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没想到师弟知道自己在门外“关心”,温皓月迟疑了下,推门进来,手上端的是凤芸侯最害怕的特殊药膳。[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果然,就见小小肩膀缩了缩。
“自己过来领药。”左封迟命令,不给好口气。
温皓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讶于他如此外显的情绪。印象中十七师弟不仅寡言,除了师父外更没有任何人可以波动他情绪,但现在这孩子却成了例外……温皓月一脸若有所思。
小小娃儿以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朝她走来,接过墨黑药汁。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浓烈异味,仍是让小小鼻子忍不住扭曲了下。
温皓月收束心神,柔声安慰她:“你乖乖喝下,待会儿有糕点可让你嘴巴不那么苦。”
“三师姐,请不用太宠她。”左封迟淡淡阻挡。“庄中事忙,以后端药这点小事就交给下人,不用亲自劳烦你纡尊降贵。”
“好,下次我吩咐下人端来就是了。”温皓月从善如流地回应,假装不懂他暗藏的警告。听听!她这师弟已在嫌她多事、拐弯赶她,还不许她常来了。
唉,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说也奇怪,在威权的管教下凤芸侯不再作怪。虽不至于到说东不敢往西、说西不敢往东的地步,但也足以让左封迟缓下脸色。
他一向独善其身,原就不喜管束他人,所以只要凤芸侯做到一些基本要求,如乖乖喝药、不准顶嘴、尊师重道等等重点事项,其它的事他倒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像现在,慢慢恢复精神的凤芸侯吵著要玩雪,左封迟也不反对。两人困在一起朝夕不离,自然需要互相配合。
取了凳子来到积雪的庭院,左封迟在旁研读药书,凤芸侯开开心心堆著雪人,身旁小火炉上温著随时可取用的热茶,正冉冉冒著白烟。一副太平盛世图,半点也没有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二师姐若看到这副景象,一定会很欣慰吧。”温皓月笑盈盈来到松云苑,有感而发。跟随她而来的女婢抬来了小桌、矮凳和糕点吃食,一下子就把赏雪品茗的地点布置好。
左封迟只是淡扫她一眼,算是招呼。
“师弟,你是不是打算要离开了?”温皓月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
近日左封迟请人炼丹,所开出的药单内容,便是凤芸侯每天熬著吃的药,特意制成随身丹丸,分明就是打算离开了。
见左封迟没有反驳的意思,温皓月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苦口婆心道:“你孤身在外多年,若肯留下,以后也多几个人可以帮忙照顾侯儿。若是为了解开锁链,我可以再派人去寻访巧匠,去京外的人也很快就会带回消息来……”
“不劳师姐费心。”他淡淡拒绝。“其实我也已经叨扰太久了。”
说什么叨扰?他是她的师弟啊。虽没有真正血亲,也像是手足了,他至今还这样见外。温皓月在心底叹气。
但这十七师弟就是这样,孤傲疏离地不愿让人亲近一步,彷佛师父当年解散师门,也一并割断了他淡薄的情感似的。
她不是不明白他对师父的心结,莫名被遣出师门时她亦有不甘,同样是门下弟子,难道师父老人家眼里就只有二师姐一人?那他们其他弟子到底算什么?这打击对于只重视师父一人的左封迟更是剧痛难平,她明白的。
但事情也已经过了十年,这一切还不能放下吗?
劝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吞下。
心结只有自己能解,旁人赘言也只是多事。要是她不小心多说了不该说的话,踩到他痛处,恐怕会落得他干脆付清这几日住在庄里的费用,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小心为上。
“你打算何时起程?”她问。
“明天。”
温皓月霎时瞪大杏眼。“明天?那你直到现在还没跟我提起!”难道他想不告而别?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左封迟道:
“我想晚膳时再提。”
是想害她消化不良吗?温皓月盯了他好半晌,不禁摇头。
“师弟,你当真没在乎过任何人、事、物吗?”她这个师弟外表看来成熟、明事理,却一点也不清楚人心正常的情感反应。以前还会在乎师父他老人家时,最起码身上还有点人味,但这几年离群索居愈久,每次见面都感到他的情感愈加抽离,几乎要成怪了。
“这重要吗?”左封迟不在意地反问,突然极快地对她出手,直到手指几乎快碰触到她脸颊,一阵温暖的气流扑过温皓月耳旁,才又收回了手。
温皓月一怔之下,才明白原来他运气帮她拂开了一颗突然袭来的小雪球。在忡怔的那一刹那,她还以为冷情的他想碰触她……
温皓月过快地别开头去,以掩饰颊上突然浮现的两朵红云。啊……终究还是露馅了,即使心知左封迟绝对看不出来,但她心知肚明,脸上的薄红已把自己隐藏多年的情感外露了。全败在一颗不起眼的小雪球上。
小雪球是黑猴丢的。
凤芸侯正背对著他们嬉戏,跟黑猴拿雪球互掷,一点也不知黑猴刚才差点闯祸,迳自玩得好不开心。
庭院里还矗立著一个高大的雪人,两条斜飞的浓眉是由几根短树枝所叠成,看来像在生气,连眼角也上扬,鼻子又尖又挺,仍是一根树枝代替,唯有嘴巴两端是下垂的,像恨不得把谁吃了。
温皓月刚来时还未细瞧,这一看,不禁莞尔。
这雪人不就活脱脱是“某人”的翻版吗?
“看来……你在侯儿心里已经有了份量。就不知是讨厌呢,还是什么……”她淡淡一笑,刻意地说。
明日就将分别了,她纵容自己在这一刻凝视著他的侧容。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夕了。要他再主动登门到访,就等女娲重新补天好了。
“她讨厌也罢,无所谓的。”左封迟一点也没感觉到在自己身上的眷恋目光,话虽这么说,口气却已没有前些日子的强硬。凝视著那雪人的眼神,甚至有一丝罕见的柔软。
看来,在心中增加份量的并不止一人而已。温皓月淡淡讶然地看向那好动身影。那个孩子……有些什么特别吗?
她清楚左封迟少情的缺憾,是以不敢轻易投注自己的情感,多年观察下来,她还以为这世间没有人可教会左封迟应有的人情反应,难道是她太早下定论了?
隔天目送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行远,他们两人乍看格格不入,但待走远了,一沉稳一好动的身影却有股说不出的契合。一个小兽般好动的孩子,跟一个冷情孤僻的师弟,也许是种绝配也说不定。
她第一次看见师弟身边有个伴的模样,唇边浮起释然的笑。
她无法办到的事,能让另一个人来完成也无所谓,她再也看不下去师弟总是一人天涯独行的模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许,改变师弟脾性的契机就是这个时候了。
不论事情会如何发展,命运注定把他们绑在一起,他们终究会习惯彼此吧?
看著天上:
“二师姐,你只选择托孤十七师弟一人……可是存心安排好了的?”
第三章
世上可有解不开的锁吗?
转眼匆匆已过两个月,左封迟四处寻访,连江湖上最负盛名的铸剑名门“秦苑”他都登门求见过,但他们也束手无策。
此锁竟是无人可解。
左封迟开始怀疑他就要这么一辈子跟侯儿拷在一起了。
黑眸缓缓睁开,现已是燠热夏季,客栈里也闷热难当。他一向少眠,近日更是辗转,常天未亮就醒来。
欲支起上身,却被锁链绊住,往床旁多搭出的软榻一看,有好大一段锁链都被凤芸侯圈握得好牢,像揣著什么宝贝似的。她身上的薄被早已踢下地,黑猴则蜷曲在软榻的另一边打著呼。
凤芸侯向来好吃好睡,不管天气多冷多热、或露宿荒野,她都能睡得香甜。孩子自然需要睡得久些,左封迟不愿吵她。帮她盖好被后,他坐在床缘,如同以往般练气直到她自然醒来为止。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感觉到动静,一睁眼,果见她揉眼睛坐起,开口说的是每天相同的第一句话:
“我饿了。”
“你收拾一下东西。”这也是他每天相同的第一句话。
一脸没睡醒的人儿点了点头,小嘴打了好大一个呵欠,手放开锁链,半坐起的身子一歪;他扬了扬眉,见她安全地斜靠在床柱上,头一仰,嘴一开,又睡著了。
又来了。左封迟唇边有著一抹自己也没发现的淡淡笑痕。她每天都会赖床,他也不以为意,继看她接下来的后续动作。
坐著睡似乎不怎么舒服,小小身子挪了挪,很快地翻滚向舒服的床,形成上半身挂在床缘,下半身仍留在软榻的情形。
左封迟奇怪为何她总不会滚下床?即使翻身的动作再大,再怎么滚动都永远安全地留在榻上。
小小眉心仍不满地皱著,软榻比床矮上几分,明显又不太合她意,不舒服地伸直了脚——
“吱……”当场下客气地把黑猴踹下地,换取了更大的活动空间,最后,手捉到他的棉被一隅,顺势爬上他的床,她的表情才像松了口气,也不怕闷死地把整张脸都埋进棉被里,缩得像只炸好的虾球。[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整个过程,他确定她是闭著眼睛的。
被踹下地的黑猴,虽然惊喊了一声,但滚个两圈又在地板上睡著了,同样是正面趴著睡。话说宠物会像主人,左封迟这才不得不信了。
原认为小孩只是麻烦,现在……倒偶尔有一些奇趣出来。淡淡的微笑挂在唇边,他闭上眼,再度沉息练气。
又一炷香过后,凤芸侯才真正醒了,大喊著:“我饿了!”
“你收拾一下东西。”
这对话才刚出现过。
不同的是,这次她起身收拾的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
“喂!小元起床了。”还记得叫醒黑猴,代表她真正醒了。
等到快把东西都收回绛红色的小包袱内了,她却迟疑地慢下了动作,头垂得低低的——彷佛这样就可以躲避掉什么。
“张嘴。”无视她明显的闪避,清冷嗓音道。
小小肩膀紧缩了下,该来的究竟躲不过啊!她认命地抬头,一脸从容就义的表情,张开嘴。
只是吃个药而已,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左封迟从包袱里的瓶瓶罐罐中挑了一瓶,倒出深色药丸,丢入她口内。
“不准一下子吞进去。”他不忘耳提面命地提醒:“要先慢慢嚼碎,待药丸全部融在口中,才能吞下。”
她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照做。
她慢慢地咀、慢慢地嚼,下巴开始抽搐,那可怕的异臭在嘴里扩散,她痛苦得整张脸都歪了。呕!这吃一千年也不可能会习惯的滋味,她早晚都要各尝一遍,她就快被这味道逼得无法呼吸了!
“好,可以吞下了。”左封迟好笑地看著那张揪得跟包子一样的小脸,真拿她没办法。拿过桌上水壶,长指抬起小小下巴。
“把嘴巴张开。”
清凉的水灌入嘴中,冲散了口中些许异味,她紧绷眉头才略松。他端详她一副快被臭哭的表情,大大眼里的泪珠滚过来、又滚过去的,就是迟迟不肯落下,看来更加可怜得要命。
为什么每天只是简单吞颗药丸,却活像他在照三餐虐待她似的?左封迟几乎要被她打败了。
他从另一个小瓶子里再倒出一颗褐色珠丸来。
“还有?”她吓得眼泪全缩回去,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角隐隐抽动,问:“平时不是都只吃一颗的吗?”难道以后她都要吃两颗?
正想抗议,那褐色珠丸已从她嘴里丢进去;凤芸侯正想著可不可以趁他不注意时吐出来,却意外地发现——
“耶?这药是甜的耶!吃起来好像糖果。”她忙捂住嘴巴,怕气味跑了。
不!不是像糖果,这根本就是糖果啊!不会错。她在奕云山庄吃过,就是她最爱的梅子糖。
这几个月被虐待惯的凤芸侯,不敢置信地瞪著迳自收拾东西、拿起佩剑的人,他居然会在吃完药后拿糖给她!
以前皓月师姑要这么做,他还不准呢!
“真有那么好吃吗?”意识到那激动的视线,左封迟回头。
见她感动万分的模样,彷佛吃到什么人间美味,明明只是一小颗糖果而已。梅子糖是她之前在奕云山庄里最常吃的甜食。想起她吃药的挣扎模样,昨日才会顺手买了。当时她也在场不是吗?
“你那糖真是要买给我的?我还以为你自己要留著偷偷吃呢!”她开心极了。长期被荼毒惯了,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点温柔善意,就足以让单纯的她撤下心防。她虽好动不驯,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容易被一点好处就收买。第一次觉得他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当一个乎时待你很坏的人乍现温柔,往往令人受宠若惊。凤芸侯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
她是谁对她好,她就会加倍对谁好的性情。向来行动比说话还快的她,倏地扑进左封迟怀里,亲匿地把他搂住,没注意到被搂住的人全身一僵。
“谢谢你,我……”她才要说话,便被轻轻推开。
左封迟不自在地别开脸,让人见不到他的神情,只听他一贯冷淡的声音道:“收拾好东西,就该走了。”
凤芸侯早习惯他的淡然,重要的是,嘴里还甜著呢!所以她仍是眉开眼笑,半点也不在意他的拒绝,一下子背好行囊,准备吃饭去。她先走向门,左封迟反常怔了下,才僵硬地跟上她脚步。
左封迟生平从未被人如此簇拥过。
他虽自幼被收入师门,但师父性格高傲寡淡,只指点众弟子武功,甚至连话也不曾多说两句,上行下效的结果,弟子们也跟著谨言慎行,同门间的情谊皆淡然如水。除了跟任何人都处得来的大师兄跟二、三师姐外,他跟谁都没有太多的接触。
刚才的那么一抱,若非放心于她,他早就出掌反击了。以他现在的武学修为,岂容人如此轻易近身?
他被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拉回了神。
在客栈饭堂里,凤芸侯正跟黑猴争著半颗馒头,明明桌上还有食物,他们两个身子却缠得跟麻花卷般,纯粹为了好玩。
最后主人胜出抢到食物,发现他的视线,她咬著馒头主动对他绽出友善笑意道:“这个馒头有加糖耶!好好吃喔。”
嘴里甜甜的,她的笑也甜了起来,眼睛灿亮亮的,有如星辰。
左封迟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她是个还算可爱的孩子,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就像阳光乍现,给人暖意。
“你一直发呆都还没吃,快吃啊!”她把桌上的馒头都推到他面前。黑猴想爬上桌去拿,还被赏了好大一颗爆栗。“不准乱动,快坐好!”
见她捍卫食物的姿态,他心下微讶。她该不会……是想把剩下的馒头都留给他吧?重吃重玩的她居然会主动如此做,为了什么?黑眸闪著一丝不解。
就因为他刚才给了她一颗不起眼的糖?
“你快吃吃看。”
在她的催促之下,他拿起馒头尝了一口,果然有些微的甜味。一些大城的客栈会在馒头里加些滋味,以满足生活较为富裕的京城人士,品尝风味重于填饱肚子,但他从来不曾注意这些。
“好吃吧?”她满怀期待地问。
左封迟凝视著她热情的小脸半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一个馒头递回给她,道:“你还可以再吃的。”
她眨了眨眼,彷佛能从他手上接过东西令她受宠若惊。“真的?”
她的反应令他轻轻蹙眉。难道他以前当真待她很坏?再放了颗馒头到黑猴面前,免得她又要跟黑猴分食。
“我吃这些就够了。”他格外轻声地道:“以后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在意,也不用特意留食物给我,知道吗?”
“嗯。”她乖乖应声,开始吃了起来。两人之间流动著一股融洽自然的气氛,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温柔的神情,视线不禁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忍不住再问了次:“好吃吗?”
他轻轻抬眸,淡淡一笑:“好吃。”
他们四处寻访锁匠,罕有玄铁出现江湖的消息也慢慢传了出去。如此可铸成名剑的稀铁,自是各路人马争相想得到的宝物,他们所到之处开始受到愈来愈大的关注,闻利埋伏的苍蝇鼠辈也一个个窜出。
“请问,是左少侠吗?”
才牵白影出了客栈,又被缠住。
左封迟外表不为所动,内心却十分厌烦。出面的自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藏身暗处的三教九流是只动手不动口的。
不理身旁询问,左封迟抱起凤芸侯上马,骏马放蹄飞驰,很快离开了城镇。为了不受多余打扰,他特意弃官道择小径。没想到才入林不久,身后便传来追踪。
三个、四个、五个……一共七人,也许是两组人马也不一定,左封迟暗忖。因为各来自两个不同的方向。
破空之声毫不客气地逼近,左封迟扫开第一波袭向白影的暗器,不愿混战中波及爱马,低喊一句“去”,便飞身下马。
他翻起斗篷,收掉残余毒镖。“侯儿,紧抓我。”一把抓开她身上黑猴,便往树林里丢去。
凤芸侯还来不及抗议,他们便被一行七人团团包围。
不说一句话,七个方向同时发出暗器,手段阴狠,存心置他们于死地。
若只有他一人,或凤芸侯一人的话,或许还可各自避开。但他们互相牵绊,左封迟只能冒险朝七人中最弱的一环窜去。
他们一行人却早有防范,如影随形跟著左封迟移动,硬是把他们包围在这冲不破的毒网之中。转瞬间,移动的几丈地面都插满了青、红、橙、紫等各异色的毒镖暗器,看来诡异至极。
左封迟额上已有薄汗,细瞧,他颈上有个细微伤口,只是微不足道的擦伤,却已肿胀成半天高,还散发出一股异香。左封迟深知愈是具奇香异色的毒,毒性愈是骇人。
凤芸侯担心地看他愈来愈差的脸色。
“等等……”一个踉跄,左封迟以剑支地,似乎在顷刻间便难以站稳,脸色青紫,显然已经毒发。“若你们只是要锁链,我……可以给你们。”
闻言,果然所有攻击都停下。
“就算你不肯给,我们一样能拿到手。”其中一人冷笑道:“没想到你中了『七里断魂香』现在还站得住,之前一个壮汉中了一针,才走七步就站定断气,尸腐之际,飘香七里,莽汉配花香,真便宜了他。看来,你并不若你外表那般文弱嘛。”
“要锁链……你们可以过来取了。”左封迟低喘著气说。
凤芸侯用尽全身的力量挡在他面前,对不速之客发出恫喝低鸣。
无奈人矮腿短,来人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还轻松道:
“别急,你方才用劲已把毒全吸入体内,如今毒深无解。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就好心一点,待你断气后再取锁链吧。”说得倒像是施恩般。
“取了锁链后,你们别……杀她……”左封迟还没说完,便扑倒在地。凤芸侯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重量,也一并摔倒在地。
但她很快地爬出他身下,警戒地护守在他身旁。
等了半刻,七人之一粗哑著嗓音道:“可以了吧?七里断魂香的毒性那么厉害,人也该死透了,让我先劈了这小娃儿!”
“慢著。”刚才出声的那人阻止。
“怎么?”
“难道你真以为只有一半的玄铁链,就能铸成一把好剑吗?”阴恻恻地冷笑。
“说好了各分一半,难道你想——”粗哑的声音突地打住,另一个人立刻怒吼道:“敢伤我四弟,我们四毒岂容你反悔!”
方才合作的七人转眼自相残杀起来,人数较多的反倒先失了声音,一个个倒地。剩下的三人,以那个冷声的人为主,下令:“别浪费时间了,快取下锁链。莫让其他人知道玄铁落在我们手上。”
“是的!大哥。”虎虎刀风,劈向地上的人。
左封迟正是等待他们窝里反,手一扬,洒出青色粉末,没有预警的三人发出惊喊,痛苦地滚倒在地。
他立刻揪起凤芸侯,窜出阵中,一旁的黑猴也跟了上去。
“侯儿,张嘴。”他低声道。她依言张嘴,吞下香香的东西后,仍是不放心地瞅著他难看的脸色。
“你真的没事吗?”
“别碰那伤口!”想触碰他颈上发黑伤处,却被厉声喝止。
凤芸侯愣了下,虽漠然的他少有好脸色,但却从未吼过她。她突然惊恐地瞪向那流出紫血的伤口!
“你看出来了?”左封迟苦笑,缓下口气道:“对,我真的中毒了,所以不能碰。这毒沾了便会染上。”幸好他把追兵全数解决,现在立刻找个地方解毒的话还有机会……
“站住!”身后一个怒吼劈来。
左封迟脸色一沉,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追了上来。
“玄铁链怎么会在你这儿?”一名健硕汉子,几个起落就挡住他们去路,不是方才七人的其中之一。
那人一脸江洋大盗般的大胡,遮住了大半长相,只露出一双炯炯生威的眼,狠狠盯著他俩腕上锁链,眼神不带丝毫贪婪反具浓烈怒意,竟像是来兴师问罪。
“你就是那个千里追杀蓉儿的人?”声若雷劈,震得人耳膜隐隐生疼。
蓉儿?对方竟直唤师姐闺名。
“凤玉蓉是我师姐。”在下明对方底细之前,左封迟把要抢著挡在他身前的人儿拉到后方。凤芸侯挣扎不过他的力气,只能瞪向声音会打雷的人。
“你是蓉儿的师弟?为啥我没见过你?”健硕汉子大皱其眉。“若真的是,蓉儿又为啥扣住你?”
“请问阁下又是谁?”左封迟已没有气力客套,不论是敌是友,他都必须速战速决。
“我是蓉儿的大哥。”健硕汉子拍拍胸脯。他们可是义结金兰,插香拜天,换过帖的!
左封迟目光倏地变得锐利。“凤玉蓉没有手足,只有同门。”他们一门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儿,没有例外。
修长的手紧握刀柄,他整个人散发出浓浓杀气,脸色却已转青。
“你中毒了?”健硕汉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见左封迟冰冷的神态,他恍然击掌道:“啊!你就是那个最孤僻的十七对吧?我听蓉儿说过,那个脸最臭、最不相信人的就属她十七师弟了,原来她当初铸链为的是要整你啊?我还以为她要对付追杀她的人咧!”说完,还大剌剌地放声大笑。
左封迟冷冷、冷冷地睨著他。即使起了杀意,但听到一直欲追查的线索,也不得不问:
“你知道师姐铸链之事?”
“当然知道!这块铁材是我当年赌输给蓉儿的,还眼睁睁看著原可成为上好名剑的玄铁铸成锁链……唉!”即使事隔多年,说来还是一脸心疼。
亲眼看锁链铸成?左封迟追问:“那你可知铸此锁链之人,如今身在何处?”
呃?汉子脸色丕变,嘴角抽动,像是听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慌忙挥手:
“不,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呃!”他突然发出像被人掐住脖子的怪声,整个人立刻趴伏在地,耳贴地面,慌了手脚地低喊:“死了死了!他又来了!他脚程怎么愈来愈快?放著有福不享,这跟那些千里追杀蓉儿的人有什么差别?我必须快走,不然会被逮到……”
“等等!”左封迟挡在欲走的人面前,加快速度问:“你可知道铸此锁链的人在哪里?”
“别挡著我,快走开啊!”
一个欲走、一个欲留,两人转瞬间过了好几招,大汉居然已急得满头生汗,哀号起来:“拜托你别缠著我!中了毒就乖乖躺好,我现在没时间耽搁,他就要来了!有事你去问他。”猛地矮身窜前,扭住左封迟衣袖。
来不及避开的左封迟眼底闪过一丝诧然。下一刻,他居然被点倒在地。
壮硕汉子俯下的脸贴得极近,杂草般的胡须差点扎到他,根本不理在旁奋力捶打他的凤芸侯,迳自丢下一连串又急又快的话:
“年轻人!他看到这锁链一定会停下来,拜托你帮我绊住他,一刻也好。请假装你伤得很重,会吐血、会死,他知道你跟蓉儿有关,定非医好你不可。我放倒你不是要害你,你应该知道。”
突然像感觉到了什么,汉子抬首望天,爆出极为惊恐的抽气声:“喝!”然后完全失去理智,以令人乍舌的慌张,盲目往前连连撞倒了三株矮杉,才清醒过来,忆起自己会轻功,点足如大鸟般飞身离去。
那撞倒杉树的蛮力令人惊奇,不知何事令壮汉惊恐至此。仰躺的左封迟望见一只罕见的蒙古海东青在天空盘旋。
那健硕大汉显然不谙毒性,竟把穴封在胸口,致使毒性往上窜。左封迟强忍不适想运气,却发现内劲窜乱,全然无法运行。
突地凤芸侯跳到他身上,拼命拼打他!
“侯儿,你做什么?”无法动弹,左封迟只能眼睁睁看著身上的人儿放肆。
“吐血,会好。”她继续捶。
打到他吐血,他就会好?情况虽然如此紧急,左封迟心底却有了不合时宜的荒谬笑意涌上。
“不是吐血,是『放血』……侯儿,住手……咳咳!”忍了太久,气穴又被封住无法御毒,一咳之下,他果真吐出一大摊黑血,染满衣襟。
“我的血有毒,你……快走!”他急促喘著气,突然痛苦得蹙眉,汩汩黑血自他紧闭的双目流出。
凤芸侯见状大惊!小手忙去捂住他双眼,好似这样就不会流血了。
“别,别碰!走开……”左封迟断续吃力说著,汗如雨下,血亦不绝,四周空气缓缓飘出一股异香来。
小手完全不听他的话,继眼睛之后,接著捂住他的耳朵、鼻子、唇边等各处,充满惊恐得擦拭著。他……七孔流血了?没想到此毒运行如此迅速。
当七里断魂香毒透入骨时,便会七孔流血,到此地步,已是药石罔效。左封迟艰困地想著。没想到自己竟无法达成师姐所托。
“呜……吼!”凤芸侯也看出状况紧急,内心一急,声音又变回初时那小兽般的低鸣,悲悲切切,充满了不祥预感。
左封迟费力睁眼,看出去的世界一片殷红。但他仍是一眼就望见那张涕泪涟涟的小脸,微微一怔。
“你为什么……哭?”她在担心他?
他原以为这世间是没有人会担心他的。
原有的师门在十年前消失,孤僻独行的他失去了共聚的地点,师兄弟间一切的联系也跟著切断。他又恢复孑然一身……想来,他也已独居十年了。这次若非锁链之事,他是绝不可能去找温皓月的。甚少与人接触的他不关心别人,当然也从不觉得会有人关心自己死活。
可是她……即使当初痛失怙恃,她也未曾掉泪不是吗?
还是当夜他赶到之前,她就曾在凤师姐夫妇身上如此哭泣过?一想到此种可能,他居然感到心痛难忍,剑眉也跟著紧绞。
在江湖上所有人都觊觎玄铁链的当口,他怎能放她一人在这荒郊野外?
他是走不了了,但不论如何——她都必须安全离开!
“别哭,侯儿……你拿出针,到我胸口这边来……快!”
凤芸侯马上理解,他要她帮忙解穴。
见她拿出行医用的针,他道:“拿长针……刺我的左肩、到胸口之间……”说穴位她不明了,只能含糊道:“……你都试试……”
小手发著抖,却勇敢执行他的指令。连试了数十针,有时深入错穴,使左封迟疼痛难当,他却咬牙哼也不哼一声,只是冷汗湿透衣衫。
“别怕,我无妨……再左边……扎深一点……”
突然,在她刺入靠近肩胛的部位时,他仰头闷嚎一声,疼得在地上翻滚,浑身剧烈颤抖,却显然是能动了。
凤芸侯马上担心扑过来,按住他抽搐不止的身体。不知哪来的力气,左封迟大力推开她!让她翻到七尺外。
他铁青著脸,强撑起身,嘶声对她大吼:“你立刻回奕云山庄去!马上走!不准留下、也不准回头,听到没有?!”
不待她回答,他用最后的力量抽剑挥刀,狠狠往自己右腕砍下——
眼前一黑,他坠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四章
“那个人居然如此做,真是太轻忽大意了!”一个低润温雅的嗓音斥道。显然对口中“那个人”轻率的行径十分头疼。说话的是个相当俊美的白衫男子,一脸雍容贵气,看来出身极好,约莫而立之年上下。
他望向一旁担心的人儿,唇边带著安抚的笑。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瞧,你染了毒却一点事也没有,是你身上的奇血救了他。只是他中毒较深,需要时间恢复。”
凤芸侯仍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小手紧握著床上男子冰冷的手不放。
之前左封迟欲断腕放她走,幸而这名白衫男子及时出现,击掉利刀,救回只剩半口气的他。
她强烈的直觉一向能辨别他人是否具有威胁性,这白衫男子给她的感觉是亲切又无害。所以她才会任由他一出现便诊疗左封迟,最后还随他来到这隐密的木屋。
白衫男子凝望她的眼神充满暖意,就像长辈看著自己至亲疼爱的小辈。温柔问:“你饿了吗?”
凤芸侯摇摇头。
“侯儿,你当真想救他吗?”
“当然。”毫不迟疑。
“那你就要保重好自己身体,定时吃饭,因为你的血是最重要的药引。此后唯有你的血才能延续他性命,明白吗?”
“我的血?”她疑惑。
“是的,从今以后你要一直陪在他身边,这同时也是你娘的心愿,明白吗?”
“我娘?你认识我娘?”
白衫男子轻轻点头。“我跟你娘有结拜之谊,你可以喊我叔叔。”
“原来我还有叔叔……”突然多出一个亲人,让凤芸侯有点无法置信,那忡怔的表情相当可爱,白衫男子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这时递过食物,她才乖乖接下。吃完后,她自然地爬上床榻,蜷伏在左封迟身旁,没一会儿就睡著了。白衫男子帮她盖好棉被,凝望著他们腕上的玄铁链,跟左封迟毫无生气的脸色,低声道:
“是谁闯的祸,就该自己来收拾。”
一睁开沉重的眼,就看到一张苦瓜脸。
一个勇壮如熊的高大汉子守在他榻旁,满脸的愁苦之色,就是那天点倒他的健硕汉子。
左封迟浑身疼痛,双眼更是烫灼不已,他连皱眉的气力都没有。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著……乾涩的唇颤动,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勉强挤出破败的声音,问出唯一心系的问题:“……侯、儿……呢?”
忡怔失神的汉子闻声,猛地低头。
“你醒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忘形拉起他手,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若你被我害死了,我要怎么去跟蓉儿交代?『他』也一定不会再原谅我的!真是天可怜见,神明保佑,关老爷显灵啊!”
手是无力抽回的,左封迟费劲再问了一次:
“……侯儿……呢?”
“就在你旁边啊!”健壮汉子指他榻旁,突然压下声音:“她一直不准我照顾你,都守在你身边不肯睡,好不容易刚刚才睡著的。”
左封迟转首,就见凤芸侯抱著一团又脏又充满血污的破布,像只小猫般弓身睡在他身旁。他们两人甚至共枕一个枕头。
“她……怎能睡这儿?快、把她抱开……”他失声道。虽然她还年幼,毕竟男女有别,一路上他们都是分榻而眠,从无破例,细瞧,才发现她揣在怀里的是他中毒时身上衣衫。
“是这娃儿硬要跟你挤在一个榻上,死也不肯离开的。反正都是自己人,你就不用顾忌,安心休息吧。”
“把她抱开……”左封迟坚持。才说几句话,便疲累不已。
“可是我碰她,她会咬我耶!”汉子无辜地搔搔脸,黝黑的脸上竟有两排齿痕,尤其虎牙的凹痕更是明显。“我那天又不是故意要害你没命的,怎么知道这种毒不能点穴,明明其它毒都可以啊……可是她却一直怪我凶我,还咬我咬得好大力……”说得委屈万分的。
左封迟没再说话。才合上眼,他又昏睡过去。
毒势汹汹,他就这么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感觉体内有两股奇异的力量在互相斯杀,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冲击五脏六腑,让他一会儿如入冰窟,一会儿又如置火炉,反覆煎熬。
直到十日后,他才能起身进些流食。一问之下,才知自己已昏睡了将近一个月的时日。
气力还不足以捧碗,本想勉强接受大汉粗手粗脚地喂他。但凤芸侯却执意不准那大汉接近他一步,这喂药的重责大任自然只能落在小小人儿身上。
“侯儿,够了。”低冷的嗓音才这么说著,一匙不稳的药汁已有半碗都泼在他的长衫上,药杓执意前行来到他的嘴旁。
左封迟轻叹口气,认命张唇,喝下了剩下半碗匙的药汁。
“你……要不要这个?”
大汉远远在一端举著一条长布,迟疑地问。
围兜?要他一个堂堂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像个初生娃儿般,吃饭用个长布围著充当围兜?
“拿来吧。”他无力道。势不由人,不想浪费药汁洗澡的话,唯有颔首。
“你不准过来!我过去拿。”清脆的童音发出号令,那似曾相识的命令口吻,令左封迟微微一怔。
凤芸侯把碗摆在床缘,就咚咚咚跑去取布,又迅速归来防守阵地,不准大汉跨雷池一步,彷佛他是不祥之物。
“侯儿,不准用这种口气跟长辈说话。”左封迟慢了一步才说,没想到自己竟给了她坏的影响。见她知错般低头,他才转向大汉问:“是谁医治我的?”
“谁、谁医治你?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在这里。”短短几句却结巴得不像话,眼皮更是突然像抽筋。
“若你懂得解此毒,当初就不会封我胸前大穴,任我躺在地上自生自灭。”仔细想来,他卧病月余全拜眼前壮汉所赐,目光不由锐利起来。
一直余怒末消的凤芸侯闻言,更是立刻起身,对一旁黑猴喝道:“小元!”
“吱!”通悉主人心意,黑猴衔命狠狠扑上壮汉宽背,东抓西啃,弄得他狼狈不堪。明明壮汉一根手指就可弹开黑猴,却半点也不反抗,只是一脸认命,默默赎罪般接受糟塌糟蹋。
但左封迟岂能坐视不管。“谁准你如此无礼的?不论如何,他都是你长辈!”他厉声斥喝,剑眉一拧,骤咳了起来。
“可是……他、害了你!”凤芸侯紧张他的病情,但心底仍十分下满。那天左封迟七孔流血,那血红的模样多么可怕,就跟收养她的爹娘一样,她一辈子也忘不了!若不是这汉子胡乱封穴,他才不用受这么多苦。
“都是他的错!是白叔叔亲口对我说的啊!”
听到“白叔叔”三个字,壮汉微微一震。他就知道!是“那个人”存心要恶整他的,让他遭受可爱的侄女厌恶。呜……
“你还说——”
左封迟还欲训斥,壮汉忙出言维护:
“无妨无妨,是我的错!她会生气也是应该的,连我也很气自己。那个人——他,唉!会跟侯儿说这些话,最主要也是要藉侯儿的手来惩罚我,你别轻易动怒,有碍养病……呀!”黑猴扯他后发,让他头歪了一边。
左封迟狠狠冷睨了不知死活的黑猴一眼。
黑猴见状大惊,之前可怕的记忆纷涌,忙抱住自己毛还未长齐的头,慌忙重回主人怀内。
一番对话下来,左封迟疲累地靠在榻上。他清楚是另一个人医治了自己。他本 (:
)
( 丝丝相扣 http://www.xshubao22.com/1/13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