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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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条想他大概是怕丢面子,男人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可余光瞄到十几米外近在咫尺的小红旗子在微风中招摇,摇得她心驰神往。插着腰思忖了片刻,摆了领导展望未来的姿态看了一眼,仔细衡量了一下利弊,不放心的问:“真不用叫人么?”

    三杯看得心知肚明,那丫头满眼的渴望一点都不带隐藏的,好笑的摇头:“真不用。”

    九条觉得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也没必要瞒着他,直说:“那你在这里坐一会,我先去把旗子拔了,等会回来找你。”

    三杯一惊,您的话说得也太直接了您。对他来说,这与“你在门外坐一会,我先去把你老婆杀了,等下再来看你”一样的道理。可好脾气的三杯居然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九条也是第一次来玩,得让她留个念想,将来再邀请的时候不至于遭拒绝。因此大度的点点头说:“去吧,我帮你放风。”

    九条也跟着一惊,心里琢磨着,莫不是真磕到脑袋了?无间道了?敌我不分了?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在我改变主意以前,请你快点。”

    “麻烦你保持一百年不变吧!”

    所以,一群人奋战了一个下午的最终结果是,让一个最不投入,最不专业,开了三十六枪只命中一发,且身中敌方四枪己方两枪,身残又志不坚的女人战斗到了最后,带领全队获得了最终胜利。说出来像编故事一样。

    等大家都换好衣服,陆陆续续启动回程的时候,九条的手里还死命攥着那把小旗子不撒手呢。也不跟莫西西记仇了,之前后悔来这里的人仿佛也不是她了,美滋滋的见了谁都要炫耀:“这是我的战利品!”

    莫西西的认知档次比较高,高到一定境界了,她说:“一般来讲打猎的时候,谁打到的猎物就是谁的战利品,以此类推,小三才是你的战利品。我准许你今天把他带回家了。”

    而成功的把敌方大部队吸引到犄角旮旯里面,并顽强战斗到最后一刻才壮烈牺牲的队长许文迪,仔细端详着三杯脱下来的衣服,对九条伸出大拇指。狡猾的他其实早就想通了,却还是要说一说的:“你这一枪开得神准呐,我当初浪费了二十四发都没击中他,你一枪就打到要害!我准许你把这件衣服拿回家收藏了。”

    九条心想,你和莫西西就是天生一对啊,口气都那么相像,上哪找这么二的俩人配对去,月老王母丘比特这次真是太开眼,太靠谱了。低着头“嗯嗯啊啊”了两声,也不好意思说,压根不是我开的枪,纯粹是三杯自己冲过来往枪口上撞的,对此我也没什么办法啊。

    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三杯,他刚刚洗完脸额前还挂着水珠,正似笑非笑的冲许文迪挑眉毛,一脸愤怒的杀气。偏过头回应了九条的目光,瞬间笑得灿烂起来。带着天大的秘密似的,九条也笑,阳光正好,一团和气。

    因为人多水龙头少的缘故,龙海出来的比较晚,那会儿九条正在和莫西西相互捏肩顺便用女孩子的方式打架斗殴。

    莫西西压低嗓子说:“我看见你对小三袭胸了。”

    九条骇然:“什么时候?!”

    莫西西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我看见你把他推到了,然后趴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

    九条被她惊世骇俗的歪曲事实的能力震惊到了,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那是我不小心打了他一枪,我……”她自己也没想明白,当时为什么要摸他呢?主要是看到那一大片的红色燃料在他胸口摊开,变得太过慌张了。

    “不要解释了,你就是贪图美色。”

    “合着在你眼里我是个色狼啊?”

    “岂止,你就是个女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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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天雨流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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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楼  发表于: 2011…04…20 22:56    发送消息 只看该作者 ┊  小 中 大

    第十七章(中)

    龙海走过来,带着浅笑,语气亲密的问:“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哪开心了?被气死了还差不多!九条狠狠的瞪了瞪莫西西,转过头跟撒娇似的:“咱走,咱不理她。”

    龙海和气的点点头,伸手跟战友们一一道别,和任晓川也握了手,动作优雅,态度从容。又客气了两句“今天辛苦大家了”“下次再一起玩”之类。而后就和乖乖等在一边的九条并肩去取车了。一眼望去真有那么点情侣的架势。

    这是九条第二次在三杯面前选择龙海的怀抱,他看得一阵酸楚的惆怅。还记得上一次是在塔罗号上,当日的海上有些波浪,她抓住扶杆,长发被吹乱,看不清表情却语出惊人:“小三你要知道,看不到的你人无论如何总是看不到你,你心里想着个人所以看来看去都是那个人。”

    那句话在很多个想不通的夜晚伴随他辗转难眠,使他一次次豁然开朗,总是越想越能觉得大智慧来,帮助他渐渐放下了藏在心底接近十年的无疾而终的暗恋。可到了今天,令他憋闷的仍是这句话——果真是,看不到的你人无论如何总是看不到你。不管为她过了些什么,担心了些什么,付出了些什么,只要她看不见,一切俱是惘然。

    许文迪私下里问他:“我纳闷,你小子到底看上方妙言什么了。你觉得她漂亮?可也不是多么的倾国倾城啊,就是比一般人精致点。还是说她性格好?我看着她粗枝大叶的,那样的也能叫好?充其量算是心态好罢了。还有别的哪里出众,身材?太瘦。贤惠?一时半会也没能发现得了。我想知道你是看上她什么了?”

    三杯的回答非常简洁却非常深奥,深奥得许文迪觉得他一准在抽风。文艺气质爆发的他双手挫败的插入头发里说:“我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了,只是她左右了我的思想。”虽然文艺然而却是真实写照,他也问过自己看上九条什么了,会不会只因她身上有一星半点许文茜的身影。可是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九条提示的,“你心里想着个人所以看来看去都是那个人。”

    有时他遇到某些事情会突然的想,如果是九条的话,她会说些什么,如果九条遇到这情况,她会怎么解决,八成会做些看起来没心没肺却大智若愚的妖蛾子来让别人啼笑皆非吧,然后兀自笑笑。有时也会想,那个傻丫头被人欺负了总也不知道还手,不晓得今天有没有被谁委屈,她看上去性格粗糙,可是又出奇的细腻,善良。导致他最近的作品都受了影响,当真是被左右了思想,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所以,许文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没偏头的问:“要放弃么?”

    三杯重重的给了他一肘,面不改色:“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才看上的。”

    许文迪捂着肚子,咧嘴笑了笑:“臭小子。”

    说实话,三杯如果不这么挑,月经更女友也许不太可能,但年更是绝对没问题的,像现在这样感情生活一片空白,连追女生的方法都停留在原始阶段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留学生是一群极端寂寞的份子,在非母语的国度里要独自承受来自学习的压力,来自生活的压力,甚至未来不明朗化带来的压力。长期生活在这些压力下,人人都有一颗狂躁与不安的心,异国他乡枯燥生活里的唯一慰籍就是爱情,寻找爱情以及批判爱情。

    像三杯这种出身名门,长相出挑,能力出众,生活检点,为人也慷慨大度的男人,是女生心目中完美的男友。前提是,他不挑的话。然而他总是很挑且挑的过分。留学生的圈子很小,女生们集中八卦了几次后,就都觉得,他也许有地下男友。这个扑朔迷离的八卦直到许文迪来巴黎探访手帕交为止,变为公开的事实。从那以后,三杯便不具备挑的资格了,没人愿意给GAY做炮灰女友,哪怕长了一张英俊似阿波罗的脸。

    多么可怕,三杯在二十六之前几乎生活在许氏姐弟俩带来的阴影下,九条是他努力逃出阴影时伸手帮他的人,也许帮者不自知,可被帮者早心存感激,并且正在计划以身相许。

    一个男人的以身相许看起来比女人的投怀送抱要难得多。

    三杯一边开车一边琢磨,如果再不想办法,没准九条就是别人的了。她那么后知后觉,万一嫁人以后才发现我的优点,那不就追悔莫及了么。咱不能让她将来痛苦,为了她好我也好得做点什么。

    正分心,身边有辆车平移一般超过了他们,三杯心里不爽极了,九条说看上那人什么了?车开得好?!

    我开的不好么?他一怒之下也把车开得嗖快,在车流中来回穿梭。许文迪在副驾上没太注意,光顾着跟莫西西讲话了,当时莫西西坐在后排,他就觉得,一个转弯,她的声音从左耳边滑到了右耳边,而后,人突然不见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娶了媳妇忘了兄弟是人世间的常情。许文迪不管三杯此刻是否心情压抑,愤怒的敲了敲侧窗,替莫西西抱怨:“你这是要搞出人命啊!”

    三杯正在超车的兴奋期,抽空说:“我怎么把你搞出人命来了。”

    “我倒还好,你搞到西西了。”

    “你才搞莫西西了呢!”

    “喂,我还没死呢!”

    ————我是“你还记得我吗”的分割线————

    和他们又打又闹形成对比,另一车上的相关人类俱是沉默不语。九条窝在座位上装睡,脑海里反复都是她拔了旗子以后的画面。

    彼时因为十分兴奋,举着胜利跑到三杯面前,摇头晃脑的:“我赢啦!我赢啦!你说,我算不算人民英雄!”

    “我想想看。”三杯笑了笑,温柔的摸着她的头,“算,当然算。”那股突来的温柔得浓的化不开,仿佛洇染了周围的空气,春和景明,风光旖旎。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在想着,便被龙海的声音打断了重播。

    他仿佛自言自语,但确确实实是对她说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九条,你还没记起我是谁么?”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第一次叫她九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口气听起来确有些熟悉的。他是谁呢?以前在哪里见过?

    第十七章(下)

    若是连闺密之间都存有禁忌话题,那世间的女子一定因为找不到疗程短见效快的解决疑问的方式而纷纷抑郁。若是闺密之间也会存有秘密,那世间的男子一定因为小把戏不被娘子军的集体智慧点破而过得顺遂无比。然则,闺密之间正因为无话不谈百无禁忌才能称之为密,所以女人一定是有地方排遣抑郁的,而男人也一定要为小聪明付出代价的。

    九条到家后不久,立即把电话拨给莫西西。那方一边大剂量的关心,一边暗渡陈仓的试探。而九条在费劲巴拉的解释清了男衬衫事件以后,一边再三的自我质疑,一边问出了口:“你说,我是在哪见过他的呢?”

    莫西西哎哟了一声:“你可真是太愁人了,你的大脑结构是一马平川型的吧,没有沟回也没有记忆点,多大的事都当成过眼云烟。”

    九条脾气不算坏,外加洞察力也不赖,尖锐的问:“西西,我发现你嘴巴越发恶毒了,是不是受许文迪传染了?你跟他之间是不是出现爆点了?”

    莫西西是谁,莫西西岂是随便就缴械投降的人。她眨眨眼不无惋惜的说:“九条,我从小到大一直这么恶毒的,你快好好做做脑保健操吧,好歹也得弄个沟回用来记住我啊1

    “见到话题躲躲闪闪一定是有不良情况发生。”九条犀利的唉声叹息,“眼见着你都开始思春了。”

    “……”莫西西举着话筒直翻白眼,“行了这事回头面谈。你再仔细想想曾经有哪些可能会遇上龙海吧,我总觉得他那个人城府太深,你肯定搞不定的。”

    “那他能图我什么呢?哪样是我有他没有的?”

    “你可真是太愁人了,您那大脑结构确实是异于常人!因为你是个姑娘,这点还不够他图的吗?!哎,我说你……”

    “我说西西1九条瞅准机会插了一句,“你饶了我吧,我还是个孩子埃”

    莫西西一拍脑门:“说到孩子,玉洁她们家宝宝快过生日了,咱得提前把礼物备出来。”

    “你说,我当初要是结婚了,是不是现在孩子也有这么大了?”

    你当初不能结婚,就算结婚了也不会有孩子。话到了舌头尖又溜溜吞了回去,生怕一个不小心,牵一发而动千钧的掀起九条心底久久不曾愈合的伤疤。当事人自己肯当作稀松平常的说出来,不代表她心里也终于能够稀松平常的对待了。莫西西琢磨了片刻,避开重点不谈:“肯定没有,你当初要是结婚了,现在应该快离婚了。”

    “谢谢。再见。我的大脑一马平川,没有沟回没有记忆点,抱歉我不认识你是谁1

    莫西西终于软了声音,体贴了起来:“要是累了,就多泡一会热水澡。要是心情不好,记得打电话来叫我们,宁宁都闹着喝酒闹了好几天了。”忽然灵光一现,“九条,你该不会是哪天喝醉了遇上他的吧?”

    “你是说——龙海?”

    “你这是在故意取悦朕吗?”饶是莫西西这种从来不肯跑题的正义的好同志,也懒得再激昂的重申一次我方论点了,她觉得在医学上来讲九条说不准已经能够算所是脑死亡了。

    “……”

    “那抓紧时间跪安吧。”

    九条确实是在喝醉的时候遇上过一次龙海。并且不是忘记了,而是压根没记祝

    那天是她身体周期的低潮时段,心情本不是太好,又因为心不在焉的把相亲地址给弄丢了,传说中火树银花的小伙子也非常遗憾的见不着了。所谓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今生无缘来生再聚,接下来该是挥挥袖莫回头,饮酒作乐是时候。因此她信步溜达到中山北路酒吧一条街的时候,低着头挑了个最不花里胡哨的门槛便迈了进去。

    九条的酒量不行,她有自知之明并且是所有的道理都门清。顾朝南在身边的时候抓住酒瓶子不放纯粹是为了引他心疼的,可是顾朝南离开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似聪颖过人的姑娘匪夷所思的钻起了低级的牛角尖,干巴巴的借酒消愁险些堕落为酗酒份子,成为社会安定团结的隐患。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便更加明白酒醒之后只会是愁上加愁,可是也更加明白没有什么比酒还能让不安的人在短时间内找到安全感了。

    当晚,九条坐在吧台前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脑子逐渐开始发蒙,思考的能力从奔腾降到赛扬到486,286,黑白机,显示器。几次想拿起手机给莫西西拨电话,最终又没能按下去,不是所有的伤口都有必要拿出来被治愈。她彻底喝醉之前借着最后一丝理智跟服务生郑而重之的交代:“一会我喝醉了,你帮我打这个电话,让她来接我就行。”

    一切事物俱是虚幻迷离间,衣冠楚楚的龙海选择坐到了她的旁边,要了一杯Johnnie Walker。九条端着下巴,侧过脸定定打量,在她天旋地转的眼里忽然觉得世间万物均是不可思议,又仿佛是理所当然。她快乐的搭讪:“嘿,你吃饭了吗?”

    龙海直视着自个手里的杯子并没有立即回话,抿了一口酒才扭头看了看九条,他的经验告诉自己,这姑娘喝醉了,并且是不一般的程度。

    他问:“怎么称呼?”

    “朝南?”九条撅起嘴巴,拖着尾音细声细气,“你怎么才来啊?”大多漂亮的姑娘有天然的优势,一个轻柔的动作或一个撒娇的口吻就能让男人不舍得弃之不理,哪怕那姑娘嘴里呼唤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龙海心说,你的朝南还没来呢。“需要我给你的朋友打电话吗?”

    九条忽然又醉中带了几分清醒:“哦,你是谁?”

    龙海随口诌道:“我是朝北。你呢?”

    “九条,你可以叫我九条。”

    “九条是个好名字。”龙海点头说。

    “可是……嘿……可是……”她可是了好半天,最后趴在吧台上直挠头皮也没能可是出个所以然来,只纳闷说,“你怎么不叫我妙言了呢?”

    龙海面无表情的将一尘不变的句式又套用了一遍:“妙言是个好名字。”

    九条指手画脚的问:“你怎么都不笑呢?”

    哪来这么多的怎么。“哦?”他故意问,“为什么要笑?”

    九条曾经想过,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天赋在遇见不顺心的事情时还能没心没肺的笑出来,也不是每个人都肯随便的把笑容挂在嘴边以期鼓舞自己顺便感染路人,其实这也算优点了。有些男人看起来坚不可摧,可是谁也不能说那个坚不可摧的人是不会遇见困难事儿的,往往这种时候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不轻易微笑。她被漩涡一样的记忆带进了往昔,难过得有点想嚎哭,皱着眉头,真诚用心的讲:“没关系,天塌了不是还有我么。”

    “你能做什么?”

    “一直陪着你。”

    “那太麻烦你了。”

    “朝南。”她说,“我们结婚吧。”

    “姑娘。”龙海却笑了,“我叫朝北。”

    九条勉强坐端正了,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追问:我的朝南呢?顾朝南呢?我都喝醉了,他怎么还不来接我?

    旁边的龙海一并付了钱,又好心的伸手去扶她,说:“九条,起来,我送你去打车。”

    “嗯?不用,谢谢。”九条微微直起身,眼神透亮极了,指着龙海点点头给予充分的肯定,“我从小到大,专门拐卖妇女和儿童的人贩子见得海了去了,可是,您是我见过的,最诚恳的一位。真的。”说完了以后整个视线都豁然开朗起来,以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只是波涛不断来”的姿态转身摇晃着离开。

    龙海站在原地,忍不住又笑起来,心里的想法干净得紧:也许你见过的人贩子挺多,可是喝醉了像你这么有趣的姑娘可不多。他刚走两步,又想起来回头帮九条收拾之前她找手机时摊开来的提包。再转身去找人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三杯同学离场的道具了。

    只听九条热情的呼唤着:“二哥1

    龙海冷眼皱了皱眉头,那人并不是印象中的顾朝南。

    从战场回来后的日子九条过得有点胆颤心惊,在标志着“祝你早日成功”的伟大标签下面是一副“望你早日惨死”的可憎样子。

    南大生化系里用过的人都知道,系主任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回旋加速器是个看起来无坚不摧而实质上比什么都还脆弱的东西,逮到它能用的机会不多。同学们见着其它仪器坏了,都会拍两下,咒骂一句“又抽风了”。而搁在回旋加速器身上,哪天它忽然能用了,大家巴不得亲两口,然后四下里奔走相告的发一句感慨“啊,有生之年终于等到它抽风了”!这有点类似九条隔壁实验室里的一哥,身高一九零以上,内蒙血统,远观整体像座电冰箱,近观局部像只大水缸,笑起来也是横眉立目的模样,不笑的时候路人都会以为他正统领着全世界的黑手党。可是这位大兄弟休闲时间上PPS从来都是在不厌其烦的循环观看还珠格格一以及还珠格格二三四,并且时常看得两眼泪汪汪。若有朝一日他看起了情深深雨蒙蒙,大家都纷纷表示欣慰:他终于有了些男子气概了。

    因此,盼星星盼月亮,比农民伯伯盼雨水还虔诚十二分的九条,好不容易盼到回旋加速器抽风了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了,暗暗下了不用到值回香火钱绝不罢手的决心!连着半个多月,人懒心散的九条难得精神抖擞的以朝五晚九的状态,全时段奔波于放射室和实验室,盯着缥缈的氢把氮气打出碳十一和氦气,拖着双腮于理论上满足的想象了正负电子的湮灭,再在二十分钟的半衰期内迅速的做好标记步骤再快手进展接下来的内容,调试酸碱,试水溶剂,待充分反应后,再进行分离。大无畏的把青春和五脏庙都奉献给了实验数据们,并且勇敢的没见着一个艳阳天。

    累得快要直接去和阎王打招呼说“你好,我是新来的”的时候,她问闺密:“万物生长靠太阳,我这样发展下去是不是长不高了?”

    莫闺密答:“嘿,别怕,你土星来的,不属于咱星球上万物的范畴。”

    满满三周的时间,九条都是摸黑来摸黑去,日复日的只吃百素而无一荤的食堂还经常在不幸中的大不幸中错过饭点。稍稍远离了物欲横流的世界才发现花花绿绿的诱惑原本是生活中的必备良伴,“大隐隐于市”估么着就是架设于这个直白道理之上的,这句话的本来面目应是:城里人离开城市也活不下去,就算是隐居也该潜伏在这里才是。譬如偶尔清高和寡鄙视都市肮脏尘世喧嚣的九条小姐,到最后紧盯了好多天的回旋加速器都能被一双二五眼幻化出城市的微缩样貌来,仿佛里面跑着的都是饭店超市KTV,天上人间世界杯。

    作为一个将“被生物折磨致死”“早晚炮轰学校”以及“在读生化女博”凑在一起当成修饰词用于四处唬人的姑娘,习惯性不着调的九条辜负了一众人的厚望,在羸弱的喇叭花的茎蔓上硬是开出了健硕的向日葵大盘,她婉约的成长为一枚十成十的好学生。这个意外发生在虽然九条从里到外的不怎么有进取心可也不曾自甘堕落过的基础上,实验进度一直按照两年前安排好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行进。混过学术的人都知道,这已经算是伟大到可以去参评全球杰出青年的上进行为了。把一年的计划拖到两年实施,把两年的东西拖到五年完成几乎是一心向善的科学少男少女的通病,是一种可怕的顽固的具有传染性的不治之症。俗称等灵感斯基症候群现象。

    难为九条是个例外,按照莫西西的理论,既然此女不属于万物的范畴,身上的免疫系统自当是别具一格的,这样才符合她不靠谱的身份。而她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不倒霉不成活。

    传说祈祷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计,求得少了,效果不好,求得多了,效果很糟,专家建议轻易不要尝试,倒霉的人尤其。寄希望于回旋加速器速速毙命停止抽风,自己好心安理得的偷懒的九条一直没能如愿以偿,破机器像被注射了千年鸡精的鲜血,无法停止的亢奋。好比农民伯伯盼雨水,盼来盼去最后没能打住的盼成了水灾。咬牙熬到206根人骨头快要磨灭成206根鱼骨头的绝望时刻,终于算是把最后一组需要碳十一标记的样品以及后续内容做完了。

    恍然间有点破碎虚空的意味,九条同学默默摘下手套上的戒指和胸口的TLD标牌(热释光剂量计),默默的放到回收点,等待检测是否在安全的辐射范围内,然后很写意的发了一会呆,才意识到可以和小黑屋里那等害人早死不超生的东西说一句:煞有那拉,佛爱我了(forever)。由是又默默的在心里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一滴顶过去五滴的那种。

    一系列“我出去后一定会好好做人,谢谢监狱长多年来的栽培”的复杂心理活动行进完毕。她推开门握着把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觉得重生的滋味百般的曼妙,仿佛是一人得道,连楼道里的灰尘都跟着升了天。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累得像根面条一样瘫软的挂在椅子上,忽然感到了一股十分“优桑”的情绪无力的缭绕心田,浑身的力气从天灵盖被抽离出去,蓦的眼前一黑,临昏倒之前她头脑清楚的讲了一句:“完了,低血糖了”。

    醒来的时候有点今夕不知是何夕,仿佛是睡了一觉之后,世上已然换过了一次沧海桑田。尚没有来得及做好任何心理准备时,先看到一双善良又闪闪发亮的眼睛近在咫尺,扑朔迷离着一股滴滴香浓的情深意重。九条的心肝肺们随之一澎湃,包括盲肠和多余的脂肪在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嗷嗷直叫,心中直呼苍天呐大地,不带这样折磨人的,本大人刚回魂就险些又被刺激得脑溢血歇菜,呜呼哀哉!

    同样受到惊吓的三杯喜忧参半,关切的问了句:“好点了吗?”双目充满了丰富的感□彩,百味杂陈得好像这厮刚刚遭遇了妻离子散国破家亡转头遇见如来佛指引他说,恭喜你,通关成功,霉运已破除,杯具转头空。

    “唔。”九条点点头,气氛实在微妙得很,她的脸颊倏尔泛起红晕。说不上来哪里该好,哪里该不好,反正醒了就算是好的,不知道摔倒的时候脑袋磕到哪儿了,太阳穴被洞穿了一样的疼。她抿嘴继续点头,为了错开眼神,敬业的抡着脖子看了看四周。还是办公室,白茫茫的房顶,白茫茫的墙壁,身上是白茫茫的大褂子。

    以及三杯白茫茫的一张脸。

    传闻民间有个偏方,只有王子的吻才能唤醒睡美人。半分钟前,庆幸九条还在匀速呼吸以及脉搏也算正常的三杯同志鬼迷心窍的准备发扬一下王子那我不入地狱就没人亲得了美女的自我牺牲精神,立志坚定不移的相信人民代代相传的智慧,晕过去的睡九条突然就自己复苏了。吓得他一时之间进退不得,全身的血液都不知该往哪流了,再看九条傻愣愣的急于观察世界的样子,三杯心里一咯噔:“还认得我是谁吗?”

    九条翻翻白眼冒出声音,发现嗓子有点哑:“没喝孟婆汤呢,还记着你。”又清清喉咙问,“你怎么来的?”

    三杯短暂的失了语,总之万幸不是被牛头马面抓来的。“莫西西说给你发了好多条短信一直没收到回复,打电话也不接,怕你出事了,让我顺路过来看看。”

    九条纳闷:“顺的什么路?”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南大建筑设计研究院做事,和本部校园隔了一条街。”

    “啊?”九条莫名想起当初相亲前介绍人说,等俩人好上了,任晓川的去国还是留乡问题,让他们自个商量。

    三杯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恭、恭、恭喜。”

    “恭喜就行了,公公就免了吧。”三杯舔了舔嘴唇,松开从始至终揽着九条肩膀的左臂,小暧昧同时烟消云散,他直起身眨眨眼,“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她说得斩钉截铁,“去吃饭!”

    被气势震撼到了的三杯只得妥协下来:“那走吧。”又细心的伸手过来问,“需要借个力吗?”

    说起来,三杯毕竟是被自己拒绝了的人,九条有点不好意思再与他单独相处,不该让人家这般的为自己劳心费神。“不用”两个字还在九条的喉咙里打转,三杯已经开口化尴尬为平地:“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吧。”

    她不客气的伸出胳膊,像老佛爷搭住李连英,顶高兴的回了一句:“公公说得好啊,公公说得妙。”

    ——◇——◇——

    车开在路上等红灯的时候,狭窄的封闭空间里他二人饿肚子的咕咕声交相呼应此起彼伏。为此做出了一部分贡献的三杯同志顶大不好意思的,反常得连话都变少了,相比之下领衔主演的九条姑娘反倒是镇定得很。她隐隐有些愉悦的像是找到了兄弟连:“三杯,你是不是也没吃饭呢?”

    三杯装模作样的一撇嘴:“被你听出来了?”

    “开玩笑,我傍身的绝技就是在漆黑的夜里靠听力准确拍死蚊子啊。你的动静虽然不多大,可是遮不住的锋芒毕露!”

    “嗯,你最厉害了。”三杯摇头笑起来,“我一想事情就总不记得时间,要不是莫西西打电话来我都没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

    一般思维正常情感丰富的姑娘会顺着往下说些“原来你工作好辛苦哦”以及“幸好你及时赶来救我”之类的话。而九条从来体会不出更富有感情的深刻内涵,或者说她喜欢把思维停留在肤浅阶段。她才不会说“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缘分和命运”,仅是用了悲天悯人的语气慷慨的下了结论:“你说,我们是不是一对患难小姐妹!”

    闻此,三杯的眼角忍不住的泛起了绝望的小水花,他再度坚定的相信自己头顶的那一小面积天空是属于上帝屏蔽范畴的,永远都处于“你所拨打的希望已关机”状态。

    九条尾随三杯步进绍兴饭店的时候,非常的具有非洲难民被我市领导接待为外国贵宾的范儿,随便找了个桌子拉来个服务生就开始流畅的背菜谱。背得亲切又熟悉,大义凛然壮士断腕,好像终于来到了社会主义社会见到了晴朗的天。该点的都点了,不该点的也点了,就差把人家经理也给点上来了。然后回眸问三杯:“你还要点别的什么不?”

    “我看差不多了吧。”明显从男主角降格为路人甲级别的三杯卷起袖子,温声温气又略带玩笑的问,“你饿了几天了啊?”

    九条把十根手指头都拿出来晃了晃,瘪着嘴:“十来天吧。”

    三杯哪里肯信,不由关切起来:“你难道在减肥?”

    “怎么可能。”九条摇摇头,又点点头,“不过天天吃食堂的人除了我,都是图减肥的。”

    理所当然的,三杯咧嘴笑起来:“食堂真有那么难吃么?”

    我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说“谈虎色变”,而大部分高等院校的现实状况是:谁跟我提食堂就不要拦着我给谁开膛。刚进校的时候,许文茜以过来人的身份对九条进行过思想教育:“你就当咱们学校没有食堂!”那感觉很像是自己家里出了个败家子,然后老头握着老太的手激动又伤心的说:“你就当咱家没有这个儿子!”一样的隐忍,一样的出离愤怒,一样的恨铁不成钢。

    想到这些往事,九条面目表情刷的就变严肃了,她说:“吃饭的时候,别总提恶心的东西行么?”

    “……”三杯默默无言的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既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在他漫无边际的温存笑意里,九条终于再度警觉起来,一颗心上下左右的不能安生。直到大盘小盘的菜一一端了上来,她才稍稍平静了心绪。而那一头的三杯依然笑得华光璀璨,九条看着眼前的美人佳肴,想了想这些天来过的非人日子,揉了揉眼睛仿佛一切都是梦一场,生活始终美好而安然。对面的三杯什么都不说,他只是和煦的笑,好像是沐浴时吹起的泡泡,又暖又痒的直笑进九条心里去,让她又高兴又彷徨。心惊胆颤的回了一个羞涩的笑。

    吃完饭回到家洗洗涮涮已经接近灰姑娘现出原形的时间点了,九条因为吃得过饱,即便是困到了翻身基本靠抖,睁眼基本靠手的地步,仍旧倒霉催的死活也睡不着。

    眼睁睁躺到了后半夜,她心灰意冷的起身溜着墙边走打算消消食,信手拿着手机翻看了一会,为显示自己的深明大义,决定给三杯发一条措辞简练得体的短信,以官方的身份表达满腔诚挚的谢意,算是对今日事态发展的一个归纳总结,以及与暧昧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没想到夜阑人静万籁俱寂的丑时,不止是山寨大王至尊宝没睡着,纯洁无瑕的晶晶姑娘她也没睡着。三杯居然回复得很快:不客气。白天的时候记得去医院。

    又追加:打不到车可以给我打电话。

    最后才想起来问:你还没睡呢?

    外面的月亮很圆,圆得仿佛是出乎了九条的认知范围,从而跟它有了深仇大恨。她站在阳台看着天,没头没脑的嘀咕:怎么就这么圆了呢。犹豫了再三把打下来的几个字删除,并没有回信,将手机揣进睡衣的口袋里,莫名的觉得那玩意沉重无比。

    她记得最后一次和顾朝南一起看天,月亮就是这般的圆,圆得唯恐教人察觉到其实并不够完满。

    邻居家的阳台上有一团活物正远远的冲着九条吐舌头,她转首,借着明亮的月光眼神定在那条大白狗的脸上,会心的绽开一个笑容,同样,萨摩耶也对她哈着气笑起来,笑得像个忧郁的少年带着股淳朴的乡土气息。一人一狗眼神交汇的刹那间,九条忽然变得比萨摩耶还忧郁许多,一时间思念像洪水猛兽,想要阻拦却不得要领。

    买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她正跟顾朝南肩并着肩幻想未来的日子。永远记得那天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粗线毛衣,卡其色长裤,站在阳台插着口袋笑意盎然:“从今天起这就是咱的地盘了。”

    当时九条想,再养一条大狗,白色的,最好是从天然呆村来的萨摩耶,生活就完美了。

    想到这里,她回了回神,伸出手跟大狗轻声的打招呼:“嘿!”

    傻笑了半天的萨摩耶忽然深沉的低下了头,摇着尾巴进屋了。

    ……

    失落的九条凭空举着一只手才想起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自己好像从来也没注意过邻居都住着谁。世界真是奇妙得很,花花公子也有初恋,蜘蛛侠也要泡妞吃饭,死了爱人的姑娘居然也有邻居可以深夜相陪伴。

    “所以呢,我可以把你的这些牢骚命名为一条离去的狗引发的真相大白么?”值夜班的莫西西放下听诊器,举着手机欲笑无声。

    九条嘴角一抽:“你可以的。”

    “所以呢,所以你废话了一大堆就是想去新认识一下老邻居?”

    “西西,要不晚安吧。”

    “九条,你今天差点把三杯吓死了你知道吗,他看见你晕倒了立即给我打电话,忽然变成了那种沙哑尖锐的声音,着急的大声问我怎么办。”说到这,莫西西笑起来。

    九条也笑:“那你说了什么,莫非你用广博的母爱,以及救死扶伤的红十字精神稳住了他?”

    “哪用那么麻烦,我就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立马就镇定下来了。”

    “……”九条咬牙切齿着,“还是晚安吧!”

    莫西西却不慌不忙的继续说:“老邻居都需要新认识,你应该好好的再去了解了解三杯。”

    “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广告费?”九条抚着额头问。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你值几个点击率?!”莫西西说得又狠又冷却富含维他命和火眼金睛,“要不是因为是朋友,我才懒得搭理你这些,我又没让你嫁给三杯,我就是告诉你,他是个不错的选择,为什么不擦亮眼睛好好的珍惜一下,你为什么急着拒绝他,因为你害怕,因为你害怕你会真的爱上他!”

    这一次九条没有道晚安,而是直白愤怒的四个字:“你歪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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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上电话她开始恨起莫西西,并且怀着恨意安稳的睡去了,期间做了一个颇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面是一个晴冷的冬天。依稀是她念大四的那年,因为开学初就确定了保研,所以一整个学期她都在过年。而顾朝南的事业已经有了些眉目,正往预先设想好的人生规划上稳步靠拢,每次聊天都觉得他的疲惫里透着股意气风发。对于九条来说那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是明媚娇羞的,明媚娇羞得仿佛今生今世都是永歌不断的春天,完全可以高枕无忧的等待世界末日的来临,再骚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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