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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抬头,发现他脸不红气不喘,相比之下自己的狼狈真是太过扎眼了,她马上强作镇定地转移话题:“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手机为什么一直关机?你……”
“千叶,你是在关心我吗?”
“呃……”
他笑,掌心揉乱了她的头发,很肯定地自问自答:“你是在关心我!”他眉开眼笑地揉她的发顶,让她觉得自己突然像是变成了一个无知的孩子。[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伊清晨!”她嘟着嘴,连名带姓地喊。
“我没事。我的伤……不是车祸撞的,是被碎玻璃不小心割伤……”他的瞳仁中的神采黯淡了些,眉宇间浮出一丝倦意,“只缝了三针,医生让我留院观察一天,看我没什么事就让我出院了。”
“才一天就出院?真的只缝了三针吗?”看他右手裹得跟粽子似的,她还是不放心,“我们去找别的医生再看看啊,其实还是住在医院里比较妥当吧。”
“嗨,别急,别急。”他拖住她,满脸笑意,“其实我是被医生赶出来的,其实我连留院观察都可以省下的,是他们非逼着我住了一晚。四院今天床铺有点儿吃紧,所以,我就被医生赶出来了。”他扬了扬手,“这点儿小伤,我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占人床铺不是?”
“真不要紧?”
“真不要紧。”
他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千叶终于放心了,低头时留意到他脚下搁着一只银色的拉杆行李箱,行李箱上还搁着一只鼓囊囊的藏青色行李包。
“这是……”
“先生,你的花!”眼前晃过一大捧白玫瑰,外围配着黄莺,褐色包装纸圆形尖角包装,用白色丝带束扎着。白色卷边纸蹭过千叶冰冷的脸颊上有些疼,但更抓人感官的是那馥郁的香气,在这样的香气里她有了一时的迷怔,也正是这个瞬间,那束花经清晨的手转交到了她的怀里。
“喜欢吗?”
“嗯……”她不好意思地将花捧在怀里。
清晨转了个身,用受伤的右手轻轻带住她的腰,左手拖起行李箱,站定后说:“千叶,我被他们赶出来了。”
“嗯?”她没反应过来。
他软绵绵地说:“千叶,我失业了。”
她傻愣愣的,过了好久才“哦”了一声,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他低下头,像个无辜的孩子,“我没处可去……”
是的,他失业了,他没处可去,平时他就借住在蛋糕店的楼上。千叶终于理清了头绪,明知他要说的那个结果,却尤不肯承认,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怎么办?”
她自认清晨不是那种厚脸皮的无赖之人,奈何她看人一向不准,清晨不无赖,但他有别人没有的坦率和孤勇,所以,他很直白地说:“我身上的钱不多,而且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去你家凑合一下。”
他脸不红气不喘,说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反倒是她窘得红了脸。去她家凑合,这个凑合……要怎么凑合?
这个问题直到千叶拖着清晨的行李箱、两人一起打车回到那间简陋的一居室后也没能想明白。清晨进门时有一丝迟疑,估计是被里面的布置给吓的——东家留下的家具都是十多年前的那种旧款,客厅靠墙搁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木制餐桌,四张木制靠背椅,椅面上的清漆甚至已经被磨光,进门的左侧,也就是客厅北面是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客厅没有窗户,采光靠的是南面一个既算是厨房也算阳台的地方。仅有的一间卧室在客厅的西边,因为是旧式房,卧室的面积比较大,除靠南窗下搁了一张一米五宽的床外,西墙搁着一排衣柜,东墙下居然还摆下了一台电脑,即使这样,人站在卧室里也并不觉得太拥挤,这也算是当初千叶租房时最满意的优点之一了。
千叶比较能省钱,所以整个出租屋除了房东留下的家具,她只自添了一张电脑桌,另外拉上了网线。
清晨像个好奇的观光客一般,将不大的地方一一参观了个遍,走到阳台上时,提着电水壶准备烧水的千叶猛地跳了过来,紧张兮兮地冲过来阻止说:“你……你先把外套脱了吧。”
阳台上的炉灶她从未用过,所以油腻比较少,她倒不是担心清晨蹭脏了外套,真正要她命的是她早上晾在阳台的内衣内裤,此刻正在清晨头顶飘荡着——他个子太高,跨进来时额头居然撞到了垂挂的bra肩带。
千叶窘得连电水壶都不知道该搁哪了,清晨却浑然不觉地解了外套,随手扔在客厅的椅背上,说:“我帮你做点儿什么?”
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V领羊绒衫,内里的一件白色衬衫,衬衫领口的纽扣松了两颗,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肌肤。白炽灯下,他卷高了袖子,正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电热水器。
千叶有些失神,那个仿佛只存在于漫画书中的美男子居然会出现在她家简陋的出租屋客厅,这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她暗地里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真疼。
热水壶烧开了水,呜呜地冒着气泡发出尖锐的声音,千叶拔了电源,提着水壶回客厅,清晨不在,她向卧室探了下头,发现十几分钟的工夫,清晨居然已经将他的衣物都从行李箱里挪到了卧室的衣柜里。
“嗨,千叶,你看这样摆着好不好?”
她的四季衣物并不多,但衣柜里看起来却是满当当的,常穿的几件倒还挂的整齐,不常穿的她又舍不得扔,乱七八糟地塞在柜里,占据了不少空间。
清晨将衣柜做了个简单的整理,他将自己的外套、卫衣、衬衫以及千叶的衣服按照厚薄季节排列,依次悬挂在衣架上,底下抽屉打开,将叠好的羊毛衫、棉毛衫裤分层次的归置好。他问千叶话时,手里正拎着千叶的一双棉袜在叠,而千叶则站在门口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家伙的手真的有伤吗?
因为清晨是客,所以等热水器的水烧好,千叶就招呼清晨先去洗澡,等他关上卫生间的门后,她却坐在床上瞪着满柜的衣服开始发起呆来,直到卫生间移门打开,清晨在门口轻声喊:“千叶,趁着里面热气未散,你赶紧洗啊。”
她几乎是从床上直直地跳了起来,抓着换洗的睡衣睡裤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直接擦着清晨的肩膀冲进了卫生间。狭小的空间一进去就是一片氤氲蒸腾的水汽,她双手撑在洗脸池上呼呼直喘,湿漉漉的镜子里是一张面色潮红的脸孔,她羞恼地狂抓了把自己的头发。
匆匆洗完澡,她紧裹着睡衣,龇着牙从温暖的卫生间跑了出来,平时她总是第一时间冲进被窝去的,可这一回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却意外的一头栽进一具结实的怀抱。
鼻梁险些撞歪,她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酸痛不已地捂着鼻子。
清晨忙将手里的吹风机搁桌上,单手过来扶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出来也不看一下,你脚上的鞋是泡沫底啊,不能穿到卫生间去的,很容易滑倒的。”
千叶吱吱唔唔,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双靥绯红,明眸如秋水般充满了娇羞的怯意:“我……我一直都穿的这双,没问题的。”
她仍是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将脑袋压得低低的,发梢的水一滴滴地落到地上,清晨将她摁坐在椅子上,插好电吹风的电源给她吹头发。她受宠若惊地叫道:“我自己来!”抬头,视线直愣愣地撞入他微笑的眼眸中。
电吹风呜呜的响,暖风阵阵拂过她的颈窝,清晨垂肩的发半干半湿,带着股柠檬香气,这是她用惯的洗发水的味道。只那么片刻工夫,她忽然就觉得浑身燥热起来,电吹风的暖风吹得她快捂出汗来,脸红得几欲渗出血来。
清晨左手举着电吹风徐徐晃动,专注的眼神落在她的发丝上,右手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仅从千叶的角度望去,除了看到掌心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外,并没有看到所谓的伤口。她疑窦顿生,问道:“你的手伤在哪了?”
他将手掌一翻,袖子往上滑了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内侧靠近大动脉的地方,斜斜地呈四十五度角有一条两公分长的口子,创口很新,缝合的针脚更是触目惊心。
千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伤口泡过水了?纱布呢?去医院!马上去找医生!”
“嗨,嗨,冷静些!”他哭笑不得的举高手,“小伤而已,我包里有酒精棉球和消毒纱布,一会儿包上就可以了。”
她跺脚:“那你倒是快点儿去包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电吹风,怒气十足地吼,“你的手十天之内不许再乱碰东西!”
清晨没再狡辩,乖乖地回卧室找纱布。千叶将换洗下来的衣服塞进洗衣机,胡乱抓了把洗衣粉扔进去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卧室。往里一看,清晨坐在床上,正在表演独臂绝活——单手包伤口。
按照千叶的想象,普通人是没办法单手做这些事的,特别还是不习惯的左手。可清晨却偏偏打破了她的常规想象,他几乎可称得上相当熟练地将纱布绕上右手腕,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千叶靠在门边上,恨不能双手挠墙。这是什么人哪?手伤成这样能自我包扎,能整理衣柜,哦,还能叠床铺被。
叠床铺被……
她被自己闪过的惊悚念头电了一下,目光落在卧室唯一的一张床上,果然床上的被子已经铺好了。她心里忽冷忽热的发愁,今晚必须面对的最大难题终于还是出现了——家里只有一张床,客厅连张长沙发都没有,寒冬腊月,滴水成冰,除了这张一米五宽的大床,清晨还能睡在哪儿?
清晨包好伤口,抬头见千叶站在门口一副苦大仇深的痛苦表情,于是冲她莞尔一笑。
他这一笑不打紧,倒把千叶笑得又是一阵哆嗦。
她脑子极速转动:在地上打地铺?不行,没有多余的床褥!同床共枕,两个成年男女盖棉被纯聊天?呃,这种概率,说出去也没人信啊。小说看得多了,谁不清楚这种情节只适合骗骗未成年少女。
千叶不是死板型的女生,但也不是那种开放到无所顾忌的人,所以这睡觉的安置问题成了个棘手的大问题。
清晨坐在床沿见她眼珠乱转,刚洗过澡后的素颜绯红,牙齿细细磨着下唇,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他拍了拍软和的被面,笑眯眯地说:“过来睡觉。”
千叶腿一软,差点儿没瘫下去,饶是强作镇定,脸已臊得跟煮熟的猪头一样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说什么?”她挨着门框往后蹭。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不知道他是真天真还是装白痴,明明暧昧到入骨的话居然能问得那么坦然。
千叶浑身发烫,“我……为什么要睡……睡床?”
“不睡床难道你想睡地铺?”他睁着眼,眼底仍是一片澄净,“我找过了,你家只有三条棉被,没有多余的铺盖褥子。”
这里不比北方,没有热炕,更没有地暖,加上旧租房建筑陈旧,每逢下雨的天气,地上总是冷冰冰的带着潮气。第一年在学校过冬,千叶这个见惯了大风雪的北方人差点儿没冻死,所以怕冷的她给自己多备了一条被子,以备在用不起空调的时候拿被子压死自己好过冻死。
她终于发觉自己在清晨面前挖了个坑,此刻正准备跳进去把自己埋了。这明明是她的房子她的床她的被子,而他三言两语却将她逼得要凭借着一床被子裹地铺。她抿着嘴不说话,突然发力冲进房跳上床,将床上的两床叠在一起的厚被子抖开,归拢成两个单人被窝,又从橱柜里将一床备用的薄被抱出来,披盖在两个被窝上面。
做完后,她踩在床铺上,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说:“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清晨的大眼睛扑闪了下,“可我没枕头。”
床上两个被窝,却只有一个枕头。
她扑过去抱住自己的枕头,犹豫了一下,见清晨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想到来者是客,不由心软下来,将枕头往里面推了推,“不介意的话,你用这个。”做完后又担心他嫌弃,所以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瞄他的反应,“我昨天才换的枕套……”
“你给了我,你用什么呢?”他爬上床,又将枕头推了回去。
这下千叶更不好意思了,忙客套地说:“你是客人,又受了伤……你的睡眠……很重要……”
抬头,落入一双亮晶晶的眼眸,摄魂似的美丽。她心神一颤,一甩手将枕头扔到他怀里,拉过自己的羊毛衫叠成长方形当垫枕,然后钻进了被窝。
她不敢回头去看他,嘴里大声嚷嚷:“睡觉了!好困哪!”
脑后窸窸窣窣的传来脱衣钻被的细碎声响,她将头埋在被窝里,感觉浑身燥热得像火炉,肌肤渗出一层薄汗,黏住了睡衣使她难受得要命,可她不敢动,身子直挺挺地躺着,连伸下腿也不敢,明明两人之间隔着两层被子,可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断地往外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炙热。
就这样无声无息犹如僵尸状的躺了十多分钟,她紧张得捂出一身汗,耳蜗快被自己的心跳声震聋的时候,身侧的被窝忽然一动,床板细微的震动让她过分敏感的神经一下子崩裂了,她双手死死揪着被面厉声尖叫:“我警告你,你睡归睡,要是敢靠过来我就阉了你!”
她四肢绷紧,双腿弯曲做好了蹬腿踢人的准备,没想到身边却奇异的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低低的声音说:“我以为你睡了,所以想起来关灯……”
千叶浑身一震,吊灯的开关在床外侧,她居然糊涂到连灯都没关就上床了,反应过来后她感到一阵儿脑充血,羞愧得无地自容,只得拼命将头往里缩,闭着眼吱唔:“那……你关吧。”
他探起身子摸到开关,胳膊触碰到了千叶的头发,她又是一颤,全身肌肉绷得几欲抽筋。
灯熄灭了,清晨重新躺好,过了会儿,他喊:“千叶?”
她不答,被子蒙着半张脸,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千叶……”他再一次低低地喊她的名字,声音温柔,轻轻叹息。
她强撑了半个多小时,身侧却再无动静,疲倦困乏渐渐取代她紧绷的神经线,使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这一夜终是心里藏着事,所以入睡极浅,即使睡意朦胧,听力却仍是异常的敏锐,夜里居然隐约听到清晨在她耳边说起了话,什么扰人清梦,讨厌至极。
Chapter 7早安,千叶
曾在网上见过一则笑话,说的是男女同床,以线划分,女的警告男的晚上睡觉不许超越雷池,否则就是禽兽。结果男人果然守信,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早上醒来,女人愤愤地甩了男人一耳光,大骂:“你真是禽兽不如!”
看到笑话时千叶刚升大二,那时她迷上了网络,全寝室只有她没电脑,所以时常趁着午休吃饭的时间蹭室友的电脑用。结果那天她直接就把嚼在口中的方便面给喷到了电脑屏幕上,笑岔气的同时差点儿没被室友掐断脖子。
三年之后,当这则曾令她为之喷饭的笑话再次被无聊的搜出来时,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的千叶,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下。
大清早,设置好的手机闹铃毫无预兆的响起,仍沉浸在睡梦中的千叶如同踩空了一级阶梯,一颗心倏地往下直坠,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眼睛是睁开了,可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足足看了一分钟才醒过神来,有关昨晚的记忆开始重新回到她迟钝的脑袋里。
遽然扭头,脆弱敏感的小心脏再次受到过度刺激,险些从胸腔里蹦哒出来。
清晨似乎早就醒了,窝在被窝里,侧着身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比起她神志不清的迷惘,他嘴角含笑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诱惑人。
千叶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看到两人并排铺设的被窝整齐到可以说原封不动、丝毫不曾走样时,她除了松口气之外,心里竟隐隐约约浮起一丝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她的失望情绪就被清晨打乱了,见她睁开了眼,那个长着妖孽脸的大男生便用媲美声优的嗓音对她说:“嗨。”
千叶心里一颤,被这声音蒙得差点儿没直接变成星星眼。好在她刚醒,脑筋迟钝,表情更是和大脑连线未曾同步,所以在她心肝剧颤的同时面上却还是一片茫然。
红唇微撅,脸蛋儿绯红,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泻开来,眼神带着点儿迷茫,表情更是笨笨呆呆。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耐心十足地等她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
真是可爱的反应,虽然反应实在有点儿慢——她没起床呢,这真是个好现象。甚至他还发现,原来她刚刚醒来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迷人。
他笑了下,漂亮的眼睛俏皮地冲她眨了下:“早安,千叶。”
这声“早安”令千叶当即抓了狂,从起床穿衣到刷牙洗脸乃至拎包走人,她仅用了十分钟的时间,连妆都来不及细描,就这么仓促狼狈地从家里逃了出来,根本不敢再去多看清晨一眼。
那个顶了张妖孽脸蛋、清纯眼眸的男人,竟然让她在那两两相望的瞬间产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其实,那个真正禽兽不如的人是她。
她目光呆滞地瞪着网页,心思却早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她自问凭自身根深蒂固的外貌和定力,在让清晨爬上她的床的同时其实早已惴惴不安地考虑到某种可能性。昨晚清晨如果成心真要对她做些什么,也许她根本无力抵挡住他的诱惑——究竟谁是禽兽还未可定。
她咬着唇,脸颊烫了下,鼠标移动,点了右上角的X,终于将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的网页关掉。
如果今天早上的结果是某人真的做了禽兽,那她现在的反应会是什么呢?对比现在“禽兽不如”之后的胡思乱想和淡淡惆怅,可能会是深深的自责和后悔。
做禽兽的结果其实要比禽兽不如糟糕得多!
想到这里,她忽然庆幸起来,幸好……彼此够冷静,没有让不应该发生的意外发生。虽然她对清晨有好感,但那毕竟还只能存在于表面印象。她还不够了解他,即使他已经走入了她的廉租屋,但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仍是萦绕不去。
清晨,她其实并不了解他。
心里微微一颤,她猛地挺直了腰杆,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怎么就忘了问了,清晨和Ivan之间是怎么回事?
“小叶子,怎么了,账目不对了?”对面的张阿姨诧异地问。
她急忙掩饰:“对的,对的,是我刚才看错了一个小数点。”
“真是粗心大意的小丫头。你好好把账盘清,早上我在写字楼门口看到Ivan的车了。”
“他在?”她吃惊不小,不安地左右张望。
“不知道,应该来了,不过现在不在Brittany的办公室,可能是有事出去了……反正希望他来归来,但是别找咱们麻烦。”
一旁有人插嘴:“圣诞节过后是元旦,元旦过后是春节……反正年底前大家都别指望有轻松日子过,他来不来我们都会忙得团团转。”
“但他来我们会更忙。”
诙谐打趣的口吻却也道尽了他们财务同仁的感慨,于是大家默契地相视一笑,又继续各自忙开了。
下班前千叶犹豫地给清晨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结果很快得到回复:“想你。”
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清晨的直白总让她感到面红耳赤,这种属于情人间的绵绵私语让她对自己正在谈恋爱的事实增添了几分真实感——那个漂亮的大男生,真的是她苏千叶的男朋友了。
“我马上要下班了,晚饭准备上哪儿吃?”短信发出去,她自己都没发觉脸上的表情温柔得已是能掐出水来。
几秒钟后短信提示声响起:“回家,我等你。”
落地玻璃窗外,透过淡蓝色的百叶窗,隐约可见正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单手拎着包,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抓握,一时竟不知道搁在哪里才算好。他抬手伸进裤袋摸烟盒,才刚拿在手里,却怔怔地发现居然整包烟还未拆封。
Brittany从办公室出来,抬头却见顶头上司正站在财务部大办公室前对着手上的一包香烟发呆:“嗨嗨,烟瘾又犯啦,出去抽。”
他笑了下,随手将烟收回:“不用。”
Brittany顺路拐进大办公室,和属下叮嘱几句。
千叶没有抬头,专注地盯着手机,嘴角笑意绵绵。
“行了,我们走吧。”Brittany退了出来,却发现Ivan的眼神有些怪异,顺势望去,顿时心下了然。
两人并肩走进电梯,她拿捏住分量,不轻不重地戏言:“怎么这两天不兼职当司机了?”
他笑得怪异,斜斜地扫了她一眼:“分公司司机人手不够,你该去跟人事经理反应。”
虽有眼镜遮挡,但那眼神仍然犀利,Brittany摸清了他的脾性,这号人简直就是典型闷骚的花花公子,从一开始就意图明显的在泡公司新人,嘴上偏还装正人君子死不承认,现在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估计是已经得手了,兴致也就放下了,只是不知道下一个目标又是谁。
作为下属,Brittany自然不会故意得罪他,千叶那个女孩子外表看起来乖巧本分,谁知道骨子里又是什么样的人?况且这种事图的就是你情我愿,她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
电梯缓缓下降,Brittany轻轻撩了下额前刘海,眼波流转,笑意盈盈下掩住了一丝鄙意。
千叶下班后先顺路去大超市买了只健康枕,又趁着促销买了些熟菜,她倒是会做几个菜的,只是家里的炉灶从未用过,所以拣了几盒净菜在筐里,最后仍旧叹息着摆回了原处。
出了超市才发现清晨打了四五个电话,手机搁包里她没听见,于是急忙回电话。
“在哪儿?”
“在公司附近超市……我正准备去车站。”
“打的回来。”
“什么?”超市门口人太多,她一时没听清楚。
“我去接你。”
大门外的空气冰凉,她被激得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笑道:“那么远的路……”
“是新华百货下面的华联超市吧?”
她停住脚,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别过来了!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她的口气有点儿急,刚想再说些什么,对面突然有个男声笑说:“这是做什么?大包小包地扛零食不算,还抱了只枕头?”
她一抬头,却看到面前站了凌向韬,身上斜挎了一只黑色的单肩大皮包,双手插在口袋里,手腕上吊着一只华联超市的塑料袋,看样子也正好从超市购物出来。
只这么一愣神,耳边的手机居然已经挂断了。
凌向韬笑眯眯地看着她,千叶的鼻头冻得通红,正一脸迷惘地将手机塞回包里,不由好心提醒说:“用个蓝牙吧,不然耳机也行。”
她不解地挑眉。
“你接电话不觉得手冷吗?”
她一手挎包,拎塑料袋,一手夹着枕头说:“我有手套。只是出门忘了戴,现在双手腾不出来,更没法再戴。”
他抽走她怀里的枕头,又拎走她手里的袋子:“戴上吧。”
她眨了眨眼:“谢谢。”从包里取出兔绒毛的手套戴上。
粉红色的手套,手背上绣着一只猫头,绿色的珠片做眼睛,黑色的纽扣做鼻子,居然还有六根软绵绵的绒线绳做胡子。
他盯着她的手套瞧得仔细,她察觉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得意地笑道:“可爱吧?”更可爱的是这是她用半价买下来的,真是捡了大便宜。
“可爱。”他咧嘴笑,千叶的枕头被他夹在左侧胳肢窝下,购物塑料袋拎在左手,空出的右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的猫脸手套。
千叶只稍稍一愣,也就没再介意,他手上同样戴着黑色皮手套。
“走吧。”他顺势拖她。
“去哪儿?”门口人太挤,她差点儿踩空楼梯。
“我开车送你回家啊。”他冲在前面开路,回头冲她左眼眨了下,“顺路。”
润香榭如果是在她住的那片犄角旮旯被开发出来,想必她的月租得从600直接涨到6000。
千叶本想拒绝,后来想到刚才清晨的那通电话,她正急着回家,凌向韬如果肯绕路兜一圈,她不妨先欠下这个人情。
不过凌向韬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公子哥,真是有本事能让她一惊再惊,先是润香榭的高价公寓,再是眼前这辆宝蓝色的保时捷911。
“上车啊。”凌向韬坐进车里向她招手。
千叶两眼盯着那双人座的跑车动弹不得。“这就是你的车?”开这种车上下班,简直太骚包招摇了,难怪公司写字楼底下的免费车库不停,非要转移到新华百货这里的收费停车场。
凌向韬察言观色:“哪能啊?我哥们儿的车!我的车不是坏了嘛,还在修,我借哥们儿的车来用几天。”
千叶僵硬的脸色稍霁,缓缓吐出一口气,打开车门坐进去,好奇地前后打量:“这车真漂亮。”
凌向韬低头发动车子:“夏天开着兜风不错。”要不是那辆现代进了厂子,老爷子也不会答应他临时救急将原来的车开出来代步。以前上学泡MM,只要开着这辆车往校门口一停,那数不尽的惊羡目光就嗖嗖地飘了过来,像千叶这样如避蛇蝎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他懊恼地扒了扒额前的发丝,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眼光。难道他过时了?现在的MM已经不喜好这种了?
千叶仅仅是赞美车漂亮,眼中却完全没有那种惊羡甚至占为己有的光芒,他边开车边时不时地用眼角瞄她:“一起吃晚饭吧?”
“不了,我回家。”车内开着空调,暖风吹得她有些困乏,昨晚没睡好,绷得她全身肌肉酸疼。这会儿窝在座椅内,她将围巾取下,解了外套,懒洋洋地将头仰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打盹。
凌向韬眼角余光瞟来,恰好将这份软绵温香尽收眼底。青丝半遮,隐隐透出尖尖的下颚,白皙的脖颈弧度柔和,散发着宁静的气息。他眼神略错,车速不自觉地放慢下来:“工作很多吗,怎么累成这样?”
“嗯,还好。”她哼哼着,声音略有些沙哑。但正是这一份沙哑还带着点儿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叫人分外心动。
“为什么住那么远?每天上下班岂不是很不方便?”
“便宜啊,公司附近的房租都上千。”她调整坐姿,试图缓解肩背的肌肉酸痛,“公司每月有定额的车费补贴,却没有住房补贴。”
她动来动去的样子真像只猫。凌向韬忽然想起奶奶养的那只波斯猫,绿色的眼睛,雪白的长毛,每次去总喜欢用长长的尾巴勾着他的脚踝,慵懒地发出软绵绵的叫声。
“用得着这么拼命吗?”凌向韬不解,“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儿。”
千叶掀起眼睑,怪物似地打量他,语气不善,“大少爷,你有父母可啃,我却是只身在外打拼,能一样吗?”啃老族的脸皮可真是厚到家了,花父母的钱对自己好一点儿,也真亏他好意思说得那么坦然。
凌向韬嘴唇动了下,终是没吐一个字,默默地目视前方。
车子没法进小胡同,千叶照旧指了路边的公车站下车,临走前凌向韬探出车窗,“什么时候赏脸去吃顿饭。”
千叶抱着枕头,“昨天不是吃过了?”
“昨天的不能算。”他笑眯眯地扔出糖衣炮弹,“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是周末,腾出上午给你睡懒觉,我下午来找你。”说完,挥挥手,驾车绝尘而去。
保时捷跑车的速度真的惊人,千叶刚领悟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车子已经远远而去。她呆呆地站了会儿,感觉有点儿说不出的异样,走了两步后才恍然明白,凌向韬刚才那副做派可不就是和Ivan以前的做法非常相似?说的好听是邀约,其实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自说自话的决定事情,根本不让人有拒绝反驳的机会。
千叶暗暗鄙视了一下,还好,清晨不是这类人,清晨……
她拎着袋子快步跑了起来,清晨应该在家等急了吧?他今天一整天都做了什么事呢?
一口气跑回了家,喘得她上气不接下气,可心情却是无比欢愉的。她兴冲冲地拿钥匙开了门,门一推开,扑面而来的除了一股浓烈的暖意,还有飘散在空气里的饭菜香气——四方桌上摆着一瓶红酒,两只空置的玻璃杯晶莹剔透。
她惊艳极了,慢慢走过去,桌上还摆着两套西餐餐具,香气的来源是盘子里盛的牛排。
“清……清晨?”因为太浪漫,因为太不敢奢想会有这种浪漫,这份少女情怀只应存于小说中,所以亲眼所见时才会更加觉得震惊。她环顾四周,脸红红的,满怀甜蜜的去搜寻这个惊喜和感动的创造者。
“清晨!清晨?”她去了卧室,没找到人,折回来去阳台,发现油腻腻的炉灶焕然一新,可同样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清晨,你在里面吗?”她红着脸,不敢去推卫生间的移门,傻兮兮地低头站在门口问。她正抿着偷笑,突然身后袭来一股凉气,然后腰上猛地一紧,背上用力一撞,她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她刚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那人已经将下巴贴上了她的脖子,肌肤相触,是一种冰冷。
“清晨?”她羞涩地扭头,“我……我以为你在……”觉察到他衣襟上沾染的冷气,“你出去了?”
他松开她,脸冻得有点儿发白,但笑容很温暖:“嗯,我去买水果。”他的左手拎了一袋苹果。
清晨的厨艺真是好得没话说,这让千叶很是惊讶,不禁引起这样的好奇:“你什么专业的?厨师?”
清晨只是笑着摇头。
千叶毕业的学院在本市也算得上是所名校,她在校时学习成绩又是拔尖的,奖学金之类的也没少拿。学院附近另外还有不少专科院校甚至技工学校,偶尔遇见那些学生,说不上自傲,那种潜在的自我优越感仍是免不了的。
千叶见他不肯多说,隐隐揣测到他的学历可能并不高,否则也不会寄住在一间小小的蛋糕店打工,而且很明显,清晨和她说话向来都是普通话,不像凌向韬,偶尔会蹦出句当地方言,可见清晨也不是本地人。
恋爱使人甜蜜,就如同桌上的红酒,气味芬芳,入口醇香,但很多时候这些美丽浪漫的东西只能存在于一刹那,何况千叶向来属于务实型的人。
她在感动过后,脑子里盘算问题是要两个人以后要怎么在H市生活,而解决这个问题的首要任务是清晨得赶紧找份工作,上岗再就业。
吃完饭,清晨围着围裙在阳台洗碗,千叶拿了颗苹果依在阳台门口慢慢啃,其实她早已吃不下了,但如果手里不拿着点儿什么表明自己正有事可做,她会觉得尴尬。
“没削皮。”
她一愣,魂游太虚地看了看手中的苹果,“没关系,我喜欢带皮啃。”
清晨并没有回头,水龙头放出的水哗哗作响,她盯着他的两只手,手指再修长好看,此刻也已经冻得发红发紫了。她忽然有些心疼,“烧点儿热水兑下吧。”现在晚上气温降至零下,水管里抽上来的水比冰水还冷。
他将盘子整齐的搁回原处,然后回头一笑:“不要紧。”
眼眸熠熠生辉,她被这样一对眼睛闪花了眼,忙垂下眼睑,压住乱怦怦的心跳,哼哼唧唧地嚼着苹果:“那个……你是不是和我们公司财务总监认识?”
“认识?我在这里认识的人可不多,他是谁?”
“Ivan。”说起时才发觉原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Ivan的中文名,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是个男的,三十多岁的样子,姓阮。”
说话间清晨擦干手走了过来,冰冷的手指弹在她额前,笑道:“我居然不知道醒白什么时候连姓都改了。”
她揉着额头,退后一步:“什么?”
身后就是门板,清晨紧贴过来,胳膊擦过她的耳廓,手掌撑在门上,低头轻笑:“醒白不姓阮,虽然护照上的中文名让他很不喜欢,但名字可以更改,姓氏是绝对不能改的。”
清晨的气息带着一股葡萄酒的醇香,千叶觉得有点儿晕,他凑得太近,让她心脏实在负荷不了,忙假装啃苹果,将剩下的大半只塞在嘴边嘎吱嘎吱地用门牙细细磨,却不知自己一张比苹果还红的脸蛋早就泄露了她的心虚。
他低头瞄着那半只苹果,突然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带,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
千叶瞪大了眼,看他嘴里鼓鼓囊囊地大口嚼动,咬的居然恰恰是自己刚才啃过的那半边,这……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间接接吻?
看她呆若木鸡,清晨又是低头一口咬下:“口感还不错,挺脆的。”抬起头冲她轻轻一笑,拇指凑到她唇角替她将残渣蹭走,“记住了,醒白姓伊,他不乐意别人叫他中文名,但叫错他的姓氏他会更不乐意。”
“伊……”她还没回过神儿来,两眼发直,“哪个伊?”
“呵。”他刮了刮她的鼻子,手指仍旧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热气,“我不是说过的吗?人尹——伊。”
她记得了,也终于惊醒了:“伊?伊……那他和你……”
“是我二哥。”
“亲生的吗?”
“是啊,亲生的。”他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千叶才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有多傻,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她想到的事情却让她又马上笑不出来了——Ivan是清晨的二哥,那她岂不是跟他们两兄弟……
虽然她对Ivan没意思,但之前Ivan对她的意图可是相当明显的,这会儿搞明白了他俩的关系,她猛地想起Ivan昨晚上冷冰冰的态度,讥讽的口吻,她心里一阵发冷,要命了,难道他是在指责自己水性杨花?
手指握成拳,她微微发颤,心里又气又酸。气的是明明是Ivan在招惹她,而现在她却成了他眼中品德有问题的女人;酸的是自己喜欢的清晨无端端地变成了Ivan的弟弟,她和清晨如果继续发展下去,那大家以后的关系岂不是尴尬至极?
“又发呆了,在想什么呀?”他拉着她的手,将她领到客厅,安顿她坐下。
“我……”她无从解释,抓狂地抱住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啦!我去洗澡——”想不通的事,她遵循惯例缩成鹌鹑状,直接冲到了卫生间。
门刚锁定,清晨已在外头轻轻敲门:“你换洗的衣服没拿。”
她闷闷的哀号一声,一屁股坐在抽水马桶上,瞪着对面镜子中面色惨淡的自己,委屈地扁了扁嘴。
晚上照例两人分床睡,左右各占一个被窝。千叶满腹心事,明明白天累得够呛,却毫无睡意,两个人躺着也尴尬,索性真就盖棉被聊起天来。
千叶借着Ivan的话题套出很多清晨家里的情况,比如他家上一代就移民了,父母是在英国认识的,然后结婚,生了好几个孩子。
“虽说父母早就入了英国国籍,但祖辈的观点还是秉承多子多福,所以我妈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不过也许是水土不服,最后顺利长大成人的只有醒白和我。妈妈生养得太多,身体后来就一直不太好,到我十一岁她就过世了。之后醒白考入了剑桥大学,离开家住到了剑桥市,每年圣诞节他会回来,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听他讲在学校里的事,非常有意思……”
“那你呢?你在学校里难道没意思吗?”
“我?我读完高中就没再上学。”
千叶恻然,果然自己原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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