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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忽然排山倒海而来,将他吞没其中。[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究竟在哪里呢?
他的视线凝在窗外:那是一片小小的桂花林,昨天还不见有开花的迹象,可此刻枝头星星点点的竟都是绽开的小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馥郁的甜香,熏得人都昏昏欲醉了,可真正让——沈醉的是花下的那人。
天际飘起了星星的雨丝,这是入秋以来第一场桂雨。
雨丝携着桂花的芬芳沁入衣衫,更沁入五脏六腑,让人从里到外,甚至连血液都熏熏醉了。
若论皮相,她算不得美,可她就似这弥漫的桂香,不知不觉就沁入了他的每一寸每一分……
一时间,他竟不由痴了。
第八章
新人如花虽可宠,故人似玉由来重。
花性飘扬不自持,玉心皎洁终不移。
——唐李白
秋雨似烟、似雾、似露,站久了也沾湿一头一身。
寒意透过湿了的衣衫直渗透到四肢百骸里去,玳青忍不住颤抖了。
「外面冷,还是回屋里去吧!」一件长衣披上了她的肩头,一个男性的声音在她耳后道。
那是东方珏的声音!
他仍穿著仆役的制服,那件青衫正披在她的肩头。
她转身,没有说话,只伸出手去,手上有落花星星点点。
「你——」东方珏的心头掠过一丝阴影。
「你相信吗?昨夜是我第一次知晓原来男女之事竟可以是这样的。」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自嘲,「还记得嫁给你的那个夜晚吗?我曾以为痛昏过去,是老天给我的眷顾。」
那夜,他厌恶的眼神将她的心灵烧了一个无法痊愈的大洞;而他毫不怜惜的占有,则扭曲了她对欢爱的认知。
她一直以为行房是血腥、野蛮与痛苦的,从不知道原来闺房之事也可以是温柔的、销魂的。
最最可笑的是,第二天她还在惶惶不安中,拟订了打昏她夫婿的计画,谁想事实竟是他根本不屑回到她的榻上!
她淡然一笑,「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
「我……」他无法为自己开脱。
那时,他视她为夺走他终身幸福的罪魁祸首,将满腔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此时,她只是淡淡的陈述,不曾控诉,不曾哭泣,却让他深深体会到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混帐!
「后来,你夜夜流连花月楼,别人为我抱不平,我心里却着实庆幸,我觉得自己脱离了苦海。」明明是很痛苦的事,她却可以笑着说来,「我想你一定在背后嘲笑我的愚蠢吧?」
「我……」他无言以对。
对文人来说,上酒楼妓院听曲,喝酒、吟诗是一种风雅的表示,可等他跳出了那个环境,回头再看,纔醒悟到:那些以狎妓来标榜的所谓风雅,不过是无耻的下流勾当而已!
「我……错了。」
「错也好对也罢,都不再是我的责任了。」玳青笑得云淡风轻。
「玳青……」他心里的不祥之感更重了。
「你走吧!」她淡淡的说。
曾经他有千般理由忽略她,而此刻她要做那个先离开之人!
「这件你亲手做的衣裳,难道不正代表你仍爱着我吗?」东方珏整个被弄糊涂了。
「是啊!这件衣裳……」纤手抚过那厚实的布面,她不由感慨。
严格说来,这还是她替他做的第一件衣裳呢,只是纔做完,东方世家的家境也已转好,从此他就只穿丝绸的衣衫了。
因此,这件布衣就一直搁在她的衣箱里,直到他休了她时,阴差阳错的让仆仗收进她带走的小包袱里。
「不,这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没有任何意义。」她否认得彻底。
「我不相信!」他几乎嘶吼了。
「它真的毫无意义了。」她的声音轻柔,却比嘶吼更能震慑人的心魂。
毕竟啊,再执着的付出,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爱他太苦,太痛、太容易受伤,这次她终于学会多爱自己一点!
「没有……没有任何意义?」他失魂落魄的,恍惚中似乎听见自己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只是一场单纯的rou体交欢罢了,怎会有其他意义呢?」她神色镇定的说。
「只是一抄…rou体交欢?」他还以为是肉身与灵魂的共舞呢!
「是啊,对此你该比我更有经验吧?」
「我……」她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
毕竟在他们的婚姻中,是他先背叛了婚姻的誓言,因此他无话可说。
可他爱她,他不想就此结束啊!
东方珏试图力挽狂澜,但她的眼里始终写着冷冷的拒绝。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别……别……别那么……残忍啊!」他哀鸣。
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脚下的大地似乎正缓缓裂开一个大口子,而他正被拖入其中。
「错了,你纔是残忍的那个,从来就是!」
朦胧中,她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孕育梁儿的狂烈夜晚,他也如此忘情吶喊、冲刺、占有……
曾经她以为自己接近了天堂,可他却在烂醉中喊出别人的名字!
那一刻,她的天堂崩塌了。
自此,她冷绝的心再没感到过温暖。
「我……」他再次语塞了。
「这些年有时我会想,也许我该感谢你,因为你解开了我的枷锁,否则——」她这傻女人必定还看不破、解不脱吧!
「不……」
可她坚定的眼眸在说「是」,忽然间,东方珏无法面对这一切了,狂啸一声,转身冲出了菩提精舍。
他们之间的痴缠终于结束了,这次,她将他彻底赶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当他在圆门那里踉跄着差点跌倒时,她无法忽略心头强烈的疼痛。
莫非?
也许?
难道……
不,这世上早已没了单纯的爱,她不能再傻傻的放入真心了!
那好不容易纔修补起来的心,承受不了又一次的背叛。
可那一再被她驱逐,却又一再来骚扰的空虚,好大好大……
她早已不再年轻了,那些稚嫩的梦幻、年少的执着早该在商场的历练中消磨殆尽了。
唉,还是守着一颗完整的心吧!
她硬起心肠,想转回房,谁知双脚却一再的踬跛。
生平第一次,她那颗聪明的脑袋弄不清,这究竟是因为跛足还是心有牵 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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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珏失魂落魄的走在河阳县的大街上。
这河阳县虽小,琐事却多,他这县老爷的曝光率也就颇多。何况他还穿著菩提精舍那身银亮的制服,这使得他在衣着灰暗的芸芸众生中特别显眼。
只一会儿,凡河阳县的百姓,上至富户财主,下至贩夫走卒,都认出大老爷那张熟悉的脸。
「咦,那……那不是大老爷吗?」
「真的是大老爷耶!」
「……大老爷不是在升堂吗?为什么……」
「这衣服不是……」
「……」
小地方的人们本就少见多怪,遇见如此不寻常的一幕,自然更是议论纷纷了。
而这些议论全都进了东方珏的耳朵。
是啊,该是他升堂的时间了。
这五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不论健康与否,他都不曾忘记身为父母官的责任,可现在他竟毫不在意了。
「只是一场单纯的rou体交欢罢了!」
她绝情的话语再次噬咬他的心,心似乎被扯得片片碎裂了。那种撕裂的痛苦让他无法思考!
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只是一场单纯的rou体交欢吗?
不,他不相信!
肉欲无法带给他如许的欢欣,他确信在攀上情欲高峰的那一刻,他们曾触到彼此的灵魂!
她只是气他而已,对,一定是气他,纔故意这么说的。
这一刻,他只想跑回去守在她身边,不料背后一声马嘶,瞬间他整个人飞上半空。
究竟出……出什么事了?
他还没明白过来,「砰」一声,尘土飞扬,他已翻滚着跌落在地。
坚硬的泥地撞得他七荤八素,眼前更是一片昏黑。
「大老爷!」有人歇斯底里的惊叫。
他纔睁开眼,却惊见一只巨大的马蹄当胸踏来!
他要死了吗?
早知道,他就该强迫她接受他的爱意,就像、就像昨夜他一次又一次诱惑她与他优游在情欲之海里一样。
好不甘心呀……
***
冷静了一夜之后,忠叔终于意识到,他得为自己的恣意妄为向少夫人请罪。
一大清早,他就离开住了一宿的客栈。
不过,节约一向是他持家的宗旨。既然到了县城里,自然该顺便采买些生活用品回去,也算是省些人力和时间了。
他步行来到河阳县最繁华的大街,正想采买杂货,却意外发现大街那头驰来一辆熟悉的马车。
他们终于来了!
他正开心事情有了转机,却惊见另一辆马车疯狂的驰过大街,制造了一连串的惊险后,终于一头撞向了——
那是少爷!
「少、少爷,协…小心啊!」忠叔惊叫示警。
可来不及了,东方珏的身体已被踢飞出去,正飞向菩提精舍的那辆马车。事出突然,马车无法避让,马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踏去。
天,这下不死,也去大半条命了!
忠叔整个人好象稀泥一样,瘫倒在大街上。
千万不要有事啊!这可是他们最好的大老爷!
人群更是屏息无声,每颗心都拎到了半空。[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驭——」就在马蹄将踏未踏之际,车夫拚全力改变马蹄落下的方向。
东方珏终于逃脱了性命之懮,可马车也因此失了平衡,向一侧倾翻过去,正好撞上肇祸那辆马车。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这下撞得也很结实,坚固的车体摔出了裂缝,连车里的人和东西也掉了出来。
双方的车夫都忙着控制发狂的马匹,车里的人摔得七荤八素、哭爹喊娘,半晌弄不清情况;周围的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东方珏意识到无论作为受害者,还是作为县太爷,他都有责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于是,他忍住疼痛,挣扎着爬起身。
「还不过来帮忙!」目光逮到人群中傻楞着的几个衙役,赶紧下令。
「是、是、是。」衙役们这纔如梦初醒,介入了这一团混乱中。
这一团混乱好不容易平息一些,东方珏纔舒了口气,却听见忠叔的呼天抢地——
「孝小少、少爷,你没事吧?」
「我——」已经没事了!
他正想回应他热情的拥抱,没想到——「忠叔?」
他明明就在忠叔眼前,为什么忠叔竟越过他,直直的走向……
东方珏这纔发现,其中一辆马车是菩提精舍的,车夫也穿著银亮的制服。而忠叔手中抱着的是一个纔四、五岁大的男孩。
忠叔唤这孩子为小少爷,这么说,他是玳青的儿子了!
玳青竟有了别人的孩子?!
他的心一阵抽搐,痛,好痛!
他想恨她的背叛,心里却一片雪亮,他纔是最没有资格说忠诚的那个!
「忠、忠叔……」他好想弥补,却不知如何纔能弥补她心灵的创伤。
「少爷,您没事吧?」忠叔关切的问。
「没事,我……」「很好」噎在他的喉咙里。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睁大,再睁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只搂着忠叔脖子的小手确实有六根指头!
「这、这孩子……」
他右手小指的外侧如今只剩下一个赤红色的伤疤,可多年前,那里确实长着一只歧指!
事实上,凡身体里留着东方世家血液之人,右手必然有六根指头,他祖父如此,他父亲如此,他在断指前亦如此。
可笑的是,他断指是为了证明对汤若荷的爱情,后来纔知道他的因情断指,在汤若荷眼里不过是炫耀的资本罢了。
若依此推论,那么这孩子,莫非是……
「莫非这孩子……」是他的骨肉?!
「少爷猜得没错。」忠叔证实了他的猜测,「您看,小少爷多像小时候的您呀!」
这些年来知情不报的内疚一直折磨着忠叔,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他的眼里也蒙上了激动的泪雾。
「是啊,真像!」大手抚过小孩红扑扑的小脸蛋,一种陌生的父爱自东方珏心头泛起。
「少爷,您抱抱小少爷吧!」忠叔将孩子交到他手里。
这回,他决定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做主到底了。就算少夫人会怪他泄露了秘密,他也顾不得了。
他再也受不了他们互相折磨对方了!
东方珏没半点抱孩子的经验,抱起来笨手笨脚的。
可也许是父子天性使然吧!这小孩竟不哭不闹,只眨着好奇的眼睛看他。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东方珏问。
「栎儿。」小男孩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含着圆滚滚的小指头,对他毫无戒心。
「栎儿……」东方珏感慨万千。
他真是个失职的父亲啊,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自己的骨血……
「大老爷!」几声粗吼,一队衙役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他们本是听了大老爷被马车撞的消息,急速赶来救援的,谁想竟见到大老爷认子的一幕,当下不由傻楞。
再看看大老爷身上穿的,虽然质地极好,可那特殊的银亮颜色分明是菩提精舍的仆役制服,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大老爷真的……
身为朝廷命官,却做了商贾家的仆役,这是对朝廷颜面的大折辱呀!如果被皇帝老儿知道,那可是……
天哪!都毁了、尽毁了,谁来救救他们的好老爷?!
衙役们忍不住哀号出声。
第九章
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
相思无由见,怅望凉风前。
——唐李白
玳青依旧处理着众多的事务,以她一贯的精准与犀利,制定能获取最大利益的计画。
可心灵的平静已离她而去了。
理智知道赶走他是对的,可正午时,她仍忍不住怀念起那总在她耳边唠叨着「三餐要定时」的聒噪声!
这世上绝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她的日子离开了他,还能依旧过下去。
玳青如此告诉自己,但纔半天时间,她就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那是一种深入四肢百骸的冷寂,侵入时慢得几乎感觉不到,可一旦它盘踞在身体里,却能把心冰冻了。
也许,这是她习惯了仆役萦绕身边,今天他们却全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她如此开解,可心灵知道,让她牵 挂的并非仆役!
第一次跌倒还能说不小心,第二次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那就是愚蠢了;而她在上一次跌倒时,就发誓再也不做那愚蠢之人!
他不是、也不该是她牵念之人!
玳青命令自己投入堆积如山的帐簿中,可片刻之后,她再次发现自己正对着同一页发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可在看到那抱着栎儿的男性身影,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栎儿为何会和他一起?!
「把栎儿还给我!」她厉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东方珏责问。
「瞒你什么?」她的睑色更白了。
「栎儿明明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五年了,他竟从不知自己有儿子!
「你怎么……」他不该知道的呀!可看到他身后的忠叔与花婶,她明白了。
她再不是当初那爱作梦的单纯女子了,生活早就教会了她严酷是什么,她再也不特别需要谁,只要他把她的儿子还给她就好!
「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她的声音不大,却昭示出铁一般的意志。
东方珏举起梁儿六指的右手,「他有东方世家的六指!」
这种族的特征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抹杀的,它也昭示了沈栎确实是东方世家子嗣的事实!
「就算有六指又怎样,他仍是我的儿子。」玳青嗤之以鼻。
「玳青,你讲点理好不好?!」东方珏激动极了。
「错了,我一直很讲理。」她则寸步不让。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纔四岁多的小栎儿。
「花婶,你带栎儿先去休息。」玳青径自吩咐。
东方珏并不想放手,可看到那害怕的眼神,他还是松手了。
「我是他的爹啊!为什么我不能拥抱自己的儿子?」他仍试图说服玳青。
「好,让我来告诉你原因!」虽然时隔五年了,可回忆仍让她痛苦,「还记得你休弃我的事吗?」
「为什么你总要抓住已经过去的事不放呢?」为什么她就不知道唯有放开过去,他们纔能找到新的幸福?
「因为它并没有过去!」终于,她的冷静全然崩溃了,「它一直影响着我,折磨着我,让我的每时每刻都活在它的阴影下!」
即使她外表风光,即使她富可敌国,可内心的折磨从没给她半天的平静!
「玳……」原来谁都没能好过些!
重逢后,他第一次见她崩溃得如此彻底。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任由因她而生的心痛泛滥成灾罢了。
「你知道吗?当我得知有了你的孩子,曾回头找过你,谁想适逢你大喜之日。」那一片的喜洋洋刺痛了她的眼,他竟如此……如此的迫不及待呀!
「我没看见……」
「是啊!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东方公子哪会注意到您的下堂妻?」她忍不住自嘲,「是我不知趣啊!」
那时,他笑得多么幸福呀!那笑简直是一把刺向她内心的利剑,将她的心再次割得血淋淋的!
「阿爹一向纵容我,可这次他要我打掉孩子,重新过日子。」她只是平静的叙述,其中的辛酸却不为人所知。
对女子来说,独自抚养孩子不但艰辛还要忍受旁人的冷眼。阿爹要她打掉孩子是出于爱女之心,而她执意要留住孩子,也是出于爱子之心。
「后来我就离开了家。」在她得知阿爹已找大夫配好堕胎药之后,她终于逃离了这世上她唯一的避风港。
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无用的,因为它们无法表达出他的歉疚。
东方珏伸手握住她的,本以为她会拒绝,谁知却意外发现她的手,不,她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很冷、很冷……」她呢喃着。
「不怕、不怕。」他将她揽在怀里,让体温温暖她冷透了的身子。
可一种全然的无助,仍攫住了她的心灵。
她似乎又回到那个深夜,风很大、夜很黑,她跋涉在泥泞的路上,身子很冷,心里还怕阿爹会追上来。
之后,就像最蹩脚的戏文里唱的那样,她丢了她的钱袋子,只剩下一枚束发的金环,和一对小小的耳铛。
她不敢回家,甚至不敢留在有沈家商号的镇子里。于是,她变卖了金环与耳铛,躲到偏远的乡下去待产。
「生栎儿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死。」
在一间旧的房子,一个老得几乎派不上用场的乡下接生婆,有一刻她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张冰冷、骯脏的床上。
直到现在,她仍觉得害怕。
「玳青,别说……别再说了!」他的眼角湿润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和莫槐成为莫逆之交吗?」她突然问。
他茫然的摇摇头。
「那天栎儿高烧不止,急需看大夫。可我手头早已没有钱了,于是我来到镇上最大的那家客栈……」恍然间,她似乎又回到那夜,她又成了那不惜一切只想救回孩子的母亲。
「玳青……」东方珏忽然意识到他并不想知道真相,可真相从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
「我只想救回我的孩子,只要能救回我的孩子,做什么我都愿意,」即使是出卖她的身体,可——「我只是一个跛子罢了,哪个正常的男人会舍弃正常的女人,而来屈就一个跛子?!」
她笑得凄惨。
「不,玳青……」他十分痛苦。
他爱她呀!可看看他对她做了什么?
只有伤害而已!
这样的他,根本没资格说爱她啊!
「是莫槐给了我钱,还带大夫来替栎儿诊治。」那一夜也是她人生的转捩点,从此她终于走出阴霾。
起初她只是帮莫槐看看帐,偶尔给他点建议,后来干脆插手他的生意,从此莫氏商号在商场上大放异彩。
一年之后,莫槐以不需要她帮忙为由,「赶」她出来自立门户,因此纔有「活财神」的
再然后,她终于得到阿爹的原谅,阿爹也接受了栎儿。
现在,商场上人人都知道她和莫槐是莫逆之交,每次旁人问及他们的相识,他们总说是缘于一场失败的生意,可有谁知道,这场所谓的生意,其实是她意图出卖自己呢?
「玳、玳青……」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叠声喊她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他的生活已经够苦了,谁知她所受的煎熬更甚于他,而她和孩子纔是全然无辜的呀!
「是我负了你们!」终于,男儿的热泪滚滚而下。
「有用吗?」世上最无用的,莫过于「后悔」二字。
「我一定会补偿你们母子。」
「补偿?你拿什么来补偿我们?」她淡淡一笑,精明的目光掠过他穿的仆役制服,暗示他不过是小小的仆役而已。
「我……我……」东方珏一窘,却仍勇敢的告白,「爱你!」
这话真实不伪!
「我有义务接受吗?」她的心里掀起了狂涛,脸上却不动声色。
「你不爱我了吗?」东方珏慌乱的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里得到支持。
「我有义务爱你吗?」她曾经爱得义无反顾,可如今她不愿再做一个盲目爱他的傻子了啊!
她的目光冷静且决绝。
这让东方珏绝望!
他的胸口如中大锤,绝望之中竟喷出口血来,撞车后强自支橕的身子终于承受不住,软瘫下来。
「大老爷,您、您没事吧?」原本想为大老爷壮壮声威的衙役们,声威没能壮到,却恰好扶住了他们的大老爷。
「没、没……」他仍想逞强,可刚纔被撞到的地方,却传来折断了也似的疼痛。
「少爷刚纔被马车撞了。」忠叔报告。
他想借此逼出玳青的真情,可他依旧失望了。
「那快些找个好大夫看看,诊金都从帐上出。」玳青仍然淡淡的,「你们将他抬到他的房间去吧。」
在一干衙役搬动已陷入昏迷的东方珏时,她转开头,努力抗拒内心的冲动,拒绝给自己心软的机会。
一阵忙乱之后,财神居终于再次平静下来。
玳青重新坐下,拿起手边帐本开始对帐,可脑子里乱糟糟,出现的全是他陷入昏迷时青白的睑色。
他会不会有事?
不管她如何压抑,一颗心就是不由自主的萦绕在他身上。
「该死!」
她很少失控,此时却无法自我控制。 暴躁中,一本帐册凌空飞了出去,正砸在一个陌生老人的睑上。
「你是谁?」
「老李头。」老李头好脾气的将砸在脸上的帐本奉还。
「不去守着你家大老爷,到这里来做什么?」玳青记得这似乎是那帮衙役中最老的一个。
「大老爷是个好人哪!」
「是不是好人关我什么事?」玳青不客气的回道。
「我无儿无女,如果不是大老爷收留我,我一定活不了了。」老李头是打定主意要替他家大老爷做说客了。
玳青只哼了一声,立刻专注于另一本帐本。
「大老爷是这河阳县的青天呀!谁敢欺负大老爷,我们可不答应……」老李头继续叨叨絮絮。
这次玳青连哼都不哼了。
「其实,你还是爱着大老爷的。」老李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胡说!」终于,玳青抬起眼睛,狠狠瞪他一眼。
「我有证据——」他不慌不忙的道:「你的帐本拿反了。」
玳青一低头,竟发现自己真的……
老天,让她去死吧!
她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出去!」
「出去就出去,」老李头临出去前,又回头说了句,「听老人一句吧!难道你真要等到我这年纪,再原谅大老爷吗?时光不等人哪!」
他的话在她心里激起了波澜。
可就算她还爱着他又怎样,难道他一句「对不起」就能把多年来的错一笔勾销?!
如果她轻易原谅了他,那她多年来的坚持又有什么价值?!
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锋利的牙齿更是咬伤了下唇,可记忆中的伤痕更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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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嗯药……」东方珏在昏迷中,仍是不安宁的。
「少爷,别担心,忠叔会救你的。」握着他冰冷的手,忠叔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他家少爷一直娇生惯养的,哪吃过这等苦头!
惶急中,他完全忘记如今的东方珏,已不再是昔日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了。
「大夫,您看他……」
「他这身体恐怕要调养好一段时间纔能彻底恢复罗。」老大夫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终于开口。
「伤得很厉害吗?」忠叔担心的问道。
「倒不是伤的问题,而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那是什么?」莫非少爷有什么隐疾不成?忠叔大为紧张。
「按说尊府也不像是会虐待仆役之地,可——」老大夫一脸的迷惑,「不瞒您说啊,我也给弄糊涂,他这样子明明就是营养不济嘛。」
原来如此,忠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炖些滋补的药膳调养个把月,还有三餐要按时定量,千万不能像现在这样饿一餐饱一餐的。」老大夫嘱咐。
难道这府里还有人虐待少爷,不让他吃饱吗?忠叔忍不住疑惑,然后纔明白,这些天少爷只顾着盯少夫人吃饭,把自己给忽略了,再加上之前穷困的处境,自然就是雪上加霜了。
「我会记得的。」他盘算着待会儿就去叫厨娘准备,乘机把少爷与少夫人都好好补上一番。
「这就好。」老大夫忍下住叹气,「人是铁,饭是钢哪,把身子搞坏了,可没有第二个能赔给自己哦。」
「受教了。」
等老大夫开好药方,忠叔正要把老大夫送出去,谁知却看见厨娘如火烧屁股的跑来。
「出什么事了?」忠叔喝住她。
「大、大事不、不好了呀!有、有、有人在、在厨房里下毒想、想毒死大家!」厨娘一叠声的嚷嚷。
「有人中毒了吗?」这一惊非同小可。
「幸、幸亏我发现得早。」胖胖的厨娘自豪的挺一挺肥肥的肚子,大有邀功之意。
「你怎会知道有人要下毒呢?」忠叔的眉皱得更紧了。
他平生最讨厌有人喳喳呼呼,事情还没个影呢,就闹得人尽皆知的,这个厨娘正好就是这种人。
「我看见了呗。」厨娘大感委屈,「那么乌漆抹黑的一锅,不是毒药又是什么?」
她的嗓门本来就大,这回更是大得满院皆闻。东方珏的房里挤满了衙役,本是探病的,这回听得外面有人在谈下毒之事,当下都涌到了院子里。
毕竟他们都是维护一方安宁的好衙役,这大人府上要出了投毒命案那还得了,别的不说,单就清水县的人就会笑到牙疼。
当下一个个威风凛凛,大有将贼人一举拿下之意。
「别怕,我们倒要看看有我们兄弟在场,哪个不要命的贼人胆敢来犯。」衙役甲慷慨激昂的道。
「对哦,对哦,大婶,你不必怕啦!」
「有我麻三在此,哪个歹人能逃过我的法眼?!」
「……」
众衙役群情激愤。
「是啊,现在要公差有公差,要大夫也有大夫,你就带我们去看看吧,也好找点线索。」忠叔思忖一下,作出决定。
「好。」大伙一致答应。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厨房行去。
「就是这锅毒水!」纔一进厨房,厨娘就指着仍在灶上的一大锅黑水嚷道。
在光天化日之下煮毒水,贼人未免也太过招摇了吧!大概只有那些活腻了的歹人,纔会做出这等笨蛋之事吧!
每个人心头都浮起如此的念头。
「差爷呀,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要是每天都来这么一下,我们这做奴才的还有什么人身保障呀……」厨娘叨念着。
「不如让我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老大夫纔一闻那味,心里就有点数了。
得到允许之后,他拿出银针试了试,想当然耳,这银针自然不会变色。然后又拿指头沾了点黑水,用舌头舔了舔,这下总算明白了。
「府上可有人腿脚不便?」老大夫问道。
「有啊!」忠叔想到了少夫人,「不过是多年前的陈伤了。」
「这药汁有活血散淤的作用,虽不能治愈陈伤,却能缓解酸痛的症状。」老大夫指点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有人在此熬药。」
他的推论合情合理,而且连药都尝过了,自然不会是什么毒药了。
于是,除了一睑悻悻之色的厨娘,其他人都点头称是。
想到少爷刚纔那语焉不详的呢喃,忠叔已猜到是谁在厨房里熬药,只差还弄不明白这药熬了一半就搁在灶上的原因。
「我也该走了,贵府派个人跟我去拿药吧!」老大夫临走前又嘱咐,「脚在浸泡这种药汁时,越熟效果越好。」
「多谢指教。」忠叔亲自送老大夫出门,出门前不忘指示厨娘,「生火把药熬热了。」
这可是少爷对少夫人的心意呀,他一定要把这心意传达到!
第十章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唐李白
栎儿已在榻上睡着了,可玳青仍没一丝睡意,只一径望着他沈睡的小脸发呆。这孩子竟越长越像他了……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玳青的思绪。
「谁?」她收拾好紊乱的心绪,再次恢复成精明的模样。
「我,忠叔。」忠叔推开门。
「有事吗?」她问道。
「您泡澡的药汁已经准备好了。」忠叔告之。
忠叔一拍掌,仆役便扛进一只巨大的浴桶,然后是几桶黑漆漆的药水。忠叔亲自指挥他们摆好浴桶,并将黑药水倒入桶里。
「这是怎么回事?」玳青不解的问。
「这是活血散淤的药材所熬成的药汁,用它泡澡有助于血液的流通,大夫说对旧伤很有好处。」忠叔解释。
「我不明白……」为什么忠叔会突然准备这些药汁?
「这是少爷准备的,昨儿个就在厨房熬了,老奴不过是趁便拿来而已。」忠叔省略了刚纔在厨房里发生的笑话。
这么说,他的晚归是因为张罗这些药材了?
看着这些仍然滚烫的药汁,要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这份薄薄的感动如何填补痛苦的深渊?!
「是吗?」她只能一径淡淡的。
「厨房说,昨天为少爷准备的饭菜都没动过。」换言之,他家少爷是饿着肚子熬这些药的,这下够感动了吧?!
忠叔满怀期待的等着她说些什么。
「哦。」玳青仍然不动声色。
「您还是趁热泡一泡吧!别辜负了……」少爷的一番好意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
「需要我转告少爷什么话?」眼见暗示不成,忠叔只得明示了。
「没有。」她只用两个字就打碎了他的幻梦。
「就算少爷曾经做错过,他也在努力改过了,您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无奈之下,忠叔只得明言规劝了。
「为什么我就该原谅他呢?」玳青全部的执拗都被挑起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哪!」忠叔苦口婆心的劝道,「当年少爷确实负了您,可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为什么……为什么男人只要勾勾手指头,说句「我爱你」「请原谅」之类的话,女人就必须飞奔到男人怀里,假装能再次爱得毫无芥蒂?!
为什么男人的出轨总能轻易被人原谅,而受了伤害的女子却必须宽宏大量,假装忘怀呢?
她不甘心哪!
「我看您对少爷未必能忘情,为何还要彼此折磨呢?不如……」忠叔误会她已被自己说动了,当下更是打铁趁热。
「是东方珏要你来做说客的吗?」她冷冷一笑。
「不、不是!」她森冷的语气让他吓了一跳。
他终于记起眼前的女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无名小卒,她是赫赫有名的「活财神」,不能用世俗女子的标准去要求她。
「我出来时少爷还昏睡着呢!大夫说他的身体得好好调养一阵纔行。」忠叔一五一十的回报,「我想藉此机会,好好安排我们饮食……」
「就这么去做吧!资金就由帐上拨好了。」这已是她的底线了。
「那——我就去了。」忠叔再次恢复成称职的大管家。
刚纔他虽因爱少爷心切,一时忘形,可毕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深谙察颜观色,自然更懂得「见好就收,不好也收」的道理。
现在,眼见出师不利,自然是乘机鸣金收兵了。反正来日方长嘛,只要人活着,还怕没机会吗?
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屋外的桂树下,一苏醒就匆匆赶来的东方珏,把一切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会,他又悄俏的消失了。
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玳青掬起浴桶里泛着药味的黑水,看着榻上睡得正熟的儿子,忍不住问自己:
以后,栎儿会不会怪她剥夺了他与生父共享天伦之乐的权利?
她这样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
之后,东方珏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她仍不时吃到由他烹饪的野肴,也常从忠叔口中得知他的近况。
他仍持续白天为官、夜晚为仆的生活,若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不再追着她,要她定时吃饭了,也不再频频出现在她眼前惹她心烦。
无论多忙,他都会留时间给栎儿。听说经过他这十几天的教导,栎儿已能熟背《千字文》了。
这孩子还是像他的吧!
虽然为了生他,她吃了不少苦头,可她从未后悔自己的决定。
日子如此平顺的度过。
这天,她很早就处理好生意上的事,也许是习惯了忙碌吧!她竟觅闲得难受,于是不知不觉就往栎儿的小小书斋去了。
他们正在上习字课,他用朱砂笔写了红字供栎儿临摹,栎儿认真的小脸上到处都是墨汁。
他的字还是如此清俊,只是相较以往,少了些花稍,多了点沈稳的感觉。
想起多年前,这手东方体曾引得杭州纸贵,连她也曾疯狂的搜集过他的手稿,她忍不住莞尔了。
是啊!有谁能想得到,这东方体竟会做了小顽童习字描红的字帖?
「这个捺要这么写,先一顿,然后再……」
「手腕用力,压一压……」
「……」
在东方珏的指导下,小家伙很认真的练着。
橘红的烛光下,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这竟让玳青觉得有些嫉妒!
这时,她猛然惊觉,上一次和栎儿在一起嬉戏玩耍,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为了生意,她究竟忽略栎儿多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她不禁悚然心惊。
这并非她的本意呀!她只是想让栎儿过得更好些罢了,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成了金钱的奴隶?
她该好好想想了。
她不出声的悄然退去,没有惊动里面的一大一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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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澡的药汁虽然气味难闻,成效却很显著,几番浸泡之后,她饱受酸痛侵袭的跛足竟意外轻松了不少。
因此,她渐渐习惯每日临睡前泡一次药水澡。
这天,泡澡的药汁像往常一样送到了她的房里。
「都下去吧!」她打发掉仆役。
稍后,当她浸泡在气味强烈的药汁里时,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不期然的,栎儿那稚气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她脑海里——
「阿娘,栎儿也有阿爹吗?」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有着期盼。
「……」她想撒谎,谎言却梗在喉间,于是她只能保持沈默。
「阿娘,为什么阿碧(厨娘的女儿)有爹,小恺(花匠的儿子)有爹,连珏叔叔这么老了也有爹,栎儿却没有?」那双孩童的大眼有着困惑。
「栎儿有娘就够了。」她试图安抚,可她的眼正对上另一双痛楚的眼,那是东方珏的眼!
「不嘛,别人都有爹,栎儿也要爹嘛!」栎儿大声哭嚎。
「闭嘴!」她尖锐的声音划下这场哭闹的终止符。
于是,这个晚膳在她的沈默、栎儿的哭泣、东方珏的悔恨以及忠叔的不满中,不欢而散了。
她心灵的震颤却仍在持续。
她曾设想过,栎儿总有一天会问到他的父亲,可她不知道这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功成名就后,她曾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当她面对儿子单纯想要一个父亲的愿望时,她却手足无措了。
该告诉栎儿真相吗?
自他进入栎儿的生活后,栎儿明显比往日更活泼,也更好学了。
她不是瞎子,自然也看到这些变化,可她的隐懮也随之产生——他会不会夺走她的栎儿?
这让她看他时眼里总多了几分戒备,而他望向她的目光则越来越无奈。她常常一不留神,就发现自己迷失在他忧郁的黑眸里了。
可是,她仍不甘心就此原谅他呀!
「别胡思乱想了,水都快凉了。」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他温暖的一双大手将她抱出了已冷却的药汁。
将她安置在榻上。
「你怎么来了?」她扯过被子裹身。
他拉铃唤来仆役收拾好一切,纔回答她,「我的伤已经好了。」
「你出去。」她喝令。
「大夫交代过,浸泡之后,佐以按摩会更有助益。」他径自拉开她裹身的被子。
「谁允许你自说自话的……」她试图夺回被子,却未能成功,只得暗自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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