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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rian?!”
“对的,Adrian。[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并不适合你。”
她自嘲地说:“也许吧,你就当是少女初恋的一种执着,虽然他是个爱吃土豆的王子,但好歹让我看到了一种新生活的希望。”
凌向韬抱了抱她,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疼:“他不能带帮你想要的幸福,他总有一天是要回英国的,他在英国有事业,中国只是他的一个过渡休憩站。”
“是啊,英国生物医学博士,拥有自己独正的实验室,随便哪一顶科研都是日进斗金,有钱途,人又长得帅,这种人怎么会是我的男朋友,怎么可能和我这种平凡的农村妹扯上关系呢?”她喃喃自语,“是我自作多情了,外国人思想那么开放,我却在这为了同居的事矫情地胡思乱想,我和他根本就是火星撞地球,沟通严重不良……”
“千叶,你别难过,我不介意,真的,我不介意。我们是一国的,你是地球人,我也是地球人,就让火星人赶紧回火星吧!”
她扑哧一笑,笑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不是,你是冥王星的。”
“胡说,我明明是地球人。”
她沉沉地笑,抬手想擦眼泪,却被他抢先一步,温柔的指腹拂过她的眼角,将她泪痕完全抹去。
“千叶。”
“嗯?”
“闭上眼睛……我想吻你。”
他俯下头,她仓惶后退,后背却撞在门框上,无路可逃:“你别乱来……唔。”
他的吻刚刚印到她的唇上,下巴就被她用手掌托抬起来。
“千叶。”他委屈地撅起嘴,“你怎么忍心破坏这么美好的气氛啊。”
“狼子野心,看我不把你一拳打回冥王星去!”她作势挥了挥拳。
他大笑着跳开,只是喝多了酒,脚步有点儿不稳:“别打,别打,家庭暴力要不得。”
千叶伸手托住他的手肘,避免他撞倒凳子。
他揉个揉肚子:“喝多了,洗手间在哪儿?”
千叶“啊”了声,迟疑片刻后指了指窗外:“在外面。”
披上外套,他推门到院子里打了两转也没找到厕所,直到千叶打着手电筒出来:“你怎么还在院子里?”
“洗手间……”他苦着脸。
“哎呀,在外面啊,院子外面。”
夜里并不安静,偶尔不远处传来烟花和鞭炮的响声,凌向韬红着脸跟在千叶身后,乖乖的任由千叶牵着手领路。掌心里的手指柔若无骨,他的心暖暖的,口鼻中呵出的白雾挡不住他心头的热血。
“千叶,我……”
“到了。你小心点儿,手电简要不要给你?”
所谓的厕所其实就是一间碎石水泥砌成的长方形房舍,入口扎个木篱笆就算是厕所门,还没等进门一股恶臭就扑鼻而来,差点儿没把他当场熏死过去。
千叶捂住鼻子,这样的厕所她小时候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但这次回来也有些不习惯,恶心得她直想吐。
“你快点儿。”她没义气的想逃,“手电筒给你。”
“不用。”凌向韬从没这么后悔来乡下,可在千叶面前又不好说破,只能死要面子地强撑,“你……手电筒你用就行了。”
他掏出手机,利用手机屏幕的微弱荧光照明,战战兢兢地一步步往里面挪。
千叶背转身,把手里的电筒举高,越过围墙往里照。过了大概一分钟,只听里面凌向韬“啊”的一声尖叫,阴森森的夜里听来格外的凄厉,吓到她手一抖,手电筒险些失手落地。
紧跟着那一声尖叫后是“扑通”一声闷响,千叶吓出一身冷汗,转身大叫道:“凌向韬,你没事吧?”
“砰”的一声,也不知道凌向韬撞哪了,然后一团黑黢黢的人影从厕所里飞扑出来,凌向韬带着哭腔抓住千叶的胳膊:“有鬼啊——”
厕所里传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被凌向韬一惊一乍过后的千叶反倒冷静下来,伸手拍在他的头上,无力地说:“猪啊!”
“什么?”
“是猪!猪圈里的猪!”她奋力甩开他手,他抓得她的胳膊都快断了,“你没见过猪啊,真是……你长得跟猪一样……”
“啊?啊?啊!”他瞪大眼睛跳了起来,“我靠,厕所边上养猪,什么人这么有创意?”
“农村人的天才创意!”她冷哼。
“我……我的手机……”他在厕所才蹲下就被一头发出吭哧吭哧怪声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一失手,照明用的手机就这么牺牲在了粪坑里。“这该死的猪——”他仰天大叫。
千叶拍了拍他的肩,忍笑说:“兄弟,地球是危险的,你还是快点儿回冥王星去吧!”
把凌向韬拉回屋睡觉,千叶则回妈妈的主卧室,苏母还没就寝,正坐在灯下补扣子,眼睑眯着,眼角的皱纹褶叠起来,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沧桑。
千叶错愕地停下脚步,回来这么多天,她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妈妈比以前显得老了很多。
“妈……”
“过来坐,你要嫌冷就先进被窝。”
床上铺了两床被子,两个枕头紧挨着,千叶睹物思人,忽然想起了在遥远的H市,那间简陋冰冷的出租房里,她和那个温柔的男人依偎在一起,在寒冷的夜里脉脉情深地温暖了彼此。
“妈,我来。”抛去脑海里残存的记忆,她勉强笑了下,接过妈妈手里的针线。
苏母叹了口气,揉了揉鼻梁,然后就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儿看,千叶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的,矫嗔地喊了声:“妈,你看什么呢?”
“叶叶……只要你开心就好,如果不开心就回家。”苏母说完,转身假装去整理床上的被褥。
千叶眼眶骤然一热,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哽咽地笑着说:“妈你说什么,我还要挣大钱接你到城里去享福呢。”
母女俩躺床上聊了半宿的话,这天夜里千叶做梦梦见了久违的清晨,梦里清晨站在自家院门前的柿子树下,柔和的春风吹拂着他齐肩的墨发,他握着苏母的手,情真意切地说:“妈妈,请你把千叶交给我。”
苏母转过头来哀伤地问一旁无语的千叶:“叶叶,你去了英国以后要怎么回家?你以后不开心,要怎么回家?”
风迎面吹了过来,明明是四月的春风,却在刹那间风云变幻,雪花劈头盖脸地向她扑了过来,她口鼻被风雷掩住,胸口窒息,尖厉的喊了声,“妈——”
“还撒娇,太阳都晒屁股了,有客人在家,你也好意思睡懒觉。”卧室的房门推开,苏母站在门口,一手的面粉:“快起来!小凌的手机是不是掉茅房了?他要打电话,我把你的手机给他了。”
眼睛又酸又痛,连带着胸口也隐隐酸痛,她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痕。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剪纸,阳光正从窗外透进房间,千叶长长地吁了口气,右手搁在心口,幸好只是个梦……
不过,刚才妈妈说什么了?
“妈!”她掀掉被子,气急败坏地喊住要离开的苏母,“你把我手机给凌向韬了?他用我的手机打电话?我的手机……开机了?”
她的手机……开机了!
穿衣起床仅用了两分钟时间,她连牙都顾不上刷,急匆匆地穿过客厅奔到个她自己的卧室,房里空荡荡的没人,老妈的声音在客厅回荡:“你找小凌?他在院子里帮忙喂鸡呢。唉,我说你的脸洗了没?”
在苏母咏叹调似的疑问伴奏里,千叶冲到了院子里。阳光灿烂,凌向韬火红的身影在扫尽积雪的院子里来回晃荡,一手捧着鸡食,一手举着她的手机,爽朗的笑声正从他嘴里逸出。
“好啊……哈哈,我还怕你不记得我了呢。”
站在台阶上的千叶松了口气,凌向稻转过身恰好看见了她,随手把盛鸡食的盆子搁在鸡窝上,然后朝她挥了挥手。
“你不信?哈哈……那我证明给你看。”他边讲电话边向千叶走来,千叶正想回屋刷牙,他大步迈近,在她脸上拍了下,“嗨,千叶,起来了?晚上睡得好不好?”
千叶没刷牙洗脸,不好意思和他靠得太近,也不敢开口说话,压低头吱吱唔唔地应了声便打算进屋,没想到凌向韬从身后一把搂住她的腰,她吓了一大跳,张口叫道:“你做什么?放开啊!”
凌向韬嘻嘻一笑,放开手说:“千叶,和领导拜个年吧。”
千叶只觉得耳边一凉,手机紧紧贴在了耳廊上。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回头瞥了他一眼。身后的凌向韬笑得意味深长,千叶只觉得心惊肉跳,慌乱地一头扎进屋里。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毕,苏母在客厅叫喊:“叶叶,你早饭吃不吃啊?”
千叶磨蹭过来,看见凌向韬正端坐在桌前喝着小米粥,手里慢条斯理地撕着白馒头,她没好气地问:“我手机呢?”
“嗯,在我口袋里。[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扭了扭腰,示意她自己拿。
千叶瞄了眼他两只掰馒头的手,似乎的确腾不出空来,她只得伸手到他口袋里去掏,刚碰到衣服,他就笑得扭个不停:“哎哟,你别挠我痒痒。”
“你别动。”她气恼得恨不能张嘴咬他一口,偏偏苏母在边上瞅着特别高兴,笑容里满是欣慰。
千叶愈发觉得不是滋味,掏出手机的间隙恶狠狠地在凌向韬腰上掐了一把,他嚎了声:“哎哟,你下手可够黑的。”
千叶不理他,拿着手机翻查通话记录,先看了已拨电话,仅是今天早上的拨出电话就不下十几个,而且每个号码都是外地长途,千叶心疼地计算了下电话费,眉头越皱越紧。
凌向韬默默无声地嚼着馒头,居然出奇地安静。
手机按键滴滴地响,千叶的手指最终停了下来,最后一个来电显示——Ivan!
“叮咚!”短信提示音蓦然响起,千叶吓得浑身一哆嗦。
摁下查看键,一条来自发件人“Ivan”的短信令她心跳快了不止两个节拍。短信写得极其简短,只两个字:“速归!”
“叶叶,坐下吃早饭,你老杵那干什么呢?”
千叶意识恍忽地坐下,手机忘了合上翻盖,凌向韬斜斜地瞥了一眼,唇角勾了起来:“千叶你打算几号返程?”
“啊?哦。”她猛然惊醒:“几号?初六。”
“那就是明天?你车票买好了?”
“嗯。”前天刘浩进城买票,她顺便让他带了。
“我本来还想说,我塔便车回H市,你要还没买票就一起。”他想了想,摸准她的心思说,“你要不要去把票退了,能省七八百块钱呢。”
千叶眼睛一亮,还真动了心,扭过头问:“你那车几号走?”
他眨了眨眼:“今天中午,不过……我朋友要绕S市转一圈,今晚住Q市,明天到S市,最迟后天就到H市了。你放心,晚上都是借住在朋友家里,不用花钱住酒店,食宿免费,蹭吃蹭喝带蹭玩,保证比你坐十七八个小时的卧铺舒服。”
“你的朋友可真多……”她感慨地咬了口馒头。凌向韬结交的朋友估计没一个会是穷光蛋,那所谓的借住,肯定条件不会差,两天两夜,沿途吃喝玩乐,这等同于自驾游啊,最关键的是这一来一去能省她多少钱?
想想自己拖着行李在春运的人潮里被挤得喘不过气来的恐怖场景,她动心了,心里一千一万个愿意,却又不好意思公然占人便宜,恰好苏母在边上插了句嘴:“这样最好了,叶叶一个女孩子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我还不放心呢,有小凌陪着就太好了。叶叶,你把票给我,我让浩浩去退票,你吃完早饭回屋收拾收拾东西。小凌,你是不是得先回B市啊?”
“是啊,我得把车开回B市还给我姐夫。阿姨,你放心,有我照顾千叶,我保证把她开开心心地护送到H市。”
苏母眉开眼笑:“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小凌啊,叶叶过年这几天在家贪吃,胃整得不大舒服,你替我看着她点儿,路上别让她再杂七杂八地乱吃东西,这孩子就是嘴馋。”
“妈,你说什么呢?”千叶感觉自己彻底被老妈卖掉了,自己在凌向韬面前已经毫无隐秘可言,多丢人的糗事都被端出来一一现过了。
初五这天是迎财神的正日,不时能听见鞭炮震天的响动,入夜后更是随处可见绚丽夺目的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半空。
千叶回家时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除了多几件换洗的内衣裤外,行李包照样瘪瘪的,扔在那辆七座的GMC商务车上倒也不占什么空间。
同车的除了凌向韬和她之外还有两男两女,其中一个长得娇小玲珑,说话细声细气的女的据说是某电视台的明星,可惜千叶不看电视,不迷恋偶像,不追星,更不关注娱乐圈的八卦,所以对她毫无印象,但不可否认,那个女的长得的确挺漂亮的。
和那小明星腻歪在一起的男的,千叶是见过,那次凌向韬住院,她曾在那司贵得要死的VIP病房的会客室里有幸一睹尊容,也算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帅哥,凌向韬如此介绍:“住我爷爷家一院子的哥们——萧骁。”一句话的介绍奠定了千叶将此帅哥直接翻白眼鄙视到底,永不正视。
另外一对男女年纪三十开外,据说是夫妻,为人倒也和气,那男的从B市出发就一直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话不多,女的坐在副驾上偶尔和他说两句话,天色见黑后不时地提醒他注意路况。
千叶坐那辆迈巴赫回B市时着实兴奋了一把,坐了三小时车也没觉得累,没想到下午爬上商务车后便开始了恶心畏冷等一系列的晕车反应。她起初忍着没说,撑个一个多小时,车子驶出B市境内后,先是凌向韬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然后那小明星马上善解人意地贡献出了晕车药。
服过药之后,千叶被照顾到后座躺着,凌向韬过段时间就来问上两句,她胃里难受却不忍扫兴,强笑着说自己没事。
晚乒七点多到了Q市,车子直接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千叶晕乎乎地下了车,一抬头见到闪闪发亮的酒店招牌便开始两脚发软,凌向韬从旁边直接搂住了她的腰,贴在她耳边小声解释:“只吃饭,不住这里。”
千叶脸颊不自觉的发烫,倒不是为了其他人打趣似的谑笑声,而是凌向韬摸准了她怕浪费钱的小心思,这让她觉得仿佛老底被看光,如同站在大街上裸奔似的,实在太过丢人。
也不知道是晕车症状没有消退,还是因为被凌向韬说破心思后太心虚气短,虽然酒店的菜色俱佳,千叶的胃口却没能提得上来,最后只拿鸽子汤泡了什锦炒饭,吃了小半碗垫了垫肚子就算吃完了。
凌向韬怕她晚上肚子饿,从酒店出来后特意拐到边上的超市买了一大袋零食,扔回车里时换来萧骁一声戏谑的口哨。让千叶感到意外的是他们晚上住的是幢三层楼式的别墅,住宿条件比五星级酒店还高出一个档次,千叶单独睡一间房,凌向韬睡在走廊对面那间,那两夫妻睡隔壁,萧骁和那小明星睡在三楼,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间房。
千叶洗完澡给刘浩发了条报平安的短信后便早早上床睡了,那时才九点半,凌向韬正和别墅的主人杨先生等人在一楼客厅打麻将闹得欢腾,他今天手气好,心情也好,那些人拿他当笑料取乐,他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反驳,笑嘻嘻地接下一切调侃。
八圈才刚打到一半,二楼急匆匆地奔下一位保姆,还没到楼下就已经在楼梯上用当地方言叫嚷开了。
凌向韬听不懂保姆说什么,所以也就没在意,倒是主家马上搁了牌,对他说:“阿韬你最好上楼去看看,你女朋友吐得很厉害。”
等凌向韬心急火燎地冲上二楼客房时,千叶正跪在洗手间马桶前吐得搜心刮肺。
“你怎么样啊?”
千叶接过纸巾擦鼻涕眼泪,一双眼红得堪比兔子,泪珠子滚滚直下。凌向韬见她呕得只剩吐酸水了,便把她从地砖上抱了起来:“要不要紧?”
她用牙齿咬了咬唇,丝丝吸气,脸色煞白:“胃不舒服。”一开口,喉咙哑了,眼泪还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凌向韬差点儿没当场抓了狂看着那张憔悴的小脸,心里翻江倒海似的掀起巨浪:“走,我带你去医院。”
千叶边掉眼泪边摇头:“不去。”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半夜三更,去什么医院啊?况且又是大过年的,哪好意思借住在别人家还尽搞点儿事折腾的?
“听话!你这不是晕车,是吃坏肚子两人,万一是急性肠胃炎怎么办?”
最终被痛楚折磨得体力透支的千叶没能拗过凌向韬。凌向韬借车送她去了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因为不认识路,所以主人家特意叫上保姆作陪。到了医院挂了急诊,凌向韬搂着她坐在门诊室外排队测体温,虽然是在春节,但半夜上医院看病的人却并不比白天少多少,他们在走廊上等了大约七八分钟,从急诊室跑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走廊里来回瞅,最后犹犹豫豫地走到凌向韬跟前,小声询问:“请问是不是凌军长的……”
凌向韬一个眼风扫过去,那医生就没再往下说。
凌向韬小心翼翼地扶着千叶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麻烦你了,医生。”
那医生四十来岁,看胸口工作证得知姓张,是内科主任医师,副院长级别,但是这会儿站在凌向韬跟前却比站在院长跟前更叫他紧张。
“我刚才接了杨总的电话,大致的情形听他说了下,凌……嗯,凌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安排人给这位小姐抽血化验一下……住院部那边腾个单人房出来,你们可以先过去歇歇……”
凌向韬点了点头:“谢谢你,帮你添麻烦了,张主任。”
千叶不想去住院部的单人间,她知道自己半夜挂急诊已经给凌向韬添了不少麻烦,要是再借着他的面子在医院享受一些特殊待遇,那欠的人情可真是不知道怎么还了。但急诊部真不是普通人待的地方,本就不算宽敞的走廊时不时地有担架车推进来,那些人不是喝酒喝得人事不省,就是晚上点炮被烟花炸伤了手脚,血淋淋的一路惨叫着扛进门,相比而言,像千叶这样只是吃坏肚子闹肠胃的纯属小儿科。
凌向韬见千叶抽过血后脸色越来越差,手脚蜷缩着不停地打冷战,知道她胃冷,于是极力劝说她去病房休息。这边正低声哄着,那边刚才负责给千叶抽血的小护士急匆匆地拿了一叠化验单跑了过来:“你跟我来一下。”
这话是对千叶说的,凌向韬扶着她跟护士走出内科急诊室,医院就好比一个迷宫,就算再有方向感的人在这些挂着不同科室门牌的楼道里钻上几个来回,也能被弄晕乎。千叶吐得腿脚没力,根本走不快,偏巧那护士人小力足,走路像是脚下踩了风火轮,凌向韬心里已生出些不快,没想到小护士脚下一停,突然停在了一道门前。
凌向韬抬头一看,那科室上挂着“急诊2妇科”的牌子。凌向韬心里咯噔了下,没说什么,将有气无力的千叶搀扶进去,办公间里摆了四张办公桌,却只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值班女医生在里面,脚上穿着拖鞋,一副刚刚被人叫醒的困倦模样。
护士把化验单交到女医生手里,她抖了抖单子瞄了一眼,边打哈欠边问:“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来的?”
千叶浑身一颤,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被一下子全抽空了。
那女医生等了半天不见病人回答,没什么好脸色地扫了凌向韬一眼,接着问:“不记得了吗?”走到桌边拿笔在簇新的病历卡上写了起来,笔迹龙飞凤舞,没一个字是千叶看得懂的,“开个单子,一会儿去做个B超吧。”
“啊?”千叶沙哑着喉咙发出一个诡异的声音。
女医生头也不抬地继续问:“上次行经究竟是几月几号啊?这张化验单上面HGG值六千多,如果没估错,应该四十多天吧。去做个B超确定一下胚胎着床……”
室内温度仿佛陡然下降十几度,女医生被格外静谧的气氛搞得有点儿不自在,抬起头横扫了他们一眼,口气严厉了几分:“先去做检查,你们都是成年人了,避孕措施难道还要人教吗?”
医生的话其实并不算太过分,至少只是稍稍点到了份上,没有再深入地说出难听的话来,但千叶还是被狠狠刺伤了,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最终沉到了底。
然后,眼泪就这么毫无预警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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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火星撞地球
千叶是委屈的,但这股委屈她还没处讲理,她不止一遍地告诉医生,她一直在吃避孕药,而且严格遵照说明书上所写的一天一片,半个多月来并没间断过。这个月例假推迟她一直以为是吃妈富隆造成了内分泌紊乱,因为相信避孕药的药效,所以她根本就没怀疑过自己会怀孕。
但事实摆在眼前,B超里那个小小的胚胎虽然还没有心跳声,照片上那个一团模糊的阴影也让人看不懂所谓的胎儿在哪里,但……那个被医生念在口中无数次的“孩子”的的确确存在于她苏千叶的肚子里,而且正以非常合乎发育标准的状态茁壮成长着。
张主任的那句“恭喜”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凌向韬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那张比冰雪还寒冽的脸活生生地吓退了所有想借机调侃的人。
唯一知道“内情”的那个萧骁当场拉下了脸,转身将凌向韬拖回了房间:“怎么搞的,不是年前就把孩子打掉了?她搞什么?”
有关怀孕的话题成了凌向韬藏心底的一个雷,不巧的是,萧骁不知深浅地踩了这个雷,于是从医院回来就憋足气的凌向韬炸了,他一把推开萧骁,力气大得直接将这位好兄弟推撞在了门上:“别他妈地问我,是你告诉我她打胎的,你现在反倒来问我。”
萧骁人长得斯文,但骨子里也是个暴躁的,一听这话就怒了:“你发什么脾气啊?你脑子还清醒不?为了那么一个烂货,你跟我急?你搞错没?”
凌向韬也知道自己这脾气朝萧骁发得没道理,那可是自己从小一块儿玩大的兄弟,但萧骁说千叶的话实在太难听,平时他说哪个女人都没关系,但这样对千叶说三道四,他不能接受。
“你女人才烂货呢!”
“你说什么?”萧骁一改斯文样,暴跳如雷,揪住凌向韬的衣领,额头青筋直跳。
“风月场混的老女人,也只有你把她当宝。整天搂着那个叫燕燕的你给谁看呢?还自诩自己是情场高手,少得瑟了。那女的才叫老手,高手,哪天把你玩死了你都不知道……”
不愧是从小玩大的,挖起墙角来,两人旗鼓相当,谁也不会少知道对方的软肋。两人一言不合,直接发展到动起拳脚,这下动静闹大了,主人杨先生连同那对夫妻一起过来劝架,那个叫燕燕的小明星嗓子真不错。连尖叫都叫得那么销魂。
千叶一整晚都没睡着,凌晨时分对面房间乒乒乓乓吵个不停,好不容易等他们消停了,她又开始来回跑厕所抱着马桶狂吐。
第二天千叶没能爬得起来,九点多钟凌向韬敲门告诉她,让她安心继续补眠,他买了下午的机票飞H市。千叶知道这样的安排全是为了自己,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吃不消再随车自驾游玩,她想说把机票钱给他,可观察了凌向韬的脸色半天,终于没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只是讷讷地说:“其实你不用陪我的,我一个人坐飞机就可以了,你和他们继续……”
“他们已经走了,八点出发,去S市,你不让我和你一块儿,难道想让我一个人留在Q市?”
凌向韬说话时表情淡淡的,千叶不敢去深究他是什么心情,因为这个时候最心烦意乱的莫过于她自己。
中午她喝了点儿粥,结果上机前又吐了,飞机餐更是让她咽不下去,等下了飞机站在H市的地面上,嗅着空气里独有的湿漉漉的味道,她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心情更为复杂。
“饿了吧?想吃什么?”
天色已经黑了,千叶一整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她想了想,忽然贪恋起重口味的食物来:“火锅。”
“火锅?”他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馋样,忍不住笑了,“好啊,我们去东来顺。”
从人满为患的机场挤出来,打的去东来顺吃火锅几乎绕了大半个H市,两人刚找了位置,正准备开涮,凌向韬新买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接了,一听对方的声音后马上离座。
千叶没太在意,过了五分钟他回来了,坐下就问她:“下了飞机,你手机没开机?”
“唔,忘了。有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事。”凌向韬捞起涮熟的羊肉放到千叶的碗里。
千叶为难地看着那肉片,极力克制翻涌的恶心感,没留意到凌向韬的脸色有些阴沉。
“吃完打算去哪儿?”
她看了看大堂上的钟:“回家吧。”语气有点儿不确定,不知道清晨在不在出租屋,过年期间她没敢开手机,内心里抵制着联想和他有关的一切话题,但是现在假期已近尾声,该面对的问题一样都逃避不了。
更何况,她现在并不是一个人……
她开始心烦。
虽然很想继续当逃兵,但是,现实是那样的残酷。后天她就要上班了……
她抬头:“有件事我还得拜托你。”真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欠凌向韬的人情太多,一开始她还挺矫情地计算欠了多少,现今只怕早已皮厚得面不改色了。
“什么?”
“能不能帮我请五天的假。你认识的领导多……”
“你想请假?”他本来想问请假做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改口,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闪闪烁烁地望着对面。
“嗯。”千叶心不在焉地答。
“五天够吗?”他假装不在意地问,即使算上双休日也不过九天,这么短的时间足够休养吗?“其实请长假也可以的……”
“不……”千叶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异样的红,对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题太尴尬了,虽然他只字未提,但她明白他其实什么都懂。她清了清嗓子,极力保持镇定,“刚过完年就请假其实影响不太好,能请到一个礼拜的假已经很不错了,请长假……太扎眼了。”引起领导不满是小事,要是同事卖人情要来探病,她用什么病因去解释自己的长假?
凌向韬喝了口酒,慢吞吞地问:“你既有这样的打算,为什么过年前那次在医院……”
千叶面色连变数变,她知道凌向韬有点儿误解,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那次的乌龙,还有就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跟一个男人把有关打胎的事当吃饭喝茶一样随便闲聊。
“所以你应该和Adrian谈谈,他也是当事人之一,这事你不该瞒着他。”
她有点儿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凌向韬一笑,笑容有点儿僵硬,转瞬他举了酒杯仰头喝了口,借此掩饰自己的异常。
千叶放下筷子,表情有点儿严肃,语气带着无比的认真:“我没打算瞒着他,不过我不认为我说了以后会改变我的决定。你想说什么?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我和他马上结婚?暂且撇开他的身份不谈,只说说我现在的想法,我才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我家里的情况是怎样的,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原本的打算是在这个城市混得稍许像点儿样,赚点儿钱回老家在城里买房,H市好是好,但这里的房价太高,气候……我妈适应不了的。在那样的家里长大,我对婚姻其实并不抱太热切的向往,也许将来我的确会结婚,生孩子,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现在就让我担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会害怕,我没信心,更没有勇气……这和清晨无关,即使我很喜欢他……”
面对她一长串的话,凌向韬几次想插嘴反驳,可张了几次嘴,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心里有些酸,那种酸涩充斥着他的心肝脾肺,涨得他说不出的难受,可他偏偏一个字都无法辩驳。他忽然有点儿明白自己的心情了,明白为什么是她了,为什么是这个明明在自己眼里相貌平平不算出奇的女孩子。
末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用软弱的声调试探地询问:“如果,他说他要和你结婚呢?”
千叶笑了,再次强调说:“我只比你大几个月,如果是你,要你现在就结婚,你肯不肯?家庭,孩子,责任太大。”
凌向韬彻底想明白了,眼前的女孩子不仅自卑到了极点,骄傲到了极点,而且还理智到了极点,现实到了极点。她肯把这番掏心窝的话讲给自己听,本身已经说明她不再将他视为无关紧要的人,她是把他当朋友了,一个她已经认可的朋友。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辛苦,女人,有时候可以依靠男人……
这句话在他喉咙里哽了两下,终于还是没敢说出口。千叶显然和那些一心想钓金龟的女人很不一样。
他苦笑了下,如果她是那种女人,只怕他早对她敬而远之了,当初连戏弄的心都不会兴起,现在更是……
“今天别回家。”
“什么?”
站在冷风萧萧的火锅店门前,人行道上路人行色匆匆,千叶戴好帽子手套,又用围巾把自己的口鼻遮了个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向凌向韬。
凌向韬笔挺地站在火锅店硕大的厂告牌下:“你今天别回去了,住我那吧。”
她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一步,他不是瞎子,当然把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虽然她把自己搞得跟爱斯基摩人似的,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仍然如实坦白地泄露出了她的戒备和怀疑。
他无奈地呼气,难道自己品行不端到如此境地了?怎么就没办法让她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呢?
“Ivan刚才来电话,让你先别回去。他打你电话不通,所以打给我了,你要不信,你回个电话给他。”
千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不相信他的话,只是奇怪Ivan打电话让她别回家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清晨……”她的嘴蒙在围巾后面,语速极慢地问,显得有些迟疑,“Ivan有没有说原因?”
凌向韬知道这件事如果不拾她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她是绝对不会贸然接受的。
“站街上太冷了,先去我家,我慢慢讲给你听。如果你不想住我那,还是坚持要回家,那我开车送你,不论多晚。”说完,见她仍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吭声,于是上前拉了她的胳膊走到车道上拦出租车。
千叶有点儿踉跄地眼他走了两步,在他伸手拦车的时候抬手将他的胳膊拦了下来:“我不能跟你回家。这样不好……”她的声音有点儿低,但因为两人靠得近,所以他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原本就凉透的心彻底被冻住了。
她重复说:“这样不好……”声音虽然低,语气却是非常肯定的,她抬起头望着他,“我打电话问问Ivan什么事,如果真的不能回去,那我今晚先去住宾馆。”
她也不等他说话,低头翻包找出了手机。
手机开机不到十秒钟,一连串的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她逐条翻看,除了一些无谓的广告以及同事的拜年互动短信,其中最后三条是Ivan发来的,一条是昨天中午,仍是那两个字:“速归!!!”不过感叹号多了两个,一条发于昨天下午四点多钟:“清晨住院,速归!”
这条消息一入眼,千叶当即就被吓了一大跳,拿着手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急忙去翻最后一条信息,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发来的:“回H市后请立即跟我联系,切勿回家!”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她惊得连声音都发颤了,“Ivan电话跟你说了什么?”
一边回头张望,一边用颤抖的手指去翻Ivan的号码,回拨的等待时间并不长,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不等千叶开口,那边Ivan已经先说话了:“苏千叶?你在哪儿?”
千叶来回张望,却还是没确定这里的确切地址,于是跳过他的问题,直接问:“清晨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住院了?在哪家医院?”
Ivan似乎在开车,她连珠炮似的问题丢过去,他过了会儿才分出心思回答,张口却仍是执著地问:“你在哪儿?”
“东来顺城南店的门口……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我知道。”手机里的声音很稳定沉着,这是Ivan的一贯作风,“你待在那里别动。”
千叶非常诧异他一个国外生活的华裔居然能知道火锅店的地址,以她对清晨的了解来推论,清晨只吃西餐,中餐很少尝试,火锅……更是不适应,所以搞不好连东来顺是什么都不会知道。
想到清晨,她的心口便隐隐作痛。
电话那头Ivan似乎想起了什么,提醒说:“别傻站在路口吹风,先找个地方坐坐……”顿了顿,估计是刹车等红灯,他的口气略微放松了些,“Pierre是不是还和你在一起?”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说的是谁,“啊……是,是啊,他在的。”
千叶以为Ivan有事找凌向韬,没想到电话那头就此没了声音,她“喂”了声,才有了一声回答:“等着。”然后通话就此中断。
捏着已经挂断的手机她愣了半天,直到凌向韬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去找间茶室坐着等吧。”
她“嗯”了声,拇指摁了重拨键,可是不知道Ivan是放意不接还是实在腾不出空接,足足等了一分钟,电话那头始终没人接听。
凌向韬无奈地扯着她的袖子带路,一边不忘反复提醒她注意脚下,可她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凌向韬找了间茶室,正打算推门进去,千叶突然“啊”了声,手忙脚乱的将手机电话薄里的名字一个个翻查过去,最后拨了个号出去。
其实她这也真叫急病乱投医,因为实在担心清晨,这一急就抓个人便问,这通电话正是打给房东的。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心急火燎的千叶反倒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好,要怎么问?她的房子租期一年,租金半年交付一次,早在年前她就把另半年的租金交清了,不过当时曾告诉房东春节她会回老家,到时候没人住的空房子托房东多照应。后来她走得急也不知道清晨有没有回英国,如果没回,那么房东会不会遇见他呢?
“喂,是方先生吗?新年好啊……”
她端出拜年的一套词作了开场白,正愁接下来要怎么说,没想到房东比她还急,一听是她的声音,便扯着嗓门说:“是你啊!我这正要找你呢!”
千叶一头雾水,手机那头的话筒发出吱吱杂音,估计是手机转了手,果然房东太太尖锐的声音机关枪似的传了过来,差点儿没把她耳朵震聋了:“我说苏小姐啊,做人不是你这样子的,我看你是大学生,刚上班工资少,生活不容易,我才把房子便宜租给你的,你怎么能把房子转租帮别人呢?我们合同上明明写好的……”
“我没把房子转租……”
她辩解的力度显然没能盖过房东太太愤怒的嗓音,那头一气呵成,连个咯噔都没打一下:“你看看你转租的是个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啊?把我好好的房子搞成了什么样子!幸好我家老方昨天一大早去了一趟,本想着开门迎财神,谁想到财神没迎到,倒是触了这么大的霉头。这人要是死在房子里怎么办?这房子可是我们养老的棺材本,如果死个人在屋里,我以后还怎么出租,谁还敢租我的房子?我就是亏本卖也卖不出去啊,谁敢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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