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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九轻听出她话里有话,俏脸一寒:「法二小姐此话何意?」
法绦春轻哼两声,神色蔑然。[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夫婿是堂堂将军籙的长弟子,出门在外,便是本门将首的代表,岂可与侍读陪睡的女子说话?传将出去,本门还要不要做人?」商九轻秋翦骤寒:「你说什麽!」横臂一拉,便要扯脱手套。文琼妤轻轻挽住,对法绦春微笑:「二小姐门第之高,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少有人能及,琼妤出身寒微,自是难入法眼。不敢耽误二位,少陪了。」相偕欲入,谁知法绦春动也不动,竟是铁了心要拦。
商九轻冷冷蹙眉。「贤伉俪这是什麽意思?」
法绦春乜眸蔑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明日比剑之前,此路恐怕不通。」商九轻忽地微抿,眯起一双姣美凤眼:「法二小姐好生殷勉,将军籙偌大的门庭,几时做了黄庭观的看门狗?」
锵啷两声激越龙吟,道、法二人双双拔剑,法绦春倒竖柳眉,尖声厉叱:「商九轻!你敢辱及本门?」商九轻冷哼一声:「辱人者人恒辱之。法二小姐出口之前,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法绦春恼羞成怒:「兀那贱婢!说得什麽话来?」商九轻冷冷一笑:「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
法绦春胀红粉脸:「找死!」横剑一抹,迳往她颈间挥去!
商九轻双腿不动,甩袖拍击剑脊,「啪」的一声裂帛脆响,法绦春顿觉剑上一股大力撞来,虎口剧痛,肘腕几欲脱力,吓得圈转长剑,拧腰后跃。看在旁人眼里,倒像她主动启衅,忽又收剑退开,趋避之间,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道初阳揽住爱妻,剑刃虚点,遥遥封守门户,气度居然颇见森严。可惜他身子矮胖,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堪堪搂住屁股,旁人忍俊不住,交头窃笑起来。法绦春羞怒难当,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挺剑尖叫:「我要这贱婢的舌头,你给我取了来!」
「这……」道初阳一怔,露出为难的神色。
法绦春面色铁青,瞠出满是血丝的眼白:「没用的废物!你怕见血头晕麽?」
道初阳被当众斥骂得有些无地自容,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勉强定了定神,倒持剑柄,冲商、文二姝一拱手:「贵我两派是同盟,按说不该伤了和气。商堡主与拙荆有些言语误会,能不能……」
法绦春猛揍他后脑勺一记,像是打条颟顸的笨狗。
「罗嗦半天,你是怕死还是怕输?没的丢人现眼!」
道初阳无奈,长剑一立,低声道:「商堡主,请。」
商九轻横臂当胸、掌心交叠,膝腿侧并微曲,拧过一把结实健美的蛇腰,起手竟有几分北国蛮舞之姿,扭曲的肢体隐含一股风雪骤临前的静谧,蓄满奇异的力道与美感。她身穿一袭葱蓝色的对襟半袖短衣、湖水色的长裙窄褌,反折领、细围腰,飒烈中倍显娇姿,衬与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果如霜雪般骄人。
真启看得面红耳赤,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被身畔的道众推了几下,好容易才回过神,忙找来一名相熟的小道僮,低声吩咐:「事情麻烦了,快去后堂请四爷来!」道僮拔腿就跑,忽又被唤回,真启悄然附耳:「我看后堂还是别去了。你快些到朱雀大街的绥平府,去请……」
大殿之中,不相干的香客信众早已散得乾乾净净,黄庭观诸道都远远避到边上,恐受池鱼之殃。商九轻凝然不动,转过尖细的下颔:「姑娘,此人颇不好斗,请姑娘许我动用杀着。」文琼妤温婉一笑:「事已至此,须得回护宇文世家与玄皇的尊严。姊姊小心,莫要错手杀了法将首的爱婿。」这几句说得轻巧,殿上众人却无不尽听。法绦春咬牙切齿,对丈夫咆哮:「把那小娼妇的舌头也给我一并取下!爹那厢自有我担待。」
道初阳凝神接战,恍若未闻,平举着圆阔的厚剑,缓缓踏前一步,乌绦制成的道履下烟尘微扬,居然陷入青石砖中分许。众人心惊未复,又见他跨出一步,「噗」的扬起淡淡轻尘,原先驻足处果有一枚浅浅足印,宛若水砂磨就。真启看得骇然:
「这……这便是将军籙的『六甲灵官剑』麽?好深厚的功力!」
道初阳每跨一步,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震脚的力量却丝毫未散,清清楚楚的蓄在剑里,彷佛驱动天兵大阵掩杀敌人,每一步都与另一支同等规模的生力军合流;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步,等缩短到一剑能及的距离时,剑上等於有七、八名道初阳合击之力,便是玄皇亲至也颇不易与,况乎商九轻等女流?
真启见这矮胖子稳若渊停,剑尖却不住轻颤,迸出嗡嗡低鸣,顿时明白「六甲灵官剑」的厉害,暗忖:「剑上蓄的劲力已至临界,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剑劲,否则一触即发,商姑娘必难招架。」掌里悄悄扣了枚铜钱,若三步内商九轻还未反应,便要出手射他剑脊,迫使灵官剑劲提前迸发。
须臾间,道初阳又进两步,剑尖发出的高亢声响已听不清音质,却震得人人颅中龙吟盘荡,宛若绞弦。他手里那柄厚重的阔剑起伏吞吐,彷佛一条活生生的青龙,似将脱锷飞出。
商九轻面无表情,右臂缓缓横挪,却见右手那只白霜霜的薄革手套黏在左掌掌心里,抽出一只五指纤长、微带幽蓝的青白手掌;柔荑甫一露出,指掌周围便幻出丝丝薄雾,袖口白霜鳞结,柔软的丝绸顿时变得硬梆梆的。
真启看得呆了,忍不住揉眼,赫然发现她的面孔变与裸掌同色,青白的雪肌上泛着薄霜一般的汪蓝;檀口微启,吐出一条淡淡寒气。
商九轻右手食中二指一掐,指间倏地多了枚半透明的细薄冰片,冷声娇叱:「道先生留神,暗器来啦!」殿中诸人尚未看清,忽听道初阳一声闷哼,长剑陡然歪斜,剑上积蓄的劲力失却所对,竟悉数反震己身。他握着右腕倒飞出去,圆胖的身体像皮球般连弹带撞,一路撞烂桌椅神坛,仰天喷出一蓬血箭。
「丢……丢人现眼!」
法绦春见丈夫飞撞过来,连忙拧腰避过;羞怒之余,亦复心惊。
道初阳身为法天行的首徒,在众同门中已罕有对手,便是与将首对拆剑法,最起码也要三、四十招后才露败象,谁知竟非商九轻一合之敌。他拄着剑,从撞烂的家生堆里起身,一抹唇下的大片殷红,沉声道:「这……这招很好。我没想过还有这种破法。」
商九轻敛起冷笑,正色道:「道先生剑劲沉雄,恕我不敢硬接。」
道初阳点点头。「我以为商家堡的『连天铁障』是软鞭或暗器手法,不想却是凝气成冰的阴寒掌力。这等纯阴内气,看来连本门的『玄阴指』亦颇有不如,佩服、佩服!」
商九轻淡然回答:「暗器鞭法,均源於此,说来也不算错。只是敝堡这门『连天铁障』须仗北域独有的万载冰胆才能练成,辅以至阴药物与独门心法,再加上女子体质属阴,使来威力更甚,与贵派的绝学『玄阴指』,又或江湖流传的寒冰掌、卧鲤功等阴寒内劲玄妙相殊,本无短长,道先生毋须客气。」
商九轻并没有说实话。
「连天铁障」虽是北域商氏的独门绝艺,但她这双凝气成冰的曼妙玉手,却是来自体内奇异的罗刹血脉。商家的先祖曾与罗刹巫觋通婚,藉此巩固自身的统治权,因而从那些信奉域外神只的代行者身上继承了奇妙的异能,每隔几十年便会出一名体质奇寒之人,其中大多是女子。
像这样的女娃在罗刹土语中被称为「什鲁图」,意即「召来风暴之女」。
拥有什鲁图血脉的女主巫王,正是商家堡赖以统摄北边白罗刹的铮铮铁据。一旦失去这顶光环,难保那些被汉人驯化了的白罗刹族人不会撕碎右?的衣袍冠带,重新披上毛皮、拾起铁斧,变成如狂风呼啸般的恐怖入侵者,就像昔日毁灭宇文王朝的西贺州蛮族一样。
於是商家堡上下盼了近五十年,终於在此世盼来了商九轻。这也就是为什麽她能以廿五岁的青春少龄,成为统御举族豪杰的一堡之尊,并与玄皇麾下三大将平起平坐的原因。只是商家堡僻处绝域,绝少在中州武林行走,连同为四大世家的将军籙亦不知底蕴。
商九轻看出「六甲灵官剑」的威力,不敢硬拼,遂以「连天铁障」的纯阴之力凝出冰片,迳射道初阳的右腕神门穴。那冰片是由空气中的微薄水气所凝,又薄又轻,肉眼难辨,出手之后飞快消化,射入道初阳的肌肤时,已溶剩一根头发粗细的冰针,劲力直透穴位,教他如何防范?
道初阳听她如是说,不由得大摇脑袋:「我修练玄阴指已有十三年,勉强能结水成霜,比起堡主凝气成冰的功夫,那是大大不如了。」法绦春闻言怒斥:「是你自己没用,别分派到师傅师门的头上!」
道初阳遭爱妻责骂,不敢反驳,缩着脖子垂落目光,缓缓提剑。
「商堡主,你这手虽俊,可伤我的是我自己,这不能算是我输。」
商九轻点点头,褪下右手手套,裸露出一双皓腕如霜、微带冰蓝的纤美玉手,偌大的厅堂里漫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意,直沁衣领,黄庭观诸道纷纷挤到阳光充足的窗下廊间,肌上兀自一片鸡皮似的微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道初阳垂剑抵地,敛目低首,声音益发沉厚空蒙,颇有几分恍惚之感。
「此招一出,势难空回。堡主留神!」
说完,低着头抬起左手,竟在空中画起符籙。
◇ ◇ ◇
(醒来!劫兆,快醒过来!)
(谁……是谁?谁在唤我?)
「……快醒来呀!」声音清脆甘洌,声音的主人却烦躁起来:
「你这个瞌睡虫!再不醒来,瞧我一刀削了你的鼻子!」
劫兆大叫一声,猛然睁眼,甩落一头大汗,才发现日已西斜,满室霞晕。
岳盈盈被他吓了一跳,轻拍着饱满挺耸的胸脯,嗔道:「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有闲工夫捉弄人?」见劫兆神色茫然,唇面微透着青白,颇有神虚气尽的样子,实在不像作伪,不禁放柔了语气,轻问:「怎麽啦?你身子不舒服?」
劫兆茫然以对,半晌微略回神,才勉强摇了摇头。
「我……我做了个梦。」
岳盈盈心怀略宽,又好气又好笑:「这麽大人了,居然还发恶梦!肯定是平日坏事做绝了,阖眼全无安宁。」从怀里取了幅绯红色的细罗绢子,往他头脸上一扔。
那手绢是她贴身收藏之物,终日隔着小衣密熨雪肌,啜饱「春泉飞瀑」的清洌薄汗,再被暖烘烘的体温一蒸,整条绢上都是那股幽微细致、宛若新剥果瓣般的少女甜香。劫兆一嗅之下几欲销魂,当夜尽享伊人的美妙滋味又涌上心头,顿时精神起来,捧着绢子深嗅几口,舍不得拿来抹汗。
岳盈盈粉颊上一阵热辣,彷佛他嗅的不是罗绢,而是自己雪白酥嫩的胸脯。明明衣着完好,忽有种被剥得一丝不挂的错觉,股间漫开一股晕腻,犹如蛇行蚁走;回过神时,才发现腿根淌下一抹凉滑滑的黏蜜,花房竟已湿透。
她又羞又恼,又觉不堪,思前想后,自是劫兆不好。
「淫……淫贼!手绢儿还我!」劈手夺过,谁知劫兆「哎唷」一声滚下椅来,这一抓居然落空。岳盈盈顺势踮起右足,回身一勾;脚尖方才点地,左足又起,眨眼间连勾两圈,更衬得腰肢盈握、腿踝纤长,姿态曼妙如舞。
这招「燕子无楼」是「太阴手」里的杀着,她直觉使出,没来得及细想,满以为能踢得劫兆鼻血长流;岂料他后脑勺彷佛生了对眼,岳盈盈拧腰勾腿,姣美的足尖已来得快绝,劫兆仍快一步,搂膝前仰后俯,唰唰两声,裙幅在他顶上开旋如伞,裙下结实的腿子、饱腻的玉蛤、乌卷的纤茸,乃至雪肌上的薄汗、腿根处那一抹油油润润的黏滑等,俱都映入眼帘,看得劫兆两眼发直,一抹鼻下温腻,终於还是流出血来。
「你——!」
岳盈盈羞怒交迸,「燕子无楼」的余势不减,右足足尖呼的一声,直往他胯间蹴去!
这一招三式连环不断,威力一式比一式强,她玉腿一抬便即深悔:「我……我这便踢死了他!」已然收束不及,急得胀红俏脸。劫兆两腿大开躺在地上,眼看是俎上鱼肉,忽往她左踝一勾,曲膝迎着她右足一抵,岳盈盈顿失重心,「嘤」的一声扑倒在他怀里。
劫兆乘机将她满满搂着,恣意享受那富有骄人弹性的美好胴体;半晌见她没有动静,连忙支起半身,却见岳盈盈仰起一张绯红的秀美小脸,气得胸脯起伏,两颗结实乳球撑起大片酥浪,睁眼怒嗔:「劫兆,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要闪?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麽?」语气又恨又烈,眼角却有泪花。
他不觉有些飘飘然:「笨丫头还真舍不得我死。」顿觉怀中娇躯犹颤,蓦地心疼起来,轻轻柔柔的环着,贴面调笑:「我才刚刚睡醒哩!谁知便要跟人拼命。」岳盈盈想起是自己先动的手,嘴上却不肯饶,恨恨的说:「谁叫你……谁叫你这般无赖?死了最好,死了活该!」
劫兆见她含嗔薄怒的模样,明艳不可方物,忽然一动:「世上有多少人管我的死活?小妹算是一个,三哥算一个,再来……便是这个笨丫头了。」心底彷佛打翻了碗温热的什锦果粥,满腹都是滋味。想着想着,想占便宜的念头淡了,拍拍她的背心,低声道:
「下回我警醒些,好麽?」
岳盈盈抡起粉拳,连捶了他胸膛几下,恨声低道:「关我什麽事?你死了最好!死无赖,快……快放开我!」拢着裙裳起身,别过视线,胡乱理了理云鬓,俏脸上红彤彤的两抹晕子。
劫兆讷讷坐起,突然想起了什麽,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露出既迷惑、又难以置信的表情。「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岳盈盈省起堂外尚有急事,连忙说:「你们家的客人在外头打起来啦!堂堂劫家四公子,还有在这儿嘟嘟囔囔的闲工夫?」劫兆一愣:「谁跟谁打起来啦?」岳盈盈拽着他奔去,两人穿过重重廊庑,掀帘而出,正好瞧见商九轻褪下手套,另一头道初阳垂落剑尖,左手凌空画符。
劫四公子在江湖道上的声名也不怎的,肯定没有一言止战的份量,若要跳入场中分开双方,不过多添一条冤魂而已,那是劫兆打死也不肯干的驴事。他双手抱胸,忽见场边一抹窈窕俪影,纤细苗条的身段裹入雪白貂裘里,长发逾腰,额间的掐金细练闪闪动人,却不是文琼妤是谁?
淡雅出尘的北域女军师远远望见,对他微微颔首,一双翦水瞳眸匀到了旁边的岳盈盈,眸里忽起波纹,唇珠一抿,神情似笑非笑,彷佛一个逮到幼弟捣鬼偷鸡的大姊姊,水灵水灵的眸子滴溜溜一转,竟有捉狎之意。
劫兆被她乜得浑身不自在,不知怎的臊了起来,抓耳挠腮,两只手一下子不知该往哪儿摆。
岳盈盈冷哼道:「怎麽?见了人家美貌,劫四公子心痒难搔了?」
劫兆听出她话里夹刀,不由得背脊一寒,大呼冤枉:「你想哪儿去啦?那位文琼妤文姑娘,是九幽寒庭未来的军师。」把从劫真那里听来的现炒现卖,满满盛了一大盘。岳盈盈听完忍不住多打量她几眼,却见文琼妤含颦致意,很是斯文有礼,好感顿生:「宇文潇潇自大得很,这位文姑娘得他如此器重,必定是很有本领的。」
「所以罗,这事儿多简单哪!」劫兆耸肩一笑,故作轻松:
「她的人下场打架,你瞧她一点也不紧张,我敢说这场肯定死不了人。」
岳盈盈横他一眼。「你的道理还真是够低槛儿的。不死人就没事了麽?九幽寒庭跟将军籙在中京的黄庭观发生龃龉,照日山庄居然袖手旁观,传将出去,不只开罪三家,将来你劫家还要不要在武林道上做人?」
劫兆乾笑:「你这样替我家着想,我爹肯定喜欢。」
岳盈盈柳眉倒竖,娇嗔:「呸,你胡说八道什麽?」口气虽然凶恶,粉脸却红了起来,恍若桃花浸染。劫兆嘿嘿贼笑,益发说得兴起,一指场中的道初阳,压低嗓音道:「你瞧那颗大头菜,见人家商姑娘生得漂亮,吓得扶起乩来啦!那只猪蹄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半天,约莫是想画颗猪菜。」岳盈盈噗哧一声,忍笑瞪了他一眼,水汪汪的杏眸娇美动人。
场中却隐然酝酿杀伐,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人对峙片刻,商九轻见道初阳漫天比划、闭目喃喃,心头忽起不祥,随手拾起半截破碎的椅脚一掐,玉手寒劲所至,一阵「喀啦」脆响,椅脚已冻得片片脆裂。
「道先生留神,暗器来啦!」
素手一扬,裹着细密薄霜的碎木片飞溅而出,飕飕声不绝於耳。
道初阳右手舞剑成团,硬将碎片格落,头脸、肩臂都捱了几下,左手兀自不停,符咒似乎越画越大。商九轻忽地烦躁起来,秀美的纤纤玉指漫天抓开,所有被触碰到的东西都冻成了冰:水珠、碎木、空气、尘埃草屑……她随手轻弹,一缕缕劲风挟着丝丝白烟激射而出,偌大的殿堂里寒气纵横,竟无一处可避。众人都退到了殿外,道初阳避无可避,一身华美的道服被射得千疮百孔,法绦春气急败坏,立起长剑、剑脊贴额,闭目低声吟颂,左手也凌空画起符来。
劫兆肚里暗笑:「你的专长是『发春』,这会儿发炉请神干什麽?」
另一厢战况又变。眼见道初阳挡得辛苦,商九轻指尖一引,被冻结的冰片水珠等纷纷连成一气,绕着周身蔓延开来,宛若盘龙;她随手抽落,劈啪一声劲响,细细的冰龙飞甩过来,抽得道初阳荡开阔剑,额际热辣辣的绽开一条血痕,冰片迸碎四溅。
商九轻揉身上前,双掌连拍,道初阳不敢硬拼她凝气成冰的姣美魔手,被逼得踉跄倒退,口里不住颂咒,左手依旧簌簌比划。商九轻虚拍几下,所碰的碎毡、裂帛,甚至血珠、空气等都结成了冰,并指斜引,又抖开一条细细冰龙,远看就像一条极韧极白的柔革细索,抽甩自如,谁知竟是寒气与冰片所凝。
(这……便是商家堡威震北域的软鞭!)
劫兆想起三哥的分析,不由得扼腕:「失算!三哥这回真是失算啦。毋须文琼妤出手,光是这个商九轻,老二就未必拾夺得下,遑论三哥自己。除非……」忽然闪过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偷偷瞥了岳盈盈一眼:「能赚得她出手相助,这商九轻怕也不是冷月刀之敌。」岳盈盈专心观战,弯翘的浓睫眨都不眨一下,浑圆结实的酥胸起伏分明,呼吸愈显急促。
劫兆正想要调笑,忽见她小手一拦,蹙眉轻呼:「不好!他的籙法完成啦!」
场中骤然生变。
「……急急如太上玄科律令!」道初阳一声断喝:「『降魔步星纲籙』,呔!」左掌猛往额上一拍,蓦然睁眼,回身疾闪,倏地避过商九轻的柔龙冰索,眨眼间已出现在她身后,阔剑连点,迫得她抖开冰索一格,哗啦一声冰片碎散开来。商九轻抽身欲退,道初阳又压上前,刹时攻守异位,令人难以置信。
「那胖子……」劫兆看得目瞪口呆:「怎的忽然变得这麽快?」
岳盈盈面色凝重。「这是借用了符籙之法。听方才所颂籙名,似乎是一种步罡踏斗的道籙,所以身形步法才会变得这般神速。」劫兆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你千万别告诉我,这颗大头菜用的是『法术』?」
「不是法术,是一种练入神识、又由神识发出的奇门武功。」岳盈盈解释:
「道家修练,分为精、气、神三部,我们习练内功,其实是从『气』一门入手,将军籙与众不同,练武不只练气,最关键的是从『神』这个部分下功夫。你小见过跑江湖的郎中表演慑魂大法麽?就是拿一条红绳串制钱、在人眼皮子底下晃啊晃,不知不觉晕陶陶的,郎中让他做什麽就做什麽那种?」
劫兆当然看过。
他十岁那年在石狮子胡同见识过这种「慑魂大法」的表演后,当晚回家便做了一条,硬磨院里最俏的一名丫鬟叫怀香的陪着玩。怀香比他大了四五岁,生得腴嫩腴嫩的,奶帮子总撑得衣上两团圆鼓,乌溜溜的辫子有股桂花香。他让怀香盯着红绳乾瞪眼,等她瞧得眼睛发直、频频流泪打呵欠之时,凑近她白嫩的耳珠说:「你现在很想睡……很想睡……」
「嗯,很想睡……」怀香呆呆回应。
「我说什麽,你就干什麽——」
「你说什麽,我就干什麽……」
「你——」小劫兆兴奋得差点尿出来,忍着狂喜,附耳颤声:
「褪了裤子,给我干一干……」
怀香「噗哧」一声,粉颊红扑扑的憋了一会儿,笑得直打跌。那晚怀香还是让他干了——院里的主儿让丫头陪睡,原本便用不上什麽慑魂大法的,吩咐一句就行了,只是到那夜为止丫鬟们都拿他当孩子看,全没想到这一处来。
他让怀香脱了衣服,一大一小并卧在床上搂着,互相摸索,其实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吸啜怀香润红的乳尖,捏着又软又绵的两团奶帮子,捏了一会儿不怎麽尽兴,伸手探入股间,拿住那只油油润润的玉蛤。
这一摸可摸出了意思。
怀香本还拿手绢儿给他抹脸,缩着身子咯咯笑,抱怨乳上酥痒,不多时却打起了哆嗦,两只白嫩的小脚一个劲儿的磨,仰头骨碌骨碌的咽唾沫。劫兆越揉越滑顺,嫩蛤油滋滋的像要化开了似的,手感妙不可言,忽觉口舌有些馋紧,忍不住钻进她腿间去吃,吃得蛤缝里卜卜吐浆,沾了满嘴香腻,彷佛叼破一只熟透的无花果。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掰开怀香的腿子,把硬得发疼的小铁柱戳进去,还不忘出言安抚:「一会儿疼过了,包你美的。」破瓜当儿,两人却疼得一齐迸泪,他以为肉柱给什麽东西一把挫断了,佝着身子说不上话。
怀香绷白着一张俏脸,香香的奶脯偎着他的面颊,拿手绢给他擦拭眼角,柔声密哄:「主子,您可厉害了,弄……弄得怀香像是死了一回。主子休息好,再……再弄我一回。」他听得高兴起来,慢慢忘了疼,后来才知怀香翌日根本爬不起身,整整躺了两天,却让别的丫头骗他是感染风寒。
一夜荒唐,怀香往后每隔几天就悄悄溜进寝居,就着月色把自己剥得光光的,羞答答的卧上锦榻打开腿儿,任他吃得津津有味。那几年,怀香是一点一点感受他的成长,那只小小的玉蛤彷佛定了形,渐有些吃不消。劫兆最喜欢让她趴在床上,捧着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耸,肥润的奶子在被上压得匀匀的,插得她呜咽低泣,一边抖一边哭:「别……别!主……主子又大了些,每……每天都在变大……好大……好粗!怀香……怀香不成啦……呜呜……」劫兆知道她脸皮子薄,一哭便是要丢,益发刺得起劲,恨不得整晚都套在穴儿里,死活不出。
后来也不知是谁去告的密,劫震勃然大怒,不由分说,打发了一笔安家费,差人把怀香送回乡下。直到去年劫兆都还派人去寻,回说怀香嫁了人,相公是个做规矩生意的,在乡里的鱼市给人过秤充牙,家境不坏。劫兆犹豫老半天,终於没去见,让人到市里买了一百担鲜鱼,回京的路上四处分派。
岳盈盈见他呆呆出神,不禁蹙起柳眉:「这个你也不知道?」
「知道,」劫兆警醒过来,随口应付。「郎中的骗人把戏。」
「未必是骗人。道家符籙,其实就是一种法书,写的是命令、是请求,写咒驱役神鬼什麽的,当然也能用神识之术驱役自己。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有的人天生跳不高,有的天生跑不快,一旦用慑魂术将跳高跑快的诀窍烙进神识里,说不定便能突破界限,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将军籙之『籙』,恰恰是这个道理。」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倘若有人每天对着镜子夸自己美丽,时间一长,不仅慢慢有了自信,内焕而外显,举手投足变得信心满满,说不定便真的美丽起来。
将军籙原本是道家的符籙派一支,数百年来以符籙祈福禳灾,渐渐发现像「五岳真形图」、「飞剑斩龙符」之类的古老祝祷文里,藏有威吓鬼神、凝神自壮的效果,譬如大喊:「破!」或「呔!」时,有助於提气发劲;掐诀或诵经之际,则可清除杂识,让肢体的反应进入一种空明之境,进退有如行云流水。这些退魔道士受了启发,开始研究各种道教仪式对於「神识」的影响,最后与内力武功结合起来,才有了今天的将军籙。
在道教所有的符咒文书里,「籙」是威能最强大的一种,可作两种意义解:一是录有神魔之名的簿册,持籙者可召唤籙中的神兵鬼将,或凭籙驱策,或运使道法;另一层的意思,也是对修道人的一种约束。因此,籙同时兼具「召神」与「律己」的双重效力。
将军籙门中的诸般武功,俱都与法籙相结合,与其说是降乩,倒不如说是深层暗示与武功的融合运用,与后世的催眠术异曲同工。道初阳颂咒、画符的举动,正是要让自己遁入空明之境,从神识里唤醒潜能的手段,他这路「降魔步星纲籙」模拟的是魁星帝君,威力不强,胜在身法快绝。
道初阳绕着商九轻满场奔行,伏高窜低,令人眼花撩乱的残影里不时递出一剑,防不胜防;若非唤出籙神,这胖子平日断无这等奇速。以轻功见长的商九轻反倒居中不动,处於被动的状态,仅以冰龙柔索护身,偶尔打出冰片扰敌,慢慢摸熟了他快而轻的攻击模式,一扫先前的忙乱失措,慢慢又成僵局。
岳盈盈看得片刻,低声说:「那个道初阳有心打和,否则使出更强、更具威能的法籙功诀,一照面间商姑娘未必来得及应变。」劫兆悄声说:「胖子有这麽厉害麽?我不信。」岳盈盈摇摇头:「他可以针对商姑娘的弱处变换不同的法籙,又或以专门克制寒冰内气的法籙抗之,与自身的强弱无关。」
劫兆想起梦中怪人传授的「云梦之身」,形态虽然大大不同,其理却颇有相通,均是以空明神识驾【文】驭肉体、心志的【人】法门,随物【书】迁化、不受【屋】情扰,最是精纯剔净。常人不明所以,难免视之为妖术邪法,殊不知是道法与武功精辟阐发、巧妙融合的高深至理。「难道……那老妖怪竟与『将军籙』有什麽瓜葛?但又瞧着不像。」
忽听一声厉叱,一抹雷影飞入场中,豪光一闪、剑挟青芒,风风火火的朝商九轻拦腰扫去!
这剑委实来得太快,电闪锋至,不由半点腾挪。商九轻被青光映亮了脸庞,眉影里难掩惊诧,情急生智,一扯腰带甩出。「连天铁障」的倾世寒劲倏然催发,卷住剑刃的绸带连同空气里的稀薄水分冻成了一圈圈冰柱,剑与商九轻的蛮腰间凭空生出层层坚阻——
铿啷一声青光炸碎,裂冰迸散如雨,这一剑虽然呼啸落空,电芒却将商九轻殛飞出去,挺秀的背脊「砰!」撞上了门棂,半边身子酸麻无力,冰蓝色的薄腮黏着几络乱发,狼狈的模样万般凄艳。
来人挥剑复来,殿内又绽开一片耀眼豪光!千钧一发之际,两剑突入阵中,真启拦在商九轻身前,另一头道初阳猛然格住电芒,却见青芒之后,来人面目狰狞、瞳散唇扭,却不是法绦春是谁?
「道先生!」真启横剑大喝:「请与敝山一份薄面,观中不得见血!」
「内人功力不足,妄使极招『太上电母扞厄籙』,有走火入魔之危!」
道初阳奋力对抗剑上的阵阵电殛,压制住势若疯虎的妻子,回头嘶喊:「我须以『霹雳雷霆帝君籙』助其调元回神,还请执事道友见谅!」无奈电母之剑威力无匹,他身上的魁星帝君法籙尚未解开,根本腾不出左手画符;僵持片刻,慢慢被嚎哮怒吼的法绦春压倒。
真启扑至殿门,上前欲扶商九轻,却被一把甩开,指尖在他胸前挥开一蓬寒凉,冻得他汗毛竖起。文琼妤接手扶过,对真启嫣然一笑:「道长勿忧,姊姊这儿有我。道长若不能助道先生一臂之力,我等将同蒙大害。」真启恍然醒觉,转身一跃,却听道初阳嘶声大叫:
「别……别来!这电……常……常人难……难当……」
「不妨!敝山的『列缺剑法』亦生电劲,或可当之!」挥剑啷当一格,顿觉浑身一阵痛麻,虽没像商九轻那样被电得弹飞出去,双手却剩不到三成气力,便与道初阳合力抵挡,仍是压制不住。
「四……四爷!」真启运动全身元功,被殛得毛发直竖,勉力大叫:
「你……你也能使『列缺剑法』,烦……烦来帮……帮手……」
劫兆正偕岳盈盈、文琼妤等走避一处,陡被叫得头皮发麻,只装作没听见。
岳盈盈见他没有出手的意思,半抽眉刀,低声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去挡一阵,万一不行,只好削了那婆娘的右臂。」劫兆一把拉住:「你常挨雷劈麽?那条母电鳗正自发狠,刀还没碰着就给弹飞啦,有什麽好打?」
岳盈盈横他一眼。
「我又不像某人学过『列缺剑法』,能捱雷劈电鳗。」
「那死道士说话不尽不实,你别听他胡说!」
文琼妤手掩檀口,忍笑正色说:「我学过一点相术,劫公子今日云梦罩顶,满头都是祥瑞之气,是逢凶化吉的兆头,不妨上前一斗,必能成功。」
劫兆心里连天叫苦:「你倒好!牵人送死,自个儿站着说话也不腰疼。」佳人软语,这面子无论如何搁不下,硬着头皮拔剑跃前,恰恰遇着道、真二人旧力已尽的当儿,发狂的法绦春电剑一挥,把他二人都震了开来,青芒骤闪,迎面往劫兆的脑门劈落!
「娘的!你们两王八蛋阴我!」
心念甫动、电劲殛面,快得左右都来不及出手——
「快……快闪开!劫——」岳盈盈失声尖叫,眉刀才刚脱鞘,忽听「铿」的一声,法绦春的电剑已划开劫兆的身影、砸落青砖,激起残光碎石无数。岳盈盈脑中刹时空白,不敢让自己看见他屍身对剖、血浆喷溅的惨状,身子晃了几晃,视线里一片模糊。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嚣狠,银牙咬碎,蓦地抬头:
「劫兆,我给你报仇!」
铿铿两声,砖碎电闪,炸开满室青光。
法绦春兀自挥舞着电母之剑,剑形快得肉眼难辨,剑剑却都砍落青砖,彷佛故意制造噪音似的,砍得她怒吼连连。
电光影里,劫兆拎着剑大呼小叫:「娘的!你们两王八蛋还不快来?我……我他妈撑不住啦!」踉跄扑跌、手脚并用,姿势可说难看之极,宛若一只喝醉酒的瘟鸡,偏偏电剑贴衣削过,硬是伤他不着。
道、真二人一愣,赶紧齐跃上前,四剑铿然相交,牢牢将法绦春格住。
第五柄剑横空挑来,不畏电殛,恰恰拍在法绦春的剑脊无力处,「啪」的一声长剑坠地,道初阳乘机一拍妻子眉心,随手封了她周身大穴,法绦春身子斜软,厥在丈夫怀里。
来人还剑入鞘,拈鬓拂衣,正是照日山庄的三公子「白阳剑」劫真。
「三哥!」
劫兆欢声大叫,正举袖抹汗,忽然一跤坐倒,膝腿竟有些瘫颤。
真启派人赶去绥平府搬救兵,劫真/‘文/是照日山庄/‘人/处理京中诸/‘书/事务的大总/‘屋/管,责无旁贷,立时赶了过来,堪又救上劫兆。道初阳向真启再三致歉,让绥平府的下人抬了软轿,将法绦春送回府里;商九轻勉强还能行走,文琼妤与众人打过招呼,迳携着她缓步离开。
劫真善后完毕,不由得望了岳盈盈一眼。只见她破涕为笑,呆呆的提刀站着,眼光都没离开过劫兆;模样虽然娇美,从身形脚步却看得出身怀高明武功,绝非是普通女子。
「这位是……」
「这位姑娘姓岳,双名『盈盈』,人称『飞天龙女』,是太阴阁古阁主的门下,本领十分高强。」见兄长蹙起剑眉,神色微沉,劫兆赶紧解释:「这个……她……她是……是我的朋友,三哥。」
劫真闻言一凛。
「姑娘,是冷月刀的传人?」
「正是。」岳盈盈淡然道:「奉家师之命,特来拜上劫庄主。却不知拒我拜帖、坚不出战是劫庄主的意思,还是劫三爷的?」
劫真低头拱手:「是我的意思,家父并不知情,有得失岳姑娘的地方,还请姑娘多多见谅。『刀剑相竞,日月异行』之争,贵我两家已绵延十八战,然而家父年来身子不适,实在无法出战;在这个节骨眼上,望姑娘高抬贵手,再迁延些时日。」
岳盈盈说:「我没有逼战的意思,只求见上劫庄主一面,另订战期,也好与家师交代。这点人情,劫三爷不会留难罢?」
劫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让舍弟给姑娘安排住所,暂请姑娘在府中盘桓几日,尽快安排姑娘与父亲相见。」
这与劫兆先前之说不谋而合,岳盈盈颔首:「有劳了。」
劫兆喜不自胜,岳盈盈横他一眼,娇嗔:「你乐什麽?」
◇ ◇ ◇
众人回转绥平府,劫兆将岳盈盈安置在府中较为远僻的兰香院里,刻意与劫英居住的夜心小筑隔得远远的,一来以确保双姝会面时必定是在公众场合,没有私下交流的机会,二来也方便他劫四公子各自去寻,两不得罪。
兰香院里久无人居,但婢仆日日打扫,有时劫兆还会吩咐院里的丫头来整理,自己三不五时也常来走走。
岳盈盈将随身的行囊与兵器安放在寝居里,只觉房中的妆台铜镜、纱帐绣榻等,无不精美讲究,四壁白涂,只悬了几幅字画,壁上与椽柱、屏风等俱都飘着股兰桂清香,淡而不呛。
她坐在镜台前梳发,目光却满室巡梭,心想:「他们……这些大户人家,都住得如此奢华。在这兰房里,怎能睡得落枕?」忽然想念起玉蟾别府山里的蛙鸣虫唧,自己一人身处在这麽大、这麽豪华的房间里,顿时渺小起来,隐约有些不安。
劫兆在院里的小亭中沏了清茶,摆上几色鲜果点心,摒退服侍的婢子们,半天不见岳盈盈出来,忍不住轻叩房门。
「岳姑娘,房间还好麽?」
岳盈盈回过神,随手放落梳子,见镜中之人貌美如花,雪靥被铜灯摇焰映得玉润可人,红云悄染,不觉有些羞喜:「这无赖几时变规矩啦?我不应,他也不敢进来。」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定了定神,扬声道:「进来罢,门没上闩。」
呀的一声,劫兆推入满室昏黄,余晖与灯焰融作一处,长长的身影拉到妆台边,微风掀动纱帘。「房间挺好的。」她从镜里偷偷乜瞧,心口噗通噗通的跳,忍不住拿手按着,酥腴的胸脯触指微陷,居然有些烫人。
劫兆倚在碗菱雕花的门牖边,垂手抬目,带着一种缅怀的眼光环视四周,规矩可爱得让人想轻掐他面颊一把。
「这儿,」他淡淡一笑:「是我娘以前的夏居。壁上涂的白垩都是掺和了檀香泥的,梁柱是上好的沉香木,香味十几年都不散,才管叫『兰香院』。」
岳盈盈转过头来,胸口起伏,侧身的曲线玲珑有致,当真是美到了极处。
劫兆摆摆手,笑着说:「没关系!房子盖了,原本就是要住人的。我娘又美丽又和气,其实性子倔强得很,她最喜欢有志气的人啦!要是见了你,也定然欢喜。」岳盈盈双颊晕红,本想回敬:「怎麽也不见你挺有志气?」话到口边,忽有些不忍,只是微微一笑。
劫兆看穿了这点心思,笑道:「你别看我这样,小时候是很用功的,每天紮马练剑至少三个时辰,经常练得给人抬回去,那时也不过七八岁而已。后来慢慢明白自己原来有病,身子骨不行,什麽内功都练不起来,一练便要吐血,这才觉得没甚意思。」微一耸肩:
「好在我娘过去得早,现在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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