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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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似有昏黄的一点烛光,微弱的跳动着。[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废宫之中,怎会有人?

    烟落心中暗自疑惑,悄悄近前。玉央宫中静悄悄的无声,夜间的晚风偶尔吹起殿中半卷的竹帘,更显得烛火隐隐灭灭。远处数声微弱的蝉音,愈加衬得殿中宁静。

    正待上前一瞧究竟,却听得随风隐约传来低婉的歌声,声音很小很细,若不仔细听得很容易恍惚过去,细听之下这歌声轻柔婉转,如在清晨在树梢和露轻啼的黄鹂,动人心魄。

    而那声音是这般的熟悉,好似这样的歌声她曾经听过一般。

    如怨如诉,如泣如慕,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殿外一湖莲开如雪,风凉似玉,美人歌喉如珠徐徐而唱着。

    梅妃?!就是这般的声音,烟落秀眉紧蹙,这样的歌声,那日她与琴书一道去寻梅妃,便是正巧碰上了先皇正在听她唱曲子。就是这般温软又惆怅,干净又迤逦的声音。

    梅妃不是已经被逐出宫去,常伴青灯苦佛了么?怎会还在这玉央宫之中呢?烟落轻手轻脚的走进殿前,只身躲在粗大的雕梁柱子之后,隔着夏日薄纱一般朦胧的窗户纸向里瞧去。

    不禁大吃一惊,风离御竟然也在此,他似斜斜靠在了一袭窗下的软榻之上,俊眉之下弯着一道绝美的弧线,似闭目养神。只见一身影窈窕,着粉色衣衫的女子,正在为他打扇,那曼妙的歌声便是她在轻唱,听着似能令人心神平静。而风离御亦是一脸餍足,沉醉其中。

    少刻,那名粉衣女子徐徐起身,柔声唤道:“皇上,天快亮了。今日皇上大婚,当早些起身着装呢。”话音如燕语,娇柔清脆。

    远远相隔着,烟落听得不太真切,只听得风离御似是小声咕哝了一句,微微睁开凤眸,目光似缠绵在那窈窕女子身上。又温柔唤了一声“影儿,”这次,烟落听清楚了。

    那女子笑吟吟,满面娇羞,转身站起去取衣服。

    那容貌,只瞧上一眼,烟落整个人已是凝冻在了原地,头顶之上宛若被人塞入无数冰屑,彻骨透心的凉,冷彻底。那细长柳眉下弯着一弧含水秋眸,那眉间一点朱砂,如凝了的红胭脂。不是梅澜影,又会是谁呢?

    他们竟然,竟然!

    慕容傲方才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你顺着这条路回去,真相要靠你自己去寻找。”

    “他心中另有爱的人,三年多了,无人可以取代。烟儿,你别再傻了!你不过是替代品!”

    慕容傲话中之意,是指风离御心中所爱的人,从来都是梅澜影么?而她,从来都只是替身?是这样么?

    烟落直愣愣得瞪着殿中此刻温馨的一幕,只觉得眸中仿佛恨得要溢出血来,胸口窒闷的放佛有什么即将要迸发炸裂开来。

    突然,她转身离去,为了不惊动殿中之人,起先她仍是轻手轻脚,待到离玉央宫有段距离之时,她已是疾步奔跑起来。

    她必须奔跑,不停的奔跑!因为只有奔跑时方能让她的脑中停止转动,方能不用去细想。唯有拼命的奔跑,才能掩盖她全身克制不住的如秋风中残留枝头的枯叶般剧烈的颤抖。

    心中似有千万个声音极力狂呼着,不是的,不是的!烟儿,烟儿!影儿,影儿!错了,全错了,难道他对她那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烟儿,烟儿!竟然唤的是这个影儿么?错了,竟然从头至尾全是错了。

    三年多了,他爱了梅澜影三年多了,那她呢?难道真的如同慕容傲所说的那样,她只是替代品么?难道他对她百般的温柔,如今回想起来,历历在目,难道皆是透过她看着别人的一袭影子么?

    她疾步奔跑着,全然不顾满头青丝已是晃得散乱。灰天之上已是透出些红色,那一抹红色渐渐与灰色融调起来,红色之中渐渐透出金色来。

    只一会儿,万道金光射穿玫瑰红色的彩霞,似给整个皇宫撤下一层碎金,随着轻纱似的薄雾荡漾,像是金蛇起舞。天,终于亮了!今日是他们大婚,却教她知晓这样残忍的事实。

    她匆匆跑至朝阳殿,只见此时宫女们已是捧着凤袍凤冠站在殿门前等候,见到烟落一脸狼狈奔来,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神情不知所措。

    烟落也不看她们,径自跑至殿中梳妆台前,一把便夺过铜镜,仔细瞧着镜中的直喘着气的绝色人儿,双眸几乎要瞪出熊熊火焰来。

    镜中的女子,因着方才剧烈的奔跑,双颊酡红,似染了一层胭脂。细长柳眉下弯着一狐含水秋眸,真真是与梅澜影有着三分相似呢,以前她从未如此细看,也从未如此去注意过,经着慕容傲一语惊醒,如今竟是愈瞧愈像。

    往事一幕幕回映在了她的眼前,速度之快,如海湘猛烈翻滚,几欲吞噬她的大脑。

    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晋都街市之上相遇,他瞧见她时,那片刻的错愕,原来是因为她的容貌酷似梅澜影。

    她想起了,他们每一次极致的缠绵,他那忘情又深情的呼唤,“烟儿”,“烟儿”,究竟喊得是她,还是她?!

    所有的真相,当撕裂了一条口子,所有零碎的记忆便全部拼凑起来。脉搏的跳动愈来愈急促,心已是跳至喉口。

    几许寥落的阳光透过湘妃竹帘的缝隙落至她苍白的脸上,却添不了半分颜色。

    她想起了,昔日骆莹莹在离园之中翩翩跳起了,‘惊鸿舞’,“他那飘渺、如痴如醉的神情,仿佛正透过骆莹莹看着别人。而那个别人,正是梅澜影。

    她想起了,彼时皇贵妃司凝霜要她侍寝先皇之时,那夜梅妃在醉兰池边落水,是风离御出手相救。她记得十分清楚,他自宴席回景仁宫中的路如果走最近的那条,确实会经过醉兰池。可是她分明看见他是向南而走,而如果要去醉兰池,应当是向西走才是。而向南走,恰恰是往梅妃玉央宫而去!原来如此!所有的疑惑顿时全部解开!

    她想起了,太子封宴的那一晚,朦胧错觉中,她总觉着他灼热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炙烫无比。可当她看向他时,却只见他双眸无焦距,虽是望着她这边,却已是神游太虚,不知所想。如今再仔细想起来,当时梅澜影便是坐在了她的身侧,原来,他灼灼而望的,竟然是她!竟然还是她!

    她想起了,御苑之中,那日他心神不宁,输了射箭比赛,后来她在回园子的路上与梅妃说了两句话,梅妃不知怎的突然就晕了过去。而他立即出现,不惊不慌道:“她只怕是晕症又犯了。”他替梅妃救治,手势熟稔,仿佛曾经做过数次一般。有没有可能,他原本就是跟随在了梅妃身后?原来真相竟是这样!他们以前曾是相识,他当然会知晓梅澜影是犯了晕症。那么会不会,他让她去寻薄荷草,也只是为了支开她,和梅澜影说上几句话?会不会是这样?毕竟,当她寻来了薄荷草时,梅澜影早已是醒转。当时,她便觉得他们软侬细语的缱绻样子特别刺眼。

    如果,这一切,都如同她猜想的这般。

    那么,她可不可以大胆做这样一个猜测!祭天台之上,那头豹子向先皇与梅妃张狂扑去,他却在那样的时候推了她一把,她可不可以这样猜测,他是为了保护他心爱之人?!保护梅澜影不受伤害,是以才将她推向风口浪尖?

    不,她苦笑着摇一摇头。

    他从来都是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如果不是自己的聪慧,如果不是自己的狠绝,只怕现在早已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他却将柔弱的她纳入保护的羽翼之下,不忍她受一点委屈,受一点苦痛。原来,人的命是有贵贱之分的,好命之人可以受到庇护,像自己这般贱命,只配被人利用。

    原来,他所谓的要自己设计构陷她,废去她的封号,或是贬为庶人。原来只是利用自己而已,他只是想与她长相厮守罢了。而自己,竟然傻傻的为她人做嫁衣!竟然这样蠢!

    愈想愈是气愤,她奋力将手中铜镜狠狠摔向地面。“哐啷”一声巨响,惊动了殿中所有的人,所有的宫女都噤若寒蝉,不敢作声,脸色发白得瞧着她。镜角已是摔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如这殿中凝滞的气氛一般死沉。

    她恨得牙齿都咬得发酸。她楼烟落,可以没有爱情,却不能忍受如此被人利用与欺骗!她胸中激荡难平,腹中因着这激荡而隐隐疼痛,彷佛她的孩子亦是明白她这个为娘的委屈,为她鸣不平。

    几乎要冷笑出声,姣好的芙蓉面似是扭曲了一般。她的一片真心,皆是错付给这样一个不值得之人了。而她的倾心付出,原不过给她的爹爹,她的哥哥自掘坟墓罢了。而她的手段,她的计谋,原不过是成全他们那一双璧人罢了。

    柔弱如梅澜影,所以需要他的保护。相反,下贱如她,自然是要被他肆意利用了。她静静捏着拳头,每一瓣指甲都深深刺入自己的肉中,刻下一道道狰狞的血痕。

    时候不早了,即便再是不解与害怕,红菱只得小心翼翼上前来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该梳妆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烟落心中恨得几乎要呕血,面上却平静如止水,摆摆手,只缓缓道:“本宫一时失手,打碎了镜子,再去拿一面来,本宫要亲自梳妆。”

    红菱疑惑得瞧了烟落一眼,只“哦”了一声,旋即便取来了镜子,又是吩咐了其他的宫女将碎镜子一一捡了,以免一会皇上来了见了龙颜不悦。其他宫女一见烟落终于发话,个个似松了一口气,忙将珠宝首饰,凤冠凤袍呈了上来。

    烟落举目示意红菱不许动手,径自拆散头上的发髻,淋淋漓漓散下一头几欲及腰的青丝,拿着犀角碧玉慢慢疏通,散如墨缎。反手细细挽了朝凤髻,发髻后左右累累一直碧玉鸳鸯长簪,再插上六支白玉响铃簪,走起路来会有细碎清灵的响声。再带上华美艳丽的凤冠。衬得她乌黑的发髻似要溢出水来。颈上不戴任何项饰,只是用工笔细细描绘了缠枝海棠的纹样,绯红花朵碧绿枝叶,银粉勾边,缀以金粉。耳上再坠了长长的红玛瑙流苏。

    画眉,脸上薄施胭脂,原本幽暗的苍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红,烟落此生从未如此细致的装扮过自已。望着镜中的绝色人儿,心下一颤,她复又执起笔,在眉心之间细致描绘了一朵梨花形状。她的肤色本是白如梨花,花落眉间不见其色。此番,她绘下梨花,自是比梅澜影眉间一点朱砂,更为美艳出挑。

    她的画工极好,只是从不用在自己的身上,心中一恨,忍不住眼前一黑,手中的胭脂笔已是被丢弃在地。

    再次凝眸向镜,镜中之人已经一扫黯淡荣光,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

    然而表面的光鲜不过是一张面具,寥寥掩盖住她此时晦暗的心情。

    一众宫女垂身跪在两边,恭顺赞道:“娘娘容貌惊如天人,倾国倾城!”

    真的倾国倾城么?烟落唇角冷嘲一笑,挥手摒退了一众宫人,连红菱都不许在内侍奉,端身站在了大殿之中。

    而风离御步入朝阳殿之时,便是瞧见了她这般背身而立。她因着他的脚步声,徐徐转身,看他一眼,轻轻一笑,如同三月枝头盛放的桃花。

    他的目光在见到她时,有一瞬间的凝滞,蕴满浓浓惊艳,仿佛盲眼之人突然见到了光明,不能适应那大红色日光的灼亮。

    烟落淡淡扫过他一眼。

    今日他身穿一袭明黄色斜领金地缂丝吉服龙袍,与平日里的龙袍不太相同,更为正式。乌黑的长发全部高高的束起,头带纯金冕冠,一只翠玉笄穿插其间,以与发髻拴结。笄的两侧系有黑色丝带,系结在他好看而又刚毅的下领之处。在丝带上的两端处,还各垂一颗罕见的海兰珠。

    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道不尽的英俊潇洒。俊眉飞扬,一双凤眼此时正直勾勾的看着她。烟落明媚一笑,声音泠泠响起,彷佛不是她自已的声音,刻意柔婉问道:“皇上,臣妾美么?”

    风离御彷佛整个人的灵魂被抽离一般,只是恍恍点头,情不自禁又是多瞧了她两眼,眸中有异色缓缓点燃。

    烟落此刻的心中痛绞着,是那样痛,痛的几乎蒙住了呼吸,彷佛刀绞一般。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眼中的她,究竟是谁。

    缓缓垂下双手,她缓慢触向腰间,那里是一把弯刀匕首,是那把风离澈相赠她的弯刀,那代表着风离澈待她的情真意切。和眼前之人的虚情假意相比起来,更教人痛彻心扉。

    他站在朝阳殿门前,她站在朝阳殿深处,相隔甚远。

    她的眸光迷离,他的眸光沉醉。

    烟落唇角勾起冷嘲,语气如疏淡天气,突然道:“我和梅澜影,长的很像么?”

    风离御仍是瞧着她出神,未曾细听她话中之意,只轻轻颔首。猛然间一个激灵,他好似突然醒悟过来般,双眸陡然一亮,直直望向烟落,其间满是探寻之意,方才他在玉央宫时极是朦胧困倦,可是困顿之中,总是觉着玉央宫外有一阵动静,难道是她?她都看见了?

    心下猛然一惊,俊眉一轩,他略略迟疑道:“你,知道了?”

    烟落无所谓的笑一笑,只淡淡道:“皇上自有佳人在侧陪伴,又何曾记得臣妾昔日相助之情?”

    顿时,他的俊颜沉了又沉,乌眸之中似闪过一丝难堪。

    她的神情冷漠疏离,仅仅是十丈远,却好似远远站了天边,触手不可及。而那样的淡漠使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环顾四周,犹豫片刻后,他轻启薄唇道:“楼烟落,我封你做皇后,不过是给她策妃而已,难道这样都不行么?”

    她轻笑,他甚至从未了解过她。

    毫不犹豫,她自腰间抽出那把弯刀匕首。

    一阵明晃光闪,似能将整个大殿照亮。

    “皇上小心!”,“护驾!”他的身周,只一瞬间便是围满了护驾的黑衣侍卫,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只余他震惊的双眸直愣愣地瞧着她。

    她笑得明媚,笑得娇艳,笑得潦倒众生,轻叹道:“臣妾心仪皇上,怎会舍得皇上死呢?自然,臣妾也舍不得自己死。”

    这把弯刀匕首,是风离澈族人的定情圣物,名贵的犀角刀鞘,乌黑发沉,刀刃薄如蝉翼,微微泛着青色的光泽,那青银的光泽宛若一轮明月一般晃上她的眼角。

    锋利的刀刃,缓慢地划过她精致如玉的脸庞,点点妖红坠落,滴落在她艳丽无比的红色凤袍之上,瞬间便融为一色,滴落在了冷硬的青石地面上,瞬间便化作了一朵朵妖邪狰狞怒放的花。

    一道,两道,三道……

    心底的痛,此时远远甚过身体的痛,全然无知觉,她只觉得麻木。

    是了,她便是要将自己打扮的最美,然后再亲手毁去!

    她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的这张脸,她便是用这张美艳的脸,勾引了风离澈,害的他一败涂地。所以,今日她要用他相赠的匕首,毁去自己这张令人憎恶的脸。她欠他的,此生都无法还清,她能做到的,能弥补的,也只有这般了。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张脸,自己才沦为风离御的棋子。原来自己不过是她的替身,他将自己推至风口浪尖,原来,都是保护那个柔弱的她。

    红唇亲启,她释放出自己绝美最美的微笑,声音婉转如黄鹂翠鸣,莺莺道:“听闻臣妾的容颜与她有三分相似,是以才得皇上垂怜。只可惜,臣妾不屑做她人替身,今日自毁容貌,从此你我殊途陌路!”

    “烟儿……不要……“他慌乱了心神,伸出无力的一手,却只是僵滞在了半空中,语无伦次道。

    一张俊颜在煞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惊慌使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双腿沉重宛若灌了干金,再无法迈开一步。凤眸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触目惊心的血痕,蜿蜒狰狞的伤痕,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惊呆了,一众侍卫们皆是愣愣散开,只余他们无语对视。

    烟落缓缓在袖子之上将那匕首沾染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了,仿佛其上曾经沾染了多么污秽之物一般,神情极是认真。

    他们便这般无声地对立着,时间在指间一分一秒的悄悄流逝。过去的,终归是一去不复返。

    远处传来了礼庆的长钟低鸣,一声又一声,催促着帝后同登正泰殿,举行大婚仪式。嵬嵬低糜之音,此时如同鬼手扼住喉口,直压得人无法喘息。

    殿中沉寂,唯有她脸上不断滑落的鲜血滴落于地的声音,虽几乎不能闻,却能在人的心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

    长钟之声,不断响起,反复催促着。

    终于,红菱壮着胆子,小心翼翼上前问道:“娘娘,今日封后,娘娘还参加仪式么?”

    烟落凉薄一笑,一字字咬牙道:“参加!为何不参加?!”

    言罢,她轻轻提起凤袍一角,莲步轻移,背脊挺立,缓缓朝殿外走去,行至他的身边之时,已是面无表情。纤纤玉手伸向他,示意他引着自己前往正泰殿行册封之礼。

    风离御已然彻底呆滞,只是僵硬握住她冰凉的手,任她将他缓缓拉离。

    烟落心中冰冷一笑。皇后?!这是他给予她的殊荣,她为何不要?!这是她出卖了自己的灵魂,背叛了自己的感情,牺牲了自己的家人,而换来的殊荣,她为何要拒绝?!

    皇宫之中,鼓乐齐鸣,金篷玉扇,绣幡长戈,气势不凡,排场之大,极尽奢华,极尽隆重。一众朝臣早已是悉数到齐,按位就列。

    一旦礼仪结束,她恐怕将会成为风晋皇朝历史上最有争议的皇后,她曾经是庆元侯的未婚妻,宁王的侍妾,再是先皇册封的顺妃,又与太子频频传出暧昧,经历传奇,史前史后,只怕是无人可及。

    而且,她也将会是风晋皇朝历史上,容貌最丑的一位皇后。

    他与她并肩而立,一步一步踏上了正泰殿前的石级,向着那至高无上而去。

    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僵硬刻板的微笑牵动着脸上的伤口仍在不停的淌血,时不时的滴落在了洁白的汉白玉的石阶之上,白与红相衬,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而她的每一步,都似踩在了鲜血与痛心之上。除了她脸上正蜿蜒滴落的血,还有她心中悲泣潺潺的血,还有她手上沾染的洗不去的血。

    身旁频频传来了惊呼之声,众人的异样侧目,或是因为她毁去的左脸,或是因为她依旧美艳的右脸,或是因为她已然遮掩不住隆起的小腹。再多的惊异,她已是浑然不觉。

    人人眼中,他与她应当是一对璧人,历经磨难,历经风雨,终于走到一起。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不是。哪怕是璧人,也是有了裂痕的玉璧。

    她可以没有爱情,但她还有权势。她的父兄,还得靠她自己去保全。

    正泰殿最高的一层石阶,有朝一日,她终于站上。

    然,心已是百孔千疮。

    殿前一拜,金印奉于手中,礼成。

    司礼监递上酒盏,她掩袖痛饮。风晋皇朝,至今日起,她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天下也不会是他一人独大的天下。

    侧眸,瞥了一眼仍是失魂落魄的风离御。

    他的天下,亦有她的一半,究竟谁胜谁负,尚不知定数如何。

    唇角,漫出了一缕无声无息的笑意。

    卷三 残颜皇后 第九章 梨妃

    青州,是与南漠国接壤的一处偏僻小城,距离晋都约有千里。虽是小城,这里其实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亦是一道如铁锁屏障的关隘。是以终年皆有重兵把守。

    仰头望去高山几乎与天相接,连大雁亦难飞过。然而大雁是必须飞越此山才能到达温暖湿润的南漠国过冬。是以每至初冬,其山上往往闻得成群大雁盘旋天空,嘶嘶哀鸣,故此山名唤落雁山,青州又被人称作“落雁州”,取其名即可见此处的凄凉。

    然,这里的百姓亦是备受苦楚。此处多灾,不是湖水泛滥便是地裂干旱,民不聊生。

    九月初一,此时晋都的天,应当是有一分秋凉之意了。然而这远在南疆的边陲小城却仍是酷暑难当。

    青砖泥瓦的小屋,布置十分简陋。门外几口蓄着湖水的大缸之中,倒映着蓝天白云,清澈见底。小屋的背后便是巍峨高耸的山,在碧海一般的晴空之下,如一条青龙腾跃起伏。

    屋中窄小单薄的床榻之上,躺着一名黑衣锦服男子,他身形高俊,睡在塌上显得十分拥挤。剑眉飞扬,锐眸紧闭,薄唇有着失血的苍白。浑身数处剑伤,瞧着他眉宇之中已是青黑一片,显然是疲惫至极,连日都未能好好歇息

    一名绿衣少女推开老旧吱嘎作响的木门,缓缓步入屋中,手中端着的铜盆已是有些年代,磨得发光发亮,她将铜盆搁在了案几之上,拧了条湿帕子擦拭着那名男子深刻的五官,小脸已是微微泛红。

    眼前的这名男子生的极是英俊,在这种边陲小城的山野之间真真是少见呢。

    风离澈半昏半醒,只觉得有人正在碰触自己,心中一惊,立即警觉得坐起身来,反手便是扣住来人的手腕。

    “啊呀!”一声娇柔的痛呼。

    风离澈陡然睁开鹰眸,已然瞧清楚了面前不过是一名寻常百姓女子,此时正替他擦拭着脸上的伤处而已,整个人不由神情一松,放开了她。瞧见那女子手腕处已是一片青紫,自己下手太重,不由心生愧意,尴尬道:“姑娘,对不住。”

    那女子望一望他幽蓝的眼眸,俏丽的小脸益发诡异的红,将帕子重新拧过,复递上前道:“公子,请擦把脸罢。”

    偷偷觑他一眼,她含羞问道:“公子昏迷了一整日,可是饿了?山野小村,我家中只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要不这就去给公子端来,还望公子不要嫌弃。”说着说着,她已是有些自卑,这般俊朗的男子,虽是受伤狼狈,然而眉眼间那股霸气与锋芒,犀利如剑光跃红,且那衣服的华贵料子,便是她从未曾见过的。想来,他一定是非富即贵。

    风离澈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摇一摇头,示意自己并不饿。一言不发,只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长眉杏眼,五官小巧精致,白皙的皮肤难以想象竟是生在这穷乡僻壤。并不会特别美,却清丽如同山野间倔强生长的野菊花。

    环顾四周,此间屋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心中总是有些怀疑与防备,他淡淡问道:“姑娘,这里是哪?你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什么人么?”

    那女子手中执起绢帕,掩唇一笑道:“公子一下子问这么多的问题,我还真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呢。”

    风离澈一愣,一直僵硬的神情略略一松,也许是他多疑了,然这也不能怪他。自从离开晋都之后,他一路往南而去,本想纠集旧部,再谋打算,不想却处处都遭人伏击。一路以来,短短一月之间,他已是身经数百战,大大小小的追杀,不分黑夜白昼,即便他再是勇猛如虎,武艺高强,也总有倦怠疲惫之时。终于有一日他正在山间赶路,却突然眼前一黑,便不醒人事,再醒来时便已是在这。想来,便是眼前这名女子救了他。

    那名女子羞答答的启唇道:“我名叫柳风雁,这里是青州落雁山的谢家村,我自小便出生在此。”

    “柳风雁……”风离澈剑眉微挑,念一遍,赞道:“挺别致的名字。”

    柳风雁脸颊之上染上两朵石榴红的绯色,垂眉敛眼道:“据说娘亲生我那日,山间大风郊起,送了雁儿们一程,飞过了那落雁山去南漠过冬,是以便给我取名叫做柳风雁。”

    语毕,她将手中帕子搅得更紧,缓缓道:“如今,家中唯有娘亲与我相依为命。今日起青州城内大摆三日市集,娘亲一早便赶去集市上去卖刺绣了,我们母女便是靠此营生。“言罢,她纤手一指,指向不远处摞在一起的绣箍,以及满篮子的各色丝线。

    “偏远小城,大摆三日集市?在这样的时候?可是朝中有何喜庆之事么?”风离澈深深皱眉,凝眸问道。大掌已是按上胸口的剑伤,旧伤未愈,前日又添新伤,如今仍是隐隐作痛。

    她摇一摇头,道:“我向来甚少出门,不知外事。那日也是出门去捡柴火,才遇到了昏倒在了路边的你。只听邻居说,好似州府张贴了什么皇榜,要大赦天下。”

    他腾地自床上坐起,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在身上不断地摸索起来,神色愈来愈凝重,似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空落落的腰间,令他的心猛然一沉,浓重的失落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柳风雁怯生生瞧了他一眼,转身便取来了一枚香囊,双手递上问:“公子,你是在找这个么?”

    风离澈刚一瞥见,立即抢入手中。忙将香囊打开,里面如墨缎般的乌发用红绳细细绑了,正安静栖息于内,他陡然松一口气,依旧放回怀中。

    柳风雁有些无措的瞧着他的紧张至极,仿佛那香囊是他最珍藏的至宝一般。急急解释道:“那日我带公子回来,见你掉落了这枚香囊,底下又有些破损,所以替你缝补了一下。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拿的。”

    风离澈觑她一眼,语调平和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多谢你替我收好。”微微一笑,那笑如沐春风。顿时柳风雁只觉得眼前似荡漾起柔光无限,不由得瞧着他的俊颜失了神。

    待到缓过神来时,只见他已是立于门口欲走,急急上前询问道:“公子,你伤势未愈,这要上哪去呢?”

    风离澈整一整衣襟,理顺自己的墨发,回眸淡淡道:“我去街上瞧一瞧那皇榜,写的是什么。”

    她美眸之中蕴满了浓浓失望,小声道:“公子,此去青州,山路不好认,要不要我为你带路?”

    他略一思付,如今他再孤身一人去人多之处,未免过于惹眼,带上她也好,是以略微颔首,只吐出一字:“好。”

    她喜出望外,忙欢喜道:“公子等我,我去换件衣裳就来。”

    走了约半日,他们方才来到了青州城中,这里是一座漂亮的小城,半山而建,镶嵌在群山峰峦之中。天空一片蔚蓝,一座座白墙红瓦的小屋鳞次栉比,依着山势,环着一汪碧绿的湖泊,郁郁葱葱,鲜艳的奇花异卉环绕着屋宇的墙垣蔓延生长,此时恰逢接近傍晚时分,火红的太阳似乎就悬在小城的正上方,夕阳洒落,娇艳无比。

    街市之上热闹非凡,尘土、花香、吆喝声混成一片。两边的沿街店铺前满是各种各样的筐筐篓篓的摊子,一段是卖的整绫碎缎,一段是卖的小儿杂耍,小枪刀,鬼脸儿之类,一段是卖一些罕见的邻国物什。浓重的异域风情充满小城。

    柳风雁平日里极少出门,瞧着这许多新鲜玩意儿,自是看迷了眼,这个拿起来瞧瞧,那个摆弄一下。待到再瞧身边之人时,早已是不见了。心内一惊,她慌忙四处寻找着。瞧了周围几圈,方才发现他已是定定站在了州府门前,背身直立。

    她从不知晓,原来男子的背影也能如此苍凉孤寂,放佛有无限的悲伤。他只静静负手立着,出神瞧着那青砖墙上所张贴的一张皇榜,一言不发。

    她缓缓走上前,刚想说话,却被他眸中迸射出的犀利冷意深深震慑了。他的目光仿佛一把把钢刀直插入那皇榜之中,双拳握得死紧发青,指节泛白。

    柳风雁顺着他的目光,朝那皇榜瞧去,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原来这是帝后大婚,大赦天下的皇榜。只是,她不明,大赦天下,这应当是好事啊,为何他那般愤怒。忽的眼前只觉黑影闪晃,再定睛一瞧,原是他两步上前将那皇榜撕了个粉碎,明黄色的碎屑飘散空中,如腾起金黄的云雾。

    她震惊得美目圆睁,撕皇榜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他竟然也敢做!

    冷不丁,身后已是有一群黑衣人围上前来,她诧异地望着那群黑衣人只一瞬间便将他们围得严严实实,再转眸瞧他,只见他大掌已是按上腰间的配剑,鹰眸黑沉,蓄势待发。

    风离澈的剑眉几乎拧成死结,究竟是何人如此卑鄙,非要取他性命,连日观察下来,他觉着并不像是官家追揖。他一路厮杀至此边陲小城,却仍是杀不尽,斩不绝。

    然出乎意料的是,那群黑衣人却并不动手,只是恭敬拱手作揖道:“殿下,我们南漠国国主请殿下走一趟。”

    南宫烈?!印象之中自己从未有过交涉,风离澈冷眸之中顿时生出几分凛冽之色。

    晋都皇宫。

    彼时天色尚早,湛蓝天际里彩霞满天,似琉璃盏,粉紫、宝蓝、翠绿、明黄,幻彩琉璃,交相辉映,变幻不定,长长铺开如五色织锦。

    然而,再是美丽之景,此刻的朝阳殿中也无人顾及欣赏。

    殿中气氛凝滞如死水,一众御医皆是跪着,双手紧张地垂在地上,周身微颤,额上已经泌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烟落正懒懒斜靠着大红金线蟒纹枕,慢条斯理的抚弄着自个儿如水葱一般的指甲,褪去了白日里册封时的盛妆,此刻她的脸色已是因着失血过多而苍白,透着几分虚弱,眉间却气势不减。

    风离御负手而立,脸色愈来愈凝重,凝眸看着她脸上皮开肉绽、狰狞无比的伤痕,再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顿时只觉窒闷无比,似有大石压着令人喘不上气,上前一步,便抓起为首的姜太医,大怒道:“你可曾瞧仔细了?究竟能不能治好?”

    姜太医颤颤俯身,惶恐道:“娘娘脸上此伤下手极重,伤痕极深,臣等真的不能保证日后能复原如初,这疤痕恐怕还是要留的。”

    “废物!”他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字。

    姜太医再次俯身,颤声道  “臣等医术拙劣,听闻先皇曾有一瓶西番进贡的绿玉舒痕粉,治伤有奇效,若是能取来……”

    风离御凝眉厉声打断道:“早已经没有了,你还没有别的法子?”那瓶绿玉舒痕粉上次为了治她的手伤,已是尽数用完了,西番进贡,极是罕见,哪里还会再有。转眸看了看正在兀自打盹的她,那种淡漠迷离的神态教他彻底冷透了心。

    “若是昔日的司天监莫寻大人还在,只怕会有办法……”姜太医颤颤道,已是冷汗涔涔。

    “够了,滚,全部都给朕滚!”他怒极大吼道,语气森冷如冰雪。

    一众御医,听得一个“滚”字,如获至宝,如获大赦,纷纷敛身恭敬退出。

    烟落一手优雅撑起额头,美眸微阖,长又蜷曲的睫毛微颤,徐徐淡嘲道:“皇上且静一静气,终归是自个儿种的果,何故迁怒于御医。即便治好了又如何?要臣妾以色侍君么?况且皇上日后后宫美眷如云,瞧惯了娇艳鲜嫩的花,偶尔瞧上一瞧臣妾的丑容,有所对比,岂不是很好?况且臣妾尚且不在意,皇上介意什么?”她刻意着重了“丑”字。

    他心中郁结,见她这般说,更是无话辩驳,当下只得忍气吞声。

    夜色如墨水丝丝缕缕化开来,映得半边天色都晦暗了下来,半弯新月隐隐从东边天际深处爬上来,淡黄色的光晕洒落在烟落的眉眼间,极是柔和。

    时间,一点一点在指缝间缓缓流逝。

    她假寐片刻,突然徐徐起身。此时殿中一对龙凤花烛燃得正旺,烛泪垂垂凝结如一村珊瑚村。

    缓缓靠近,她执起银簪,挑一挑烛心,将火焰挑得更旺,仿佛想挑亮自己的心。

    转眸瞧着床榻之上金线鸳鸯被面铺得整整齐齐,其上洒满金光灿烂的铜钱和桂圆、红枣、莲子、花生等干果,取意早生贵子,祥瑞好合的意头。眸中凝过一丝冷光,寒声道:“听闻新婚之夜,当在洞房燃上一对红烛洞烧至天明,而且要一双烛火同时熄灭,以示夫妻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风离御瞧着她的神色阴冷,再听她语中之意,心中隐隐有着不好预感,刚想上前将她自红烛前拉回。

    却只见烟落已是吹灭其中一盏红烛,轻轻拍了拍手。

    她笑得明媚妖艳,叹一叹,又摇一摇头道:“臣妾瞧着这殿中太亮,过于刺眼,还是这样比较好。”侧眸瞧着黑沉如铁的脸色,假意疑感道:“想来皇上是不会介意的罢。”

    滚滚怒意瞬间在眉间点燃,她吹灭一盏喜烛,端的是什么意思,不想与他白头偕老么?!心中气急,他正欲发作。

    不想,殿外刘公公却慌忙来报,“皇上,玉央宫的那位……”他瞧一眼烟落冷凝的神色,有些惶恐,断断续续道:“那位姑娘晕症又犯了。”

    红菱似是极恼,上前便是驳斥道:“晕症犯了,找御医便是,找皇上又有何用?皇上又不会治病。今夜是皇上与皇后的洞房花烛夜,难不成还要去瞧别人么?”

    “这个……”刘公公面上大有难堪之意,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小心翼翼的瞧着风离御。

    红菱的一番话,倒是提醒了烟落。她冷冷一笑,心中几乎要恨得呕出血来,梅澜影什么时候不晕,此时突然又晕了过去,当真是作假之极。

    然她面上却是平静如水,只淡淡道:“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公公怎的姑娘姑娘的叫着。听着多别扭?!”

    闻言,风离御面色稍霁,似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笑。

    烟落只作不见,继续道:“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这后宫事宜便全权交由臣妾来打理罢。至于玉央宫的那位姑娘,本宫有幸见过一回,歌喉曼妙,姿容貌美,肤白似雪胜过梨花。皇上既然如此喜欢她,当然是要封妃的,这封号臣妾都已经替皇上想好了,就唤作‘梨妃’,如何?”心中恨极,离园,离园,只怕便是他与梅澜影分离之后,为了思念她所取得名字罢,满院子遍植的梅花,原来都是为了她。

    顿一顿,她秀眉一扬,笑意不及眼底,继续道:“梨花的梨字,与离园的离字同音,这封号皇上应当是喜欢的紧罢。这冬去春来,凋谢了梅花,又盛开了梨花。当真是春色满园。”

    烟落眸光一点点冷下来,既然他们分离那么久,今朝终于得以厮守,那她便要他们永远冠上这个“梨”字,音同“离”字。

    风离御呆了片刻,只咬牙道:“那,便依皇后所言。”

    烟落轻轻一笑,回身坐于软榻之上,抚一抚额头,状似一脸因倦道:“今日大婚折腾了一整日,想来皇上也已是累极,不如去梨妃那听听小曲,解解乏,缓缓神?臣妾身子困乏不已,便在此恭送皇上了!”

    风离御一时愣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光犀利彷佛要在她身上挖出无限往昔的美好记忆来。良久才长笑出声,未置一词,便甩袖离去……

    卷三 残颜皇后 第十章 威胁

    接下来的几日,沉寂许久的丝竹管乐再度在宫廷的紫顶黄梁间响起。而梨妃的歌声日日回荡在了玉央宫中,无论风离御是否在,梨妃那穿云破月的歌声都会照旧泠泠响起。

    因着梨妃的身份特殊,是以她的册封仪式极其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卷圣旨与金册,自然风离御是不想惹人注目罢了。毕竟梨妃曾经侍奉过先皇,与烟落的无宠大不相同。

    时至九月,天气仍是反常的酷热。期盼已久的甘霖终于姗姗来临,一场密雨,连连下了两日,浇散了难言的苦热和干旱,给黎明苍生以无量福气,亦是冲淡了因着她的毁容而凝结在御医院及后宫之中的愁云惨雾。

    殿中死寂一般的沉静,不复往日的生气,宫女内监走路都保持着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声音,生怕惊扰了皇后。人人自危,皆是因着害怕无法治好皇后的脸,皇上突然降罪。

    朝阳殿内混杂着草药苦涩的气味,是无处不在。甚至深深渗入她的肌肤之中,挥之不去。然而烟落却没有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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