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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杨叔我过去喽。[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道别后,纪向暖深吸口气,朝那一群人走去。
约骑团的成员本就男多于女,奇货可居加上还是个人见人爱的温柔小女生,不管老的、年轻的,大家都围过来打招呼。
「新同伴啊?」
「欸、欸,别吓到她。」阿翔负责当起护花使者,维持秩序顺便帮彼此介绍。
「她是向暖,这位是小杰、还有伍哥、芬芬……」
纪向暖紧张到无暇分神,她只能强撑出笑,任由那些名字在耳边流过。冷静点,冷静。她不断安抚自己,不然还没真正踏上行程:心就已经跳到让她受不了了。
夏繁波远远地看着,看到她被众星拱月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更差了。
可恶,今天真的很热。他不禁暗暗低咒。看到最后一名成员正从另一端骑了过来,他抑下浮动的情绪,朝他们走去。
「人都到齐了,准备出发。」他必须对她视若无睹,才能露出大家熟知的夏老板表情。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纪向暖差点眺起来,小脸不由自主地窘红。
这几天她只要一想到他们上次闹得不欢而散的情景,羞愧感就布满整个心扉。虽然他也有一部分责任,但她怎么想都想不懂,为什么那时候的她会变得那么难以沟通呢?害她现在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其他车友纷纷去牵车子,感觉他还站在身后,纪向暖犹豫了下,深吸口气,打算先释出善意。
「夏老板,您好。」她回头对他漾笑,绽放的甜美中带着动人的羞怯,会将所有的冰霜冷漠尽皆融解。
她却不晓得,这种会引人心悸的表情,正是引发夏繁波怒意的主因,果然,一对上她的视线,夏繁波脸上专为其他人而起的亲切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那么久没出现,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他冷睇她一眼,明白告知她的出现是个意外,而不是惊喜。
示好反而被泼了桶冷水,纪向暖的嘴角缓缓降了下来,她垂下眸光,不想被他看见眼中的沮丧。
「我不是那种人。」为什么他老是要挑剔她?去他店里说她别有用心,不去又暗指她容易放弃,好好地对她说句话真有那么难吗?
夏繁波仰头看向远方,要自己对她那惹人怜惜的神情视而不见。「最好是。我再说一次,你要是跟不上,我绝对不会管你,要放弃现在还来得及。」
扔下警告,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扬手朝其他人喊道:「我领骑,阿翔压队,出发。」
夏繁波带头骑出后,各车友们接连一一跟上。
纪向暖愣在原地:心头的郁闷介于发怒及懊恼之间。
真希望她的个性能再强悍点,这样她就可以追上去怒斥要他注意自己的礼貌,可惜她唯一能做到的是,低着头、默默地跨上车,跟着车队前进。
才刚出发没多久,纪向暖就发现她实在太天真了。
当他们转了个弯,发现出现眼前的是个长爬坡时,她睁大了眼。为什么不是自行车的专用道?为什么是斜坡路?小叶明明说这段路线很好骑的啊……
眼看大家都毫不迟疑地骑了上去,骑虎难下的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上,踩得气喘吁吁,好几次她都停了下来,全靠殿后的阿翔不断鼓励她,教她如何调整变速,她才能继续前进,但他们与前方车友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远。
「我……我不……行了……」纪向暖再一次停下,趴在车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这几天她所谓的练习勉强只能算是热身程度,难怪夏繁波要鄙夷她了,她真的把骑单车看得太简单。
「向暖,加油,过了这段斜坡就好骑了,撑着点。」阿翔停在她后面拚命打气。
她的呼吸仍调不过来,但怕拖累阿翔,她只好直起身子,再努力往前骑。
前方完全看不到车友的身影,足见他们落后多远。纪向暖边踩踏板边用力地呼息,氧气却进不到心脏,缺氧的胸腔像要炸开一样,小腿的肌腱痛得像要断掉了似,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正当她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心口开始阵阵绞痛,这状况吓得纪向暖脸色发白。
她的心脏病虽然已经许久不曾发作,但她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觉,死亡的恐惧永远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赶紧停车蹲坐路旁闭眼休息,大口大口地呼吸。
「向暖,再撑一下嘛!」误以为她只是单纯地体力不支,阿翔一直劝。
「站起来,不要坐在那里!」突然夏繁波的斥喝加了进来。
纪向暖虚弱地张开眼,看到是他,累到头昏脑胀的她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不是骑很远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起来。」夏繁波干脆下车伸手拉她,迫使她跟着他走,全身无力的她等于是挂在他身上。
即使贴着他滚烫的肌肤,纪向暖也没有力气害羞了:心口的疼痛和想到她落在他眼中的不堪,让她好想哭。为什么不让她坐着休息?为什么还要逼她走?他是在气她的拖累所以故意惩罚她吗?
走了一段路又折回原处,夏繁波才放开她,早巳虚软的纪向暖立刻跌坐在地,低着头不断地喘气。
夏繁波拧眉看着她,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从激烈的运动中突然静止下来,只会让身体更加无法负荷,该死的她竟连这一点都不懂!
「其他人呢?」阿翔惊讶地问。
「在第一休息点,你先追上去。」把车友带到那儿后,他立刻回来寻人,果然如他所料,她根本撑不下去。
「好。」虽然担心向暖的状况,但有夏繁波在,阿翔总算放心离开。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结果。」直到阿翔走远,夏繁波冷声开口。「你知道你骑了多远?这里还在我们行程的起步路段,为了你,其他车友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他没有嘶声咆哮,但话语里的冷漠和句句指责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心上,纪向暖不禁红了眼眶。如果这时候她再说她有心脏病,他只会觉得她是在找藉口吧?她咬唇强忍住泪水,不愿在他面前哭泣示弱。
夏繁波看到了她眼中的红潮,唇抿得死紧。她的脸白得像鬼,像是下一秒就会昏倒路旁,还有那强自忍泪的脆弱表情更是狠狠地绞拧他的心。
他该觉得火大,气她一意孤行不听他劝告,可是盈满胸口的愤怒却都在痛斥他自己。为什么他会让她陷在这种状况里?她不懂是应该的,但经验丰富的他早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不是吗?当初他应该要坚持己见,无论如何都别答应让她参加!
「我说过,别想我会为了你拖累大家的速度。」可恶,这明明是她的错,为什么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心里会有罪恶感?夏繁波无视心头隐隐扯痛的情绪,逼自己说出冷绝的话。「体力恢复后你自己顺着原路下山,别再跟来了。」
只是体力透支,且这里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她不会有事的。他必须一再强硬地说服自己,才有办法狠下心实践他说过的警告。
纪向暖身子一僵,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须臾听到他离去的声音,她没有抬头,因为她的泪已决堤而下。
她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说到做到,但当他真的丢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时,那种被遗弃的孤独感还是让她难以承受。
心越来越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赶紧起身从坐垫包里拿出药含在舌下,然后环膝坐下,等着药效发挥作用。
想到自己虚弱的身体,再想到他的无情,汹涌的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
她很清楚,在他眼中她只是个要世界绕着她转的富家女,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可、她不是啊,她不是需要人哄,也不是要求每个人都要把她捧在掌心,她只是希望他的口气别那么冷,对她可以再温言软语一点,这样就够了。
问题是他有什么义务要如此对她?突然闪过的念头猛地揪住她的心。
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希望他能接受她的感谢,不顾他的劝阻执意参加活动,最后她竟还怪他的态度不够和善,她的作为和骄纵任性有什么两样?
难怪他会那么讨厌她了……她埋头哭得更凶,这个体认让她极端厌恶自己:心痛已经获得舒缓,她的泪却没有办法止住。
「小妞,要不要一起去喝咖啡?」有辆轿车在她面前停下,轻佻的搭讪手法老套到爆。
纪向暖心一凛,忙不迭摇头,脸仍埋在膝上,悄悄抹去泪水。她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她得赶快打电话给杨叔请他来接她。
「那么不给面子啊?至少抬头看一下嘛!」那人说到后来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这一笑,纪向暖才觉得这声音耳熟,连忙抬头,却看到小叶在对她招手,让她惊讶不已。
没给她问的时间,小叶迳自开门下车,帮她把单车的轮子拆掉,放进后车厢里。[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走了,这里鸟不生蛋的。」他催促她上车。
纪向暖抹去脸上残存的泪痕,摘下安全帽坐上车,须臾,整理好情绪后,才有办法说话:「小叶,谢谢你。」小叶八成是不放心她,才会开车跟来看看状况,不然今天的活动是由阿翔负责支援,他根本不需要出现。
「要谢就谢夏哥,要不是他通知我,我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小叶低笑,知道她误会了。「真是的,活动办在住家附近就有这个坏处,会被临时Call来英雄救美。」
纪向暖惊讶地睁圆了眼。
「可是……」怎么会是他?他明明说得很冷硬,头也不回地丢下她啊……
「铁汉柔情嘛,说出来就不酷了,别怪他。」小叶对她眨眼笑道。
他早料到夏哥不可能会对她置之不理,即使他也觉得向暖不适合这条路线,仍拚命在旁边瞎起哄,看吧,真的就流露出一些端倪了。
发现他仍和第一次相遇时那般体贴,强烈的喜悦让纪向暖抑不住唇角的笑,原本低落的心迅速从谷底飘上了云端。
原来他还是默默地关心着她,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她紧咬着唇,不知道为什么竞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一想到她对他所带来的困扰,心又落回了谷底。他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该再一直烦他……纪向暖拨弄着膝上的安全帽扣带,那动作透露出她的无措与挣扎。
「小叶,我……我以后不去你们店里了。」说出这句话,她的心像被无形的手拧住,痛得她就快要掉下泪来。
这样他就不用再看到他讨厌的人了,应该会觉得开心吧?而她也会真的就和他断了交集……
小叶瞥了她一眼,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欢夏哥?」
这句话震住了纪向暖,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他说的是外星语言。
「我没有!」等反应过来,纪向暖的双颊瞬间赧红,想也不想立刻摇头。
小叶怎么会归纳出这样的结论?她才见过夏老板几次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甚至还起了争执,这怎么会是喜欢?
小叶在路旁停下车,好笑地挑眉看她。「你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谢谢他帮我修车而已,真的没别的意思。」怕这些话传到夏繁波耳里会引起误会,她急忙解释。
「说完谢谢,然后呢?」
然后呢?然后就这样结束,各过各的生活,把那次偶然的相遇,当成只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小小意外?
不,她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强烈的反驳猛然扑上,纪向暖被那心思吓到了,一时之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她只是想表达感激而已,直到被小叶当面揭开,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要的并不只是如此。她希望能看到他笑,希望他能再跟她说些话,说什么都好,至少不是对她视若无睹……天呐!她真的是别有居心!
他们会怎么想她?才见第一次面她就喜欢上人家,还像打不死的蟑螂,任夏繁波再怎么冷言以对都驱赶不开。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去了……」她慌乱地低哺,将脸深深埋进掌中,窘得抬不起头来。
「不准!」一声大吼吓得她抬头看向小叶。「给我来,每天来!夏哥好不容易才对一个女孩动心,你怎么能这样摧毁他的梦想?」
他的话让纪向暖再一次地瞪大了眼,只能摇头,拚命摇头。
「你弄错了,他……他很讨厌我的……」她被自己的话伤到了,一涌而上的哽咽让她没办法再说下去。
她终于明白之前的她在想什么了,她怕看到他的冷漠,却仍然找着藉口不想就此斩断与他的交集。
即使只是冷冷一眼也好,至少她还是看得到他,明明不愿奢求,但心里总忍不住怀抱希望,期待下一次或许能看到他对她缓和了面容,然后再一次伤了心。
原来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失望与希望不断交错,直到她真的认清自己在他心里的评价,痛下决定不再造成他的困扰,却仍抑不了漫然淹没胸口的痛。
那痛,比真正的疾病更痛,无药可缓,无药可解。
「你认识他久,还是我认识他久?」小叶轻哼。「夏哥平常干脆得很,对于回避女孩子向来很有一套,不喜欢就绝不会拖泥带水,只有你,这得他失控连连,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纪向暖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小叶用来安慰她的说词,但她的心却无法克制地狂眺了起来。喜欢一个人,不是会想尽心对对方好,想多些时间和对方相处吗?他却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她赧红了脸,就算是假设性的说法也让她觉得很害羞。「应该不会对我那么凶。」
小叶敛了笑,沈默片刻,才语重心长地开口:「我觉得,那是因为他不敢放任自己拥有幸福。」
为什么?他遭遇过什么事吗?纪向暖的眼中盈上担虑,直觉就想追问。
「别问我,这一点必须靠你自己去挖掘。」小叶抢先截断她的话,随即一笑,又恢复平常轻松的表情。「所以,明天记得到店里,知道吗?」他重新开车上路。
纪向暖开始犹豫,她很想相信小叶的话,但更怕一旦弄错,她会更难过。
他对她的不耐真是独一无二的吗?如果被杨叔知道肯定会惹他捧腹大笑了,那天从店里离开后,杨叔对他的无礼一直颇有微词,直到今天还挂在嘴上。
「再告诉你一点——小男生不是都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小女生吗?这毛病啊,长再大都还是存在的。」小叶扬起笑,看向她。「怎样?明天来不来?我可以教你怎么锻链长骑的技巧哦!」
看进那双笑眼里,不想就此放弃的念头在喧腾着,纪向暖不敢相信从坡道到平地这段短短的距离,竞让她的心情从绝望到充满希望。
她想试,想知道他真正的心情,就算最后发现是小叶误会了又如何?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一思及此,她翻腾不安的心定了下来,逐渐冒出的兴奋取而代之。
「嗯,我明天会过去!」
第五章
「可恶!我的轮子好像有破洞,向暖,你不是说刚学补胎?想实地操作吗?」
「真的可以吗?阿翔谢谢,我会小心别伤到车子的。」
「向暖小姐你要不要戴手套?我怕你的手会受伤……」
「哈哈,杨叔,你就放心让她弄,补眙比处理脱链更不容易受伤,向暖没问题的。」
夏繁波一个人坐在柜台后,听着前头传来和乐融融的对话,俊傲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以为在那次约骑活动之后,她应该就不会再来了,毕竟在她需要帮忙时他不但没伸出援手,反倒还冷言嘲讽、掉头走人,这种没血没泪的行径只会让人唾弃,任他之前的评价再高也会立刻被扫成负分。
结果她隔天居然又来了!
「我、我是来找小叶的,他说我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过来,这是你们的售后服务。」
当他板起脸意有所指她碍事时,她低头看着地板,脸红怯懦地说着让他无从反驳的话。没错,这是他们的售后服务,只要有心想投入单车世界的人他都大张手臂欢迎,但不包括她!
厚重的烦闷梗在胸口,又不能直接轰她离开,他只好用行动表示。瞪她的厉眼省了,要她别来的警告也省了,他对她视若无睹,彻底把她当隐形人。
他以为时间一久她就会放弃,毕竟有所冀求的女人绝对受不了被人冷落,她却出乎他意料之外,仍然每天报到,从不问断,和小叶他们聊天时,话题都绕着单车转,那闪闪发亮的眼神,彷佛她真的热爱单车这个运动,而不是因为他。
要不是偶尔被他逮到她在偷看他,他几乎快被说服了。
她从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进步到会跟阿翔他们讨论要怎么改装变速器,那双原本流露茫然无措的眼,如今散发的是坚定自信的光采,她的进步绝对有目共睹,也让他……为之惊艳。
他真的没想到她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害他越来越无法板起脸,在她遇到疑惑时,就会忍不住想给她建议,昨天他还真的不小心脱口而出。发现是他在说话时,她睁大了眼,激动得唇都微微地颤抖。
那表情烙进了他的心坎,明明呆傻得可笑,却……好美,眼中闪耀的灿光像是她此生已经获得满足,那神情让他永远都忘不了。
他只不过是对她说了几句话罢了!她过于无求的温柔更加映衬出他的所作所为有多恶劣。真是!他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惹上这么棘手的状况?夏繁波扒过
额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对,把内胎绕在横杆上撑开,用锯片磨——」热心的阿翔在一旁指导。
「闭嘴啦,你让向暖自己弄。」小叶扯住阿翔的领子把他拖开。
「向暖小姐加油!」一旁看着的老杨比她还紧张。
即使身边已经吵成一团,专注的纪向暖根本没听进他们的话,她努力将记得滚瓜烂熟的步骤实践到动作上,手脏了、衣服也沾上些许污渍,她却一点也不在意,心思全然凝聚。
藉着看向外头的动作,夏繁波把她的身影敛进眼里,那柔弱中带着坚强的美,使他的眸光因蒙上情感而显得有些迷惘。这样教他怎么能再对她凶得起来?光是要做到对她视而不见就已经是一项极具难度的挑战了。
看到一辆警车缓缓靠路旁停下,夏繁波收回视线,朝前喊道:「警察来了。」
「啊、啊!」老杨弹跳起身,边朝外冲去边大声嚷嚷:「夏老板谢啦!」矮壮的身子冲上停放店前的宾士,在警察拍照存证前抢先一步开走。
那像弹簧一路跳出去的动作,让夏繁波忍俊不禁地微扬唇角。
原本只待在车上等候的杨叔越来越不甘寂寞,老用要买单车的理由陪主人杵在店里,爱凑热闹又放心不下他那辆宾士,明明店门口画的是红线,仍总是把车停在那儿,每天和取缔违规的交通警察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
「好了。」纪向暖站起,抹去手上的脏污,小脸上交杂着期待和担心。「阿翔你要不要看看?」
阿翔蹲下,这里压压、那里按按,然后咧了笑,对她竖起大拇指。「第一次就补得这么成功,不错哦!」
「真的吗?」满满的喜悦让她好想又叫又眺,纪向暖拚命忍住,不敢让自己太激动。「我好高兴哦!」
她做到了,她不仅挑战了自己,也证明了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真的得到了成果!纪向暖觉得好骄傲,抑不住地嘴角直往上扬,弯成漂亮的弧度。
她喜欢夏繁波,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那次和小叶谈过之后,她一直在思考这
个问题。
光凭喜欢,是无法改变现状的。她体力差到无法参加活动,甚至以为绕完三圈大安森林公园就已经足够,他们的领域相差太多,想到自己居然敢喜欢上这样的他,她就觉得很心虚。
两情相悦的情侣都不一定能长久包容差异了,更何况是根本还没办法确定心意的他?她必须改变自己,就算做不到和他并肩而骑,至少、至少也要能跟在他后头迎向终点,共享那种完成目标的喜悦。
在小叶的建议下,她参加原厂举办的DIY讲座,了解自行车的结构、学会如何善用性能,同时也参加体适能教室,锻链她的骑乘技巧及体力。
她不逞强、不躁进,只要觉得负荷不了就不再虐待自己,以身体健康为主要前提。她没再参加他们的约骑活动,因为现在的她只会成为负累,她改和杨叔去骑河滨自行车道,从最基础的路线开始尝试。
虽然进展很慢,但她确实地、一点点地追上他了。他知道吗?看到了吗?纪向暖朝夏繁波的方向望去,他正低头翻看商品目录,仿佛他们这里的吵闹全传不进他的耳里。
可惜,这么好的表现可是世间少有的呢!纪向暖偷偷对他扮了个鬼脸,好心情完全没受到影响。
可能是小叶的说服有用,也或许这真是他隐藏心情的假象,现在看到他的冷然神态,反而会让她有点高兴,因为不管是喜欢或讨厌,都代表他对她另眼相看。
而且昨天他居然跟她说话了,让她喜出望外,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却让她昨晚兴奋得差点睡不着。
再多一点好吗?不只是老板和客人的关系,不只是平淡交谈的车友关系,再多一点,让她越过那条界线,成为能和他并肩而行的伙伴。
她期待着,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夏繁波盯着电脑萤幕,脸色凝重。
纪向暖从踏进店里时就发现了,除了对象是她时,她没看过他露出这种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忍不住担虑,一边穿围裙一边悄悄地朝他看去。
这印有店名的工作围裙是小叶给的,她和杨叔一人一件,俨然把他们当成店里的一员,那时夏繁波看到并没有说什么,等于默允了他们的身分,这个进展让她好高兴,每次穿上这件围裙都有种被肯定的感觉。
再度把车停在店前的老杨随后走进,也拿起围裙穿上。「夏老板午安,小叶、阿翔你们也午安。」他热络地打招呼。
「午安,今天也很准时哦!」
小叶和阿翔都活力十足地回应,而夏繁波只扬了扬手当回应,视线没从萤幕上调离。
「夏老板怎么啦?」老杨偷偷问。夏老板平常虽然不理向暖小姐,但对他这个老头还算是有说有笑,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学术研究发表日,头痛日。」小叶摇头叹气。
「这时候我们就很庆幸自己不是老板了。」阿翔扬笑的表情带着点聿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意思?」纪向暖好奇地问。
「夏哥会定期注意国外网站,只要看到有什么最新消息,他都会在部落格上分享给其他同好,但他总不能把整篇英文转载过去吧?鬼才看得懂。」小叶爱莫能肋地双手一摊。「所以夏哥得先负责翻译,如果是新产品发表,那种简单的东西他还不放在眼里,最恐怖的是学术文章,会让人烦到想把头发扯光光。」
「阿翔,翻译机呢?」夏繁波突然站起身问道。
「我借回去用就忘记带来了。」阿翔嘿嘿干笑。「你用网路字典查嘛!」
「查、不、到。」不然他何必找翻译机?夏繁波不耐地吐了口气,强抑满腔的烦闷,准备坐回去继续努力。
纪向暖犹豫了下,怯怯地开口。「我想……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见他停住动作看她,她再补充。「我英文不错。」
那双墨邃的眼没有任何波动,依然静静地看着她,可能只是一、两秒的时间,但对她而言,却像整个世纪那么久,纪向暖揪紧围裙,觉得手指冰冷。
夏繁波想拒绝,但想起她那时和他对上话的惊喜表情,一直说服自己保持距离的心就狠硬不下来。只是个小忙,就让她帮吧,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他妥协了。
「拜托你了。」夏繁波总算敛回视线,他没坐回原位,而是往旁一让。
他愿意让她帮忙,而不是将她排拒在外!纪向暖掩不住笑,快步跑去,一进到柜台后,她才发现虽然这里仍是同一个开放式的空间范围里,但高超的柜台区隔出隐密的氛围,仿佛前头的人及谈笑声都离得很远。
想到这几乎等于他们两人独处,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她不敢看他,赶紧坐下竭力专注在文章上,否则她怕她会紧张得语无伦次。
「这上面说关于避震系统的设计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她的声音不大,夏繁波必须靠近才能听得清楚,一边拿着纸笔记下她所说的重点。她的语调像篇好听的乐章,逐渐地,他的心思游离了,被她身上的淡淡馨香完全缠绕。
她是如此娇弱,几乎被他的身形掩没,他的臂膀是她的两倍粗,还有那与他古铜肤色截然不同的白嫩肌肤,这些强烈的对比让他的心倏地漏跳一拍,又急促地跳动起来。
如果他伸手环住她,光是手臂的重量她可能就挣脱不开……想到娇小的她在他怀中的感觉,夏繁波全身顿时有如火烧,想要她的欲望灼疼了他。
该死!他在想什么?他该做的是避开她,不是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难解!他在心里怒声驳斥,连忙聚集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别做出不该的举动。
但她的存在还是严重地撩拨了他,他不由自王地朝她越靠越近,听不清楚全然变成一种藉口,因为他早已失神到没把她说的内容听进耳里,只有她轻柔的嗓音滑过心底,不断鼓噪着要他伸出手,将她环拥入怀。
他好想知道当他吻住那红嫩的唇瓣时,那么容易害羞的她会有什么反应。她会无助地任他子取于求?还是青涩地回应他?光是想像那个画面,他体内的烈火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字我不确定……」她回头想问他,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她的唇瓣不小心刷过他的脸颊。
那感觉轻得就像是微风若有似无地拂过,却让两人狠狠一震。纪向暖捣唇低下头,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夏繁波前倾的上身急速后仰,背脊窜上冷汗,呼吸变得沈重不已。天!要不是这个意外,他真的差点对她伸出手了!
那感觉似乎还残留颊上,虽然只是轻拂而过,影响却是无可比拟,瞬间狂燃的火苗几乎将他焚毁。本能地避开后,随之而起的是浓烈的失落,无法满足的渴求在他脑中激狂呐喊,这不够,他想要更多,更多……
发现自己的心神又脱了缰,夏繁波懊恼不已。他是怎么了?他早过了那种精虫冲脑的青少年时期,不该为了这根本称不上吻的意外心猿意马!他狠狠地暗斥自己,全身肌肉绷得死紧,只能用更加强悍的意志去禁锢自己的心思。
这意外让她不晓得该说对不起还是说没关系,纪向暖好尴尬,她克制着不去胡思乱想,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丝感觉都在清楚地告诉她,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体温正将她紧紧包围,逼得她的心狂跳。
「那是个专有名词,不用翻没关系。」夏繁波握紧拳头,强抑情绪,才有办法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别看她红透的小巧耳朵,别看她嫣红的双颊,他就像只鸵鸟般要自己对她的清纯诱人视而不见。
他平稳的反应让纪向暖稍稍松了口气,心跳逐渐稳定下来。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她并没有碰到他,否则他早就眺开了,不会还冷静地站在这里跟她讨论文章。
她如果再害羞下去,反而显得奇怪。纪向暖深呼吸,摒除所有的杂念,继续专心翻译文章。
夏繁波强迫自己专注在文章上,总算逐渐将躁动的心平抑下来。
翻译到最后一句,纪向暖停下,偷偷睇他,他正弯身靠在桌上快速记下她所讲的内容,握着笔的手臂脉络浮现,衬托着他强而有力的气势,狭小的空间几乎被他散发的热度填满,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她的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夏繁波问了她几个问题,记下缺漏之处,他看着手中抄下的要点,视线锁在纸上,思绪却飘离到她身上。
到了这地步,他如果再对她不闻不问,简直就是个只会利用人的王八蛋了。经过短暂的心理挣扎,夏繁波开口了——
「你的英文是怎么练的?」因为太紧张,导致声音有点过于低哑,怕被她察觉,他赶紧无声清了下喉咙。
「我八岁就去加拿大了,上个月才回来。」纪向暖光是要压抑开心都来不及了,哪有心神再去注意到他的异状?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聊天,聊的还是她个人的事,她好高兴!
「移民吗?」这是否代表她只是短暂停留台湾?这个蓦然窜过的念头让他的胸口一阵窒闷。
「……嗯。」纪向暖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她没告诉他们她有心脏病的事,也交代杨叔不能透露,她不想因为这样让他们变了态度。尤其是他,她不希望他因此软化,这样会让她觉得这是她以病胁迫所得到的怜悯,她反而没办法看到他真正的感觉。
「你的教育等于全是在加拿大完成,严格说来英文才算是你的母语吧?讲得好也是应该的。」夏繁波无关紧要地聊着,思绪却总是绕着她会不会离去打转。
为什么?他该觉得高兴才对,但为什么浮现的感觉却近乎……不舍?他惊骇地发现他竟然不想让她离开。他疯了不成?他最该做的是大力对她鼓吹加拿大的好,劝她早日远离罪恶的台湾!
「我中文也讲得很好啊,如果我不说你也听不出来吧。」纪向暖轻笑,掩饰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如果可以让她选择,她希望能不要离开台湾,在这里接受教育,全家人都住在一起,但她的身体却不允许。搬到加拿大后,爸妈怕她的身体负荷不了,加上她时常进出医院,上学成了一种奢望,她只能靠着家庭老师学习她所需要的知识。
其实她是寂寞的,她没体会过大学生活,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她渴望友谊,渴望有一个能让她试着独立自主的地方。
她会迷上单车,不仅只是因为他,同时也是因为在这个领域里,她必须自己努力,没办法依赖他人。这里没有小心翼翼的呵护,没有旁人为她做好一切的安排,她一点一滴累积出属于她的成就感,没有人可以夺定。
「你什么时候要回加拿大?」这个问题盘旋心头许久,夏繁波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不是想做什么,反正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只是想知道这样的纠缠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他擅自为心头的那抹浮动找到了理由。
但为什么他都已经这么明白地告诉自己,他的心还是扯痛着?想到这里可能只是她短暂停留之地,想到他可能在某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那种空虚的感觉几乎让他无法承受。
他是希望她能待久一点,还是希望她能早点离开?一直低着头的纪向暖突然很想看他的表情,她倏然回头,看到一丝窘色在他脸上闪过,虽然顷刻间他已恢复自若的神色,但她确实看到了!
他对她真的有感觉,不是厌恶,不是烦腻,而是……不舍。这个发现让她心里好甜,甜得让她扬起了笑。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留在台湾,我喜欢这里。」
那双澄澈的眼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那柔声的倾诉不是针对这片上地,而是他,她喜欢他,所以她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
夏繁波迷眩了,任由她深深地望进心坎,让她眼底耀动的热切燃至他身上,紧紧攫住他的心,陷在她揉合了柔弱与坚韧的独特气质中无法自拔。
不,这只不过是一时迷失罢了,他只是被色欲冲昏头罢了,现在随便一个女人站在眼前他都可能会有相同的感觉,他不喜欢她,他对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夏繁波不断地自我告诫,手紧握成拳,像是这样就可以捉丰那急欲挣脱的心。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的注视中别开。
「谢谢你的帮忙,你可以出去了。」他直起身子,让出通道,难得缓和的脸部线条又变得面无表情。
纪向暖不懂,她刚刚真的看见了他的心,但只一瞬间,他又筑起防备,退到了冷硬之后。
他不敢放任自己拥有幸福。
小叶曾说过的话浮现脑海,她想问,她想知道真相,但向来习惯抑压的她下意识地退缩了。别急,他能和她聊这段话她已经很满足了。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更何况她还疑似亲了他……想到那不确定的轻触,她赶紧起身,螓首低垂,伯会被他发现她赧红的脸。
「不客气,以后有需要可以再找我。」仓促地丢下话,她快步走出柜台。
「哇,向暖你很行哦,这么短的时间就搞定了耶!」
「开玩笑,向暖小姐从小就住在加拿大,英文当然呱呱叫。」
那端传来嘻笑声,隔于柜台之后的他,虽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像有堵无形的墙,将喜悦的气氛和他划分开来。
他很好,他不是在作茧自缚,他只是像以前一样,没遇到能让他动心的女孩子而已。夏繁波一逼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直到他真的坚信如此。
「奇怪……奇怪……」老杨揠着下巴走进店里,嘴里还不住念念有词。
夏繁波正在组装今晚要交给客人的单车,抬头睨了他一眼。
「怎么了?」他顺口问道。今天杨叔停好车没立刻进来,不知道在忙什么,结果进来后又是这无限苦恼的模样。
「对哦,我可以问你。」老杨拍掌大笑,咚咚咚地跑到他身边蹲下。「我那辆车在空档时踩油门,引擎都会出现嚏啦嚏啦的声音,可是我怎么检查都找不到原因。」
那声音很小,不认真听根本听不到,行驶时也没什么异状,但发现后却没办法把它排除,就像有根刺梗在喉咙,说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夏繁波手中的动作未停,思忖了下开口问:「你最近有换过正时皮带吗?」见杨叔点头,他又问:「声音是在换之前还是之后出现的?」
老杨拧眉苦思。「嗯……好像是换了之后才出现的。」
「那应该就是皮带调整过紧,你要不要去试试?」夏繁波下了结论。
「好,我去试。」老杨立刻跑出去。
正坐在高脚椅上和阿翔聊天的纪向暖听到,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从事司机工作多年的杨叔对车子相当熟,但他却可以找出杨叔无法解决的问题,这表示他应该是常常碰车的人。
可是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不曾看过他开车。店里有一辆公务车,都是小叶和阿翔在开,而他不管去哪里,全靠单车,最多只会依远近及路况更换不同的车款而已。
他爱骑单车,她可以理解,但他拥有的修车经验,这就让她无法想通了。
不一会儿,老杨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夏老板,你真的很厉害,我把正时皮带调松后就没声音了!」他拚命夸奖。「你应该也是玩车的行家吧?你开什么车啊?交流一下吧!」
「为了响应环保,我现在都骑单车。」夏繁波淡淡一笑,眼中有抹几不可见的情绪一掠而过。
「再怎么环保也是有需要车子的时候吧,」难得可以大谈他热爱的车经,早巳听腻单车经的老杨不想结束话题。「你这么内行的人会选什么车,我很好奇耶!」
「我真的没车。」审视组装完成的单车没有任何问题,夏繁波站起身,拿出干洗乳液去除手上的油污。
「可是……」老杨还是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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