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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寝宫,他瞥了眼我的小腹,然后在暖塌边坐下,拿起案上的奏折,随意翻阅起来,我轻轻靠过去,尝试着开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德谨,今天中秋,你们大辽很慎重的节日吧?”
“恩!”他点头,目光并未从奏折上移开。
“听说百姓们都会聚集到城外欢庆祭祀月亮?”
“不错!”
“除了祭祀,中秋最主要还是为了全家团聚啊,所有亲人们在一起,高高兴兴,有唱有跳,你说太后会不会想念先王?宫内真是太冷清了,是不是?”
“恩!”
“百姓们全都聚集在一起,那一定是壮观异常啊,宫里……”
“去换衣服吧!”他突然抬头,打断我的话,我一愣,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问:“呃?”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出宫,去看看篝火节?”
“恩!”点头,连忙使劲点头,其实根本就不是,出宫?我是想也不敢奢想一下,我说这么多,只不过是希望,能把所有宫女们招集在一起,到太后宫去点燃一簇篝火,好好欢庆热闹一晚。
“还不去换衣服?”他挑眉。
“啊!”我惊呼,双手忍不住,紧紧攀上他的脖颈,雀跃道,“德谨,你真是,真是太出乎我的预料。”
第三十二章 幸福(二)
(由为你手打制作 字数统计:4672字)
(三)
夜幕降临,我们一行人,终于到了皇都城外。
城外的篝火,听说下去就已经燃起,这会,已经是熊熊燃烧着了,草地上,人山人海,我们这次出宫,倒不知道是该看火,还是看人了,夜更黑点时,通圆的月亮,散发出悠悠的白光,月光内,隐约有美丽的嫦娥仙子,怀抱玉兔,依村而立,神情寂寞的,看着下面欢乐饮酒的世人,此刻,她一定在想:
若是让我回到人间,我宁愿减去万年的岁月。
坐在火热的篝火边,酒不醉人人自醉,百姓家里十五六岁的待嫁女子,个个身着鲜亮衣裙,头戴艳丽花饰,赤着足,彼此牵着手,围着篝火欢唱起来,动听的歌声,在夜空的上方,回荡,系在足裸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美妙极了。
人们笑着,闹着,唱着……暂时忘了世间所有的烦恼。
身边热情的百姓,欢快的传递着大碗大碗的清酒,振奋豪爽的笑着,闹着,不禁,我被感染,端起大碗的清酒,拉起耶律德光的袖口,大声道:
“德谨,干!”
谁知——
“啪”的一声,头顶被他的大手猛的一拍,手中的大碗,也随之被人抽走。
“混蛋!”他瞪起长眼,冷哼,“你是想让我把你立即给送回宫?”
只是清酒而已!深夜时分,年轻的女子们暂时退到一边,祭祀的仪式开始,几十个身穿厚重烦琐的兽皮礼服的萨满法师,头戴神帽,左手持故,右手拿槌,围靠在篝火旁,跳起奇异的舞蹈,口里大念着诡异的文字,开始拜火拜月,为百姓们驱除恶灵疾病。
“伟大尊敬的法师,请为我们一家祈求平安富贵吧!”一名中年女子走了上去,跪拜在萨满法师们的足下,高举双手,请求法师们的祝福。
“神灵会给你们平安富贵!”
“法师啊,也为我们赐福吧,为我们长久生病的孩子,驱走鬼灵!”又有人虔诚的上去。
……
“你信吗?”我看着耶律德光,第一次看到这么怪异的祭祀,也第一次看到辽国人崇拜的萨满,总觉得跟灵魂相关的东西,有点诡异。他不置可否的淡笑,挑眉,道 “有人为你祝福,总不是坏事。”
“也对,那我也去。”
说完,我学那些辽国的百姓,恭敬的走到篝火旁,却没有下跪,高高伸出两只手臂,大声道:“尊敬的萨满法师们,请为我的孩子祈福,为我的丈夫祈福,为我的父母祈福,为所有关心我和我关心的人,祈福吧!”
“神灵会为你们……”祝福的话说到一半,年迈的声音骤然停止,一双矍铄的眼,沉沉的打量起并未跪拜的我,半晌,又继续道,“神灵会祝福你的孩子,成为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人,一生的荣耀富贵,却……要远离生灵的涂炭……”
生灵的……涂炭……
我的心蓦地一惊,生灵的涂炭,什么意思?
“那我的丈夫呢?”我不死心的又问,不知怎么的,他矍铄的眼,让我看的一阵阵心慌,脑里又记起嘉华庙内那支令人不舒服的空签。
“远离……生灵……涂炭……”
一样的话语,正想再问,身边,又一群百姓围聚了过来,跪拜在萨满们的面前,请求他们的祈福,请求一生的平安。
我有些呆愣,心情不悦的走回到耶律德光的身边,定定的看着他,心里的不安,开始慢慢扩散,完美的五官,高贵的气质,淡漠的神情……这样一个高大狂野的男人,难道会有什么不测?不会的,一定不会,我使劲摇头。
“温儿,怎么沉着一张脸?”
“德谨,以后,不准再杀人,也不准轻易攻打掠夺他国!”唉,也许这一生,我都将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耶律德光,他残暴冷酷,屠过城,杀过千千万万条生命,如果上苍真有记忆,如果世间真有因果轮回,那他……
(四)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又是来年的春天,再过一个月,我的孩子……该要来的人世,现在的日子,就是整天耗在寝宫的太师椅上,懒洋洋的看着外面的花雨发呆,夜里,一个月前,就已经不能入睡,一到晚上,小腹就动啊,动啊,剧烈的动,里面的小人,从左滑到右,再从右滚到左,没有一刻安宁,我呢,夜不能眠,又不能打扰到耶律德光,只好挪到太师椅上,
斜躺着,睁眼到天亮,偶尔还会担心,孩子,会不会有六个指头,会不会听不见声音,会不会天赋异禀,真是折磨的幸福着。
述平,律燕,喜碧,青慈,我最贴身的四个宫女,整天忙碌着做孩子出世的小衣裳,鞋子,帽子,她们兴奋的每天唧唧喳喳,热切议论着未来小皇子的样貌,冷清安静的大辽王宫内,太久太久,没有增添新生命了。
我也在数着日子了。
夜晚,我躺在太师椅上,手里拿一本书,这是我怀孕之后的习惯,打发日子的,今夜,耶律德光回的特别迟,直到三更时分,才看到他匆匆回寝宫。
“一直在朝上?有什么事发生了?”我随意的问。
“石儆瑭暴死!”他淡漠回答,解开披风,在我身侧坐下。
“他?”我不屑的冷哼,“卖国求荣,与某人“父子”相称,尊为‘太上皇’,丢尽了汉人的脸面。”
“某人?”他挑眉,斜睨了我一眼,冷哼,“嫁给了某人,成了大辽的王妃,汉人的耻辱,就是你的荣耀!”
“不想谈这个!”我别开脸,我是汉人,汉人的耻辱,永远是我的耻辱…… 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死结,碰触不得。原以为,只是石儆瑭死了,却没想到,事情远非我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石儆瑭死了,他的侄子石重贵继承了皇位,成了汉人的新帝,并且宣布:从此不再对辽上表称臣,不再每年进贡。
称:先皇帝是你们辽国所立,新皇帝确是我们晋国自己所册立,与你们辽国无关。宣战的意味,挑衅十足。
我不禁有些佩服这个石重贵,不辱我们汉人的气节,但是,耶律德光,他会怎么办?心底的不安,更甚了。
(五)
几天后,令我恐惧的决定出来了:
再次讨伐晋国,直接统治中原!
这是他的愿望,是他的野心,古圣湖温泉边,他说过,不久,他会征服大半个世界,建立大辽真正的帝国,像几千年以来的汉人一样,定国号,称皇权。
汉人的不称臣,只是个借口啊,一个再好不过的,出兵攻打的借口!
我的心都快要碎了,远离生灵涂炭,远离杀戮,远离生灵的涂炭……萨满的话,还记忆犹新,可是,他远离的了吗?我的孩子,他会给他带来什么?一个帝国?一片血腥?
他回寝宫了,我不说话,只是坐在软塌旁,失望透顶。
“温儿……”
“你执意要攻打中原?”我打断他,冷声道。
他看着我,黑眸,在深夜里,闪着狂肆的光芒,半晌,点头,道:“本王这一生的使命,就是让大辽史无前例的强大,繁盛。”
“大辽已经很强盛!”我沉声道,“绝不会受到它国的侵扰,但,也不该随意的侵略它国,中原的晋国,更不可能威胁到你一丝一毫。”
“李温,你已经不是汉人,晋国的灭亡,就是你的荣耀,大辽的强盛,就是你的强盛,你子孙后代的强盛。”他眯起眼,声音,很冷,我知道,我的话,又惹他生气了。
“我永远都是汉人!”我吼,“你真让我失望,我们以前说过的,不要再杀人,不要再战争,你都默许了的。”
“温儿!”他的声音忽然又缓和下来,“我父王一生的期望,统治中原……我,想替他实现,多年后,再亲手将自已建立起来的强盛帝国,交到我儿子的手中……”
“他不想要,不想要!”我摇头,“萨满说过,孩子,要远离生灵涂炭,德谨,老天在看着,一直都在看着,残杀太多的生命,老天会一一记住,最终……”
窗外,宁静祥和,或许,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会同六年,初夏,耶律德光,他率军出征了。
我不会让我的孩子,置身于不义的征伐中,他不忌神灵,不忌苍天,我忌,我的孩子忌,萨满要我的孩子,远离生灵涂炭,我相信,我会照做……对他失望了,他要侵略的,是我们汉人的疆土,是我的故乡,我的同胞,又将有千千万万的,惨死在他的刀下,我让爹失望了,嫁了一个这个世上,最为残酷的恶魔。
我离开了,带着腹中的孩子,临产前的半个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我要带我的孩子回到中原,看看曾经繁华的长安,那里的气候与大漠很不同,没有黄沙,没有草原,不似北方的干燥,树,更绿,花,更红,冬天里,也很暖和。
你,会恨我吧,带走你最珍贵的孩子,那么,就让你恨吧!
等战争结束,等你疲累,不再想战了,等你的身边,不再有屠杀,不再有血腥……我带他回来,带他回来。
清池里的夏莲,又盛开了。
(六)
晋国都城东京开封府。
原本只是路过的,路过这里,一路南上,前往长安,但是两军已经交战,耶律德光的军队,已经驻扎到晋国的边境,听说中原的疆土,只有天子的脚下,都城东京,最为安全。再说,我走不动了,眼看就要临盆,暂且,就留在东京了。
身上的银子,足够支撑到明年。。。 。。
虽然安全,可是东京城内,还是人心惶惶,官道上,军队来来往往密集,城门终日大关,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一个人走在道上,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投来同情一瞥,一位大婶关切的问:“快生了吧?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走?”
“大婶,我在找产婆。”
“看你一个人,外地来的?这兵荒马乱的,真可怜啊,来,我带你去吧,离这不远,有一个庚阿婆,接生过不少娃娃。”这位大婶,很热心的扶我,带着我,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闲聊,聊着家常。
聊着聊着,忽然觉得小腹有点疼,好似一阵一阵的。
“哎吆,你阵痛了吧?瞧你脸色都变了。”大婶发觉到我捂着了肚子,拉起我,连忙加快了步子,继续道,“不要紧,不要紧,才刚刚开始,一时半会还出不来,至少也得等到晚上,迟一点的话,也或许是明天。”
“哦!”
还好,小腹只微疼了一小会儿,便忽然又止住了,不一会儿,她带我拐进一条小巷子,护城湖边,寂寥寥的一间小瓦屋,屋前,是一座篱笆泥成的小院子,院子前种了几棵红色美人蕉,空气里的味道很清新。
“到了,到了……庚阿婆,庚阿婆,快准备准备,有产妇要生了。”
屋内,立即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小婆婆,精神还算矍铄,不过,我皱眉,不禁有些担心,这么老的一位阿婆,眼睛,还看的清吗?还能替我生产吗?
忽然,小腹又传来一阵疼痛,这一次,比先前要剧烈一点,我弯下腰,让疼痛稍微缓和一点,片刻过后,疼痛又无,我站直身体,面色凝重的看着她,无奈的开口:“阿婆,拜托你了,这个孩子,很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随后,疼痛的间隔,一次比一次短暂,疼痛的时间,却一次比一次的长,疼痛的程度,也是一次比一次的剧烈,我咬紧牙,听说,生孩子的疼痛,任何一个女人都能忍。
“姑娘,我叫你用力时,就得用力,挺挺,很快就过去。”庚阿婆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我开始放心。
“叫我温儿,阿婆!”我希望这声称呼,能让我感觉到亲切,能让我想起过往的幸福。
“温儿,现在用力,用力……”
“好……啊……”
“温儿,你真是个美人儿,你的孩子,一定也会非常惹人喜爱啊。”阿婆一边替我接生,一边跟我随意的聊天,我知道,她在分散我疼痛的注意力。
“呵呵呵呵。”我傻笑,比起他,我就显得逊色。
“温儿,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用力……”
“啊……都喜欢……”他一定也都会喜欢的。
“照我看啊,十有八九的人想要生个大胖小子,我老太婆呢,就偏偏喜好女孩,乖巧,贴心……用力……用力……”
……
深夜时分,小腹的疼痛已经接近爆发,我浑身满是大汗,阿婆不断拿干布帮我细心的擦拭,大叫着“用力”,我捏紧了拳头,咆哮般的大吼:“不疼,不疼……啊……”
“用力,再用力,头出来了,出来了,快……”
“阿婆,我受不了了,快受不了了……”
“受得了,受得了,快了,快了,看见没有,多粉嫩的小家伙,温儿……用力啊……”
“啊……”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我仰天狂吼,下腹猛然间传来的下坠感,瞬间消失,身体,顿时一阵轻松,一个重物,猛的被剥离我的身体。
“哇——哇——”
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了满屋,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我颓累的躺下,闭眼,眼角的泪,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滑落。
生了,没有想象中的疼!
“是个大胖小子,哈哈,温儿,你睁眼看看,是个大胖小子哦,刚才阿婆忘了告诉你啊,阿婆虽然喜欢女孩,可更偏爱小子……这个阿婆,童心未免,我无力的笑,躺在简陋却不失干净清爽的小屋内。
夜,很黑,他的哭声,在深夜里蔓延,星星,很璀璨,没有一丝云彩遮蔽,月光,很皎洁,银色的,一如大漠里的夜,那一夜,绿州湖边,银色的月光下,清水湖中,他的父亲,寒着一双狭长的深眸,一头长发,直直的垂落在腰际,挺拔高猛的黑影,俊美的,仿佛高贵的神诋。
他就叫......耶律理璟!
父皇的俘虏(一)
(由为您手打制作 字数统计:3122字)
(一)
四年后——
东京城,已经沦陷了,城内一片混乱,辽军到处都是,石重贵,被耶律德光俘虏,不久之后就被处死。仅仅四年时间啊,一个晋国,灭亡了,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这几年,他一路攻打中原,由北向南,没有一场输战,一步又一步的占领中原,所到之处,必定引发一场浩劫。
没有屠城,晋军却死伤惨败,所有的城内百姓,全被聚集在一起,关押在临时搭建的露天牢笼,都城东京开封府,成了辽军的嘴里肉,抢夺粮食,瓜分金银,烧毁房屋……( )
昏安嘈杂的牢笼内,蹲坐了密密麻麻的百姓,虽然是正月天,空气中却仍漂浮着难闻的恶臭,我烦闷的将手中的小人,更往怀里靠了靠,他却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四周的人,不安的问:
“我们的皇帝,打败仗了吗?”
“不要紧,璟,还会有新的皇帝。”我抱着他,努力不让他被别人挤压到。
“他死了吗?”稚嫩的声音,又问,我轻轻点头。
“我们也会死吗?”
“璟,你不会死。”抱紧他,我轻声安慰。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不喜欢这里,新皇帝会放了我们吗?”
“会,一定会放了璟,还有这里所有的人。”
“那些就是辽国人吗?”他的小手,忽然指向牢外巡逻看守的辽军。
“恩!”“吃饭了——喂——都起来——吃饭了——”
中午时分,牢外喧哗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吆喝,像是对待圈养的牲畜,关押在牢里的老百姓,立即向木栅栏围成的牢门蜂拥过去,在辽军的呵斥下,渐渐排成长长的,一圈又一圈的长龙,我牵着理璟,走在最后。
“我们要去哪?”璟喜欢向我提问,我耐心的回答:“我们哪也不去,辽国人,要给我们分食物。”
“我们为什么要吃他们的东西?我们是穷人吗?”他皱起眉头,狭长深邃的黑眼,很悲切的看着我,看着周围撺动的人群。
“不是,我们只是……”
“我们的国家没了,我们就是穷人!”他挣开我的手,倔强的抬起小脸,不再说话了。
队伍缓慢的往前挪动,两个时辰后,终于轮到我们,动作已经机械麻木的辽兵,随手丢给我一个荷叶包,里面,是稀稀松松的一包饭。
壮观的场面,却无限悲凉,带着腹中的理璟离开大辽时,我不曾想到,才五岁的他,会沦为他父亲的阶下囚。
(二)
二月。
东京开封被废,改名汴州。
耶律德光改年号大同,定国号,仍为大辽,称皇权,立帝制……
早晨,冬风还在呼啸,天才蒙蒙亮,城内,锣鼓震天,到处都是整装盔甲的辽军,手持铁剑,神情肃严,威风凛凛,密密麻麻,将官道,塞的水泄不通。
而全城的百姓,被赶至到了城墙脚下。
城墙脚下的风,像铅似的,直往脖子里灌,每个人都冻的瑟瑟发抖,理璟的小脸被风吹的通红,我只好把他紧紧按在怀里,可他却极不安分的挣扎。
中午太阳出来了,风,也渐渐转移了方向,暖洋洋的冬阳,照在身上,吹了一早上的身体,总算缓和过来,脚,也不再麻木了。“咚——咚——咚——咚——咚——”
五声巨大震耳的鼓声,突然从城楼的上方传来,所有人,立即抬头,往上面看去……啊,耶律德光!
我惊呆!
耶律德光,双眼犀利幽深的耶律德光,高大挺拔的耶律德光,身着紫锈滚龙袍,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绣龙袍前襟拽紮起,揣在绦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长发被高高的挽起,发根处,一只金黄色黄金圆环,镶嵌其中,在太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尊贵中,透露出英武。
他半眯着眼,在成千上万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的,走在城楼上,向城楼的最顶端,一步一步的,跨过去,站定,转身,双眼冷漠扫视过全城,居高临下的,忽然,“呼”的一声,双臂,猛的向两边挥开,苍茫高空下,犹如,展翅飞翔的雄鹰。
时间,骤然停止。
下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震耳欲聋的朝贺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先来自大辽的军队,再来自汉人投降的官兵,最后,是臣服的汉人百姓,我跟同所有人一道,跪拜在地,对他称民,口呼万岁。
“他就是新皇帝吗?”一道小小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突兀的响起。
我扶他,在我的身边,一起跪下,向自己的父亲跪拜,不算委屈,不算勉强。
(三)
沿江山起起伏伏温柔曲线,放马爱的中原同爱的北国和江南,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他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他就是新皇帝吗?”一道小小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突兀的响起。
我扶他,在我的身边,一起跪下,向自己的父亲跪拜,不算委屈,不算勉强。
“他为什么还不把我们放了?”他扬起脸,远远的,远远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他,皱着眉头,不解的问,“他都已经是我们的皇帝了,怎么还不把我们放了?”
“很快就放了!”
“战争结束了吗?”
“应该吧!”石重贵死了,晋国灭亡了,他的野心,还会再深一步吗?还会继续想要统治更深远的南方吗?
“我们还回家吗?”
璟口中的家,是两年前,庾阿婆去世时留给我们的栖身之地。
可是,回家,我心中的回家,意义却完全不同,回家,是该回家的时候了吗?他的身边,还会继续围绕着杀戮吗?远离……生灵的……涂炭……
德谨,要怎样,你才能停止疯狂的征伐!
漫漫黑夜里,你想我吗?
他称帝后的第二天,全东京城的百姓们,全被放回了家,正式归顺成为大辽的百姓,有点点的欣慰,第一次,没有听到他要屠城,对于老百姓来说,谁称王称帝,都一个样,只要不骚扰他们正常的生活,只要不苛捐杂税,只要不奸淫虏虐。
广场中央巨大的方阵石台上,堆放满了食物米粮,因为辽军进城时,抢光掠光,百姓们的家中,无一剩粮,如今,只有每天一大早,一个一个到广场中央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辽军的发放。
太长太长的队伍,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恐惧,因为惧怕,整座城内,很静,静到一有点异样的声音,都会让寻常的百姓,吓的脸色顿变,浑身抖动。
理璟很听话,跟大人们一样,默默的跟在我身边,紧紧牵着我的手,排着长队,耐心的等待,很远的地方,一队铁骑渐渐奔了过来,路过广场,因为密密麻麻的人龙,堵塞住官道的路,那队人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轻踱起来。
抬头,无意间,一抹身着银灰色战甲的身影,忽然印入眼帘,我一惊,啊,没看错,是耶律德光啊,下意识的,我双手连忙紧紧拽住理璟,而心,跟着扑嗵扑嗵乱跳起来,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啊,怎么也没料到,这么快,会再见面。
远处,他,冷傲的坐在马背上,一脸不耐的俯视眼前的百姓,却,仍收紧了缰绳,慢慢的前进,不一会儿,视线,突然被人群挡住,我着急的连忙四下里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喂,到你了,米袋呢?”
“哦!”我颓然的递上从家里带来的米袋,分粮的辽军瞥了我一眼,就撂起大勺,连舀了三勺,灌到我的米袋子里。
“下一个。”
扎好米袋,拉紧理璟,我又忍不住,扭头连看了几眼,什么也没发现,才转身继续走。
突然——
“温儿!”
偌大一座寂静的广场,只听见一道我曾经听过千遍万遍的叫唤,带着一丝惊喜和不敢确定,我讶然转身,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谁知,身后,空荡荡的,除了排队的上京百姓,我不甘心的四处察看,一无所获。
我在做什么?突然觉得可笑,明明是我自己要离开的,明明是我自己相信萨满的话,带着我的孩子,悄悄离开了,现在又指望什么?
“你在找什么?”
“娘没找什么。”我摇头。
“你在找叫‘温儿’的人吗?”他忽然又出声,我吓一跳,急忙蹲下身,反问:“璟也听到了?”刚才,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那边。”他的小手突然向远处一指,我重新站起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呃……再次呆住,是他,我没听错,是他的声音,可是,叫唤的人,不是我。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下了马,情绪,明显中,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激动,以至于唇角,都开始不自觉的轻微抽搐,木然的站在广场中央,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的前方,不远处,一个女人,背对着他。
“温儿!”
前方的身影,没有任何反应。
蓦地,身后的他,像是生了气,皱起眉,猛的迈开大步,向前面的人影冲过去,然后,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前面的女人,吓的立即尖叫,惊恐的声音,仿佛要撕裂满城的寂静。
他的手,刹那间,一顿,僵立在半空。
那个女人,有,与我相似的背影。
父亲的囚犯(二)
(由为您手打制作 字数统计:3755字)
(四)
突然怕了,不敢再见他了,他失望到及至的眼神,变成一种摄人心魄的恨,久久萦绕在我的眼前。
几日后,一群辽国的侍卫忽然冲进了我们篱笆泥成的小院,看到在院子里写字的理璟,什么话也不说,抱起他撒腿就想跑,我在屋内做针线,一眼看到外面的情形,心,猛的一震,一把扔掉手里的活,跟着就追上去,追出了院子,追上了官道,这才发觉,城内,已经是哀嚎声一片。
官道上,璟趴在一个年轻辽兵的肩膀上,大声哭叫着,挣扎着,可是那该死的辽兵,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追着追着,我的眼泪也跟着下来,在风里向身后飞舞。
“璟不要怕,娘在追你,娘在追你。”我对着前方渐渐消失的背影大吼,大口喘着粗气,不敢停下脚步,纵然,拐了几个弯后,我已经看不见了璟的身影。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璟,若没有他的话,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若把他弄丢了,我将来怎样向耶律德光交代?
跑丢了,没有方向了,我颓然蹲坐在地上,撕心大哭起来,若没了璟,我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你的孩子也被那些官兵抓走了?”
身边,一道同样悲伤的声音,乍然响起,我睁开泪眼婆娑的眼,抽噎着点头。
“我的孩子也是,带走我孩子的辽兵说,是皇上的命令。”
“皇上?耶律德光?”我连忙擦干眼泪。
“嘘,不准直接称呼皇上的名讳,要杀头的,他说,新皇上每占领一个地方,就先把城里所有的孩子聚集起来,一开始,是刚出生的婴孩,后来,是一两岁的,现在,又变成四五岁的。”
“真的?”我的眼泪已经不再流,一颗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错,所以你就回家耐心等吧,听说,总会放回来的。”说完,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我错愕的看着前面理璟消失的地方,一颗心,虽然平静下来,却仍止不住担忧,全城这么多的孩子,会出现什么差错吗?万一,有几个消失了,而我的理璟,就在其中……
一丝一毫的差错,我也赌不起。
不行,我不能干等,或许,是我该把孩子,还给他的时候,远离生灵的涂炭,早该远离过了,再将来,看命吧,我信命,我不能让他再失望,不能再让他继续失望下去了。
我想念他,没有一刻停止过。策马,连夜赶到了东京,哦,不,现在该叫汴京了,汴京城的皇宫,庄严肃穆的巨大宫殿,殿门口,有一块巨大的广场,广场上,四座小拱桥,每个拱桥边,都有四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广场后面,就是几十级的水泥阶梯,阶梯上方,有一根根参天石柱,石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色蛟龙,比起辽国的王宫,更为宏伟,偌大的大红色铁门,紧紧的关闭,门口的侍卫,手持铁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前方。
我在高大的南宫门前徘徊,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对守门的侍卫道:“我找皇上。”
谁知,他们只瞥了我一眼,冷漠的,没有一丝的感情,并不理会我,我只好重复:“我是耶律德光的王妃!我找皇上,也就是耶律德光!”听起来,好像有点像个笑话。
“大胆刁民,活的不耐烦了吗?”
冷哼一声之后,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你们不能代为通报一声吗?”我无奈的请求,是啊,从来,找他,就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
“还不快走,若是被皇上看见,你一百颗脑袋也不够坎。”守门的侍卫,态度一丝不芶。
(五)
一直在南宫门口徘徊,门口,守门的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却没人肯相信我的话,全都不屑的瞥了我一眼,然后轰我离开,好心一点的,劝我别再胡说八道,担心被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脾气坏一点的,干脆像对待疯女人一般,直接把我推倒出阶梯。
仔细想想的话,或许,我真像个神经错乱的女疯子。
可是我的理璟,我担心他啊,时时刻刻的担心他,为了他,我什么颜面也不要,只要他平安。
“喂,喝点水吧,看你已经赖了两天了,嘴唇都磨破了,赶走了又回来,你真想叫我们关你进大狱啊?”好心的,中年侍卫,给我端了一碗水,干裂了两天的嘴唇,一看见水,仿佛看见了希望,抢过就往嘴里倒。
“姑娘,回家吧,啊?”他又劝。
“大叔!”喝完水,我感激的看着他,却坚定的摇头,“大叔,你看我像是发疯的人吗?我是耶律德光的王妃,被赐名为萧温的王妃,也是他,唯一的,王妃。”
“这……”我的话,似乎让他有了点动摇。
“请你,传句话到里面,只要一句话就可,就说李温,在南宫门外,我,感激不尽。”
“这……好吧,我就暂且为你传一次话。”他半信半疑的回到宫门边,一会,巨大铁门中的小宫门开,一颗脑袋露了出来,两个人轻声交谈几句,“哐啷”一声,小宫门再次紧紧关闭。
我在焦躁不安中,等待。
傍晚时分,小宫门,终于再次打开,几名太监模样的人走出来,走下阶梯,出宫去了,我无限失望的闭上眼,背靠着水晶般光滑的石狮子后腿上。
渐渐睡着。
深夜。
宫门口,突如其来的一阵嘈杂,将我从梦中猛的惊醒,睁开眼,刹时,一股刺眼的光直直的射了上来,立即的,我条件反射般再闭上眼,灯火通明的光,照亮了皇宫整个南宫门。
头顶上方,一瞥火辣辣的凝视,等双眼适应了白昼般的明亮,再睁开,刹时,一双漆黑的深眸,迎面睥睨而来,狠狠的撞上我的心房,四目相对,呃,是我,思念了太久的人,终于,再见了。
又再见了。
泪,又不争气的溢出。
他没有让我失望,出来了,见我来了,我的下巴,在抖动,想说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久久,再也忍不住,终于,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和四年前,一样的味道,淡漠的,却温暖的,怀抱。
可是很久,他的双手,始终垂落在身体的两侧,冷冷的,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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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讶然,松开双手,擦干眼泪。
“德谨……”
“押下去!”
好冷漠的一道命令,骤然,我浑身一颤,脊背,挺的笔直,咬紧牙,泪眼,不敢再看他一眼。
耀眼的宛如白昼般明亮的夜里,在成群打扮华丽的宫女面前,在上百的羽林护卫身边,在守门侍卫眼皮底下,我呆滞的,任人,拖离,拖离他的身边。
啊——
突然想起,我不只是为我而来,是为我的理璟啊!
“耶律德光!”离开前的一刹那,我对着他大吼,“理璟,我们的孩子理璟,被辽军带走了,这是你的命令,耶律德光,快找到他,带他回来……”
我瞥见,他眼底的冷漠,终有一丝晶亮,闪过。
(六)
我又被关进了大牢,而且,是被他亲自关押。
三天,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更没来跟我说个明白,为什么那么冷漠的,把我关了进来,我想象了无数个相见一刹那的可能,就是没有这个,心,都在隐隐的泛着疼。
第四天,监狱大牢内,仍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
第五天,亦是如此,我不禁害怕了,开始的笃定,渐渐动摇了,他,还在乎我吗?还会像以前一样,只要我一个吗?还是,这漫长的四年内,改变了!
第六天。
监狱的铁门,忽然“哐”的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踢开,我连忙站起身,盯着门口的方向,一会之后,一抹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他,一脸的怒气,而他的手臂下方,紧紧的夹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孩子反方向的趴着,倔强的瞪着眼,使劲咬着牙关,小腿,不安分的挣扎。
“璟!”我惊呼。
“告诉他,谁是他老子!”放下手臂里的孩子,耶律德光狂怒的火吼。
“璟?”我疑惑的看着一声不吭的儿子。
“不是每个孩子都有爹?这是你教的吗?”
“我……”愣住,我只是,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爹。
“我们的皇帝,被辽国人杀死了……这也是你教的?”他额角的青筋冒出,双眼圆瞪,怒火,不可遏止的肆意爆发。
“我……”
“我们的国家没有了……混蛋,哪一个才是他的国家?”
“耶律德光,他还小,以后再教他!”
“小?”他忽然冷哼一声,道,“我八岁时,就精通骑射马术权相……看看他,五岁,你都教会了什么?不说话?一声不吭?好,我倒要看看你能耗到什么时候!”说完,一如来时,手臂一把夹起矮小的身影,怒气冲冲的跑出去。
“耶律德光,做父亲,不是这样的!”我在他身后着急的大吼,“你放我出去。”
“对你的惩罚还没结束!”
原来,他真的恨我,关押我,是在惩罚我!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仍在意我的,仍念念不忘的,因为在意了,却又一再的失望了,所以恨了,可是恨了,惩罚了,就会原谅了,我坚信。
隔日。
一早,睡眼朦胧中,几名侍卫模样的男人忽然抬了一只巨大的雕花木盆走进大牢,随后,一群宫女打扮的侍女,拎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鱼贯进入,把热水倒入巨大的雕花木盆,等热水淹没了大盆的一半,再有侍女手托一篮的鲜花走进来,也撒进盆内,漂浮在热水面上,一切紧然有序的完成,一名宫女轻轻走到我的面前,道:
“请娘娘沐浴!”
我错愕半天,才疑惑的问:“为什么沐浴?”
“回娘娘,今天是皇上为娘娘举行的皇后册封大典,可是,皇上说,因为,因为皇后娘娘犯了错误,所以,所以……”她说的结结巴巴,似乎不敢再往下说了,我急忙又问:“所以什么?”
“所以皇后不能登殿观望,也不能接受群臣的朝贺,只能,只能在大牢内沐浴更衣,换上皇后凤冠。”
“哦!”我讶然,怎么忽然觉得,幼稚!
一个人,关在牢内,换上这一身华丽红艳的凤装,给谁看?沐浴完毕后,那群宫女动作麻利细致的为我描眉,搽粉,点唇画腮,打扮整齐,穿上紫绣龙凤呈祥的大红凤礼服,脚蹬高底软凤靴,威坐在大牢的床塌上,两只宽大的袖口,整齐的平展开在身体两侧。
端坐了一天,就在胡乱的想心事,傍晚时,外面的铁门忽然又被人踢开,一听这粗暴的声音,我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心里,顿时有些雀跃,有些期盼。
果然,是他来了,耷拉着一张脸。
走进大牢,与我面对着面,不悦的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本王老了吗?”虽然已经改称了皇权,他在我面前,似乎还像是四年多前,习惯自称王。
“皇上还像四年多前一样年轻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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