就会这样。

    李沐雨觉得自己还是很能了解的,哪有一个孩子到了年龄不离开父母的?只是父母的失落,自己今天才能深有体会。

    至今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个在黄昏唱一句歌词的小家伙,瘦小的身体在秋千架上微微摇晃,和着“咯吱咯吱”单调的摩擦钝音,童稚的歌喉像遗落人间的天使哭泣,充满了悲凉,让人心酸下已。

    没想到,天使这么快就长大了,他学会自己飞了,而李沐雨现在的心情就像守候放飞的风筝,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江节抬眼,纯净的目光穿过人群向他望来,模糊地露出带着忧伤的笑容,仿佛重回到那个被遗弃的孩子,让人看着心痛。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种感觉的李沐雨朝他摆摆手,让他只管玩,不要在意自己。

    江节扭过头,对着叽叽喳喳的众人愣忡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跳上沙发对着四周的嚣闹大声说:“我要唱首歌给大家听,不过只把它献给一个人,我……最爱……的一个人!”他把“爱”字咬得生涩而坚决,带着悲壮。

    众人“呜哇”地起哄了。“给谁啊?给谁?”有人嚷嚷着直迫问。

    “我不说,让你们自己去猜,反正这人就在这里。”江节狡猾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给谁还不知道嘛?!”有女孩子“咯咯咯”地笑,朝陈艳望去,陈艳既羞又喜地低下了头。

    “喔喔喔喔——”众人的情绪更加兴奋了,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爱情更让年轻人激动的事吗?

    李沐雨听着好玩又好笑,他放下报纸,望向高站在人群包围中的江节,对方闪闪发亮的目光也正投过来,带着炽热。

    可爱的孩子。李沭雨向他鼓励地点头:今天是你的节日,随你闹。

    江节扬起嘴角,把手一伸示意众人静下声来,他深吸了口气,跳下沙发坐好,然后清唱起来,声音如流溪蜿蜒,在宁静中洗涤着每个人的耳朵:

    “我爱你,不必惊异,可知我比你更想逃避……命运是如此的诡异,直圣你出现在我生命里,如等待千万年一次的约定,我不曾计较约期,只愿等你一句愿意……可否让我爱你,让我爱你,;我爱你,我……就算你不曾注意,相爱注定无期,在背后默默看你,爱恋于我是残酷的刑罚……”

    他垂下脑袋,怕被那双柔和的眼睛看透。声音在旋律中颤抖,众人的无知让他有勇气在这里向他倾诉心声,他多么希望他能听懂一点,哪怕一喝点儿。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在被神遗忘的炼狱里念着咒语,只等有一天你能沐浴到我的相思泪雨,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可否听见我的咒语,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轻轻一句,苦也愿意,傻也愿意,让我爱你……让我爱你……”

    江节低着头唱,不敢让看着他的众人发现自己眼里含着泪水。“等一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请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众人没有发觉唱者的哭泣,他们高兴地跟着他唱起来,把歌一遍遍地推向高潮。

    你听见没有,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我爱你……让我爱你……苦也愿意,傻也愿意!江节微抬头,透着泪水向坐在原地微笑的人用目光做无声地呐喊: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我爱你……爱你,李沐雨,请你救赎我离开爱你的……炼狱!

    第一次,他在他面前承认了自己对他无休止的爱恋,无法启口的感情用歌声全然倾吐。

    歌声哽咽在喉里,失去了踪影。掌声雷动,年轻的脸庞上个个都充满着感动的神情,为他们出色的演唱者,为他们的朋友江节动情的倾诉高声喝采,虽然没有人知道那真正的接受者是谁。

    李沐雨也在鼓掌,同样的热烈,他向他翘起拇指:你唱得真棒!

    他对他笑,他却对着他哭了,真的好伤心。

    然后,他走过来,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替他擦拭着眼泪。傻孩子,不要哭。他却哭得更伤心了,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晚,相信有很多人都会在记忆里留下江节的歌和他伤心的泪水,也有很多人跟着哭了,年轻的离别总伴有泪水,泪水洗刷出的未来不见得一定光明,大家还得随着各自的命运向前奔去。

    暑假结束了。大学新生江节带着三个沉重的箱子,终于要离开家向着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城市迸发,去求学也是去逃避。他坚决拒绝了李沐雨想陪同去学校的要求,独自踏上了旅途。

    李沐雨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北方冷,要记得多穿点,还要多吃点,要吃好,该花的钱不要省。”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好好读书学习,不要太贪玩了,你不笨,会有出息的,我一直部相信你。”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交新女朋友的话,我也会理解你的,就是不要瞒着陈艳,让人家伤心,你是个大小伙了,有些事不要一直都傻傻的,要知道分寸。”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要开心一点,自己学会排解烦恼,老看你阴着脸,我也不好受啊。”

    江节点头。

    李沐雨说:“有什么事不顺的话,打电话或者写信来,不要老闷着,跟我说说事,也不要让我老惦着你。”

    江节点头。

    李沐雨笑了:“如果你一直这么听话该多好。”

    江芍也笑了:“如果你要我听话,我会听你一辈子的话,可惜你不需要。”

    李沐雨说:“傻小子,尽说胡话。”

    江节点头:“是的,我是傻小子,傻得没边没沿了。”

    然后,江节就走了。上火车的那会儿,他回头看到向自己挥手告别的李沐两,被自己吻过的嘴唇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他有种冲动,想再去索取一次能让自己被震撼的电流。

    当然,那只是想想而已。

    火车徐徐开动,青涩的爱情在风中流落,不知归处。

    远去了,安全了,平静了。

    心在哪里发痛?不管了。这世界纷纷攘攘,人来人往,有几多人在平静而安和地享受生命?远去的黯然日光,能用什么去应对?

    “心疼了吧?早知强硬点,不要把他放这么远的。”张莉丽见丈夫默默不语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微笑。她挽住他的臂,两人慢慢地走出火车站。

    李沐雨摇头,握了握妻子的手:“不,他想走的就让他走,对他好。”

    张莉丽有点惊讶:“原来你想让他走啊?”

    李沐雨点头后又摇头:“不,我不想,很不想。但我知道……他离开我,对他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

    张莉丽不解地蹙眉:“怎么能这么说?!你们爷俩真是奇怪,平时粘得紧时,好得让人嫉妒,离开时却又那么坚决,连句亲昵话都不肯多讲!”

    李沐雨也笑,有点意味深长:“养这小子都几年了,该说的都说完了。”

    “你是一个好父亲,我希望我们能有孩子,他有你这样的父亲会很幸福。”张莉丽钦佩地赞道。

    “不知道……我怕再演一遍好父亲了。”李沐雨茫然地回答。

    “嗯?”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好了,现在只剩下我们的两人世界了。”张莉丽靠着丈夫的肩膀,淡笑着。

    “是啊。”李沐雨感慨。

    第6章

    江节花了好久的时间才适应什么叫真正的离开,如果说他冲动地想要“离开”,也只是“离开”这个举动,有一时逃开自己情绪的味道,但在陌生的城市和环境里,他才知道自己曾经对李沐雨的依赖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尤其是精神上的。

    到校最初一阵子没什么体会,报到、军训、适应环境、结交新同学、学业重新起步,加入新社团等等足够他忙上好一会儿,和所有初次离家的大学新生一样,对一切热情而新奇,适应新生活也算是迅速。

    然后平静了,他开始体会自己离李沐雨有多远。他知道不管再怎么相思如麻,都不可能如以前般地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人叫到面前来对他撒娇,小心地索取怀抱。

    他也不想打电话,因为对着电话什么也说不出来,更怕听到李沐雨用对儿子般的口气对他说话,无法碰触的关系结界让他觉得绝望。

    所以选择写信,每个星期一封,有时会寄出去,有时不寄。能寄的都寄出去,不能寄的自己藏好,寂寞时读给自己听,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没有遇到李沐雨前的童年,对着想像中的咸蛋超人说话,崇拜和爱慕都无法得到回报却又无法摆脱。

    同寝室的几个小伙子见这小南方江节写家信特勤快,颇觉好玩。一般男孩子都不太爱写家信,除了钱不够用的时候,而这江节几乎每个晚上都会趴在床上写信,以圣于不久之后大家看到这寡言少语的小于趴在床上,都会这样给他打招呼:“嗨,又给你爸写上了?”

    寝室里的老大阿城是一身体壮实的北方小伙,脾气硬,性格阳刚粗糙,特看不惯江节给他爸写信,看见一次就要嘲笑一次。

    “我说,江节,你到底脱奶了没有啊,还恋爸哪?”

    刚开始可能因为不熟江节没理会他,直到有一次,两人为这事干上了架,差点闹出人命。

    这天,江节晚自修回来没事做就取出纸来写信。其他几个室友都出去找乐子去了,屋里只剩阿城和他,一个躺在床上看小说,一个写信,没什么交流。

    对于江节来说,写信只是为了排遣思念。一封信会写上好几天,而这信通常是不会寄出去的。他写写停停,画掉又重写,写了又画掉,结果只在纸上留下满目的“李沐雨,我想你”的字迹。

    本来这句话,他死活都不敢写的,但什么情绪写到最后就只剩下这句话能说了,他觉得自己惨得没了救。取出临走前李沐雨买给他的CD机,塞上耳塞,把头埋在枕头里,江节试图在音乐中挽救自己又开始滑向悲哀的情绪。

    等到再次睁开眼,赫然发觉阿城手里拿着他的信!

    “你干嘛?!偷看我的信?!”江节脸色发白,马上又转成愤怒的红色,他从床上一跃而起,直扑向阿城。

    阿城看他着急的模样,不由笑了:“怎么?情书啊,看看都不行啊?”把手一伸人一闪,硬是躲开了江节的夺信,一边瞧着信,还在嘴里念叨:“李沐雨……我想你……你想不想我啊……李沐雨……你知不知道我爱……咦?”他没有念完,腹部就一阵剧痛,忍不住弯下了腰。

    江节发了疯似地抬腿就往人家身上踢,完全没了往日一副斯文傻气的模样,眼里溢满痛苦和羞恼相交融的愤怒,让阿城愣了一会儿,身上就挨了好几下,痛得他头晕眼花。想这江节踢足球好几年了,这腿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喂!你发什么神经啊?!”阿城也不是省油的灯,曾经在少武队混过的人,身体壮实着呢。他回过神后,连忙回身劈手去抓江节的腿,不想脸上又挨了两拳,此时的这个江节根本像个疯子,红着眼只想揍人。

    阿城只觉得鼻子发酸,暖暖的液体就往下淌,他真火了。“想打架?好哇!”

    两人立即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桌子,踩烂了书本,从寝室里打到寝室外,然后在走廊上滚倒在地,各自拳打脚踢,不亦乐乎。围观的男生一大堆,有的想拉架,有的想看热闹,有的在旁边起哄。

    “流血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有学生看到两人脸上部见血了,开始慌了,大叫起来。

    一大帮子男生都涌上去拉人,硬是把两个疯小子分开。江节一声不吭,用力甩开众人,抹了一把血,转身奔回寝室把门关上,在一堆杂乱中拼命寻找那张信纸。

    阿城冲着门愤愤不平地大喊大嚷:“江节,你这疯子,***变态!”

    江节“叭”地把门撞开,铁青着脸色朝人又冲过来了,这回众人怎么拖也拖不住这发狂的小子,只见他操起拳头直往阿城身上狠命地招呼去。

    两人又干上了,直到有学生去找来了管理员才罢休。

    江节没有写信告诉李沐雨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而且开学没多久就受到了处分。他怕李沐雨会问原因,不能告诉的原因。他在最近寄出去的一封信上写道:

    “李老头:我喜欢大学生活,我过得很开心,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忙得要命,忙得快要想不起你长什么样了,你会伤心吧?哈哈,你一定会伤心的,当然是骗你的啦,烂木鱼的样子怎么会忘记呢?我有好好听你话啦,每天吃三大碗饭,一大块肉排。我大概又长高了,裤子穿上去紧紧的难受,我要去买条新裤子……”

    他在没有寄出去的信上写道:

    “李沐雨:你大概永远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上课的时候,自习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作梦的时候,想你在做什么,说什么。阿城骂我变态的时候,你能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能知道那时我有多恨你吗?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也不会被人骂变态的。你老说我是傻小子,我也觉得自己很傻,明明知道你根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可为什么梦里你总是抱得我那么紧,让我好高兴……”

    回到寝室,江节看到阿城好模好样地躺在床上:真有些慌了。

    其他室友没什么异常,只是围过来探看他的伤势,大伙儿打着圆场:“大家要做四年的室友呢,别翻脸啦,打过就算了,我们还是好兄弟嘛!”

    阿城站起来定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好声好气地说:“江老弟,算是不打不熟吧,别往心里去,反正我们俩受的处分一样,谁也没沾到好。”

    江节点头,握了握那尹。他怕的是另外一件事,可是从室友们亲切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朝阿城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江节,你去休息,我们替你请假。”

    虽然不想休息,江节还是躺在了床上。大伙匆忙捡出书本准备上课去,阿城拖拖拉拉地落在最后走。等着室内只剩两人时,他走到江节的床边轻语:“你放心,我什么也没有说。”

    “谢谢。”江节点了点头,闭起眼不想再说话。

    “信我给你放在枕头下,没人看到。”阿城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色,可惜江节没有看到。

    “那天,其实我没有想看你信的,它被风吹在地上,我只是想替你捡起来,谁知……你就误会了……我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真的。”

    “对不起,是我太过头了。”江节睁开了眼,认真地说。

    阿城别过脸朝门外走去,匆匆地似逃一般。

    江节长吁一口气,伸手探向枕头下,信果然在。他掏出来,把它叠整齐准备藏回自己那本带锁的笔记本里。

    他突然瞥到信纸背面多了一行不熟悉的字迹:“我也是……”

    江节怔怔地看着,他知道这个英文代表什么意思,可他觉得这个“也”字有点扎眼。我算是吗?他问自己,大概吧,对李沐雨非比寻常的欲望相爱慕只能让他承认,虽然到现在为止除了李沐雨,自己对其他男生根本没有留意过。不过,这行宇也让他涌起一种安心感。

    也许在外人眼里真所谓应了不打不相识这句老话。阿城和江节在一场血腥的干架后,突然变成了几乎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让其他人啧啧称奇。

    因为两人完全是两种相反的个性。阿城粗犷,大方外向,喜欢开玩笑说荤话,喜欢结交朋友,而江节细致内向,斯文,常常彬彬有礼,有时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比较酷。

    这样的两个人会变成常粘在一起的好朋友,实在有些让人想不通。

    阿城在寝室里开玩笑:“你们说江节像不像我老婆啊?”

    众人嘘笑:“像哦!”

    阿城来劲了,冲着睡在自己对铺的江节就叫:“老婆,快叫老公!”

    众人爆笑。

    正在写信的江节涨红了睑:“你又想打架啊?”

    阿城大笑:“你长得跟姑娘似的细细嫩嫩,和我站在一起怎么不像我老婆啊?”

    江节扑上去就开打,两人又在床上扭成一块儿了。不过这回没人急,习惯了他们之间常有的吵吵闹闹,变相的和气。

    阿城私下里常跟江节说,这些玩笑其实没关系,普通人的神经都很粗,没人会往那事上想,可江节脸皮薄心虚,常常会被吓出一身汗来。

    阿城瞧着他那样,涩涩地怪笑:“你别老搞得我们俩好像真有什么关系似的,我觉得亏啊。”

    江节抬头看天,沉默不语了好半晌才开口:“阿城,你几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很早,大概刚发育那段时候吧。”

    “如果你喜欢一个根本不会爱上你的人怎么办?”

    “放弃啊,这种事没有办法的。”

    江节又沉默半晌。“我无法放弃。”

    阿城笑他:“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无法放弃?”

    江节无法回答,他的确没有试过,也不知道怎么去试。因为李沐雨一直在身边,他就没想过

    要放弃,就算是无法说出口,就算是最终什么也得不到,可是一旦放弃了,心就成空城,只剩荒芜。他能给阿城说关于自己和李沐雨的一切事,却无法让他了解到这种心情。

    阿城常笑他纯得可爱,话语中有怜惜的味道,江节觉得他人还不坏。他在给李沐雨的信中提到了阿城,当然没有说他是个同性恋,只说交到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够哥们。

    李沐雨不太回信,回了信也只是草单数语,不外乎关照他学习要认真,交朋友要看清,好好照顾自己之类的琐事,书面口气和他打来的电话一样会让江节兴奋后又失望,对方连幻想的踪迹都不会给他留一点。

    不过江节还是很宝贝地把这些信藏起来,夹在那些无法寄出去的信中间,让它们合在一起。

    阿城看不下去了,好气又好笑地觉得这小子离变神经病不远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帮他。

    他编个理由把这傻小子骗了出去。

    “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看人家怎么活的。”他对他诡异地说,整齐的牙齿闪着白光。

    两人在大街小巷里穿梭了许久。阿城俨然一副热门熟路的样子,带着江节在陌生的街巷踩路线,最俊停在一间灯光黯淡的酒吧前,深蓝色的霓虹上闪烁着“午夜天堂”的字样,下面挂个小牌:最低消费RMB200。

    江节不肯进去,他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阿城笑得像头狼:“你怕什么,没人会吃了你,我买单还不行嘛。”就揽起他的腰硬是把人给拖了进去。

    江节想甩开阿城挂在自己腰间的手,结果没成功。他发现里面有些人就是这么敞的,而且他们都是男人。“这是什么地方?”他紧张地问阿城。

    阿城失笑,捏了一把僵硬的腰:“我们的乐园。”他给他找个座位,靠在里面的。

    “你先坐着,没关系,放松点,我去打个招呼。”阿城看出江节脸上不自然的恐慌,对小弟弟似地亲切安慰他。

    “阿城。”有人在不远处叫。

    阿城应着走了过去,没几步,突然身边窜过一个人直往门外冲,他愣了愣,猛然发觉这个人就是刚才他安置好的江节。有很多人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

    阿城苦笑,街着四周摆手:“没事没事,对不起。”然后也跟着冲出了门,心中骂:这个小神经病!

    在旁边黑暗的小巷子里,逃出来的人扶着墙在喘息,他看见追过来的阿城,结结巴巴地讲:“他们……他们在亲嘴……两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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