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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叹之余,小语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对啊!二小姐,咱们得去报官才对啊!」杀人耶!
「这种地方哪来的官可以报啊?只好等到了柳家书院再说了,所以我才问你什么时候能到啊?」钱静如耸耸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报官。
「说……说得也对。」小语抱着头,心中哀号着,想到柳家可能会有的脸色,她就觉得前途堪虑,未来还不知道得在柳家书院待多久呢!结果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麻烦!
呜呜……老爷、夫人,您们在家里兴高采烈的庆祝,为什么放小语一个人跟在二小姐身边受灾受难呢?呜呜呜……呜呜……
「啊!小语姊姊,前面是不是就是柳家书院啊?」
柳家书院位於一座山上,书院的大门在山腰处,算是山门,进入山门后,还得走上将近半个时辰,才能抵达主屋。
打从八天前,钱家小姐应该抵达的日子开始,柳宇翔就命人在山头眺望等着,好不容易今天守山门的人终於回报,看见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向山上,他才前来山门等待。
没想到先是观赏到那列马车兵荒马乱的意外,那声吓人的尖叫,连远在这个山头的他都能隐隐听到。
马车总算抵达山门,柳宇翔站在山门口,心中期待地等着他的小娘子钱静如,当马车跳下一个小身影时,他漾出一抹微笑。
虽然她娇小的身形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十五岁了,但他很肯定她就是钱静如。
「你们晚了。」柳宇翔笑容亲切、态度温和,温文儒雅的风采以及俊秀的外貌,瞬间就掳获了小语的心。
「你是谁啊?」钱静如仰头望着他,好奇的问。
他比大哥还要高耶!害她为了看他,仰得脖子差点扭到。
她忘了他?柳宇翔心头一抽,这小东西竞把他给忘了!
「二小姐!」小语轻斥,扯了扯钱静如的衣裳。
「干嘛?」钱静如疑惑地问。
「不可以没有礼貌!」小语低声的说。
「我哪有没礼貌?我只不过问他是谁而已啊!」钱静如觉得莫名其妙,小语姊姊是怎么回事?一张脸红扑扑的,发烧啦?
「我是柳宇翔,是柳家书院的长子。」柳宇翔微笑地自我介绍,弯下腰望着钱静如,近看她,那圆润红嫩的脸蛋上五官分明,依然有小时候的影子,看起来非常可爱。「你一定就是静如妹妹了!」
「拜托,叫我静如就行了,别加上个妹妹,感觉有点反胃。」钱静如抖了抖身子,对这个称呼不太能适应。
「二小姐!」小语差点仰天长叹。
「你一定就是小语姑娘了。」柳宇翔对钱静如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直起腰,转向小语。
「小语是二小姐的婢女,见过柳公子。」小语脸又红了,微微一福,柔柔低语。「我家二小姐的性子就是这样,大公子请勿见怪。」
「我哪有怎样……」钱静如在一旁无辜的嘀咕着,可没人理会她。
「没关系,静如妹妹性情坦率、爽直不做作,现今这种率真的性情已经很少见了。」这当然是修饰过的好听话,真正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喂!我说了别叫我静如妹妹的……」钱静如双手擦腰,对自己「强烈的意愿」受到忽视觉得很不快。
「你们长途跋涉了多日,肯定很累,我们已经准备好卧房,你们可以先休息,至於行李……」柳宇翔望着那三大马车,「恐怕只能留下部分必需用品,其他的就请原车运回吧!」这是一个下马威,他不否认。
谁知钱静如一听,终於露出下车后的第一个笑容,开心极了。「太好了,小语姊姊,你也听到了,这下就无话可说了吧?我就说嘛!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我只要两件替换的衣裳就成了,你和娘就不听,整理了那么多绫罗绸缎、金钗步摇、首饰丝巾等等没用的东西,甚至连药材补品也全备齐了,也不想想那些东西我在家都很少用了,到这里来就更不可能用到啦!赶紧把那些累赘给运回去吧!」
柳宇翔心里微微失笑,倒没想到自己的下马威竟在无意间帮了小东西一个忙了,这算是他的失策吗?呵……
「可是……柳公子,那些东西都是我家夫人坚持要带的必需用品,那是要让我家二小姐成为一个端庄贤淑的闺女所必须有的外在配备,运回去……妥当吗?这儿的课程用不到那些东西吗?」小语为难的问。
至於那些药材补品,小语没敢说那是要给柳家的成员补身体的,深怕他们禁不住她家二小姐的折腾哪!
柳宇翔望着为难的小语,再低头望着一脸期待的钱静如,他考虑着是要顺了小东西的、心呢?或者是……
也罢,就先顺她一次,为将来铺路吧!「课程着重内在的改变胜於外在,不过若有需要什么,这儿也都不缺,就把那些东西运回去吧!」
「听到了吧!听到了吧?」钱静如得意极了,太好了,她决定拉他当夥伴了。
「静如妹妹,这儿就交给他们去处理,你如果还不累,我先带你到处参观一下,如何?」柳宇翔微笑地徵求钱静如的同意。
「好啊!我一点都不累,就先参观参观吧!」这会儿他的「静如妹妹」听起来也不再那么倒胃口了。
呵,小东西还是这般好懂,柳宇翔忍不住在心里失笑。
「小语姑娘,这儿就麻烦你发落了,进山门之后请走左方的便道,那儿是马车专用的,走道尽头自然会有仆人为你们带路。」柳宇翔礼貌周到的打声招呼,交代清楚之后才带着活蹦乱跳的钱静如踏进山门。
「完了,柳公子看起来那么好欺负,肯定会被二小姐给吃得死死的,这下受害者又要多一个了。」目送他们的背影,小语担忧的低哺,为柳丰翔的未来忧心忡忡。
不过……转头望向三辆马车,她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车上的东西不赶紧整理好,让该留的留、该运回的运回,接下来的日子可没办法接续。
唉!她真是命苦啊!
山门里,小径旁的树后,柳氏夫妻藏匿其中,偷窥那颗烫手山芋。
夫妻俩低声交谈着,目送着渐渐远去,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那个就是静如?秀馨的小女儿?!」宋淑婷惊讶极了。
「应该是。」
「都十五岁了,身段还是像个小孩子,性情好像是直了点,言行举止好像也随便了些,难怪秀馨他们会想把她送到这里来。」宋淑婷保守的说。
「嗯,是随性了些,不过我觉得她挺可爱的,不像信中所说的那么可怕嘛!」柳冠合抚着胡子沉吟着。
「会不会秀馨他们太大惊小怪了?」宋淑婷其实也这么觉得。
「很有可能,想想他们的个性,在他们眼中,只要超出一点规范,都有可能看成天大地大的事,当初得知你要开班授课,专门指导黄花闺女们,秀馨也大惊小怪的说什么咱们违背常理、惊世骇俗的,不是吗?」
「的确,咱们这空前的『创举』,是让他们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所以在我看来呢!那丫头可能只是活泼了一点、率真了一点,不至於像信中所言那般疯狂才对。」
「爹、娘,你们别忘了九年前惨痛的教训!」柳子翔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背后响起,吓了他们一跳。
「子翔,你在这儿做什么?不是叫你留在书院里的吗?」柳冠合低斥。
「爹,我也想瞧瞧那野……我是说,我也想看看钱静如,本来是想和大哥一起『迎接』她的,不过瞧见你们躲在这儿,就跟着你们了。」这就是所谓的言教不如身教,一句话堵死柳冠合到口的斥责。
「子翔,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瞧见丈夫吃瘪,宋淑婷出声转移话题。
「意思就是,请爹、娘谨记九年前的恐怖回忆,不要因为这短短的一瞥就妄下定论,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然钱世伯他们会这么慎重其事的『警告』我们,事情只有可能更严重,不可能更好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怀疑爹、娘是不是书读太多,脱离现实了?
「子翔,我说过多少次,看人不可以有先人为主的观念,这样会让我们的眼睛看不见事实,更何况有些事情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事实。」柳冠合严肃地告诫。
「对啊!时间已经过了九年,世侄女也许有改变了。」宋淑婷也赞同丈夫说的话。「至少刚刚看起来,她真的还好啊!」
柳子翔差点当着爹娘的面翻白眼了,不过幸好他忍了下来。 「我知道了,爹。」
他不想告诉他们,等「眼见为凭」的时候就太迟了,因为他已经可以预见那种「太迟了」的结局了。
「好了,咱们赶紧回书院去吧,让生徒们久等不好。」最近自修的时间多了,既然心已经放下大半,就赶紧回归正常吧!
柳宇翔领着钱静如走了一圈,大概介绍了一下「住宅区」的地理位置之后,带着她回到「霞关」。[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书院的生徒都住在主屋最东侧的『动学院』,至於我娘负责的养成班,上课住宿都在最西侧的『凤栖院』,因为『凤栖院』已经没有空房间,所以你和小语姑娘就住在『霞关』。」
「住在『霞关』?」钱静如红唇疑惑的微张,如果刚刚他的介绍她没记错,「霞关」似乎是他住的院落。
她是不在意,但是她却知道像他们这种人应该很忌讳男女之别的,怎么会安排她和他住在同一个院落呢?
「霞关除了我的卧寝和书房之外,还有两间空房,正好可以给你们主仆俩使用,还有暂时由我负责你的教育,所以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你负责?什么意思?」钱静如上下打量着他。
她是来学习怎么当个端庄贤淑的姑娘的——虽然她不认为自己会去学习,不过由他来教导……没搞错吧?他是男人耶!由一个男人来教她这个姑娘家怎么当个「称职」的姑娘家?
柳宇翔只是微笑,没有对她多做解释,领着她走到宅院后方,那儿有一婉蜒而上的阶梯,看起来……直入云霄。
「这阶梯名叫『登天梯』,总共三千八百八十八阶,书院就在上头。」柳宇翔站在阶梯的底端,为钱静如简单的介绍。
「你们每天上书院,都要爬这阶梯?」钱静如讶问,这些书生们有那种体力吗?
「一开始的确很少有人能爬完全程,不过为了进书院,大家都很努力,后来天天练,也就慢慢习惯了,我爹一直最强调的就是读书下忘健身,没有好的身体,读再多的书也没用。」柳宇翔微笑。
「爬这些,我没问题。」她对自己的体力有绝对的信心。
「我相信,不过你毋须爬这些阶梯。」柳宇翔淡笑。转身又领着她离开。
「为什么?」跟在柳宇翔身后,钱静如三步一回头的望向那些阶梯,有挑战的渴望。
柳宇翔笑望着她「依依难舍」的模样,伸手将她拉离那个地方。「因为我确信你的体力已经很不错,毋须再加强,现在需要加强的是你的言行举止。」
「我的言行举止有哪里不对了?」钱静如哼了哼,微恼地停下了脚步,甩开他的手,一旋身,瞧见了一棵看起来不错爬的树,二话不说的直接攀爬而上。
手一被甩开,柳宇翔便回过身来了,他也不出声阻止她的行为,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她那令人赞叹的俐落身手。
若科举有爬树这个项目,榜首肯定非她莫属。
「嘿!这上面风景真不错,原来我们在这么高的地方啊!云都在我们下面耶!」从这儿可以望见远处缭绕在山与山之间的云彩,真的很美。
「你要不要上来参观参观?」钱静如对着下头的柳宇翔喊道,相见之后头一次这么「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嘻嘻,这感觉真好,难怪他老是要这么看着她。
「不了。」柳宇翔微笑拒绝。
钱静如挑了根粗干坐下,欣赏了好一会儿风景,习惯性的晃着两条腿,晃着、晃着,还掉了一只绣花鞋下来,她也没在意,可是渐渐的,她心头的疑惑愈滚愈大,终於她再也忍不住,狐疑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你没有话要说吗?」
柳宇翔眼底闪过一抹光芒,仍然笑着。「说什么?」弯身帮她捡起绣花鞋,拂去鞋面上的灰尘。
「喂!你刚刚明明说我的言行举止有问题,怎么看见我爬树却一声不吭的?」
柳宇翔扬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你知道端庄的姑娘家是不会去爬树的。」
「我当然知道!」钱静如撇撇唇,她又不是真的小娃儿,什么都不懂,更何况每次她一爬树,每个人都对着她大惊小怪的喊,她就算真是个小娃儿也知道啦!
只是……她就是喜欢啊!
「也就是说,你是明知故犯罗?」柳宇翔点头,状似恍然大悟。
「那又如何?你要长篇大论的告诫我大道理了吗?」
柳宇翔耸耸肩,笑得温和无害。「我相信那些大道理你一定听过很多了,我何必再重复一次。」
钱静如微愣,疑惑地盯着他,可他却摆着一张笑脸,除了温和,没有别的。「为什么?」
「因为说了你也听不进去,我又何须白费唇舌?」
他的言行让她更迷惑了,他不仅没有斥责她的不是,也没打算说道理……
不过她随即耸耸肩,让糊涂的脑袋休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不过我想咱们两个可以相安无事的相处在一起。」
「你能这么觉得真是再好不过了。」柳宇翔微笑,上前抬高手帮她把鞋穿上。「为了感谢你的大方,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既可以爬树,又不会被你爹、娘,或任何人说教的方法,如何?」
钱静如很惊讶。「真的?什么办法?」
「其实很简单,你不要故意当着他们的面爬树就行了。」柳宇翔微笑地说。
钱静如表情有些讶异,眼底闪过一丝心虚,这个柳宇翔是一眼就看透她?还是巧合?
「想爬的时候哪还会想到那么多啊?」她耸耸肩,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哦~~好吧!有时候其实是故意的啦!可是大部分时候是真的没想到那么多。
「呵,说得也是,有时候兴致一来,确实不会考虑那么多。」柳宇翔只是微笑点头,没有再多发表意见。
这又让钱静如更意外了,低头望着他,这个柳宇翔好奇怪,不仅对她的行为没有大惊小怪,还点头附和?
这个人……好怪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章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柳宇翔笑问。
「你脸上乾净极了,没有脏东西。」钱静如摇头,狐疑的审视着迳自浅笑着的柳宇翔,想来想去,她只想到一个原因,「我爹娘没有事先警告你们吗?」
肯定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担心吧!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太低,可是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警告什么?」柳宇翔微笑反问,她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所造成的结果是有自觉的?
「警告……」钱静如一顿,看着他那人畜无害的表情。「就是我是个可怕的大麻烦。」
「我觉得你很可爱啊!」柳宇翔说的是实话,他真的觉得现在她一脸迷惑,一副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古怪表情,可爱极了。
「不,我说的是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嗯,这么说也不对,我是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但是我做得很开心,也没妨碍到其他人,所以我并不觉得那些事不能做啊!」钱静如耸耸肩。「总而言之,我家每个人对我的行为都很不苟同啦~~一看到我不是呼天抢地,一脸我无药可救的痛心样子;就是当作没看到,赶紧躲得远远的,你可以像他们一样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她习惯被漠视的样子,竟让他的心微微的泛疼。
「这可能有些困难。」柳宇翔甩去心头的不适感,摆出一脸苦恼的表情。
「为什么?」钱静如不解。
「因为你明明就在我眼前,我也接下教育你的任务,怎么可能当你不存在呢?这有违我做人的原则,对柳家书院的名声也不好。」
「你坚持?」她很好心的再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
「当然。」难得不无聊,怎能轻易放弃。
钱静如心里头觉得好高兴,她就知道,这里真的很不错!
「要下来了吗?」仰头望着她,脖子有些酸了。
钱静如点点头,身手俐落的往下爬,在快接近地面时,呼地一声直接跳下,立定在他面前。
柳宇翔轻笑,伸手替她拿下一片不小心插入发中的树叶。
「啊!我差点忘了!」钱静如突然一击掌,想起了重要的事。
「忘了什么?」柳宇翔微笑地问。
「要请你们去报官。」
「报官?」柳宇翔笑容微敛。「为何?」
「因为我撞见有人杀人了。」
杀……人?
心下一惊,第一个闪进脑海的是,她没事吧?不过在差点脱口而出的刹那吞了回去,深吸口气敛下那陡然窜出的惊慌,她安好的站在他面前,当然没事。
柳宇翔默默的望着她,看见她也仰高头沉默地瞪着他,她那神情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
好一会儿之后,柳宇翔在心里暗暗一叹,低声道:「你跟我来。」转身走进他的书房。
钱静如耸耸肩,静静的跟在柳宇翔身后走进整齐乾净的书房,难得安分的在他指定的位置乖乖坐下,在他的示意下,开始述说事情的经过。
柳宇翔静静的听完她的说明,忍不住在心里自问,他是不是太过乐观了?
想起钱世伯信上曾再三提及的警告话语,钱静如不仅会惹麻烦,还会吸引麻烦,没想到这第一天,就带来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麻烦。
「静如妹妹,你可看清了那杀人凶手的样貌?」思索了一会儿,他终於开口,似乎已经决定怎么做了。
「当然看清楚了,我的眼力和记忆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不仅看清楚了杀人凶手的模样,那个美丽的妇人我也看清楚了。」钱静如说。
「那么就请静如妹妹形容那两个人的模样,由我将容貌画下,再去报官。」
「我可以自己画。」钱静如说。
「静如妹妹会画画吗?」这倒是没听说。
「我喜欢画画。」这是所有静态的事物里,她唯一喜爱的一个。「不过我的画法不太一样……」
「那就由我来为静如妹妹磨墨。」柳宇翔起身让位,让钱静如坐在书桌后,再为她准备好纸、笔,很期待看看她的画功。
钱静如拿笔沾墨,一笔一画勾勒出两个栩栩如生的人物,连动作、姿势、五官表情都画得分明,让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画法确实与现今普遍的画风很不一样,非常的……写实、逼真!
当画中人物渐渐成形,柳宇翔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沉郁地望着画中人,表情不明。
「好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钱静如放下毛笔,默默地看着画中的人,看着、看着,她的神色突然一黯。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柳宇翔察觉她异样的神情,关心的问。
「柳宇翔,那天……我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瞪着画中少妇,钱静如低低地说:「如果我早一点察觉不对劲,也许这个人就不会死了……」
「不,别这么想,你并没有错。」柳宇翔心一柔,修长的大掌置於她的头顶,倾身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可是……」钱静如还是觉得不对。
「听我说,静如妹妹。」柳宇翔认真的凝视着她。「如果那时你当真出面,不仅救不了那名少妇,连你自己也有生命危险,更何况你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是直到凶手杀了人,你才了解的,不是吗?」
「我原本是想冲出去的,可是当那个男人突然转过来的时候,我被吓到了,下意识的转身就跑,我真没用。」钱静如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而且……我骗了小语姊姊,那个凶手有看到我的脸,不过我确定我已经甩掉他了,所以他应该不会跟踪我到这里来的。」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柳宇翔温和却下容反驳的语气,让钱静如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做得很对,你若真的冲出去,我反倒要说你愚蠢了;再说骗了小语姑娘这件事,我想你也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你已经确定凶手被你甩掉了,所以让小语姑娘知道凶手看见了你的脸,也只是让她担心而已,你的举动很体贴,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真的吗?」钱静如讶异的问。
「当然是真的。」柳宇翔点头。
钱静如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还有问题?」柳宇翔望着她。
「我不懂。」钱静如一脸困惑。
「不懂什么?」她突然这么说,他也不懂啊!
「我不懂你,这件事如果让我娘和大姊知道,她们只会喊『天啊、天啊!我的天啊!』,然后昏倒;如果是我爹和大哥,就会一脸困扰、烦恼的摇头叹气,看着我的眼神很明显的是在责备我,可是他们不会说出来,我宁愿他们出口骂我,可是他们好像连话都懒得和我说。」钱静如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我才刚来就替你们带来麻烦,为什么你还说我是个好姑娘,对我这么好呢?」她是真的不懂。
她迷惑的表情揪住了他的心,是什么样的对待,用多长的时间,才能造成她这种「她所作所为都是麻烦,没资格得到他人善意对待」的以为?
他知道她得到这样的对待她自己必须负大部分的责任,但是他仍为她心疼。
「柳宇翔,你也不懂吗?」见他久久没说话,他眼底的神情是她完全陌生的,所以她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
柳宇翔没有多想,轻轻的将她揽进怀里。
「柳宇翔?」钱静如有些慌,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抱过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小东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低问。
「什么?」钱静如愣愣地反问,记得他?「柳宇翔,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我们以前见过吗?」
「小时候的事,你忘了吗?」忘得可真彻底,她那时已经六岁了吧!没有丝毫记忆吗?
「小时候?」钱静如摇头。「我十岁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柳宇翔又是一惊,轻握住她的肩将她推开,弯身看着她。「从树上掉下来?很严重吗?」
「我也不清楚,听说很严重,左手骨断了,还有……」她微转头,撩开后脑勺的头发。「这里有个疤,听说是摔下来的时候撞破头。」
柳宇翔拨开头发,仔细审视,从疤痕来判断,这伤不仅严重,甚至可能致命!
浑身窜过一阵冷颤,他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不敢相信这个小东西曾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差点消失了!
「很痛吧!」他声音低哑,满是心疼。
「我不记得了,我醒来的时候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不记得任何事了。」钱静如耸耸肩,有些依恋地靠着他,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贴近接触过人的体温了……
「不记得就算了,没关系。」没了那恐怖的记忆也好,就算忘了他以及他们的约定也没关系,他们还有长远的未来可以重新来过。
「小东西,既然爬树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你为何不害怕?」看她爬得很俐落,完全没有阴影。
「我又不记得当时的情形,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害怕。」钱静如耸耸肩。「柳宇翔,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有原因才能对你好?」他柔声的反问。
「咦?」钱静如抬起头来,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的望着他,眼底满是疑惑。「可是……我很坏……」
「你认为自己很坏吗?」柳宇翔低头微笑地望着她。
「我本来就坏啊!这大家都知道的。」钱静如撇开头,耸耸肩。「我知道了,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有多坏,所以才会对我好,以后你知道了,就会变得比较正常了。」像是突然找到答案似的,她笑了笑。
柳宇翔没有和她争辩,他只是微微一笑,放开她,转移话题。「今天是你第一天到书院,我想你一定想要去认识一下周遭的环境吧?」
「嗯,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派个人帮你带路……」看她皱了皱脸,他就了解她的意思了,微微一笑。「或者……你要自己一个人四处走走?」
「我自己去。」她立即说。
「好,不过你可不要迷路了。」他摸摸她的头,发现她的发质很柔细。
「我才不会呢!」钱静如朝他皱了皱鼻子,她发现自己很喜欢他对她亲昵的举动。「我走了……啊~~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还要报官。」看到桌上的画像,差点忘了这件事。
「我去就行了。」她还是留在书院里比较安全。
「可以吗?」钱静如下放心。
「当然可以,放心,我本来就决定这两天找一天下山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及书院要用的教材用品,只是顺便而已。」柳宇翔知道她担心他,微笑安抚。「我大概傍晚才能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
「我会尽量不闯祸、不惹麻烦,我保证。」他话还没说完,她就赶紧发誓保证。
柳宇翔轻笑。「我很高兴,不过我要说的是,你可以到处走走看看,霞关里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只有一个规矩,如果你动了什么东西,用完之后,我希望你能将它放回原位,可以吗?」
大眼里闪闪发亮,钱静如点点头。
「好,去吧!我等墨乾了就下山。」柳宇翔拍拍她。
目送她蹦蹦跳跳的离开书房,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到书桌前,神色凝重的看着画像,沉思了一会儿,他终於提笔写了一张短箴,走到窗户旁,打开挂在窗前的鸟笼,鸟笼里有两只白色的信鸽。
他轻轻的抓出其中一只信鸽,将短箴卷好,装进绑在信鸽脚上的套子里,摸了摸它的头,这才放它飞去。
站在窗口望了好一会儿,才走回书桌,将画像卷起。
他也该下山了。
前溪忽调琴,隔林寒净瑶,在这处华丽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荫遍布间,隐隐约约传来净净琵琶声。
一名仆从脚步匆忙的走来,绕过长廊、越过小桥,来到亭上正在拨弦的男子身边,恭敬的躬身,「禀大少爷,柳公子求见。」
弦音乍停,师寻阳缓缓的抬起头来,俊美的容颜让人呼吸一顿,可再细瞧,却可以发现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眸是空洞的。
「宇翔来了?」师寻阳语调听来很高兴。「快请他过来。」
「是。」仆从从他家大少爷俊美的容貌中回过神来,赶紧领命请人去。
「冷儿,帮我收起来。」师寻阳将手上的琵琶交给守在一旁的贴身小厮。「对了,难得宇翔百忙之中还来看我,快去备茶。」
「是,大少爷。」冷儿小心翼翼的接过琵琶,领命备茶。
一会儿,仆从领着柳宇翔到来。「大少爷,柳公子到。」
「宇翔,快来坐。」师寻阳起身,伸出手。
「寻阳。」柳宇翔立即上前,握住师寻阳的手,让他坐下之后,才在他斜对面坐下。
「柳伯伯和柳伯母都还好吗?子翔呢?没有给你闯祸吧?」师寻阳微笑寒喧。
「一切都好,我爹、娘、子翔都是老样子,书院目前也很太平。」至於往后,就不知道了。
「说到书院,你这么忙,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呀?」
「来看看你,顺便采买一些东西。」柳宇翔微笑地说:「怎么没见到访阳?」
「好像铺子里出了一些事,访阳去处理了,应该快回来了才对。这两年也亏得有访阳照应着,辛苦他了。」师寻阳有些心疼的叹息。
「我想,访阳做得很甘愿,你不用挂心。」
师寻阳点头,沉默了一下,才徐徐的开口,「宇翔,真的没事吗?」
「呵呵,看来还是瞒不过你灵敏的耳力。」柳宇翔完全折服。「我心里确实有一件烦心的事。」
「说来听听。」能让柳宇翔烦心的,肯定是天大地大的事,所以他很好奇。
「书院里来了个特别的客人,嗯,也不完全是客人,她是来学习的,而且……」停顿了一下,才微微一笑道:「可以说是我的未婚妻。」
「啊?」师寻阳讶异,不过旋即疑惑地问:「为什么说『可以说是你的未婚妻』?」
「这事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呢!双方的长辈意思是依我的意愿为准。」柳宇翔微笑。
「那你有那个意思吗?」师寻阳笑问。
「她是我自己订下的娘子,不过她今年才十五,还早。」
「十五已经不小了,可以成亲了。」师寻阳微笑地说。
「十五的确不能算小,不过她看起来……很小。」
「那也不错,不会显老,她到书院是打算接受柳伯母的教导吗?」
「本来是,不过我娘将她交给我负责。」柳宇翔笑了笑。「其实她是个很可爱的小东西,只是性情让他人很头痛,说实话,像只野猴儿,不过别告诉子翔我这么说,因为我禁止他这么形容。」
「不过你就是喜爱她那个样子,是吗?」师寻阳轻笑。
「为何这么认为?」柳宇翔挑眉。
「因为你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开心。」师寻阳微笑。
「别让我爹、娘知道。」柳宇翔也不否认自己的心情。
师寻阳突然偏过头,柳宇翔顺势望去,看见师寻阳的贴身小厮捧着茶盘走了过来。
「是冷儿。」师寻阳说。
柳宇翔暂时停止谈话,等冷儿张罗好。
「冷儿,你先下去,泡茶的事就交给柳公子就可以了。」师寻阳遣退随从。
「这……是,大少爷,冷儿候在廊上,有任何吩咐,扬声喊冷儿一声。」冷儿犹豫了一下,才转身,便看见正迎面而来的师访阳,立即道:「是二少爷回来了。」
「宇翔,稀客。」师访阳一见到客人,有些讶异,偏头吩咐杵在那儿的冷儿。
「冷儿,你可以下去了。」
「是,二少爷。」冷儿领命退下。
「访阳,事情处理好了?」师寻阳关心的问,伸出手在空中摸索,接着便被握进一只大掌中。
「小事情罢了,根本用不到我出面。」师访阳握住大哥的手,在他身旁坐下。
柳宇翔默默的望着师访阳额上包扎的绷带,在师访阳轻轻摇头示意下,没有询问他。
「宇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师访阳长得高大帅气,阳刚十足。
「因为我要到你们书肆补些东西,想说先到这里走走。」柳宇翔用眼神示意师访阳,他有事要谈。
师访阳微微点头。「既然要到书肆,那我只好再和你跑一趟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柳宇翔笑道。
「大哥,我和宇翔到书肆去一趟。」
「嗯。」师寻阳轻应。
「亭子里风凉,天色也不早,大哥先回房休息可好?晚膳之前我会回来。」
「好。」师寻阳点头。
「冷儿!」师访阳起身朝廊上的冷儿喊。
那边冷儿立即跳了起来,跑进亭子里。「是,二少爷有何吩咐?」
「送大少爷回房歇息,小心伺候着。」
「是。」冷儿立即上前搀扶师寻阳。
目送他们缓步离去,好一会儿之后,柳宇翔才望向师访阳。「你的伤……」
「小伤,被个莽夫给划破了皮,不碍事。」师访阳敷衍带过。「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谈?」得避开大哥才能谈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边走边谈。」柳宇翔说。
「你真的要到书肆补货?」师访阳有个习惯,回家之后,若非不得已,就不想再出门。
「是真的,不过书肆我可以自己去,你陪我走一段吧!免得增加寻阳的疑心,他刚刚已经起疑了,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柳宇翔率先离开亭子,往大门的方向走。
师访阳无言的跟着他,直到离开师府,柳宇翔才开口,「访阳,黄士贤又作案了。」
黄士贤?黄士贤!
师访阳脚步一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暴怒,黄士贤——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名字,那个在两年前伤了师寻阳,导致师寻阳失明的人渣!
「他在哪里?!」他抓住柳宇翔的衣襟,沉声怒问。
「冷静一点,访阳,我们在大街上。」柳宇翔语气平和的说,轻轻的却坚定的将他的手拉下。
「抱歉。」师访阳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压下自己满腔的怒气。「好,我冷静了,你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日前,他在隔壁山头的林子里,奸杀了一名少妇,刚好被要来书院作客的小客人撞见,小客人今日抵达,便跟我提了这件事。」
「你怎么确定是他?」师访阳皱眉。
「我家的小客人有很好的眼力和记忆力,画功更是一流,我一看就是黄士贤的面貌,你看。」柳宇翔拿出画像打开。「这是我家小客人说要报官用的,不过我们都知道,这官不能报。」
「果然是他!」师访阳咬牙。「那现在呢?知道他在哪儿吗?有他的消息?!」
柳宇翔摇头。
「这少妇……」师访阳瞪着画中少妇,那胸口的一刀,看来……
「一刀刺入胸口,应是凶多吉少。」柳宇翔摇头。「我刚刚稍稍打听了一下,这两日并无人家报失踪案或命案,也没有胸口受刀伤的伤患。」
「也许不在咱们城里。」
「的确有这个可能,否则就是那少妇是独居寡妇,没有其他家人,尸体也尚未被发现。」
「宇翔,当初听说他被家人送到北方避风头,可是现在却在两天路程的隔壁山林里作案……」师访阳咬牙皱眉。「难道……他是打算回来这里?」
「我也是这么猜想,所以……」柳宇翔停顿了一下。「我飞鸽传书到京城。」
「京城?你是说……李羽尧?!」师访阳震惊地问。
「她有能力保护寻阳,也能成为师家最大的靠山。」
「可是……她会愿意吗?两年前事发之后,大哥完全没有解释便避不见面,还宁可没命也坚持取消婚约、退回信物,她伤透心了。」
「没错,她伤透了心,却还是爱着寻阳,否则师家不会安然无事到现在。」柳宇翔冷静的分析。「而且李羽尧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事必有因,所以才会将她专用的白鸽留下来给我,要我保持联络。」
「大哥一定不会赞同的。」师访阳叹气。
「寻阳欠她一个解释、欠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就趁这个机会一并解释清楚吧。」
「大哥那么爱她,根本没办法让她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事,一定不会赞同你这么做的!」
「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柳宇翔轻叹。「还有一件事,也是我决定通知李羽尧的原因。」
「什么事?」
「黄家与知府大人是姻亲关系,黄士贤这次做案,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我猜想他可能也不只犯一次案,黄士贤若回来了,绝对不会老实的告诉他们他做了那种事,但是纸包不住火,他们总会知晓,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还有个目击证人,我担心洪知府还是会一手遮天,甚至会暗中派人杀人灭口。
「民不与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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