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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因为她太美,所以你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对不起?”
“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不得已,也只好这样说。
阿东立即露出神往的表情。“如果宋国女子都跟她长得一样美,那我……”
“你怎么样?想要移情别恋?”
“没有,没有啦!你不要乱讲,这要传到——”看到延陵旭促狭的表情,他猛烈打住,“少爷,你也太狠了吧!”
“开开玩笑。”
“你跟我开玩笑是没关系。”
延陵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那跟谁开玩笑有关系呢?”
“郎爷和胡小姐。”
以为他看出了什么,延陵旭的回气不禁谨慎起来。
“他们怎么样?”
“人家好心好意请我们来住,姑且不论动机何在,目前看来总无恶意,可是你不但马上找……找姑娘进来,还叫人家。小香。,这要让胡小姐知道,不立刻把我们赶出去才怪!”
原来如此,延陵旭放下心来,笑一笑道:“没关系。”
“没关系?”
“对呀!”
“怎么没关系,那今天早上我过来的时候,你——”
延陵旭捉住机会,立刻插话,“你看到什么?我有衣衫不整吗?”
乍然被问,阿东差点为之语塞。“呃,这个……那个……好像没有。”.
“这就对了。我再问你,你昨夜看到的那位姑娘,她可有衣衫不整?”
“那个……我想!我觉得……”阿东甚至搔起头来。“好像也没有。”
“所以哕!我们之间根本没怎么样,一切都是你自己力口油添醋的想象。”
“我的想象?”这话阿东听了可不服。“怎么会是我的想象?那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我绝不至于看错。”
“我没有说你看错,我只说她可能只是郎爷派来看看我睡得可好的婢女,也许她之前还到你房里去巡过。”
“怎么可能?”
“难道你一直都没睡?”
“我……”
“瞧,说不出来吧!”延陵旭一向清楚要如何“混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随从的思绪。“好啦!好啦!用早膳去吧!免得让郎爷等,还有,”他话锋一转,表情也跟着变化,眼神更加犀利,“今日就为可汗办事去!”
第五章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小湘总是夜里来,天明前去,而自始至终,延陵旭依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不过,对于她这些年来的经历,他倒有了些许的了解。
那日分别,他被蒙军收养,她则在流浪两天以后,碰到了郎爷夫妇。
延陵旭当然知道“郎”即“狼”,只是没想到狐狼也可以和平相处。
“我看,最不能和平相处的是人吧!我们可是有大自然的循环及定律做为规范,和谐得很呢!”小湘不服的表示。
面对她的说法,再对照眼前的局势,延陵旭也只能苦笑。“是,你说的对,我们人确实无法长期的和平相处,但是可汗的确英才盖世,我相信在他的统治下,人民会有较好的生活可过。”
“以己度人。”小湘只差没有嗤之以鼻。
“我可没有对你这样做。”
“是喔!”感觉上,她“好像”斜睨了他一眼。“你只是——”
“只是怎么样?”他已经吻在她的鬓边。
“只是会欺负我。”
“你不喜欢吗?”
话声才落,她已经反身跨坐在他的腰上,经月色衬托,成为最美丽的翦影。
想到这里,延陵旭不禁喟叹一声,她美得实在狂野,令他沉醉。
但……他们谈的好像都只有过去,而没有未来。
未来……延陵旭自己先皱起眉头。一人一狐,能谈什么未来?
真是如此吗?他扪心自问,是不能谈?还是不愿谈呢?而如果不愿谈,又是他、或者她不愿谈?
一连串的问题,他都没有答案。
倒是对于他的问题,她几乎都给了答案。她说遇到郎爷夫妇后,曾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郎爷夫妻本来育有三男两女,同样死于那场大火,就连郎爷也伤了腿。
“现在遇到天冷时,他走路都还有点跛。”小湘难过的说。
“怎么不见郎婶?”不忍见她难过,延陵旭连忙转移话题。
“她已修成正果。”虽然看不清楚,却可以听见她口气中的笑意。
“修成正果?”
“对,三年前的事。”
延陵旭明白了。“你是故意让冉老捉去的。”
“嗯,我与冉湘投缘。”
“仅仅投缘而已?”
“这个,”她笑道:“旭哥就不要再深究了。”
“妖精。”他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他知道唯有如此,才能遏止她的娇嗔。“对了,郎婶已修成正果,那郎爷怎么还会……”
“一来是时候未到,二来是放心不下我,所以决定稍延片刻。”
要认真说起来,她的话不无漏洞,可是自己对她也非全然坦白,又如何要求她完全诚实?
于是白天他忙着为大汗布局,夜晚则忙着与缠绵,两件事,都得及时把握,否则稍纵即逝。
“在想什么?”就在沉思之间,她已翩然来到。
“想你。”他往后拉住她的手。
“不能撒谎喔!”
“如果撒谎,你一定知道。”他加强力气,想把她拉到身前来。
“待会儿。”
“时间宝贵,别叫我等。”
她已经按摩起他的肩膀。“这么僵、这么硬,可见你有多辛苦,到底……在做什么大事呢?”
“枯燥乏味之事,你绝对没有兴趣听。”他闭上眼睛,享受她的按摩。
“你没试,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想听?”她一双手虽然柔软,但力道十足,经她一抚,全身筋肉仿佛都轻松起来。
“金国与宋国僵持已久,你知道?”
“明白。”
“嗯……”实在是太舒服了,延陵旭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往下讲呀!延陵少爷。”
“好哇,你揶揄我。”他忍不住笑开来。
“说到这个,你那位忠心耿耿的部下,现在怎么不巡逻了?”
“还说呢!你第一天晚上真是吓了他一大跳。”
对于这个说法,小湘显然不依,她马上叫道:“我吓他一大跳?我才是被他吓了一大跳,你没看我还跳窗而逃吗?真是狼狈极了。”
“狼、狈?我想它们的动作一定都极快也极利落,不会狼狈啦!”延陵旭一语双关的说。
“你就爱开我们玩笑。”她的话声中有那么一丝的受伤和自嘲。
“小湘,我——”延陵旭想要道歉。
她飞快的掩住他的嘴。“不准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一旦道歉,就仿佛真有意伤害我了。”
“你真是个鬼灵精。”延陵旭是真的由衷赞叹。
“所以有事别瞒我,再往下说吧!”
“说阿东,还是可汗的事?”他问。
“都说说。”
“阿东那人直得很,只要把他搞迷糊了,他就不会再深究任何事。”
小湘听出兴趣来。“哦?这么个搞法?”
“只要让他弄不清楚你是谁就行!我其实什么也没说,由得他自己去拼拼凑凑兼乱猜,最后他怕被我笑笨,便什么都不问了。”
“也不来巡逻了?”
“大概又怕撞见你吧,”
“风流鬼。”她突然娇嗔出声。
“说谁?”延陵旭笑问,并想象着她嘟起嘴来的可爱模样。
“当然是说你,阿东懒得再来巡逻,八成是因为这已经是你难改的积习,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延陵旭仰头大笑,再及时拉住她。“别走。”
“不走,难道还待在这里任你嘲笑?”
“我的小湘,好端端的,我干嘛嘲笑你?你又有什么好让我笑的?”
“有啊,我的主动,我的——唔!”
他将她拦腰一抱,并吻个正着,直吻到她气喘吁吁,几乎透不过气来为止。
“现在,”延陵旭放过她的双唇,可没放过她的人,依然紧紧锁在双臂中。“你总该明白我有多喜欢你的主动和醋劲了吧!”
“讨厌。”小湘低低说了句。
“有多讨厌?”延陵旭寻着了她的耳珠子吮吻。“说说看,到底有多讨厌?”
“到床上去,我好详详细细说给你听。”
延陵旭听了马上把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去。
“咦?”小湘拉住了他的袖子问:“要上哪儿去?”
“风大,怕你着凉,关窗去。”
她闻言无声,只是放了他的袖子,直到延陵旭回到床上,想要再一亲芳泽时,才感觉到她满脸的热泪。
“小湘,你怎么了?”他吓了一跳。
“我没事。”她一边用手背擦泪,一边坐起来想躲避。
“我把你惹哭了,但为什么呢?你总得让我明白。”
“旭哥对我这么好,我太感动,所以……”
他对她好?延陵旭脸上一阵火热,立刻把她拉进怀中。“傻女孩,这样算对你好?你实在是太善良了。”
“善良”两个字又令她破涕为笑。“很多人都说我是狐狸精,怕我哩!你竟然说我善良?还有,我也不是女孩。”
“不是女孩?”延陵旭不太懂。
“你还装糊涂!”小湘喷道:“让我从女孩变为女人,不都是你的杰作吗?”
“是,”他恍然大悟的笑说:“的确是我的杰作,全都算在我帐上,行了没?”他顿了顿,“不再想哭了吧!高兴也能哭,真是输给你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趴下。”小湘突然说。
“什么?”延陵旭仍一头雾水,人已被她推趴在枕上去。“难道你想要——”
“别想歪了,”小湘打断他说:“我只是要继续帮你按摩而已,”果然她一双巧手开始在他背上按压起来。
“再说下去。”
“说什么?”
“当然是你们大汗要你办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会想听你果然风流,阿东才不会过来巡逻的缘由。”
“你还真是个小醋坛子。”
“不然你能否认?”话才出口,她立即又说:“算了,算了,你不必回答,反正事实就是如此。”
“你这是审问兼判决,真不晓得霸道的是谁?”轻笑了两声,他便接下去说:“大汗要我下来刺探军情,并尽量详细的回报。”
她等了半晌。“就这样?”
“唔。”实在是太舒服,舒服到他都不想开口了。
“旭哥?”
“嗯。”声音渐渐低下去。
“真的只有……”她俯下身去看,再轻声唤道:“旭哥,旭哥?”
又低又沉的呼吸声显示他已经睡着了。
刨、湘却不禁怀疑,他是真的睡着了?或是不愿详细回答的遁逃呢?
※※※
那一夜,小湘离开延陵旭的房间时,依然碰到了人,只是那人不是阿东,而是郎野。
“郎叔!”
“小湘,”他忙拉着她往另一头走。“我吓着你了?”
“没,”默默跟着他转过回廊,来到墙边停下。“没的事。”
两人站定后,郎野却没有马上开口,只是静静的凝视她。
对于他的“关切”,小湘完全明白,便由着他看,一直看到他叹了口气,“唉!情关难过。”
“我……”他说的是事实,她又如何能够反驳?
“小湘,这样好吗?”
“郎叔,我只是想要——”
他举起手来,打住她的辩解。“那些托辞你跟其他人说说还行,跟我讲?未免太小看我了。”
“小湘不敢。”
“不过,也难怪你了,”郎野想了一想,“延陵旭的确一表人才,只是……可惜了。”
“郎叔,其实我们——”小湘想要表达她最近的想法。
郎野打断了她的话。“就算我们原本是兽,不是人,血的颜色仍一样是红的,失去家属、配偶时,也一样会心痛,你明白吗?”
“我怎么会不明白。”
“如果明白,那就应该加快脚步,帮文大人探得消息才是。”
“旭哥能当到大元帅,自有他的道理在,郎叔以为他会那样轻易泄漏机密给我知道?”
她眼中的悲凄令郎野不忍,口气便跟着缓和下来。
“你是不是已经跟他……”
小湘的泪水紧跟着夺眶而出。
“傻孩子!”郎野是真的心疼。“有必要这么做吗?他是人,不是狐呀!”
“但我爱他,从小就爱。”
“爱他?从小?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才几岁?五岁都不到呀!不是吗?”
“在咱们狐仙的世界里,那已经够大的了,郎叔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那一族的特殊。”
“我当然清楚,你们雪抓一族自古便号称灵狐,几乎甫一出生,就具灵性,还未修炼便有功力,自小就能够幻化人形。”
她点了点头。“更何况旭哥曾经救过我。”
“你又把话反过来说了,当时是你救他,不是他救你吧!”
“我们确实曾相依为命,不是吗?”
“你爱那样想、那样说,我也没有办法,但他最后还是弃你而去,难道你忘了?”
“那个旭哥已经跟我解释过。”小湘完全相信他的说法,相信当初他那番曾令她伤透了心的话,其实背后有保护她的苦心在。
“人心险恶呀!小湘,人心险恶。”
“你又肯相信文大人?”
他们口中的“文大人”,是宋国大臣文松,深受当今皇上的倚重,并且极有人望,平日喜爱结交朋友,郎野就是他的朋友之一,而且是多年的老友了。
二十年前火烧山,小湘和延陵旭是在家人丧尽之后,留在附近苟且生命,郎野夫妇则是被文松给救回家里去。
他们夫妻谎称是山上的猎户,文松也始终没有多问,就把两人安置在府内养伤,一直到他们伤愈,又回到旧居附近,巧遇小湘为止。
“他救了我们夫妇两人,这些年来,也间接帮了你不少忙,不是吗?”
“还不多亏了‘马’师爷的指点。”小湘轻哼了一声说。
马亭是文松素来倚重的师爷,跟郎野一样,他也是修练多年的兽,道行之高,平时已甚少恢复马的原形,几乎与人无异。
他是文松最依赖的师爷,二十年来,对他提出的计策,几已达言听计从的地步。
彼此的身份,马亭和郎野夫妻可以说是心知肚明,但也都没有说破,反正都为文松做事,但求尽力。
这份“平衡”打从小湘亭亭玉立开始,便出现了裂痕,原因是马亭觊觎她的美貌,显然别有所图。
那也就是她在三年前愤而离开江南,跑回她爷爷生前东北老家去的主因,结果认识了冉湘,再因缘际会的与延陵旭重逢,也算是一份奇遇。
“马亭他……”郎野欲言又止。
“郎叔可别为他说项。”小湘率先打断他的话。
“但是,”郎野依然要说:“和马亭,总比与人在一起好。”
“郎叔又说这个,我不爱听。”她扭身就想走。
郎野一把拉住她。“小湘,听我说完。”
“你要说的,我几乎都已经知道。”
“是吗?但你可清楚我的苦口婆心?”
“说‘为你好’的话,一向不好听。”小湘苦笑。
“所以才说良药苦口。”
“如果,”她抽回手来,却没有再坚持离去。“我只是说如果,郎叔,如果我只贪一时的欢乐呢?”
“那你就真的糊涂!”他毫不留情的说。
“他们不都说糊涂点好过日子吗?”
“小湘,”郎野越听越不安。“早知如此,我就该让你郎婶过来,相信她的规劝,一定比我这个老头子说得顺耳。”
郎野的妻子郎美好端端的生活在文府内,根本不像她跟延陵旭说的那样已经“修成正果”,升天去了,他们夫妻情深,就算要离世,也会同登仙界,才不会独留一个在世上。
”这些日子来强留你在这里,你一定很挂念郎婶吧?”
提到这个,郎野的表情全变了,变得温柔又渴慕。
“我是想念她,但你也一样呀!”他突然又正色道:“你以为过去三年,我们就不惦念你吗?”
”我又不是没有送信回来。”她嘟起嘴回应。
“信中可没说你被冉清猎了去。”那是这次她日来后,才告诉他们夫妻俩的细节。
“但其他的我都说了呀!”
“是吗?”郎野斜睨了她一眼。
“是啊!”
“为什么独对冉清父女另眼相待?”
“大概是冉湘与我特别投缘吧!”这是她一贯的答案。
“还是你特别怜惜她?甚至保留了她父亲给你的名字。”
“都有,”小湘承认:“我想都有,但再怎么怜惜她,我还是没有办法帮她保住她的父亲。”
“生死有命,你那天晚上已经尽全力为大家做了最妥善的安排。”
郎野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那天晚上她本与延陵旭在“叙旧”,突然嗅到油味,就和二十年前在山林大火中嗅到的一模一样,急得她立刻做出决定并采取行动,先是让延陵旭入睡,再赶到各人房内。
当时她的原意是要放倒所有的人,再独力解决问题,岂料冉清的反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小湘?”她想都想不到他会认出她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看出自己。
“没有,你没有露出……”冉清笑道:“我应该怎么说呢?没有露出‘狐’脚。”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我?”现在想起当时那句话,小湘还是觉得自己说得好笑。
“正因为你是你吧!”冉清回答得也玄。“我一直都晓得你并非寻常狐狸,再加上……我想,我现在的情形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感觉自然比一般人强。”
“不!”虽然相处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和他们父女朝夕相处,感觉依然浓郁。
“傻孩子,对于生死,你应该看得比我们更开才是。”
“谁说的?”她边不服气的反问,边流下泪来。
或许真的是人到临终,反而豁达,冉清甚至笑出声,“好、好、好,算我说错,但时间到了,就算再舍不得,恐怕也由不得你或我。”
“冉伯伯,你还有什么心愿?”
“想见湘湘。”
“好,”她马上扶起他,“我们这就去找她。”
后来她应冉清所请,带着他们父女两人到外头去,直到他溘然长逝为止。
“不晓得冉湘现在好不好?”小湘想起了留在大漠的“姐姐”。
“你不是说她天生愚痴吗?”郎野说:“那是一定好的,像你不就因为多情大智,现在才会这么辛苦。”
“郎叔总不忘教训我。”小湘不好意思的说。
“是提醒你,对了,你现在的模样……”
小湘为他释疑,“便是冉湘的模样。”
郎野倒抽一口冷气。“她有这样美?”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在开玩笑!”一个弱智女孩能美成这样?郎野不相信。
“我说的句句实言。”
他一张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后终于只说了一句。“老天爷有时就是爱作弄人。”
“恐怕她爱作弄、会作弄的,不只是人吧!”
“小湘!”郎野轻斥。
“难道不是?她若不爱作弄万物,我们的家属又何至于惨遭横死?”
“这问题,恐怕郎叔给不了答案。”
“那就找给得了答案的人给。”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平静。
的确如此,虽然事隔多年,但他们始终都没有放弃寻找烧山元凶的心愿,小湘会远从大漠赶回江南,也是因为有了新线索的缘故。
“瞧,说来说去,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那夜葬了冉清之后,她随即南下,不是狠心的不顾冉湘,而是知道她自有人照顾,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赶回来找郎野夫妇,因为事隔二十年,她又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想想你也真是冒险,身受重伤,还日夜兼程的赶路。”
她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小伤,加上……”她原本想说延陵旭的医术高明,但思及郎野对他的印象不佳,终究打祝“加上我的体力还行,三天就到了。”
“三天?”郎野摇头苦笑。“若非受伤,你应该一日便可抵达,说到这,”他倒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法力高超,前三年却硬是只肯来信,说什么都不愿回来一趟,说你狠心,你还不肯承认。”
“郎叔,”她急忙拉住他的袖子讨饶。“冉湘需要我陪伴照顾嘛!”
“现在呢?”
“有更适合的人照顾她,虽然我还是会挂念,不过绝对不需要担心。”
“话都被你说光了,反正怎么讲,你都有理。”
“没有,”她神色一黯,眼圈竟跟着红起来。“有件事,根本没理可讲。”
她虽说得没头没脑,郎野却依然听懂了。“这事我本来也不好说你,要修成正果,原本是不该动情的,要清心寡欲,彻彻底底的绝情,才能早登仙界,不再坠人红尘,受轮回之苦。”
“不容易呀!”小湘喟叹。
“做得到的少之又少,无论是人或兽,就算是一花一木,我看也很难无情,亏他们还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实在是大自以为是了。”
“郎叔,从古至今,到底有没有人做到呢?”
“当然有,历代高僧不都办到了?倒是我们,”他苦笑着自嘲,“除了那只猴子以外,办到的还真是不多,好比说你爷爷,也算得上是狐中伎伎者了,依然与你姥姥生儿育女。”
“他们跟爹娘一样,都是少见的恩爱夫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是选择了情爱。”
“那,”小湘把握住机会问:“你后悔了吗?”
他当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问。“小湘,你的情形与我们的哪里相同?同类相爱,仍可修行,但爱上了人类……难道你忘了雷峰塔下的悲惨?”
“你又不是白娘娘,何以断定她一定痛苦。”小湘反驳。
“看来,”郎野越听心越沉。“我是劝不动你了。”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已深深爱上旭哥。”
“即便他可能是凶手。”
“不!”小湘完全不肯接受这个可能性。“当时他才五岁,更何况旭哥的家人也都遭到火舌的吞噬。”
“我说的当然不是那时。”
“那么就是这次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正是我们要查明的地方,不是吗?”郎野提醒她,“其实不管是金国、宋国或蒙古人称王称帝,都不关我们兽界的事,只要有山有林,有水有木,我们到哪里都可以生存,但你我不同,我们都有一笔血债待讨,一定要揪出元凶。”
“我相信元凶是金人。”
“但绝不独独是金人。”
“郎叔!”小湘很坚持。
但郎野也不肯轻易让步。“过去你淘气,总爱依着每一时欣赏的人形幻化模样,马亭就贪你这点新鲜,现在你却肯依冉湘的模样固定下来,可见心已沉定,看在我眼里,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这样可以简省你的精力,忧的是,你会越陷越深。告诉我,那延陵旭爱的,可是冉湘那样的面貌?”
“郎叔,你想得太多了。”小湘显然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正面回答。
“或者……”会吗?郎野想来心惊胆战,难道小湘是想要牺牲自己,以换得冉湘——
“郎叔!”小湘猛烈打断他的思绪,“你不要胡思乱想,旭哥他从未看清我的模样。”
“什么?”这下他可真是应不出话来了。
这小湘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呀!
第六章
睡着了的延陵旭和阿东不知道,就连郎野和小湘都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内,文松正与马亭在文府书房里密商大计。
“大人,这个是本月的帐目,你看一看。”马亭恭谨的呈上帐簿。
“不用看了,你办事,我还会不放心吗?”
“是,大人。”
“这儿没外人,你就不必再‘大人’、‘大人’的叫了。”文松又说。
“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我们可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你还是我哥哥哩!”
:‘松弟,”马亭总算肯与他称兄道弟了,但神情略显紧张,口气也有些慌。“这事可千万张扬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
文松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世特殊,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而带他的奶娘又老是用种戒慎的态度对待他,十岁那年,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直接问向来宠他的父亲,要求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
但之前任他再怎么想破了头,也想不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是匹马,而不是人。
不过,接受起来却毫无困难,文松甚至觉得很稀奇、很骄傲,让他父亲大吃一惊,反问他原因。
文松说那他不是兼具了人兽的优点,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自卑,会觉得低人一等?
这份骄傲在马亭找上门来时,更膨胀至双倍,当时他跟马亭说:“太好了,我正为自己不能幻化成兽感到遗憾呢!现在有个能变成人的哥哥,不就等于我也有这份能力一样,太好了!”
他们彼此的父亲都已过世,文松凭借他优于常人的特质,更是一路力争上游,远离了家乡,进入朝中为官,所以知道他出身的,现在几乎只剩马亭一个。
他们兄弟俩合作无间,或者可以说狼狈为奸,反正如今权倾南方、富可敌国的确是不易的事实,而幕后的大功臣正是马亭。
“松弟,有件事我始终不太明白。”马亭与他对饮了一杯酒后问道。
“什么事不明白?你但问不妨。”
“你真的不介意自己的身世?”
“我不敢瞒大哥,”文松说:“的确介意一件事。”
“哪一件?”
“咱们的娘死得太早了。”
“这个……”这件事马亭就不好发表意见了,因为他们的母亲正是因为生文松时难产,才会早逝。
“爹都跟我说过,你也不必为难。”
“那也只能怪娘她福 保”
“是这样吗?如果她好好的待在你跟你爹的身边,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说到这里,马亭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文松起先想问,接着自己想通,不禁笑道:“我们还真是兄弟。”
“当然,莫非你有过怀疑?”
“就算有,在发现你我二人都与娘一样,特别爱与‘人’在一起,也没怀疑了。”
“女人呀!”马亭眯起眼睛来说:“的确来劲!”
“或许咱们的娘当初看上的,正是我爹也有长处这一点。”说完文松便与马亭双双发出淫笑声,也不忌讳他们说的是自身的亲娘。
“也许正给你说中了。”
“不会吧!”文松半讶异、半认真的说。
“真的,我不读你,因为自生下我后,我爹便认真于修炼,光是可以变人,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他。”
“变人还不满足,那岂非想成仙?”
“差不多。”
文松嗤之以鼻。“成仙有什么好?光是少了感官之乐这一项,我就不干。”
“就是哕!所以难怪他妻子与他儿子都不肯走他的老路,他也因此提早升天,只是不晓得有没有遂了他的心愿,真的成仙去了。”
“我说哥哥呀!你也真是,竟然这样调侃自己的父亲。”文松再为马亭斟上一杯酒。
他拿起酒杯啜饮一口,“女人还不提,光说这酒嘛!是不是世间少有的美味?我呀!就宁可在酒中称雄,不想做什么神仙!”
“痛快,”文松也执起酒杯和马亭轻碰了一下,“干!”
“不过,”马亭把话题引导到另一个方向去,“这个酒喝多了,偶尔便想喝喝茶,你说奇不奇怪?”
“不奇怪!兄长,”文松换了个尊称,却取笑他道:“我看你呀!只不过越来越像人罢了,这就叫做喜新厌旧。”马亭指的是“什么”,文松明白得很。
“这么说,你是明白我的心思哕?”
“不怕她嫌你老?”
“笑话!我们的寿命原本就比一般人或兽长,更何况,”他又露出淫邪的表情,并发出刺耳的笑声。“你没听说过‘老当益壮’?”
听他这么一说,文松也跟着笑不可抑。“你是我的师爷,我说不赢你,但是……那妞儿可不好收编,而且,她是狐,你是马,难道你不担心身形悬殊?”
“瞧你说的是什么外行话?”马亭瞪他一眼,“你自己都要我给你找‘马妞儿’了不是?在你快乐的时候,怎么就没听你说过配合不来?”
“那是我有娘一半的血统嘛!”谈起和马亭帮他找来的人形马欢爱的事,文松便一脸得意,差点又要热血沸腾起来。
“所以哕!你也不必为我操心,那个胡妞儿是灵狐一族硕果仅存的血脉,若能与她结合,我的功力必然能够大增,到时别说是宋国了,连助你一统天下,或许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话可比女人令文松更加的血脉偾张。“兄长说的是真的还假的?”
“我何时骗过你来着?”
“是、是、是,”对于这个已经成精的哥哥,文松仍有些忌惮,“我相信大哥,一切都听大哥的安排。”
“这样就对了,难道你忘了是谁助你拿下第一笔大财富的?又是谁帮你与金国搭上线,让你左右逢源、大小通吃?”
没错,二十年前火烧山,其实正出于马亭的计策,是他出卖了山林中的百兽,也是他出主意要文松避居幕后,由得金人出面,私下再平分采矿所得,中饱私囊。
换句话说,郎野夫妻是被他给骗了。
“大哥,这说来也真是奇妙。”
“什么事说来奇妙?”
“就是在你们兽界,有聪明如你,竟然也有蠢笨像郎野的。”
“没有他们,又如何显示出我的聪慧和你的善良呢?”他还特地加重了“善良”两字,逗得文松哈哈大笑。
“当初大哥要我留下他们夫妻俩,我还不晓得会如此好用,既能撇清关系,又可博得美名。”
马亭笑道:“最棒的是,把胡妞儿都引来了。”
“对大哥来说,那应该是意外收获吧厂
“是啊!”马亭坦承不讳。“我原以为他们那一族早死绝了,想不到还有漏网之鱼,而且就藏在我们的脚底下,这实在是天助我也。”
“她……”文松沉吟道:“真有那么宝贝?那么……可口?”
“怎么?”马亭马上心生警惕的反问:“你想跟我抢?”
“我……”真人之前不说假话,文松决定坦白相告,“绝对不跟大哥抢鲜。”
“你喔!”马亭拿他没办法似的笑说:“看来凡是跟我有关的女人,你都不肯放过。”
“有吗?”
“娘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大哥!”文松提出抗议,“连娘的玩笑你也能开,我真是服了你。”
“不服我,服谁?好啦!我答应你就是。”
“答应我什么?”文松可不容许他打马虎眼。“话说清楚一些。”
“等我尝过之后,自然会让你分享,我垂涎多年,总不能连她的第一夜都让给你吧!”
“当然,当然,我哪敢潜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道让她去刺探敌情,能不能有个结果?那个延陵旭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那晚没烧死他,算他走运!”马亭凶狠又不甘心的说。
“不晓得是哪个半夜睡不着的,竟然在大火蔓延之前醒了过来,要不然也不必等他来了,才得想办法解决他。”
“你应该庆幸我帮你认出了他,要不然对方都摸进屋里来了,你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是,真要谢谢大哥,不过,大哥布的眼线也真多。”
“你说朱阿水他们是吧?这次的确管用,不过也是误打中。”
“对了,大哥,我从来没有问过你,那朱阿水率领的人号称‘土狼帮’,那他们到底是不是……”
“不是,他们全是人,如假包换的,”他嗤笑一声,“明明是最没本事的人,却要取最狠的狼名,岂不可笑?”
“最可笑的是朱阿水的姓与‘猪’谐音。”
“矣,”马亭对这话可有意见。“这你就懂了,别的不说,光说陪唐僧到西方去取经的那群兽吧!在他们当中,你真以为最聪明的是那只猴子?”
“难道不是?”
“没听说过‘扮猪吃老虎’这句话?”马亭提示他。
文松却不怎么相信。“不会吧?”
“哪天有机会,再让你开开眼界。”
“好,那就再找天,”文松说:“真是想不到朱阿水被延陵旭教训之后,不但没有被骇着,还能反咬他们一口。”
“要能成事,那就更妙了。”马亭兀自惋惜不已。
“这次不成,还有下回,怕什么?”
“松弟,你又说错了,是上回不成,这次必胜,你忘了,有我、有郎爷、还有胡妞儿,一定能成事。”
“说到胡妞儿……”文松沉吟半晌。“她失踪了三年,怎么会这么巧的就挑在这个时候回来?”
“你在怀疑什么?”马亭的话语中有着微妙的不满。
“没有,我只是”文松企图解释。
马亭一口打断他的话。“她只是出门修炼去了,郎野不也说她是回老家扫墓、祭祖去了吗?”
文松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分明来到唇上,却还是被他给硬咽了回去,而他也很庆幸自己及时打住,不然还不知道会把马亭气成什么模样哩!
但这同时也令他心生警惕:大哥会不会就此沉迷于女色,再也做不出正确的决定与判断呢?
“是,瞧我这记性,怎么又忘了呢?”心里头那样想,表面可不敢太露声色。“那么我再敬大哥一杯。”
“敬我什么?”
“当然是胡姑娘早日立大功,并早日与大哥共结连理呀!”
“说得好,”马亭一乐,戒心便去了大半。“说得好,来,干!”
而—杯酒下肚,谁也不敢说他们同心同力,或许用“各怀鬼胎”来形容这双兄弟,要来得更贴切一些吧!
※※※
“奇怪,”阿东说:“这天气好怪。”
延陵旭朝外头瞥了一眼,不太明白的问:“有什么好奇怪的?”
“都冬天了,还雷鸣闪电,不是很奇怪?”
“那都是自然现象,不晓得你在大惊小怪什么,”
延陵旭依然平静的说:“人定,虽然不一定便能胜天,但总要先把心给定下来,才好办事。”
“是,少爷,你说的全对。”
延陵旭笑道:“你这话好像说得有点言不由衷。”
“没啦!你别多心,我向来佩服你,也一直服气你,这点你始终明白,不是吗?”
“但是……”
“但是什么?”
“我等着你来接呀!”
阿东憋了又憋,终究忍不祝“但是也不该不顾身子,拼上命的做。”
“为可汗效力,乃至于拼命,应屑本分。”
“那当然,可是为了一个女人,就不是啊!”阿东突然大叫一声。
不必延陵旭多问,从他身后转出来的小湘,已经为阿东的骇叫提供了答案。
“你……你……你……”
“我不叫妮妮,公子你弄错了。”虽然面罩轻纱,还是可以隐约得见美丽的轮廓。
“我知道你不叫妮妮,你是什么人?”
“哟,”她轻声笑道:“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客人质问主人的道理。”
“你是胡小姐?”
“正是。”
阿东见延陵旭一直站在一旁微笑,便知其中有蹊跷,遂大着胆子问:“胡小姐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如果我说自己长得极丑,不方便见人,怕吓着了你呢?”
“我不相信。”
“何以见得?”小湘倒是听出兴趣来了。
“因为少爷与我一样,都不是会以貌取人的人。”
阿东表示。
这话听得小湘心中一喜,手势跟着一挥,延陵旭便看到阿东往他的方向倒过来。
“阿东厂他完全不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
“他没事的。”
扶他到躺椅上后,延陵旭不禁摇头苦笑。
“怎么了?”小湘问他。
“待会儿他要醒来,你教我如何解释?”
“你用不着做任何解释,因为他不会记得一切。”
“这么神奇?”延陵旭很惊讶。
“你吃惊了?”她迟疑了一下,再问:“或是,害怕了?”
延陵旭听了,立刻将她拉进怀中,紧紧的拥抱。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现在当然不怕,”她伏在他的胸前,温驯的说:“但以后嘛……”
“没有但是,”延陵旭俯下头来,想要找她的唇。
“你别胡思乱想。”
她却躲开了。“我本来就姓胡,当然会胡思乱想,好比说我现在就在想……”
“想什么?”他的手掌在她背上轻抚着,虽隔着厚厚的冬衣,却依然亲密。
“想……算了。”很多事真要问开的话,就不是那么怡人了。
“还说你不会胡思乱想,我看你不但会胡思乱想,而且还会胡说八道。”
“你骂人!”小湘一嗔,扭身便要往外走。
延陵旭及时将她拉了回来,正好抱个满怀。“你好香呀!”
“你们人类不是老爱嫌我们,说我们一身的狐骚吗?”她随意扭动了两下,等于不依了。
延陵旭早巳吻到她耳后。“我就爱这味儿,管别人怎么说。”
这话听得她更是全身瘫软,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旭哥。”
“嗯?”他的确爱她的味儿,那是一股淡淡的幽香,“再叫一次。”
“旭哥。”,她的声音的确越来越性感、迷人。
“再叫一遍。”
她不禁笑开来。
“好哇!”他顺势搔她的酸,逗得她更是笑个不停。
“你竟然敢笑我?”
“笑你贪心呀!这也不行?”她在笑声中挣扎出口。
“若不是爱听你叫我的名字,我又何必再三要求,你还舍得笑我?”
“好嘛,好嘛!”她左闪右躲,力口上告饶,“是我不对,饶了我,好不好?”
“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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