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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兰心里默数着阿母何时会到,不久后——
“喂,你是谁?”母亲苍老沙哑的声音令雅兰揪起了心。[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阿母!”
在电话一端的银妹愣住了!这一句话她听了十八年,既熟悉,也遥远。她没忘两个月前阿兰临出们前,也是最后一次唤她的一句,历历犹言在耳……
银妹冷静下来问她:“小姐,你是谁?”
雅兰心好疼。阿母一句“小姐”,令她们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好远。
她强调:“阿母,我是阿兰,你的心肝宝贝阿兰呀!”
她是激动的,而银妹也激动地表示:“小姐,你不用打电话来安慰我这个寡母。”
“阿母,我没有,我真的是阿兰。你曾说过我是你一生中唯一的依靠,你说过——”
银妹泪如雨下……她是曾说过没错,但是她所说的人早已死去,在两个月前,一辆好大的车将她撞得血肉模糊。她的心肝不在了,她的宝贝也没了,她的世界、她的唯一都消失了。
义顺见坚强的阿银嫂哭了,关心地问道:“阿银嫂,是谁呀?”
电话见一端的雅兰也听见了。“阿母,是义顺仔,对不对?”
银妹大吃一惊!这个陌生女子,不但认得她,也认识她周围的人。
她以手背拭泪,道:“小姐,我知道你是好心要可怜我这个老大婆。但是玩笑别乱开,我的阿兰已由我亲手送进火葬场中火化掉了,她不会再回来了。若没别的事——”
“阿母。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
“好、好,别再说了。这里的电话是别人家的,我要挂断了。”卡的一声电话断了。
雅兰不相信她的阿母会这么狠心挂她的电话,一时悲从中来,抱着话筒痛哭失声……
⊙⊙⊙
一整个下午,她如失了魂似的茫茫然。
该是太太下楼学厨艺的时刻了,见太太迟迟没有下来,而厨子也准备好了,吴嫂便上去叫她:“大大,你在不在?”
吴嫂轻问房内是否有人,良久,房内才传来细小的应诺声,不一会,雅兰打开门,不过双眼肿如核桃大,吴嫂惊慌地问她:“太太,是谁欺侮你了?”
吴嫂自雷皓和杜香蝶结婚后便在这大房子里当管家了。在车祸前,太太是个脾气、性子令人无法领教的女人;但在车祸后,她如变个人似的,没了傲气及凌人气势,每天安安分分地待在家中,也不再四处乱跑。这些改变令宅内佣人们都体会到她的不同,也改变了他们对她的坏印象。
她只是摇头。“没有,我——”她沙哑的嗓音已明确地告诉吴嫂她哭过,而且是哭了良久。
吴嫂心疼不已地说:“大大,你看看你,哭成这德行,若教先生看见了,他会怪罪下来的。”
“吴嫂,待会我不会下楼去,以免他发现了。你只要告诉他我病了,躺在床上休息。”
在她的叮嘱之下,吴嫂才下楼去。
雷皓一下班回来,见她人未下来,口气生冷地问吴嫂:“太太人呢?”
吴嫂依雅兰的交代说了。
雷皓倏然起身上楼去,吴嫂也不敢阻止,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上去,心中暗暗期待千万别出事才好。
雷皓一上了楼,只见房内黑漆漆的。
雷皓打开电灯开关,雅兰才慌问:“谁?”
雷皓刻薄地回答:“你精神很好嘛,病了,病在哪?”
他坐在床畔,低身看她错愕的表情。
当他看见她那对肿成核桃似的眼,讶问:“你哭过?”
她只是默默地趴回枕上。她知道内心的苦是没人可以了解的,即便是他及吴嫂,甚至是阿母也无法明白,说了等于白说,还不如不说的好。
雷皓可不爱玩哑谜,再问她:“为谁哭?”
她不答。没一会,她便被他如抓鸡似的翻正了身,受吓地睁大双眼盯着他。
“你要做什么?”她惶恐极了,好怕他会对她——不规矩。
雷皓见她这么恐惧他,只是冷冷地“安抚”:“放心,你那脏身子,我还不想去沾。”
若香蝶在的话,她或许会气冲冲地斥责他轻蔑的口气;但雅兰并不感到生气,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每天都有洗澡呀,为什么他还嫌她脏?
雷皓最近每每见着了她,便有一股想翻旧帐的感觉。
她的故作纯真令他不齿,他既痛恨她,又想亲近她。
他低下头,往她错愕的脸狠狠吻了下去,几近暴虐、几近报复的,良久才离开那两片胶着的唇,并撂下——句话:“是病坏了吗?怎么技术变得如此差?”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雅兰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她从不曾和异性牵 过手,更遑论是接吻了。“技术差”之名怎可硬扣在她身上呢?
就她张雅兰而言,这可算是她的初吻了。以前在工厂里常常听女工们说接吻会让人有酥酥麻麻的感觉,可她并不觉得呀。可见人家形容归形容,绝大都是夸大其辞的。
⊙⊙⊙
薛银妹自从接过那通自称是阿兰的电话后,她的心神便恍恍惚惚的。女儿走的时候她还可以坚强地活下去,但自她接获一通自称是阿兰的电话后,她那已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被揭开,怎么也压抑不了伤心。她一边哭着,一边回到铁皮屋,义顺则紧追在后。
“阿银嫂,她是谁?她到底说了什么惹你哭成这样?”
面对义顺这个无缘女婿的关心,银妹只是一味地哭着。
见阿银嫂流泪,义顺也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哄她,索性回去叫自个阿母过来;两个年纪相仿的人,也许比较好沟通。他匆匆回去搬救兵,不一会耿太太过来了。
游美珍一听儿子形容银妹哭得不成人样,抹干手上水渍立即赶了过来。铁皮屋离她家只有十公尺距离,她一进门,果见银妹哭得伤心,她关切地问:
“银妹,你哭什么?”
坐在窄窄的木板床边,美珍尽力地安慰她这个早年丧夫、中年又丧女的可怜寡母。
银妹一见是美珍,以手背拭去泪水。
“美珍,你相信会有阴魂不散这种事吗?”
阴魂?美珍诧异地望着她,心忖:她该不会是大过想念呵兰,连心神也乱了?要不怎么会问这种鬼怪的问题?
美珍摇了摇头。“原来你在伤心这事呀。 别胡思乱想了,没那回事。”
银妹也摇摇头。“不是啦,只是我刚刚接到一通自称是我家阿兰的电话——”
美珍连呸了三声。“银妹,阿兰死了这事你、我全看见了,她火化你也在场,你——怎么会听信别人捉弄的玩笑话呢?”
“没错,阿兰死的时候是我亲眼看见的,但是对方还叫得出你家义顺仔的名字,也说得出我对她说过的体贴话。若她不是我家阿兰,那又会是谁呢?”
啊!这就没话说了。她们母女的贴心话别人也能知道,这也未免木古怪了。伯美珍怎么也不相信阿兰会打电话来,再说她会由哪打来呢?阴曹地府?一思及此,心理阵阵发毛。
美珍只能安慰她:“别胡思乱想了。在这叫阿兰的人很多,也不光你家雅兰叫阿兰。银妹,你好好静下心,什么也别想了。”
在美珍的极力安慰下,她也只好先忘了这事;毕竟这事说出去丢人,只会让人笑她思女过度、失了神智。
那通自称是阿兰打来的电话后来就没再打来过,银妹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而在台北的雅兰,自从遭母亲挂了电话后,也没信心再打过去。她怕母亲再度挂她电话,徒增伤心难过。
雷皓的家很大,有花园、有车库,光是车库就比她在茄定的家至少大上十倍;因为他的车子众多,不过撞她的那白色轿车已不在其中。
雅兰现在与他更少碰面了,她也曾问过司机汤伯伯(本该称他老汤的,但她自小家教让她不敢没大没小,故一向尊称他为汤伯伯)。
老汤被她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吓到了,一向颐指气使、吆喝成性的大怎么会一时之间至变了?不但温柔有礼,且待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再像是对待猫狗似的。
这其间,他亦曾怀疑过大大该不会是想邀他——上床吧?但想想,我老汤也是五十六岁的老人了,她才二十出头,理应不会才是。
据他了解,主人身边的亲信、保镳,甚至是公司的手下,只要略带魅力的,她是照单全收。有时她还会施以胁迫,不少人自认招惹不起,还纷纷辞去工作,以保生命安全呢。
但经数日的相处,他发现太太真的改变了,言语不再像以往轻佻,衣着也明显保守了许多。以往他所见的太太,不是半边奶子全露在外边见人,便是让后背开叉至股沟。她自认性感、艳丽,但看在他们这些下人眼中,却是——要不干脆不要穿了,也不用浪费几十万去买那种蔽不了体的衣服。
由此可见,她过去的行径如何令人不敢恭维。
雅兰每天在六点半之前便起床,以往的香蝶不过午是下不了床的;因为夜里玩疯了,早上才回来,大清晨的哪起得来呢?
雅兰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花园浇水。浇水耶!
太夸张了。一向只知花钱、玩乐及勾引男人的大大,竟会主动帮下人工作,这事比捉到通缉要犯更震惊人心。[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浇完花,她会拿起扫帚将花圃与行道上的落叶扫净,七点半才去用早餐;更讶人的是,她将定期由米兰时装公司寄来的艳服全退了回去,并差人从地摊买回牛仔裤及T恤、榇衫,并一再交代不准超过五百元,不是一件喔;是一套,够唬人了吧。
她的改变下人们都感受到了,唯独现在身在日本的雷皓不知道。
在老汤的记忆里,自太太出车祸返家后至今,没听过太太问起主人现在人在哪或者他在做些什么事,而且也不曾出过门,好稀奇喔。
以往她在家的时间就只有睡觉,其余时候不是开着法拉利出门便是四处招摇,家里永远也待不祝
而现在,她几乎可说是足不出户,连当司机的老汤也可以感受到最近油钱确实省了不少。
“汤伯伯,你们先生这阵子不常回来喔。”
老汤以疑惑的神情看着大大。“先生去了日本,最快也要七天后才会回来。”
雅兰一直当老汤是个父执辈似的尊敬着,当吴嫂是姊姊似的友爱着,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丁点的自以为是或骄傲。
无形中,她也替香蝶拉回了不少人心。
喝过下午茶,她才正打算休息片刻,门却很不安静地被人打了开来。
“谁?”
雷皓将一只礼盒抛过去给她,口气还带着一抹蔑意。
“晚上杜会长做大寿,你这个做孙女的不会不回去吧?”
雅兰根本不知他口中的杜会长与孙女究竟是谁,又哪知道该不该回去?
他一说完,将门用力关上便出去。
雅兰这时才将礼盒的包装纸轻轻撕开,打开盒盖,一件缀满亮片的无肩带短礼服就躺在礼盒中。雅兰将之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心忖着:这衣服只要她倾个十五度角,内在美肯定让人全瞧光。她实在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穿得这么暴露的?
她不得不怀疑他的居心了。
当吴嫂上来叫她时,她仍是一件T恤、一件牛仔裤;对她而言,这才是适合她的打扮。
“太太,你怎么没有换衣服?”
吴嫂担心主人在楼下等大久,故也紧张了起来。可是当吴嫂打开衣橱时,她都快昏过去了;原来至少上千套的衣服全不见了,偌大的衣橱中只有三套她上一回去地摊时买回来的T恤、衬衫及牛仔裤。
吴嫂急问:“太大,你的衣服呢?”
雅兰回道:“我全收起来了,那些并不适合我。”
她的神情是单纯而无受污染的;而吴嫂所认识、所知道的杜香蝶,永远也不可能出现这种表情。
“太太,你——”她本来想说你脑子撞坏了,不然怎么改变这么大?但吴嫂没忘她是主人,是以将到口的话全吞回肚内。“可是先生已在车上等你,你再不快点会惹恼他的。”
“惹恼也没法子,除非他肯让我穿这一身衣服,要不,我绝不会穿他送的衣服。”
吴嫂一知还有一套是先生送的,忙问:“大大,衣服在哪?”
雅兰无奈地指指沙发上的纸盒,吴嫂即刻打开它。
这没什么不对劲的呀!大太平日最爱这种衣服了,怎么——
“大大,它很普通呀,比你平常穿的——”
她才不爱这种衣服,像她所看过的前莞歌舞团在台上的穿着一样。她面露厌色,令吴嫂也满为难的。
因她们久久未下来,雷皓也等得不耐烦,上楼一见香蝶那一身打扮——
“香蝶,你穿这种衣服?”
他好讶异,他不曾见过她这么清纯的打扮。
雅兰及吴嫂都吓了一跳,怎么他会突然上楼?
但雅兰已打定主意,不换——她坚决不换他所送来的衣服。
雷皓眼见时间已来不及了,也不打算大为难她;毕竟会长是他的再造恩人,而且名义上他又是他孙女婿,迟到了对会长实在不敬。基于这种想法,他不管了,遂随她去了。
雅兰从没坐过他的车,车里很宽敞,也很舒适。她一上车便钻到了窗边,而他们中间则隔了两个人的座位。
雷皓开口:“你过来。”
雅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一寸一寸移动,直到他们中间仍隔十五公分左右的距离便静止不动了。
而他也不再勉强,至少她满听话的,这一点有进步。
他郑重问他:“你真打算穿这一身去参加爷爷的寿宴?”
雅兰看看自己,牛仔裤没脏、T恤也没皱掉,有何不可?她露一副“我觉得很好,没什么不对”的表情。
雷皓叫司机在一家专柜名店门口停车,她在他的强迫之下下了车。雅半不知他想做什么,心想有人寿宴是在服饰店内举行吗?实在奇怪。在她仍来不及会意前,她已在他一件件比画下,像个呆子似的任人摆弄。
他看中每一件衣服都是精品:“这件好,那件也好,全包了。”
她从没买过衣服,她的衣服的便是丽花的便是美珍姨年轻时的再修改一下,所以她不知道穿新衣的滋味,也不懂得出手豪奢的海派。
他净挑一些不是前有洞,便是后开叉的衣服;在他正要打包之际,她终于忍不住了:“我不喜欢它们。”
嘿,终于开金口了。
雷皓看着她说:“它们很合你的胃口呀,你不是一向喜欢这种衣服吗?”纵使他尖酸刻薄得伤人,但雅兰只知道要保护自己,那种猥亵的衣服只是向众人摆明我很三八,很……就像那些风尘女子穿来讨好恩客似的,她才不要。
“我不喜欢那些衣服,我可以自己挑吗?”
雷皓沉下脸来,不过仍表示:“随你。不过动作快点,我们来不及了。”
其实不用他催,在他挑东捡西时她早中意了一件,遂直接走向衣杆,一下子便取出衣服来。
当她看到那衣服的价牌,她没多作考虑,又将它放回衣杆。
“不要了,我们走吧,这样就好了。”
雷皓才不理会她,取出那件她看中意的衣服,便向店小姐说了:“不用包。”取出信用卡,并催香蝶马上去换上。
哇,光一件洋装便花上一万五千元,实在太贵了。
她在高雄工厂做女工,一个月加上加班费才领个两万元,一套衣服便花去了她半个多月的薪水,这——
但当她换上那套衣服后,她看见雷皓眼中的赞美。
⊙⊙⊙
车子进入帝王大饭店的停车场,他们不再是一前一后;她若跟不上,他便挽住她的手臂让她跟上。
从没穿过高跟鞋的她,对这一双是杜香蝶所有鞋中唯一一双最低跟的高跟鞋感到无奈,不知已害她扭了好几回了。
她略跛的走法令他生疑:“你怎么了?”
她无奈表示:“这鞋我穿不惯,所以——”
他着实疯狂,也不理会来往客人,竟低下身来将她的长裙略微掀开。他看见她穿着一双相当低跟的鞋子,举目狐疑地看着她,再低头看着她的脚跟,肿了?她真的没骗他,她的脚真的红肿了。
他脱下她的鞋,并吩咐手下:“阿耀,照这鞋尺寸去买一双平底的回来给夫人。”
“是,皓哥。”
阿耀不到十分钟便将鞋子买回来。
“你穿穿看,还会不会疼?”
他出乎意外的体贴令雅兰感到惊讶,但她也感激他的解围,要不待宴会一结束,她的脚铁定要痛上好几天。
杜镇基七十三岁大寿的寿宴在帝王大饭店席开三百桌,有政商界大老前来祝贺,当然也少不了道上兄弟纷纷率领手下前来恭贺。
杜会长年虽已七十三,然魄力仍不减当年,眼神是炯然有神的威严十足。
当他们来到之时,杜镇基显得十分开心。之前他还听说香蝶出了国,最近才回来,全然不知她的宝贝孙女在外的作为,以及一场车祸险些夺走她的性命。香蝶在他大寿之日赶回来,怎不令他感动欣慰?
“小蝶,你这阵子去了哪?说来给爷爷听听。”镇基对香蝶十分溺爱,连平日强硬的口吻在她面前半点也施展不出来。
对于他的问话,雅兰只是茫茫然,抛了个求救信号给雷皓。
雷皓见状,便接口:“爷爷,香蝶她——”
“阿皓,我是在问小蝶,不是问你。”在他的轻斥下,雷皓也不敢开口了。
镇基又问:“小蝶,你说呢?”
雅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根本没出过国,哪知道出国有什么好说,故老实地回答:“我没出国,所以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眼见事机败露,雷皓内心急煞了。是他亲口向爷爷说香蝶出了国,现在她又否认。镇基只是轻描淡写地不予追究,不过雷皓知道,镇基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之人。
寿宴热热闹闹地进行,杜镇基却始终将目光放在香蝶身上,令雅兰不自在极了。
幸好不少人来向他敬酒,才稍稍转移了他的“虎视耽耽”,她也才得以躲过他的注视。
不过,镇基却在他们两人临走前丢下一句话:“阿皓,这阵子我可能会过去你那小住几天。”
“呃,好哇。”雷皓心忖:会长已起疑心,回去不赶紧排练一场戏不行了。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无法确认杜香蝶是真不知抑或假不知她和会长一向十分亲蔫,不然今日怎么表现得仿若是个陌生人似的?
⊙⊙⊙
在回程的路上,雷皓一直是沉默的,雅兰也不敢吭声,空气好凝重。一进别墅,雅兰急急下了车,她知道他一直在注意她。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占了别人的身、做了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事,但这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呀。
她上了楼,而一向很少上楼的他竟也跟了上来。
雅兰站在床边问他:“有事吗?”
他自个坐在沙发上,良久才开口:“你到底是谁?”
雅兰很高兴,他终于注意到“她”的不同了。
“我叫张雅兰,我不是杜香蝶。也就是说,我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杜老先生的孙女。我家住高雄,我有一个母亲,我——”
见她愈说愈荒谬,他失去住耐性地说:“你头脑撞坏了,张雅兰是你开车撞死的。”
他突如其来地提高音量,令她泪珠忍不住掉了下来。
见她流泪,雷皓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噬血的日子他尝过,也从不怕出生人死,不过他就是没听过这种死而“附”生,除非他雷皓自认头脑秀逗才信她的胡言乱语。
他沉重地闭上眼,内心思忖着这件事。
见他不走人,雅兰也不敢有任何动作;但时间实在大晚了,她在完全撑不住睡意的情况下,一倒上床便在睡神的召唤下沉沉入睡。
雷皓闭眼休息了一会,再睁开眼时就见她已入梦乡。他走过去确定她是否真的入睡后,才替她盖上被子、悄悄地出了房。
他一回到自己房间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盘算要如何与她演出一出瞒天过海的戏码来哄骗会长。
不过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何以她会有这么巨大的改变?难道她真的是她口中所说的张雅兰?
不,这种事完全是谬论,一切全是杜香蝶编派的鬼话,他如此告诉自己。不过,无可否认的,现在的杜香蝶是愈来愈不像她了。据吴嫂所言,她鲜少出门,且还会帮着做家事,甚至还主动问候下人,嘿,真是天下一大奇闻了。一向自视清高、傲视一切的杜香蝶竟会……天地变了,世界也变了,他庆幸这车祸还真是来得太好了。
雷皓倚在窗边,目光凝视着窗外的矮种大王椰子,思绪则飘回与香蝶初识之时……
雷皓有个温暖的家庭,一位慈爱的母亲及一位好好先生的父亲;没有意外的,他们一家人肯定可以荣登模范家庭之首。
然而,母亲却在一场急症抢救无效之下撒手归天;而一向鹞牒情深的夫妻在突然失去另一半之际,一个好好的家也开始崩裂了。
雷父为了养家,受雇于砂石场替人清理车轮;原本只是个简简单单的工作,只为了一回替人代班,竟出了车祸,撞死了才五十岁的杜太太,从此也让他们父子俩的生活更陷于窘境。
杜镇基坚不罢休,而没钱支付理赔金的雷父自愿负起法律的刑罚,但儿子呢?唯一的儿子又使他放不下心。
也许是丧妻之痛使镇基大彻大悟,他一个善念便将才十岁大的雷皓收容,当时雷父也因判刑而身陷囹圄。
往事历历在目,雷皓感激会长的大爱,使他不至于流浪街头。
至他十四岁,美丽的香蝶正式进入了他的生命中。
杜香蝶,给人的感觉犹如其名——一只翩翩起舞的美丽花蝴蝶。
初来之时,杜会长对她并非十分的友善,只因她的出身混合了卑贱的血液。但杜哥哥,也就是杜逸天车祸身亡之后,他与香蝶的身分也犹如乘坐大空梭般的扶摇直上。
香蝶因血脉的关系,而他以接班人的身分,使得两人更加紧密不可分。天真的香蝶、美丽的香蝶,也因此成了他生命的重心、他的世界。
而香蝶对他总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不过他们的结合既已成定局,两人自然也尽心为未来做规画。
香蝶十六岁时就长得如花似玉,而她那副身材更不输个成熟女子。在他眼底,她宛如蜜桃般的可口,自是难耐体内那股蠢动。
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关系,她既不会制止他的热吻,但对于最后一道防线,却有如死守四行仓库般的绝不沦陷。纵使他们已有了公开的夫妻之名,她亦不轻言答应与他燕好。
在他的心底,香蝶是保守而传统的;但,谁也无法料想得到,日后的她竟会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高级娼妇。
一思及此!他总有万般的痛楚,要挣扎也不是,不挣扎又不甘深陷于这恨的泥淖中。他迷惘过,也省思过,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但答案却给了他莫名。总归一句,她就是天生骨头带贱,才会甘心任男人在她身上予取予求。多少长夜里他自责着,多少月色下他反省着,他到底是哪里对不起香蝶了?结论还是没有,什么也没有;他既没犯错,也不曾亏待她。一直以来,他都是用心在爱她、真心在待她,结果却只换来了短短一年的恩爱,以及日后无比的难堪与痛苦。
在他将真心舍去,填之以嫌恶、报复之时,而她却又——彻底地改变了。
不过,杜香蝶从来就不是个这么易于相处的女人;她之前是乖巧的没错,但却寡言。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她绝不是一个肯主动问候外人的女子;除了会长外,她也不会主动对外人示好。
但现在,她在雷家的形象全然丕变,佣人们无不称赞她的得体、善解人意;就连司机老汤也夸奖她温柔、体贴人心。她宛如一个完美的化身,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给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感。这会是杜香蝶惯有的形象吗?
她的身边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她开始有了朋友,也受人尊重;不再是以往那种带有胁迫性的尊重,而是让人没来由、情不自禁地想尊重她。
雷皓斥责她的诡计连连、嘲讽她的虚情假意、唾弃她比娼妓不如,并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再上她的当了。
错误只能犯上一次,绝不能再有第二回;他不是个傻子,绝不任她一回又一回地牵着鼻子走。
什么她是张雅兰,浑帐,全是瞎说。她肯定又在玩什么把戏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若再相信她的话,换来的只有更大的伤害与毁灭。
他将自己深埋在椅内,不愿听信佣人们的“谣言”,因为他害怕这又是另一场阴谋、一场更大的伤害重演……
第三章
杜镇基人虽老,但他自认眼力及心思仍未老。
他的孙女小蝶变了,不再是那个会溺在他身边撒娇的小宝贝了。
昨夜,他在她眼中看不见往日的热络,她看着他的眼光恍若看个陌生人似的。不会,他的小蝶不会这么残酷地对待他。
他早年丧子、丧妻,老天不会让他在晚年之时再失去这个孙女吧?
他双手交叉,仔仔细细地回想那一夜小蝶的表现
他按铃找来手下:“阿富,你找个人查查小蝶小姐她前阵子人在哪?”
“是,杜先生。”
手下阿富一领命,便找人去调查。
据阿富查得的消息,皆表示杜小姐出国去了;但还是有人违背雷皓的旨意,将事实透露了出来,并以秘件方式送入杜郏
镇基由资料中知道香蝶闯了大祸,函中并提及她的生活习性。以前镇基一直十分在意她是否会在宋秀眉身上学来恶习,没想到她终究是——
他暂且按下怒气,明白他必须走一趟。
打定主意后,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使出现在雷家。
当看门守卫一见是杜会长到来,十分恭敬地款待并立即通知主人。
在雷皓未归之前,杜会长与香蝶已先碰了面。
“小蝶,你和阿皓结婚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生孩子?”
面对杜先生的问话,雅兰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确实是吻过她,也牵 过她的手,不过她还是没有怀孕,她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二来,他们又不熟,雅兰怎么敢替他生孩子呢?
“杜——爷爷,我也想啊,但是就是没有怀孕。”
她照实讲。
雅兰虽出生贫困,但她亦期盼能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一个丈夫,一个不需出海,不用让她每日担心他的安危,天天提心吊胆怕会失去他的丈夫。其实,只要她的丈夫养得起,即使生十个她也愿意;因为自小就只有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单得很,所以她希望将来她的孩子不寂寞。
镇基很满意她不是说“怕破坏身材,所以不生”的话语,接着又问道:“阿皓待你好不好?”
雅兰对好与不好的定义非常简单,他既供她吃,又供她住,当然是好的;即使他打她、骂她、以言语侮辱她,她都不在乎。反正物质生活上满足了她,她也不贪心他得多体贴她才算好,故她回以:
“他对我非常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镇基心忖:若他真对你好,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他偷人?这未免不合情理了。他抑下满腔疑窦,只等阿皓回来再说了。
他试探性地又问:“小蝶,爷爷给你的蝴蝶钻戒你怎么没戴?”
镇基在香蝶与阿皓结为连理那一日为香蝶打造一只镶碎钻的蝴蝶花型钻戒,这一只蝴蝶钻戒代表的意义可大了,它包含着一位老人家对孙女的祝福及数十年的关爱。他也一再嘱咐香蝶,绝不可以让这只戒指离身;而香蝶也允诺,除非她死了,否则她不会让它离身的。
对年迈的杜镇基而言,“死”字实在太不吉利;尤其在结婚当日讲出这个字更是大大的不祥,他还怒斥小蝶别乱说话。小蝶也一再地向他保证,在任何情况下绝不会将它拔下来。她的保证仍历历在耳,但现在,他却发现小蝶青葱般的玉指上并没有戴上任何的戒指;
雅兰想了好久,有吗?有这个东西吗?她怎么没印象?
她当然不会有印象,因为戒指早在车祸发生那一刹便粉碎了,诚如她的人一般蝶儿分飞了。
见她一脸的茫然,镇基皱下眉头;此时雷皓正好匆匆走来,让雅兰松了口气。
雷皓很讶异会长动作这么快,前两天才说说,今天便出现了。
“爷爷。”
镇基一见是阿皓回来,便招手要他坐下。“阿皓,你们两个找一天去给魏医生瞧瞧,怎么结婚这么久了还没怀孕?”
当他言及此,雷皓只是看着香蝶。她可是个有防备的女人,保险套一打打地买,避孕丸一瓶瓶地吃。她说过她不要小孩,而他雷皓若想要,就到外边找别的女人生。怎么她爷爷一在,说辞也全变了?
雷皓对会长保证:“爷爷,你放心,这事我很积极的。”
镇基用心地打量他们俩;她表情很认真,而阿皓则挺不屑似的。
依他的个性,他可容忍不了妻子对他不贞,但阿皓为什么要瞒这事?
镇基突然宣布:“我决定在这小住几天。阿皓,你公司不是忙着吗?回去上班吧,可别为了我来而怠职。”
“是,爷爷,那我先回公司了。香蝶,若有事再打电话到公司找我,知道吗?”他一再暗示她若会长问了她答不出来的问题,就得先打去和他商量过后再回答,以免穿帮坏了大事。
镇基并不因上了年纪而不懂得他们之间的术语,他不动声色地待阿皓出门后又问小蝶:“小蝶,你这阵子穿着方面改变很多,是为了什么?”
她毫不考虑地就回答:“这样才适合我。”
姣好的身段整齐地包裹在粗布衣衫内,这实在不像他眼中的小蝶。
“小蝶,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你前阵子又去了哪?”
雅兰已稍稍知道杜老先生已起了疑心,加上她又不擅长说谎,故她决定对他吐露实情。
“其实那时我人在高雄茄定乡,我出了车祸——”
镇基不敢相信,他的孙女竟真的如资料所说的与情夫去了高雄,并在茄定这个地方出车祸。他多么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他没有勇气再听下去了,他伸手制止小蝶:“你不用再说了。”
“杜……爷爷?”
见杜老先生这么伤心痛苦,雅兰也能体会;只是她有所不知,杜镇芬是痛心香蝶的所作所为。
镇基不打算再留下来了。自个儿孙女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他真愧对雷皓这个孩子。
他倏然起身,拄着拐杖蹒跚地出了门,不过还是回头问了她一句:“小蝶,你是用心在对待阿皓吗?”
雅兰愣了一会,点了点头。她也不知杜老先生到底想问什么,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不过,当她意识到他走掉时,才又慌张地跑了出去,唤一句:“爷爷,你要走了?”
杜镇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
雅兰仍莫名所以,也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有没有坏事。
一回屋内,她即刻打电话给雷皓:“爷爷走了。”
“走了?”雷皓难以置信地问。
雅兰肯定地表示:“真的,他回去了,不过我真的没有胡说什么。”试试在百度搜索“第二书包网”
她的保证可是生平第一回,没有道理可循,他相信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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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雷皓的心情乱到极点。会长不会莫名其妙地想来小住几天,却连待上半天也没有便又回去了;直到过午,他亲自上杜邸去见会长。
杜镇基极爱古董,故家中古味十足。
雷皓坐在杜镇芬对面的一张藤椅上,桌上则是摆放一只陶土黑烧茶杯。
镇基双手握在拐杖上端,神情凌厉地端视阿皓,良久他才开口:“你来不会只是和我大眼对小眼吧?”
雷皓企图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当然不是。爷爷,我来是因为香蝶——”
他制止阿皓再说下去:“她不是我的小蝶。”
这句话仿佛费尽镇基极大的力量才得以说出;不想去追究一切,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心目中的小蝶已不见了。他不敢相信她会像她母亲一般无耻、下贱,将自己的人格践踏在地并彻底粉碎。
“爷爷,她是,她是香蝶,相同的面目、相同的声音,一切都是相同的,她——”
“别再替她辩白了。阿皓,若你再要其他女人,我绝不干涉,只求你别和小蝶离婚,这种不名誉的打击对我而言实在太残酷了。你知道我杜某人平生没求过任何人,惟独这件事希望你成全。”
阿皓不知杜香蝶到底是说了什么话伤害她身边的人——一个自小爱她、疼她逾恒的亲爷爷。
“阿富、阿富,拿两瓶酒上来。”他按铃叫手下备酒,决定与他最得意的孙女婿兼接班人痛快畅饮,来个不醉不归。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镇基已有了年纪,故三杯下肚意识便开始朦胧。镇基为自己的盲目而伤心,故举杯苦饮;而雷皓则是不忍见会长七十三高龄仍为一名小孙女而痛苦,也陪着他牛饮。两人毫不节制,那酒劲可强了;见镇基已有醉意,雷皓自然也不敢再陪他老人家多饮几杯。他虽没醉,但也好不到哪去,他在司机及保镳的护送下回到雷宅。
半夜了,一阵嘈杂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她。雅兰揉揉惺忪的双眼,没开灯,只是小声地问道:“雷先生,是你吗?”
她一句雷先生令稍具酒意的雷皓起了捉弄之心,直往她床上而去;而且更过分的是,他侵犯了她的身。
雅兰是个含蓄的女孩,不敢唤人来;一来是怕引来佣人们的注意,二来拥有这个身体的人本来就归他所有。 故她只有害怕地挣扎,却不敢张扬。
她双手顶着他魁梧浑厚的胸膛,双脚不时地在他身体下方踢动,口中低喊:“不要呀,不行的,我们不可以的。”
当他记得要做安全措施时,已勒不住挺进的态势,只有顺其自然了;而他也笃定,她安全措施比他做得好多了。
完事后,他假装呼呼大睡。
雅兰生前好歹也是处子之身,羞怯及不齿自己行为,罪恶感油然而生……她一动也不动地在他均匀呼吸声中亦入了眠。
她一合上眼,雷皓便瞪大了双眼。她根本没变,同样柔软的身子、丰胸腴臀,但为何她却自称——算了,反正她的身分证上登记的可是杜香蝶,而非张雅兰,这点是没人可以改变得了的。
一大早,当雅兰看见身边一向没有床伴的大床上忽然躺了一个男人,她的心情是惊恐的;可是昨夜那一幕重现脑海,令她不禁酡红了双颊。她悄悄地下了床,署零的声音早惊动了他,但他并没有起身。
雅兰穿上昨夜散落一地的衣物,悄悄地下楼去。
她如平时先去洒水、扫地,再进厨房,很正常、很规律。雷皓只着长裤站在窗边往下看,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他眼底,阳光、汗水交织成一张单纯天真的面孔。
她依然和园盯司机、女佣,甚至守卫们一一寒暄问早,完全没有女主人的架子。
雷皓七点半才下楼,而她已忙完了例行工作,一身纯白的运动衫上有泥土、有汗水。他没有去问候她,因为他们之间只是稍稍进了一步——上床。
用完餐后他匆匆上班去,而雅兰也没有因他们之间有了另一层关系而有所改变,依旧帮忙收拾碗筷,结束了晨间工作。
下午又下了场滂沱大雨。雅兰发现,台北下雨的机率实在大,屋外老是湿答答的,不过暑气倒是尽消。
她在房内收拾,并打算找个机会卖掉这些很少布料的外出服;她决定将得款全数送给渔民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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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兰一向鲜少出门,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
但今天一早,她却对司机要求:“汤伯伯,我可不可以拜托你载我到高雄一趟?”
老汤先是露出讶异的目光,不过立即回答:“没问题,现在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后道:“等等,我先准备一下东西。”
“好。”
在老汤的应诺下,她才敢去拿东西。在雷家什么水果统统有,她对吴嫂说:“吴嫂,这苹果可以拿吗?”
吴嫂看了她一眼。“太太,这些全是要给你吃的,你当然可以拿。”
雅兰一听可以,便找塑胶袋将八颗如小球大的苹果全打包带走,令吴嫂深感不解。
老汤趁太太进屋,立即打电话给先生。
“先生,太太叫我送她去高雄。”
“她叫你载她去?”
这太奇怪了,她一向独来独往、不用司机的,怎么可能会叫老汤开车?不过也好,有老汤去,他至少可以掌握她的行踪。
他吩咐老汤:“你载她下去,去了哪记得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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