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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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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今天是磊思高工新生训练的第二天。[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虽然现在已经是凡事讲求男女平等的时代,但还是有很多观念和选择是男女有别的。

    就像此刻,一眼望去,很明显的阳盛阴衰。在一般人的心里,高工还是给男生念的。

    余淳亮满意地看着偌大的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雄性同学们。这所学校并不是她高中联考的分数中,可以选择的最好的学校,却是她心里的第一志愿。

    首先,磊思这名字很好听、很吸引她。

    第二,这是间男多女少的学校。经验告诉她,不是挺擅长人际关系的自己,在心思简单、粗线条的男人堆中,也许可以多活几年,不必担心自己是不是在无意间得罪了哪个女同学而被K;也不必烦恼自己聪明的脑袋,老是在没什么看书的情况下硬是比别人多了几分而惨遭孤立的下场。

    所以,她爱死了这间学校,一点都不枉费她明明有着足够进国立女中的分数,却要在父母面前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让他们不忍心对挤不进名校的女儿责备半句。

    很值得,真的。

    不过,当然也有不便的地方。

    比如说,现在她正为“女生的好朋友”的提早拜访而困扰,却又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

    虽然是第一天,而且有护垫撑着,但只要是女生就会知道,那种不安全感一定会让你如坐针毡,老是怀疑着自己是不是“露馅了”。

    刚刚结束惨无人道的军训训练,她就冲回位于二楼的教室,想着该如何处理自己隐隐发疼的腹部。

    虽然她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但好歹也长得人模人样, 追求者更是没断过,总不能要她随便抓个男同学,告诉他:“因为我好朋友来了,学校福利社又没开,所以请你到校外的便利商店帮我买条巧克力。”

    狮子座的余淳亮,个性虽然大而化之,自尊心却强烈得教人摇头。前述那些话当然不可能从她口中吐出。

    其实,班上总共有五个女生,除了余淳亮外,其他四个已经分成了两个派系,这让余淳亮很受不了。她不想故作清高不甩人,却也不想沾惹上这些麻烦。

    麻烦就是:余淳亮成为关键性人物,无论她加入哪山一边,都会让那一边的势力看起来比较强;于是,一股私底下较劲、讨好的暗流不断朝余淳亮冲击而来。

    这让她很困扰。

    真的很麻烦!余淳亮皱起眉头,眼角的余光瞄到三点钟方向,走向自己的姚丽文。

    感受到腹部传来更灼热的痛,余淳亮偷偷在心里拜托老天爷,别再折磨她了。

    “各位同学。”

    从前门进来的老师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余淳亮感激涕零地看着班导师,觉得他身边环绕着金色光芒,成功地阻退了朝自己前进的妖魔鬼怪。

    这样说也许很不礼貌,毕竟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但是请原谅她,她真的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既然大家都是同学,为什么一定要分派系?才五个人耶,干嘛搞什么小团体!

    “这里头是座位签,待会从第一排开始,轮流出来抽签,抽到的位置就是从开学到第一次段考的座位。”

    班导是个上了年纪、看起来和蔼得像隔壁伯伯的老先生,正确年纪不知道,不过看在才十六岁的高一学生眼中,确实可称之为老先生了。他在黑板上划了座位表后,指着手中的纸箱继续说着对座位抽签的补充。

    “抽完签后在黑板上的座位图写上自己的名字,班长请将同学写好的名字做一份座位表给我,如果同学对自己的位置有意见,可以到办公室找我。”

    班导说完,同学便依序上台抽签。余淳亮抽到第二排第六个位置,她很满意,因为她注意到其他四个女同学离她有好一段距离。

    当所有人抽完签后,班导便要同学依着新座位入座。余淳亮才一站起,便觉得腹部一阵疼痛,她忍着胀痛慢慢走到新座位。 “你不舒服吗?”

    很轻柔的声音,余淳亮转过头,看向坐在正后方的男同学,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珠子很快地转了一圈,扫视周边是不是有更具说服力的发声点,因为她实在很难将眼前的冷淡瞳眸跟刚刚听到的关心搭在一起。

    余淳亮开始怀疑是不是腹部的闷痛造成自己幻听。

    “你不舒服吗?”

    真的是他耶!余淳亮讶异地挑眉睁眼,虽然他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但他一瞬不瞬的眼眸像是正等着她的回答。

    余淳亮下意识地点头,却对自己的“病源”说不出口。直盯着那张不起波澜的脸,在不认识的男生面前,承认女生最私密的事,让她光是想就脸颊发烫。

    “那个来哦?”表情没变,薄唇吐出的话却很让人震惊。

    “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再点点头,眼珠子在眼眶里绕着圈圈,不敢直视他的脸。

    他弯下腰,从书包里掏出一条巧克力,递给她。“喏,吃了以后应该会好一些。”

    “谢谢。”接过巧克力后,她终于在男同学眼底找到叫做关心的情绪。

    就在余淳亮要转回头面向黑板时,她瞥见他作业簿上不大整齐的字。

    粱俊文。

    原来,后头那个有一点奇怪的善心人士叫做梁俊文啊。

    *  *  *

    又是自我介绍!

    余淳亮对自己翻了个白眼。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上台的方式,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蠢。

    从新生训练开始,到开学后的第三天,加起来不过才五天而已,自我介绍这项无聊的游戏她却已经玩过不知道多少次。她实在很不擅长这一套,无论上台多少次,她的双腿总还是会没用的抖个不停,心脏也跳得特别勤快,怦怦怦地,活像在跑百米赛。

    余淳亮无力地看向讲台,这一节是国文课,老师正是他们亲切莫名的班导,此刻他正带着他的招牌笑容,再一次要同学们做自我介绍。

    唉,开学已经三天了,自我介绍也做了不知多少次,她却始终记不住同学的名字,就连班上仅有的另外“四朵花”,她也是印象模模糊糊。

    所以说嘛,她讨厌自我介绍,根本没有谁会因此而记住谁。

    “大家好。”虽然不大情愿,但她还是露出和善的笑容,说着千篇一律、短到不行的台词。“我叫余淳亮,以前的朋友都叫我亮亮,很高兴能够认识大家,谢谢。”

    听起来很敷衍,但同学们还是很赏脸地鼓掌。

    一个接着一个,余淳亮必须入境随俗,拍得两只细嫩手心都红肿起来,直到最后一位同学介绍完,教室门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女孩。

    余淳亮眼睛一亮!那女孩长得可真是漂亮。

    不只是她,班上的男同学眼里也都点亮了一盏盏探照灯,刹那间,教室里头闪闪亮亮,所有的焦点都在汀口的女孩身上。

    “老师,不好意思,我晚到了好几天。”

    哇!连说话的声音都清清淡淡,令人舒服得好想睡一觉。

    这是赞美,绝对是赞美!她余淳亮可不是那种好护的三姑六婆。

    “王育纯?”班导看着点名簿,确认她的名字。

    “是。”王育纯浅浅一笑,哇!颠倒众生了。余淳亮在心底告诉自己,一定要跟她作朋友。

    先声明喔,她可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双性恋,她只是以着纯欣赏的态度,喜欢美丽的事物而已;如果真要找个对象交往,那可一定非雄性不可呢。

    “你先坐在最后面那个位置;第一次段考后,再跟着大家一起抽座位。”班导指着第三排最后一个位置。

    当王育纯走过身边时,余淳亮特意露出一个极友善的笑容,她对美女向来没有免疫力。

    “今天是第一堂国文课,老师想多了解你们,所以今天就写作文吧。”

    班导在黑板上写了个“我”字,转回头继续说着:“这就是题目。”

    作文一向难不倒余淳亮,但是看大部分同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只好低下头,学着大家微微皱起眉头。

    班导发下稿纸后,教室里便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细微的、同学们的叹息声。这让余淳亮很是惊讶,不过是耳个作文而已不是吗?怎么会搞得好像要上断头台?

    写文章一直是她的强项,三十分钟不到,她已经洋洋洒洒写满稿纸,结束了这堂课的功课。

    她无聊地打个呵欠,瞧见大部分的同学都低着头,应该是正在努力的压榨出几个字或几句话。

    经过几天的相处,她已经和梁俊文混得有点小熟,知道他不是冷漠,只是个性比较清淡而已。什么样的个性叫作清淡?她也不知道,不过是个形容词而已嘛,总之是个让人可以放心交往的朋友啦。

    余淳亮转过头,想瞧瞧梁俊文的进度,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一大片空白。

    “怎么不写?”

    梁俊文抬起头,看着她直摇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不知道要写什么。”

    “写你啊,好歹你也认识自己十几年了吧,怎么会不知道要写什么?”稍稍靠近梁俊文,低声说:“而且,就算不大认识自己,也可以随便掰一掰,老天才知道你写的是真是假。”

    作文嘛,本来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哪有那么困难!她一向都是文思如泉涌,哪能体会梁俊文的痛苦。

    “喔。”

    山许是她的话让梁俊文顿悟,他真的拿起笔来努力写着。

    亮亮满意地咧开嘴角,转回头打算检查自己的文章,她可不允许里头有错别字或用词不当之类的。

    离下课钟响只剩五分钟,老师开始催促同学的进度。

    亮亮再度转头关心梁俊文的作文,如果他还是空白一片,她打算利用最后五分钟替他捉刀。

    没想到,梁俊文已经写好了。

    “你这样……就写完啦?”内容只有稿纸的一半再多两行而已。

    “嗯,写不出来了。”他摊摊手,无奈地盯着稿纸。

    “可以借我看看吗?”

    梁俊文不置可否,伸出右手做了个Ok的动作。

    不看还好,她才看了第一行,当不差点吐血身亡。

    这、这、这这这这、这真的叫作文吗?!谁来拿条面线让她上吊啊。

    我的名字叫作粱俊文,是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帮我取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妈要帮我取这个名字,我长得不英俊,又不斯文……

    余淳亮看不下去了。

    这真的就是传说中没有文学素养的工科男生写的作文吗?

    余淳亮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得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是不是我写得不大好?:

    写得不大好?他大概不了解“不大好”是什么意思吧。

    “我对作文不大行。”他耸耸肩。

    喔,老天,这人谦虚过头了吧,他哪是对作文不大行,是根本不行好不好!

    “你笑完了吗?”

    亮亮立刻从桌上弹起。有这么明显吗?她明明忍得很辛苦啊。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是在心里狠狠地笑过一遍又一遍,可是她很善良的,她把自己的嘴角控制得很好,只是咧开一点点不是吗?

    地轻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坐正,才慢慢地开口:“我不是在笑你。”

    梁俊文挑起眉毛,看着她微微胀红的小脸,才那么一下下的时间,她的表情已经换了好几种,他的视线最后定在亮亮因为强忍笑意而微微颤抖的嘴唇上。

    被他看得尴尬,亮亮只好干笑二声。“好啦,我是在笑你。”

    空气突然变得紧绷,像是在试探表面张力的极限,亮亮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气息划过空气时,所发出的刺耳声响。

    幸好不课钟即时响了起来,打破这诡谲的氛围,亮亮忍不住用力吐了口气。她刚刚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在这宽阔而流通的空间里窒息,那……自己不上社会新闻头条才怪咧。

    “我要准备交作文了。”

    亮亮丢下这句话,连忙转回头顺顺自己的呼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种在逃命的感觉……

    *  *  *  ,

    天气那么热,如果能窝在家里吹冷气该有多好!

    亮亮无力地盯住前头不远处挥汗如雨却神采奕奕的一群人,他们正卯足全力抢着一颗球,而她身边围着的这群人也是同样的神采奕奕,不停呼喊着自己支持的球员的名字。

    正在场中比赛的人并不是篮球校队的,但他们的广大支持群绝对不输给校队队员。亮亮很清楚地听到,被喊得最大声、最激烈的正是篮球场中,红色球衣上写着“七”的球员。

    虽然亮亮知道他清冷的气息很合高中女生的口味,但她没想到不只是合口味而已,简直可以用疯狂迷恋来形容。

    坐在篮球场旁的看台上,右手靠在膝盖上支撑着被太阳晒得发昏的脑袋瓜子的亮亮,看着粱俊文又投入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她机灵地用双手捣住饱受摧残的耳朵,果然,尖叫声四起,周围又陷入一片疯狂,梁俊文的名字被喊得震天响。

    唉,如果能窝在家里吹冷气该有多好!她忍不住再一次感叹。

    “亮亮,你不舒服吗?”坐在左侧的王书远含笑注视着她。

    王书远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书卷味浓得不得了,架在直挺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衬得他更加温文儒雅。

    “没有,只是觉得很吵。”亮亮无奈摇头。

    书违笑得更温和了。“没办法,谁叫我们跟他们是一伙的。”

    是啊,谁叫自己跟他们是一伙的呢。穿着红色球衣那一队,除了梁俊文以外,另外还有连恩、江宸、李旭嘉,都是亮亮的好朋友。

    他们可不是分派系哦,只是凑巧比较合得来而已,同样属性的一群人很容易就凑在一起,这就叫作……唔……物以类聚吧。

    四十四比三十三,在大家意料之中,红队又赢了。

    很多女生在尖叫,争先恐后冲下台阶,替球员递毛巾、递茶水,亮亮恢复成原有的姿势,以手支腮,看着篮球场上乱成一团。

    “还不走厂嘴里这样问着,书远却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走?下去罚站?”亮亮撇撇嘴,那种蠢事她才不干。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看到梁俊文是如何的被包围住,他要走过那堵人墙,不花个十几分钟才有鬼。

    其实,底下黑压压一群人,队员们全都背对着亮亮;他们学校对发禁执行得特别严格,也就是所有男生的发型几乎是相同的,加上队员的体格都差不多,也许粱俊文特别精瘦一些,但是以这角度看过去,是{R难辨别谁是谁的。

    可奇怪的是,亮亮总能轻意地便认出梁俊文;他的身形、他的模样、他的冷淡、他的一切一切,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便存在亮亮的记忆里似的;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却从不为难自己的脑袋瓜子去探讨原因。

    就在亮亮无聊地打着第二百二十个呵欠后,头顶上传来书远好听的嗓音。

    “走吧。”

    亮亮抬起头看向篮球场,惊觉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连身旁的书远也已经站起来,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嗯。”她偷偷扮个鬼脸,没想到自己竟然累到呈半睡着状态。

    拍拍身上的灰尘,亮亮随着书远朝篮球场走去。

    “你又睡着了。”梁俊文的声音里不难听出取笑意味。

    “哇!你忙着左拥右抱,享受的不只是齐人之福,竟然还能偷瞄到我在睡觉。”

    亮亮送他一记白眼。待瞧见他身边还围着两三个送不走的女生后,轻轻靠上书远的手臂寻求支撑点,还不忘回头对“移动式梁柱”露出感激的微笑。她实在是太累了嘛。

    这举动亮亮常做,不只是书远,粱俊文和其他死党也都被她“利用”

    过,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并不是特别离经叛道,也不是放浪形骸,她只是没有很深刻的“男女有别”的观念,在她的想法里,大家不都是朋友吗?

    梁俊文微微眯起眼。他了解亮亮的行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谅解她半躺在别人身上,就好像这行为很、很、很……唉呀!反正很不应该就是。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每次亮亮“利用”他时,那种不应该的想法可从来没出现过。

    好不容易,终于清场了。

    梁俊文不着痕迹地走向亮亮,半蹲着身子,拍拍她身上不知何时沾上的几根枯草。

    这举措果然让亮亮离开舒适的支撑,连忙跟着拍起裙子上的枯草,不容许自己仪容不整。

    “还说不爱漂亮咧。”连恩故意提高音量,连连摇头。

    亮亮明明就很爱漂亮,虽然不会把各种奇怪的颜色往脸上涂抹,也不做时尚的打扮,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用自己的方式爱美。

    但她从来不承认,属于狮子座的骄傲在她身上显露无遗,因此连恩总爱跟她斗嘴,惹她生气的哇哇叫。

    “亮亮本来就很漂亮,而且女生爱漂亮天经地义。”书远出来打圆场,他天生就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醇厚的嗓音更是让人忍不住对他言听计从。

    “书远你很读耶,每次听你说话,只能用如沐春风来形容,你以后一定要朝广播界发展,全台湾的女生肯定都会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亮亮闭上眼睛,想像书远以后红透半边天的模样。

    “我会记住你的建议。”书远轻笑出声。他站在一群篮球员身旁显得特别出众,贵族般的斯文气息真的让很多女生着迷,追求者数量丝毫不逊于梁俊文。

    “你啊……”亮亮龇牙咧嘴地看向连恩。“多跟书远学学,否则以后交不到女朋友,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连恩学着亮亮龇牙咧嘴,扮了个很丑的鬼脸,不过倒没再搭话招惹亮亮,仿佛很认真地在思考亮亮的话。

    “别这样嘛,跟你开玩笑的。”连恩突然的沉默让亮亮心里不安,小手勾住他的手臂撒娇似摇晃着。

    站在一旁的梁俊文不自觉地又皱起眉来。原本双手抱胸的他,改将双手插入裤袋里,淡淡地道:“别再闹了,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耸耸肩,表示不明白梁俊文怎么了,只有站在最后头的书远露出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索着。

    “喂,去哪里啊?”亮亮高声问着。

    “吃东西。”粱俊文没有回头。他突然觉得很空虚,他告诉自己,也许是因打了一场球,饿了的缘故。

    “对啊,是该吃点东西,我的肠胃已经在抗议了。”江宸率先往梁俊文的方向迫去。

    其他人也立刻跟上。打篮球是很消耗体力的,的确需要好好吃一顿。

    亮亮和书远虽然没有打球,但在场边忍受噪音荼毒,也是得好好补一补的呢。

    第二章

    高中生活过得飞快。正确来说,是学生时代的生活都过得飞‘陕。

    春夏秋冬已经悄悄地轮流拜访过;夏天和秋天甚至已经来过两回,亮亮的教室也从最角落的福德楼换到正对着篮球场的广德楼。

    因为是天主教学校的关系,校方特别注重圣诞节的到来,高二的每个班级都要负责布置一棵圣诞树。不是一般在外头看到的、摆在桌上或者半个人高的那种,学校里头可是种了好多好多足足有两个人高、细瘦而不知名的树呢。

    亮亮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但是身为学艺股长的好朋友,她总要尽点心力,于是她自告奋勇打算爬上高树,将一盒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挂上去。

    “不好吧,亮亮,那很高的。”育纯挡在树前,阻止亮亮轻举妄动。

    “别担心,有梯子嘛。”她指着不远处向校方借来的梯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们班有那么多男生,请他们帮忙就好了。”育纯就事论事,不懂亮亮为什么非得逞强不可。

    “男生可以,我就可以!”她骄傲地昂昂头,眼睛看见什么宝贝似地突然闪闪发亮。“育纯你看,树的顶端刚好可以挂一个小礼物,我一定要把我包装的那个挂在最上头。”

    “我保证一定让你包装的礼物挂在最上头,可是不是你去挂。”光是瞧那高度,育纯就觉晕眩,她不敢想像如果不小心摔下来会是什么下场。

    “我要自己将礼物挂上去。”亮亮仰头看着树端,也觉得好像真的太高了。

    “不行。爬树和把你的礼物挂在最上头,你只能选其中一个。”

    育纯口出威胁。男生和女生,先天体能上就有差别,她不能让亮亮冒这个险。

    亮亮终于垂下她快要扭到的颈子,正视着育纯,气呼呼地知道她是来真的。

    育纯耸耸肩,微笑地等着答案。

    她当然最想将自己的礼物挂在顶端,可是瞧见育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狮子座的骄傲又莫名的冒出。

    “我选择爬树挂礼物。”哼!她偏要跌破育纯的眼镜。咦!育纯没戴眼镜呢,唉呀,管他那么多,她就是要逞强。

    育纯揉揉太阳穴,那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国文课上的——西施捧心。她还没想到怎么拒绝亮亮呢,身边便来了个救兵。

    “你一点运动细胞也没有,还想学人家爬树,有没有搞错啊?”

    连恩在一旁早听到亮亮的不知死活,原以为她只是一时好玩,很快就会有自知之明,选择让自己细嫩的颈子乖乖地待在应该待的地方,没想到她竟然想玩摔断脖子的游戏!她肯玩,他还不肯咧。

    “死连恩、臭连恩!我有没有运动细胞关你什么事啊!”她是没有半点运动细胞,但那又怎样?只要她有手有脚就能爬树,是谁规定要运动健将才能爬树的!

    “摔断脖子很痛的。”他故意吓她。

    “如果真会摔断脖子,痛的人也是我,不要你管。”这个死连恩就是爱惹自己,这下好啦,本来看到那么高,心里已经开始发毛,现在又想到血淋淋的场面,教她人还在地上,双腿已经渐渐发软。

    “我是怕画面太过血腥,会吓到其他人。”这小妮子怎么那么好强?

    难道听不出他是关心吗?连恩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哼,你胆小怕血不会躲远一点喔。”呜……她也很怕啦。

    “算我怕你,别爬了行不行?”连恩竖起白旗。

    “当然不行!”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她都得爬一下,她宁死也不让人看扁。

    连恩劝不动亮亮,眼睁睁看着她吃力地搬来梯子,卷起袖子往上爬。

    “亮亮,小心点。”看着梯子在泥地上轻晃,育纯忍不住出声提醒。

    连恩赶紧上前稳住梯子。“你挂上第一个礼物就好,我会帮你把你包装的礼盒挂到顶端。”

    亮亮愈爬愈顺,听到连恩的话,忍不住想对他扮个鬼脸,却在低头的瞬间瞧见梁俊文不知何时也来到树下。

    他双手抱胸站在底下,跟着众人抬头看她,虽然他什么都没说,甚至连表情都很冷淡,但是亮亮心里明白,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

    她心里一惊,脚底踩空,就这样硬生生表演自由落体。

    所有人都奔向前去,就怕真的被连恩说中,摔断亮亮纤细的脖子。

    呼!这是众人松口气的声音,梁俊文即时扶住亮亮,止住了她的重力加速度,让她安全落地,否则就算她没有摔断脖子,屁股也非开花不可。

    梁俊文虽然不是徒手接住亮亮,但她的重量几乎全落在他身上,这让他闷哼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白头顶传来,亮亮原本因为怕疼而紧闭的双眼,很缓慢、很缓慢地偷偷睁开一眼,确定自己毫发未伤后才又睁开另一眼,小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你很重耶。”

    谁很重?她瞪大眼睛不满地看着梁俊文,正要抗议之际,暂时停止运作的大脑突然动了起来,所有的话全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亮亮垂下晶亮的眼,像有小虫啃咬似的、猛然跳离梁俊文的怀抱,嘟起的小嘴无言地控诉她还没说出口的不满。

    “你真的很重。”他用着只有亮亮才听得到的音量说着;以掩饰刚刚差点被吓破胆的惊魂未定。

    亮亮用力推开他。“嫌我太重,你不会不要救啊,你……”

    她还想抗议,却被一脸苍白的育纯打断。“没事吧?要不要封保健室检查一下?”

    “没事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她嘻笑带过,只想让育纯安心。

    “还是到保健室吧,你手腕刮伤了。”书远也来到树下,瞧见了粱俊文英雄救美。

    亮亮努努嘴,但还是乖乖听话点头。书远一定有偷练什么巫山术,怎么他一开口,所有人就忍不住听他的呢?下次一定要好好盘问盘问。

    她静静跟在书远后头走着,突然想起被推开的梁俊文,她回头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受伤了,却刚好看见他转身离开的背影。亮亮咬住下唇,忍住叫他的冲动。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冲向前的,为什么她还要粗鲁地推开他呢!

    *  *  *

    擦完药后,亮亮整天都窝在教室里,就连育纯告诉她,她包装的礼物要挂到树顶了,她依旧提不起兴致,只是轻轻“喔”了一声便又趴回桌子上。

    她很想转过头去道歉、去谢谢梁俊文出手救她,但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就是不肯妥协,她很气自己,也很气梁俊文,因为自从她回到座位后,他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她不跟他说话,难道他就不能主动找她吗?耍什么冷嘛,一个大男生,度量那么小,亏她当初选择这问男多女少的学校!

    哼,她余淳亮又不是纯棉的,才不稀罕(吸汗)呢,她挺起胸膛这样告诉自己。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她不想梁俊文不理自己啊,小脑袋又重新无力地摆放在桌上,也许上课钟响,就会敲走脑袋里的胡思乱想,这样一来,头就不会那么重了。

    上课、下课,上课、下课……

    钟响了好几回,亮亮的头不但没有变轻,反而随着时间过去,变得更加沉重,该不会是早上从梯子上摔下来时撞到头吧?不然她怎么觉得头愈来愈昏?

    终于,今天的最后一阵钟响,可以放学回家了。

    亮亮一如往常,跟着死党们来到公车站,然后在公车站道别。大家的路线都不大一样,她和粱俊文坐的是同一辆车,只是梁俊文只坐到半路,而她要坐到终点站,不过今天不大一样,看着其他人一一走掉,梁俊文又没开口的打算,亮亮尴尬地站在原地,举起包扎的右手假装仔细观察,甚至无聊地在垂落的绷带上用左手笨拙地打着蝴蝶结。

    他的视线落在她受伤的手上,半晌后,才迈开脚步往等车的方向走去。

    亮亮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哼了一声,跟在他后头走;她不停告诉自己,她可不是自己愿意跟在梁俊文后面,只是凑巧要坐同班车罢了。

    以前等车时,梁俊文总是站在她后头,上车时也绝对是让她先上,可是今天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让亮亮又嘟起小嘴,在心里偷偷咒骂他的爱记仇。

    因为亮亮忙着在心里“问候”梁俊文,因此忘了自己的手还包扎着,就在她努力往车厢后面挤时,行李架上的书包突然掉了下来,她直觉要用手去接,一伸手,才瞧见右手上的白纱布,却已经来不及收手,呜……这书包一砸下去,她的手还要不要啊。

    她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书包已经被人接个正着,好险好险!今天真是太可怕了,幸好都是有惊无险,其实也不是只有今天啦,打从懂事开始,她就一路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

    亮亮抬起头,看着粱俊文把掉下的书包放回行李架上。她好奇地盯着他。怪怪!他背后有长眼睛吗?不过他的举动还是很让她感动就是,心里流过的暖流,让人好想哇哇大哭。

    梁俊文放好书包后,没打算满足亮亮的好奇心,也没打算等待亮亮痛哭流涕的感动,只是迳自地又往车厢后头移动,于是亮亮只能又紧跟着他往车内挤去。

    不过这一次,亮亮终于发现了,原来不是他背后长眼睛,而是他根本就一直小心地为自己开路,难怪他今天要在她之前上车。明明就关心她嘛,干嘛还装出冷淡的样子,害她难受了一整天。

    不过看在他“护花有功”的情份下,就不跟他计较了。

    谁?是谁在抗议?明明就是护花有功嘛,她好说歹说,虽没有万人捧、千人捧,至少也有百人捧啊。从以前到现在,她收到的情书可是多到连自己都懒得数呢。

    呼!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早上摔那么一跤,加上精神一直是紧绷的,亮亮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她习惯性地往旁边一靠,嗯……真舒服。

    梁俊文的身躯因为她的触碰而僵直,引来亮亮质疑的视线,她再度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正在和罚移动式“梁柱”冷战呢,这时候就算她再不想动,也得含着眼泪,骄傲地靠着自己的力量抬头挺胸站着,因此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稍稍挪动脚步。

    没想到她才移动半寸,身旁的梁俊文也跟着移动,这摆明了“欢迎利用”嘛,亮亮在心里微笑,然后不客气地继续先前的姿势。唔,真是舒服啊!

    可惜好景不长,梁俊文要下车了,亮亮失望地站直身躯,尽力往椅子方向挤,试图清出走道让粱俊文过去。

    粱俊文是过去了,但他并没有立刻走到前门,他回头扯住亮亮的手,用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下车。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染俊文什么话都不用说,她就可以从他注视自己的眼神里,很清楚地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甚至他不变的冷淡表情里,亮亮也可以分辨出他的喜怒哀乐。

    亮亮连考虑都没有,便在他的仔细开路下,顺利地跟着下车。

    “我载你回去。”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不是因为有人载她,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载她回家,那是因为他终于跟自己说话了,一整天搁在心中的大石头,终于终于落地了,YA!

    *  *  *

    难得今天太阳公公赏脸,一扫前几天寒流来袭的天寒地冻,教室外头的好天气,不停地对亮亮招手,要她好好活动活动呈冬眠状态的筋骨。

    因为磊思高工依山而建,因此除了大门口外,并没有很明确的围墙圈限着,亮亮独自坐在后操场的小山坡上,这里在午休时间几乎不会有人来到。

    一旁的便当很不得她的青睐,才吃了几口便被冷落。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那是刚刚下课时,某个男同学塞给她的,说是想和她做朋友,她无可无不可地收下,毕竟从小到大,收到这样的书信是常有的事。

    在男同学当中,她一直是受欢迎的,即使她从来不对这些事情做任何回应,一封封的情书还是会不时地交到她手上;而她一直把这些小事当成是学生生活中的小点缀,毕竟被人赞美、被人欣赏是件愉悦的事,只要不太过分、太紧迫盯人而造成她的困扰,她倒是挺享受这不定期献上的虚荣。

    不过,在一票女同学当中,她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说好听点,是女生心思比较细腻、比较敏感;说实在点,就是女生比较小心眼,而这也正是她选择就读这里的主要原因,因为她着实摸不透大部分女同学的想法。

    她咧开嘴看着不知从哪本情书大全中抄来的句子,信上恶心又缺乏创意的用词,向来只会换得她微笑带过,就像是不定期有人提供她发笑的笑话一样。这可不是她骄傲的自尊心使然,实在是因为里头的错字和陈旧的词句,让她忍不住大大扬起嘴角。

    亮亮笑到累了,才慢慢将信纸重新摺好,放回外套口袋中。

    “又是哪个没眼光的人?”

    不用回头,光听那声音她就知道是谁,甚至连他面无表情到几近不屑的神情她都一清二楚。

    亮亮破天荒没有抗议,她回给梁俊文一个又甜又腻的微笑,之后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摺成爱心状的情书递给他。

    “是啊,我也正在好奇,又是哪个没眼光、没脑袋的花痴写信给你。”

    她身边的死党都很受女生欢迎,其中当然以粱俊文为最。有些女生比较保守害羞,所以传情书这等苦差事就成了亮亮的家常便饭。

    梁俊文耸耸肩,看都不看一眼,便将信纸凌空以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地丢人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你可真是会躇蹋人家的心意。”亮亮冷哼,对他这见怪不怪的举动不以为然。

    “你看情书活像在看笑话集锦,难道会比较有道德?”他远远就看到她对着信纸哈哈大笑。

    “至少我看了他们的心意,不像你一样没血没泪、没心没肝。”她斜睨他一眼,为那些女生感到不值。

    又是无所谓的耸肩。梁俊文双手插进裤袋里,一派轻松地斜倚在亮亮身旁的树干上,就是这冷冷的姿态让很多女生趋之若骛,说什么好性格、很酷之类的。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要写信、要喜欢是她们的事,但他可没这义务奉陪。

    瞧他踉得咧,亮亮在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想说什么就说吧。”梁俊文早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亮亮撇撇嘴,在心里嘀咕几句才道:“隔壁班的杨琳说她很欣赏你。”

    “嗯哼。”

    “嗯哼?”亮亮学着他打从鼻孔说话。“人家杨琳可是机械科的科花耶。”

    “科花?机械科不过就那么三个女的。”真搞不懂那些人,老是在乎这有的没的。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杨琳确实长得挺漂亮的,就算机械科再来三百个女生,我相信她还是科花。”亮亮忍不住翻个白眼,她对美女最没有免疫力了。

    “喔。”就算是好了,那也跟他没有关系。

    “她跟其他肤浅的女生不一样。”否则她也不会放着心里莫名的不舒坦,极力向他推荐。

    “哪里不一样?”有你这么不一样吗?

    “唔……”其实她不大认识杨琳,只知道她功课好、个性温柔。“她特别漂亮。”

    “这你刚刚说过了,你说她是机械科之花。”他又不是瞎子,当然知道杨琳长得很美,几个死党在一起难免会对学校的女生品头论足。

    “她不漂亮吗?”学校女生除了王育纯之外,亮亮觉得她最漂亮了。

    “你也很漂亮。”他突然低下头看她,唇上似笑非笑。

    干嘛这样看她?活像是她头上长出两只角似的。“这还要你说吗,我当然知道我很漂亮。”她刻意挺胸昂头,梁俊文的视线太热烈,她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想法,脸上不自觉染上些潮红。

    梁俊文莫测高深地点点头,调开定在她身上的视线。

    “到底怎么样啦?”她有些急躁,不明白今天的气氛怎么特别怪。

    “什么怎么样?”他又用让亮亮头皮发麻的笑容看着她。

    “就杨琳的事嘛,她想知道你对她的印象如何。”她是不是生病了?

    为什么突然觉得好热,脸也愈来愈红。

    梁俊文摊摊手,无奈地道:“没有印象。”

    “你!”他是存心要气死她吗?如果杨琳又用那无辜的翦水秋瞳看着自己,含羞带怯地询问结果怎么办?她要怎么回答啊?

    “我还不打算让任何人绑着。”

    这回答不知怎么的,竟意外地让亮亮松口气。虽然她不想伤害杨琳,却也管不住自己心中大石落地的轻松感,不过她还是逞强,说着:“人家美女看上你,你还拿乔。”

    “你就那么恨不得把我推销出去?”他有趣地扬起眉,几乎是没隔几天,亮亮就会替自己传情书、传情意。

    “又不是我愿意的。”是她们找上她的,又不是她没事找事做,就算她有错,顶多就是无法对美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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