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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唇,失神地坐了许久,又颓然倒回床褥闾,她拉起毯子裹住自己,空洞的眼眸映着窗外依旧漆黑的夜。
鱿鱼丝轻喵几声,没得到她回应,它跳上床,趴在她枕边。
直到东方天空开始转白,画室里的人始终没有出来。
今天是她上市场的日子,她如常起身盥洗,离开卧室。
经过画室外时,她脚步自动减缓,听见画室里传出细微的说话声。
“隆先生,我想,还是算了……”男人声音哀怨而虚弱,她可以想像此刻他的表隋有多苦恼。
“我们都努力到这地步了,怎能不做完?”她父亲的嗓音比平日更低沉,诱人地劝哄着,“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可是,我觉得这东西……嗯,很可怕……”说话开始断断续续,夹杂抽气声,像在强忍什么,“等等,这个太大了……”
“有什么好怕?你还不是吃了?太大也得将就,我就只有这个了。”她父亲没辙地软声叹息,跟着喀嚏一响,“来,握住这里。”
“呃,喔……嗯……”单音节的哀鸣声,听在门外的入耳中,脑海里自动浮现一幅幅需要打上马赛克的画面。
隆莉涵双脚像钉在地板上,无法移动分毫。
她忽然有个疯狂想法,期望发生海啸、地震、火山爆发、陨石撞地球,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
她转头望着楼梯下,灭火器就在墙边,要不,她自己就能弄个天翻地覆——
“不,我真的不行!”逃避的脚步声猝然响起,冲往门边,“隆先生,剩下的请你自己解决!”
她心念一动,伸脚搁在门畔,于是打开门冲出来的瑟欧斯被她绊倒,“咚”地扑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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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她收回玉足,冷冷瞪着他。
“早……早安。”瑟欧斯心虚地回道。她一直待在这里?她应该没发现画室里的秘密吧?
她眼眸明灿,洞悉什么似的雪亮,木然的表情看得他心里发毛,他爬起来,嘿嘿傻笑,“你起得真早。”
“我要上市场。”他双眼迷蒙,眼眶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看来曾经被好好……疼爱过。
如果她还有一点点期望,期望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现在也完全破灭了。
“市场?啊,对。”每星期有两天,三椒小馆会提供特别的餐点,她会起个大早,亲自上市场挑选新鲜的食材,顺便采买家里的菜,他也会跟着去,帮忙提菜。
“喂,还没做完,你不能走啊!”隆云冰追出画室,没想到女儿就站在画室外,他愕然止步,“莉莉……你起床了?”
“你们太吵,把我吵醒了。”她盯着父亲,他在画室工作时,穿着以舒适整齐为原则,此刻他身上却唯有一件睡袍,衣衫凌乱,飘着一股怪异的焦味,略带辛辣气启。
两个男人心虚地互望一眼。他们很吵吗?他们明明努力压低了声音呀,过程中也尽量小心了,难道还是被她发现了?
“爸,你今天不是要上山?”父亲每年都会上山一个月,取材之外,顺道教原住民小朋友画画。
“我临时有事,跟他们改了时间,明天才去。”瞧女儿脸色阴沉,显然误会他们在画室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没察觉他们真正的目的,只能等事情结束后再好好向她解释了。
隆云冰温柔地瞧着女儿,“所以今天我还是可以在家陪你。”她还没发现今天是什么日子,届时惊喜可大了。
“那很好啊!”隆莉涵道,表情却是木然,殊无“很好”的意味。
语毕,她迳自下楼,鱿鱼丝也跟着下来。
她在玄关穿鞋时,瑟欧斯也带着购物袋过来,“我陪你去市场。”
“如果你和我爸有事要忙,我可以自己去。”
“那件事暂时告一段落了……”他忽觉踝上一痛,低下头,赫然看见鱿鱼丝张开嘴,一口白森森的牙咬在他脚上,猫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鱿鱼丝,别这样。”隆莉涵轻斥,拎开白猫,起身推开大门,丢下一句:“你要来就来吧!”
鱿鱼丝横瑟欧斯一眼,大摇大摆地跟着主人出门。
同时被两双厌恶的眼瞪,滋味很不好哪!瑟欧斯猜得出自己遭受这等待遇的原因,但他答应了隆云冰要保密,只能把委屈往肚里吞,快步跟上她。
“你打算买什么?”
“没想到,到了市场再决定。”
“哦。”她脚步好快,似乎想撇下他,幸好他腿长,可以轻松追上,“有些东西要买,例如蛋用完了……”
“蛋用完了?”她前天才把蛋盒装满,几十颗蛋怎可能这么快用完?
“还有面粉、奶油,你自己调的辣椒粉,也都用完了。”
“谁用的?”她忽然想起父亲身上的焦味,很像是食物烧焦的味道,但画室里严禁饮食,而且父亲对厨艺一窍不通,不可能烹调食物。
“是我。因为你说过,我得准备点心,让隆先生工作饿了可以补充体力,所以我找了一些食谱,想练习烤饼干,但是都失败了,浪费了很多材料。”瑟欧斯主动把事情扛下来,虽然是说谎,不过有一部分是实话,他和隆云冰的确糟蹋了不少食物。
“原来是你。”对了,他们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呢!她状似恍然大悟,扯出冰冷的微笑,“我以为你永远学不会做菜。没想到你为了我爸,会这么认真。”
“应、应该的。”她笑得他悚然,全身毛发直竖。
他一直喜欢她的笑容,即使她捉弄他吃芥末时扮出威胁的模样,也显得俏皮可亲,但此刻她脸上虽在笑,笑容却泄漏强烈的憎恨,清楚地告诉他——他、被、讨、厌、了。
他含冤莫白,只能在心底默默流泪。呜呜……隆云冰可不能骗他啊,4yt是他再三保证成果会让她很高兴,他才努力帮忙,要是不能弥补这个误会,他他他……他死也不瞑目呀!
“不过,你别以为这样就坐稳位置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位置?”
“我爸虽然风流,对我小爸却是死心塌地,这些年跟他交往过的几十个人,没一个能取代我小爸的位置,你别以为自己能办到。”她明明想给他忠告,为什么听起来酸味四溢?
取代个鬼!瑟欧斯在心里尖叫,表面还是镇定地点头,“我没想那么多。”
她也点头,“跟他在一起,纯粹是游戏和享乐,你明白就好。虽然你的寿命应该不长,我还是要说……”她轻吸口气,转头看他时已露出微笑,这次不带任何尖锐意味,“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终于,她变得圆融了。她苦涩扯唇,被打击了太多次,她终于学会如何从容面对,先前在家里还想着拿灭火器,现在与他独处,竟说得出这般“雍容大度”的话。
她是强撑面子吧?她当然是,即使心在淌血,也只让自己知道,既然人家不要她,她也要潇洒退场,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不能有丝毫裂缝。
可她什么都失去了,留着尊严,又有什么用?
“我能做什么吗?”他突然开口,“只要你开口,我……”
“永远不要再跟我说这句话。”她寒声道,真想拿路边的垃圾桶敲昏他。他是在嘲笑她曾有的心动吗?还是妄想同时拥有他们父女俩?
她怒气冲冲的脚步愈走愈快,白猫半跑半走地跟着她,瑟欧斯默默尾随,深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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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走出社区,路边响起一声呼唤。
“隆小姐。”芦纳倚在跑车旁,脸上挂着迷人的笑,怀里是一束艳丽的黄玫瑰,“好久不见。”
隆莉涵停步,不感兴趣地望着他,“有事?”
瑟欧斯摇摇头。堂哥来得不是时候,她心情正恶劣,他不被狠狠削一顿才怪!
鱿鱼丝则狐疑地盯着这个陌生人。这人是谁?和虎斑小子有相似的气味,是他的同伴吗?该不会也是来惹主人难过的吧?
“这阵子我天天送花过来,社区管理员不让我进去,我就把花留下,请他转交,但隔天来,总看到花在那里面。”芦纳指着管理室外的垃圾桶,他昨天送来的铃兰正凄凉地躺在里头。
“我想管理员确实转达了我的问候,但你选择忽略,所以我决定不假手他人,亲自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他递上黄玫瑰,一句赞美甫滚到口边,瞧见佳人今天染成红发,及时顿住。
隆莉涵不接花束,冷瞪着他坚不可摧的含笑厚脸皮,“你不懂什么叫拒绝,是吧?”
“我当然懂,但我更相信烈女怕缠郎的道理,只要有诚意,总能感动你。”芦纳得意地望了瑟欧斯一眼,“你要出门吗?坐我的车吧!”
“我要上市场,走路几分钟就到了。”她继续往前走。
“何必辛苦自己呢?”芦纳将不被接受的花束放入车内,快步追上她,“像你这样的美女,值得男人为你……”脚下忽被什么绊住,他低头一瞧,看见白猫咬住他价值不菲的西装裤。
鱿鱼丝咬得死紧。它瞧出主人的不快,此人绝对是不速之客,先咬再说!主人一向将它捧在手心呵护,现在是它回报的时候了!咬死这坏人!
“隆小姐,这是你的猫?”芦纳瞪视不知死活的白猫,礼貌地问。
若非看在隆莉涵的面子上,他已一掌解决这家伙。区区人界一只低等的猫,居然敢向他这尊贵的王族挑衅?
隆莉涵回过头,瞧见爱猫生根似的咬在芦纳脚上,“抱歉。”她无奈地再度将爱猫拎过来,责备道:“你是怎么了?鱿鱼丝,今天老是做坏事……”
“看来连猫都不喜欢你啊,卢先生。”瑟欧斯不客气地嘲弄,与堂兄走在她之俊,并肩而行,“你还真有心,上次落荒而逃,现在卷土重来,不知这回能撑多久?”
“当然是直到打动隆小姐为止。”芦纳立即还以颜色,“倒是我认识的某个朋友,自以为聪明地混到人家身边,结果非但没有达成目的,还惹得人家不高兴,不知有什么资格说我?”
他早瞧出堂弟和隆莉涵之间气氛不对,反正于他有利,他隔岸看火烧,乐见其成哪!
“我听说你这位朋友最近身体状况欠佳,该不会是你见不得人家好,暗地动手脚吧?”
“我是那样卑鄙的人吗?”芦纳口气俨然尊严受辱,眼神却洋洋得意,“自己身体不好好保养,生病了居然怪到我头上,这是什么道理?自己的状况都搞不清楚,还得迂回跟别人问。”他啧啧有声地摇头,语气充满残忍的快意,“恐怕最后死得很难看啊!”
“他若死了,你也别想活着。”瑟欧斯眸色阴沉,肝火渐动,一面肯定是堂兄搞鬼,一面暗责自己大意。第四区的生活太过单调,单调到他除了杀敌,对这些变化微妙的咒术都懒得去研究,以至于连变成人形都有问题。
他猜不透自己身上到底被下了什么咒。真是时间法术?时间法术一旦启动就不会停止,但他只出现过一次异常,而他的嗅觉时好时坏,个中原因到底是什么?
后头两个男人的对话弥漫着不友善的味道,隆莉涵不予理会,很快来到传统市场,大清早的已经人山人海。
肉摊的老板瞧见她,挥舞着屠刀叫道:“隆小姐,你来啦!今天也要老鼠肉和绞肉吗?”
隆莉涵刚点点头,一旁鱼贩也叫道:“隆小姐,今天鱼货新鲜,多带点回去,给你的鱿鱼丝吃啦!”
她脚边的白猫喵喵附和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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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心情应付热情的老板们,随口敷衍几句,接过买来的食物,蓦地手里一轻,袋子已被身边的人接过去。她知道是这几天陪她上市场的男人主动帮忙,也就由他,迳自翻看鱼货。
“隆小姐。”瑟欧斯将她买的食物塞入购物袋,习惯性地张开双臂,帮她挡住汹涌人潮,轻轻唤她,神色复杂。
“什么事?”她这才赏他一眼,语调客气而生疏。
“我……”他一时答不上,他明白她正经历旧事重演的伤痛,也看得出她正努力佯装若无其事,而他不但是害她难过的元凶,连安慰她也做不到!他胸臆塞满又痛又闷的感觉,脱口道:“我不是随便认主人的。”“什么?”他没头没脑的话教她一愣。芦纳冷冷嘲笑道:“敢情这位先生自比是狗,还认主人呀?”
瑟欧斯不理他,深深看着她,“我绝不会随便告诉一个人,她可以支使我做任何事,这样说有什么后果,我很明白,你也很清楚吧?我从不说谎,我说过的话,绝对都是真的……”
“那么你有没有告诉隆小姐,你是哪个地方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来当她的管家?”芦纳再次插口,存心挑拨两人摇摇欲坠的关系。
隆莉涵也没理他,淡淡摇头,“你说过的那些,我已经忘记了。”此刻再说这些,像在她心头的伤口再补上几刀。
“可是我没忘!我说到做到,我既然这么告诉你,就决定贯彻到底,就算你不高兴,要拿我出气,我也没有怨言……”
“你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她避开他急切的目光,“何不把这些话,留给我父亲……”
“他是什么东西,我要说这种话给他听……”他恼火咆哮,气得口不择言,在她错愕的目光下用力抓紧她肩头,生平从未如此愤怒,而摊老板和买菜的妈妈们都听傻了。
他豁出去了,管什么惊喜不惊喜!他现在不解释清楚,肯定背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吐血而死!
“你听好,我跟他……”他才说了六个字,叮铃铃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自他腰际。他愕然低头,看着萤幕在闪动的手机,不敢相信居然有这种巧合。知道这个号码的,当然只有送他手机的人。
“是隆先生吗?”芦纳三度插话,从两人同时一僵的反应看来,他的猜测是正中红心4yt。
隆莉涵身子一侧,让瑟欧斯双掌落空,就如她第一次面对他的热切时,冷漠疏离的态度,“你先接电话吧!”
瑟欧斯如泄气皮球般垮下双肩,抓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喂!我在市场……”
她迳自转过身走开数步,不想听见他与父亲的对话。她只觉心里空荡荡的,杂乱的情绪却不断往深处扭曲纠缠,她若不能一个人静静,随时可能崩溃。
那天真不该取消旅行,她该出远门,该避开这个男人,就算她留下来了,她也该保持戒心,不该让彼此的距离一再缩短。
她以为能控制自己的感情,真能与他维持朋友关系,寂寞却比她以为的更大,生出了多余的期待,结果,纯粹以友情视之的是他,所以他从容投入她父亲的怀抱,徒留自作多情的她。
你真没用啊,隆莉涵,这样的男人你早巳遇过,居然没有学到教训,掉入重复的痛苦,又怨得了谁?她嘲笑自己,疲惫地以拳抵住唇,周围的嘈杂变成模糊的声响,她思绪茫然,渐渐恍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呢!”芦纳趁机扶住她,体贴道:“我送你回去吧,你把要买的东西列张清单,我可以帮忙购买。”
她疲倦的眼眸栘向他,似乎不认得他了,盯着他半晌,轻道:“卢先生。”她的嗓音不复平日的清脆坚定,透出惹人心怜的脆弱。
“我在。”他配合地露出怜惜的目光。堂弟搞砸了,美女正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刻,他乘虚而入,必能取回圣物。
“你为什么缠着我不放?”
他一愣,“我说过了,因为我欣赏……”
“说实话吧!”她退开一步,分开与他的距离,憔悴却仍旧美丽的容颜,别有慑人的魅力,一时竟令芦纳怔忡。
他定了定神,微笑道:“我是诚心对你,没有别的用意。”他可没那么笨,说出自己别有居心,女人脆弱的时候,需要的是感情的安慰,他还是扮演温柔的抚慰者角色更吃香。
可惜他的聪明只看出她需要安慰,却没有察觉她疲累神情下的厌倦,她眸色微沉,酝酿危险风暴。
“那么你对我的诚心有多少?上回我叫你吃面,你转身就走,我看不见你的诚心在哪里?”
芦纳额角渗出冷汗,柔声道:“感情怎能用一碗面来证明?就算我吃了,也不能证明什么,再说,那口味……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你逼我吃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以为,我的管家是怎么被录用的?他来应征那天,我也给他一碗辣死人的面,他就算吃得差点休克,还是把整碗面吃完。”
见对方脸色愈来愈白,她冷冷扬笑,“你可以说我恶质、刁钻,没错,我就是这么恶劣的人,你连吃碗面的魄力都没有,如何能够应付我?比起我的管家,你甚至连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资格都不具备。”
芦纳还不死心,“但是,我是真的……”
“真的有诚意?抱歉,我不相信口头上的好听话,我要看到实际的行动证明。何况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瞎了,我还看得出你对我没有感情,而是别有目的,很不幸你这种人正是我最讨厌的。”
她犀利地盯着他,“你最好在我失控之前赶快走,否则我恐怕会忍不住拿老板的屠刀宰掉你,你不想死,我不想犯罪,我们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分手,可以吧?就这样,再见,不送。”
隆莉涵买完菜回家,稍事分类整理,九点多赶到餐馆,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的管家照常跟来餐馆帮忙,他整天表情严肃,眼神有点闷、有点怨,她视若无睹,满脑子想着那个没有成行的旅行。
他没再提起被那通电话打断的话,她也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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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天过完,她关上餐馆大门,同时下定决心——她要自己去旅行。
她回家后先冲澡,刚走出浴室,电话响了,她接起来,传来崔寡妇的声音。
“莉莉,你真要去旅行呀?”
“这算是预定的行程,我不过稍晚出发罢了。”
“那等明天一早再出发吧?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太危险,至少让你爸送你去搭车,不然你的管家也可以……”
“我爸明天还要上山,我不想麻烦他。”隆莉涵打断她的话,“麻烦你写张暂停营业的海报,明天贴在餐馆大门上。我会带纪念品给你,bye。”
说完,她立即切断电话,倒入床铺,长吁一口气。
平常的她,不会这般毫无责任感地丢下餐馆,仓促地决定离开,但她真是疲倦了,疲倦于和自己的父亲争夺,疲倦于期待感情,她要挣脱这无止尽的束缚,要找回原本的自己……
原本的她是什么模样?
她捣住眼思索,赫然发现剥除这些情伤后,居然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她。
真可悲啊,她不断在感情中寻找慰藉,不断落空,最后什么都没有,连自我都破碎不堪。
有人说,人得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她是否太急于追求感情的安慰,而不够珍爱自己,因而在别人眼里,她也不值得珍惜?所以她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所以她落到这地步,也是活该?
鱿鱼丝挨近她,舔去她渗出指缝的泪。
她累了,昏昏沉沉地睡去,寂静中有人来到她房外,从门缝窥见她睡了,推门走进来;他弯身替她盖好毯子,幽蓝的眼眸凝视着她,有几分含冤的怨慰。他发现她颊上的泪痕,轻轻拭去,手指却遭白猫一口咬住。
他瞪着白猫,一人一猫无语地交换眼色——他们最重要的女子累了,今晚他们就各退一步,暂且休兵。
于是白猫松口,他抽回手,仔细替她盖好毯子,按熄了灯,悄悄离去。
第八章
隆莉涵醒来时,已接近清晨五点,房内依旧漆黑。
她不记得自己有关灯,也没多想,迅速起身着装。她找出背包,随便扔了几件衣服进去,钱包一揣,无声地走出房间。
屋内很静,只亮着一盏小灯,画室的门开了小缝,流泄出明亮的灯光,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她放轻脚步,打算安静地离开,但愈走近画室,他的声音就愈清晰。她脚步不由自主地缓了,说服自己,只看一眼就好,也许她回来时,他已经“失宠”离开,她再也不会见到他。
她在画室外停下,往门缝里窥视,看见父亲穿着睡袍,脸色惺忪,瑟欧斯却系着围裙,戴着隔热手套的手抆在腰际,两人背对着她,身前放着一张桌子,画室内弥漫着一股呛辣的气味。
“这次总该可以了吧?”瑟欧斯语气不耐。
“没问题,一定成功。”隆云冰打个呵欠,“本来想在昨天晚餐时送去给她,可惜太晚完成,只好偷偷放在她床边,让她一早起床就看到。唉,可惜我马上要上山了。”
“你是画家,我以为你应该挺厉害的,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你竟然整整做了一个礼拜,失败了无数次。”
“画家也只是会画画,不是十项全能。”隆云冰瞪他,“这件事本来该你做,是你不会,我只好亲自动手,你还好意思指责我……”
突然响起“叮”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喜道:“烤好了!快把它拿出来。”他伸手按着桌上的什么,发出喀噔一声。
他这一动,隆莉涵看得清楚,桌上摆的居然是微波炉,跟着瑟欧斯从其中捧出什么,她看不清楚,但会从微波炉里拿出的,当然是食物。
画室禁止饮食,他们却在这里面烹调食物?
她好奇心一起,更靠近门一些,不小心碰到门把,门向一旁滑开,猛地撞倒东西,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两个男人吓了一跳,隆云冰回头看见女儿,讶异道:“莉莉?”瑟欧斯却滑掉了烤盘,烤盘先撞到他手臂,然后直接砸在他脚上。他兀自愣愣看着惊讶的隆莉涵,慢了一秒才感觉到烧炙的剧痛,“啊!”他反应迟钝地哀叫,这烤盘刚从几百度高温的微波炉中拿出来的啊!
“别踩到!”隆云冰连忙抢救差点滚出烤盘的蛋糕。
“你们在做什么?”隆莉涵愕然看着两个男人手忙脚乱,4yt她环顾画室,平常散置的画架、画作都收起来了,却多了小冰箱、微波炉、电磁炉,被门撞倒的是一堆还没清洗的锅碗瓢盆。
“烫到就下楼去找个冰的东西敷着,别在这里大呼小叫。”隆云冰无情地将瑟欧斯推出画室,笑咪咪地将女儿拉进来,“莉莉,生日快乐。”
“我生日?”隆莉涵一愣,“今天是农历三月十七?”她父亲跟随老一辈的习惯,只过农历生日,很少看农历的她总是忘记这一天。
“是啊,今天是你生日,我算错日子,跟山上的朋友们约错时间,幸好他们答应让我延一天再上山,留下来陪你过生日。我生日时,你总会烤蛋糕给我,所以我今年也想亲手做一个。”
“所以这些东西……”她看着满屋的电器,全都是新的。
“如果用厨房,你一定会发现我在做什么,我才买了这些东西,躲在这里偷偷做。”隆云冰呵呵一笑,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有帮手,不过还是弄得一团乱,我让他从你的食谱里找到蛋糕做法,但我从来没下厨过,他也不会做菜,做来做去老是不对,这个勉强算是成功了,可惜没来得及涂奶油装饰,你就进来了。”
这两个进了厨房就变白痴的男人,合力帮她烤蛋糕?
隆莉涵怔怔看着烤盘上的核桃蛋糕,蛋糕呈暗褐色,散发呛辣的气息,是她独家研发的辣椒核桃蛋糕。外头卖的蛋糕都是甜的,有一年她试着自己烤个辣味蛋糕,父亲吃了赞不绝口,后来这蛋糕就成了他每年生日必有的礼物。
隆云冰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这个父亲,我太任性,不顾你和你小爸的感受,做过太多让你们伤心的事,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至少给我机会改过,好吗?”
见女儿没回答,他紧张起来,强调道:“我是真的要改,真的!我已经在收敛了,那天我只是想安慰罗夫人,没有别的意图,后来她也跟我道歉,说她醉得糊涂了,想藉我报复她先生,我想你还在气这件事,所以没跟你解释……”
女儿还是没应声,他也没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瞧着她,“莉莉?”
“下次,蛋糕用买的就好了。”她垂下眼,掩饰眼底泪水,有些哽咽,“微波炉、电磁炉,还有这些碗盘,家里早就有了,你又买了这么多,哪来第二个厨房可以放?”
“好,下次我用买的。”隆云冰唯唯答应,忐忑道:“莉莉,你还是生我的气吗?”
这一问,她强忍的泪溃决,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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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臂搂住女儿,轻轻拍抚,这才发现她背着背包,似乎打算出门。
他诧异了下,继而明白了她的打算,暗自庆幸来得及阻止她,也心疼自己给她的伤害,竟令坚强的她无法承受,落得必须逃避的困境。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十几年前就该出口的道歉,“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小爸,最对不起的是你。我想好好疼你,却总是做出伤害你的事,因为我不检点,也因为我的性向,让你承受很多异样的眼光……”
“我不在乎那些眼光。”她抬起泪颜,郑重摇头,泪光闪闪。
“我在意的是你轻率的态度,你太容易得到爱情,所以从不珍惜,你似乎优游其间,其实从没有真正付出感情,去回应那些人。你最爱的只有小爸,所以你最后总是回到他身边,但小爸还愿意包容你多久?他就快放弃你了,你却没有察觉,一旦他决定彻底死心离开你,以他的个性,你绝对无法挽回他,那也是你心碎的时候。我很担心你们,怕你们走到两败俱伤的地步……”
隆云冰不知女儿竟将他的情事看得如此透彻,重重敲醒了他。
他以为自己深悉情爱百态,在爱情中如鱼得水,其实他从没有对那些人付出真心,怎会懂得什么是爱?他愈玩得快乐,不啻愈迷失其中么?
玩惯了爱情游戏的人,才是最迷惑于爱情的人啊!
他眼眶微润,温柔地看着女儿,“你和我不同,你……更像你母亲。”
母女俩细腻的心思如出一辙,当年他自私地娶了迷恋自己的女人,一方面掩人耳目,一方面藉此接近他真正的目标,女儿的诞生是意外,却是他现在最感安慰的珍宝。
他钟爱的女儿,值得最好的男人。
他忽然清咳一声,严肃地说:“我不喜欢这个管家。”
“什么?”她一愣。
“我做不好蛋糕,要他找借口跟你餐馆那边请假,回来帮忙,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昨天居然摆脸色给我看,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因为某个女孩误会他,把他真心的承诺当成废话,他很难过,还对我发脾气呢!他拿人薪水做事,居然把私人感情带进工作,你说,他过不过分?”
她泪颜淡淡晕红,“他……有点傻气,你别怪他。”
“我当然不怪他,他怎么样都和我无关,不过他啰唆得很,老是问我,这蛋糕真能讨你欢心吗?问我会不会跟你解释清楚,别让你误会我跟他有什么嗳昧?他天天问这些,问得我耳朵长茧,真不是普通烦人。”
他捧住女儿容颜,以拇指细细拭去她泪水,“你受得了他吗?”
父亲意在言外的话让她脸蛋窘得通红,讷讷道:“我不知道……”
“不要紧,你好好想清楚,别因为他很有诚意,你就勉强自己接受。他如果纠缠不清,我就……”他顿了下,想起女儿的身手不须他代劳,改口道:“我赞成你打得他当狗爬。”
她被逗笑,犹带泪痕的容颜漾开一朵漂亮笑花,父女俩相视展颜,多年的隔阂,如春雪渐渐消融。
一旁电话忽然响了,隆莉涵转身接起来。
“赵叔!你快到了?好,我叫他马上下去。”她挂了电话,向父亲道:“赵叔马上要来接你了。”
“这么快?我行李还没收完,衣服也没换……”隆云冰匆匆走出画室,到了门边又停步,搔搔头,迟疑地看着女儿,“莉莉,你知道……他在哪里吧?”
“他前天发了电子信件给我,说他要去看天鹅堡。”
“天鹅堡,那是在德国。”他喃喃自语,开始打算要如何和山上的朋友们请假,买机票赶往德国。
他一面在心里想,一面迈步要回房收拾,走了几步又回头,朝女儿宠爱地一笑,“生日快乐,莉莉。”
十分钟后,隆莉涵送父亲出门,看着他坐上经纪人的车,从她的视线中离开。
她抬脸对着蔚蓝的天空,眨了眨酸涩的眼,看见崔寡妇在她家二楼阳台上,脸色诧异,显然不明白她为何还在家。
她愉快地朝崔寡妇挥挥手,回身走进屋内,开上大门。
就这样了,把事情说开来,父亲终于醒悟,要去追回小爸,小爸还是爱着他的,虽不免为这些年的委屈故意刁难他,想来最后还是会跟着他回来。
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总算圆圆满满地在一起,她颇感轻松。
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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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父亲留在茶几上的蛋糕,4yt打算到厨房将它稍事装饰。父亲与小爸的事固然重要,但她似乎忘了某件更重要的事……
她走进厨房,忽见墙角坐着一人,他手臂上、脚掌上都搁着袋子,一双蓝眼哀怨地瞪着她,表情清楚地写着:我是被遗忘的小孩。
“啊!”隆莉涵惊呼一声。她居然完全忘了他!她连忙放下蛋糕,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你没事吧?”一检查之下她错愕万分,他手上居然是一块冷冻库拿出来的咸猪肉,脚上则是一袋冷冻水饺。
她啼笑皆非,“烫伤要冲冷水,不是冰敷。”虽然冰敷也算对症啦。
“我不喜欢碰水。”猫的天性使然。
他的治愈术相当熟练,小小烫伤还难不倒他,但如果创伤突然愈合,会引起她的疑心,他只好忍痛。“隆先生走了?”
她点头,“赵叔来载他,他会上山一个月。”她打开冷冻库,装了两袋冰块。
“你喜欢那个蛋糕吗?”
她迟疑了下,仍是点头,不敢看他的表情,细声道:“谢谢你。”
“你喜欢就好。”他唉声叹气,“为了这个蛋糕,我差点死掉,你能想像整天泡在辣椒里的痛苦吗?呃,这情况你可能挺快乐的,对我来说简直跟地狱没两样,他居然还逼我试吃!”
她歉然微笑,“我多算你加班费,补偿你。”
“我不要加班费。”他看着她蹲下来,以冰袋取代咸猪肉和冷冻水饺,沉声道:“我只要你。”
她一震,失手将冰袋重重擦过他的烫伤。
他眉头皱也不皱,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为什么不相信我?因为我和你父亲独处,你就判定我和他有暧昧,你甚至没有亲眼看到!你宁可猜测,也不相信你看到、听到的一切,难道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吗?看不出我的苦恼是因为你,看不出我在乎你、喜欢你,你宁愿相信自己的猜测,也不相信我……”他说不下去了,怨忿难宣。
他生平绝无仅有的认真,却被她弃如敞屣,他怎能不怨?怨她的无情,更怨自己的笨拙,走不进她的心,得不到她的信任。
他直率的话语让她心惊,粉颊如火烧红,一时怨言。
“我国三的时候,曾经喜欢一位学长。他当时已经念大学了,回来母校宣传。他特别照顾我,对我很好,我偷偷喜欢他,却不敢说,因为他已经有女友了。有一天他说,听说我父亲是画家,他热爱艺术,想跟我父亲认识;我很高兴地带他回家,我父亲邀他当模特儿,画还没完成,学长就躺到我父亲床上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失恋。”
她咬住唇,苦涩一笑,“后来我上了高职,认识了一位男同学,他细心体贴,会陪我一起念书、逛街,还跟我一样喜欢做菜。我们无话不谈,我以为我们几乎是一对了,有一天我们在他家做功课,他在书房里吻了我,我还记得那时我有多么喜悦,但那天,我父亲去他家接我,他们打了照面,说了几句话。一个月后,某天我回家……看见他从我父亲的卧室走出来。”
她泪盈于睫,眸中的痛苦多过气愤,忽地手掌一暖,是他握住她的手,安抚似的与她十指交缠。
“这两件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我父亲始终不知道,他曾经亲手结束我两场爱恋,我明白这不能怪他,毕竟他不知情,但我还是有点恨他,他那么轻易就得到我渴望的感情,又毫不珍惜地丢弃……”
她又咬住唇,唇上血丝忽隐忽现,“两年前,我的店刚开,有个男人常常光顾,他是健身教练,风趣幽默,我那时已经对男人很有戒心,但他总能逗我笑。他喜欢我的菜,却不爱吃辣,所以我特地为他设计了几道口味清淡的菜,现在店里还在卖……”
瑟欧斯一直逼自己按捺翻涌的醋意,静静聆听她与其他男人的情事,但她这句话让他嘴角肌肉扭曲——他还要跟鱿鱼丝抢饭吃,那男人居然能有她特地准备的餐点?
“我怕旧事重演,和他正式交往以后,很快带他见我父亲。我父亲很疼我,如果知道对方是我的,绝不会故意招惹,结果呢……”
她目光中射出怒火,“这个男人居然趁我出门,设计了一个聚会,灌醉我父亲,把他拖上床!我父亲以为他是聚会中的另一个人,根本没反抗,不巧的是我临时回家,当场抓奸在床。”
她吁口气,平复被这些回忆挑起的不愉快,“所以,我不再等待感情,男人接近我,真正的目的都是我父亲,我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拒绝。”
他握着她微凉的手掌,默然半晌,“你只是运气不好,总是遇到那种人,也许……”
“也许我试着再接纳感情一次,就能遇到对的人?”她涩然道,“换成是你,你做得到吗?你爱的人爱上另一个你爱的人,他们都是你衷心所爱,你无法恨他们,也无法祝福他们,你能想像那种难堪吗?经历三次同样的痛苦,你还剩多少勇气去爱人?”
她疲惫地叹息,二个人究竟可以被伤害几次?我的极限是三次,我已经累了,彻底死心了……”她又咬住唇,唇瓣艳红似血,忍住未完的话。
她没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口,即使明白他与父亲之间什么也没有,她的勇气已经消失,即使看得见幸福就在前方,她仍然裹足不前。
“……我懂了。”她的信心已支离破碎,不相信人心,也不相信自己能被爱,他必须给她信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隆莉涵抬眸,眸底水雾迷蒙,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懂什么?”“我也让你伤害三次,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她错愕,他一脸理所当然,“由我来喜欢你,你可以随时抛弃我,受伤的是我不是你,我有三次机会,每次你抛弃我,我还是回到你身边,这样三次之后,我们就站在同样的位置了,如果到那时候我依旧喜欢你,你就能接纳我吧?”
听完他这番诡异的论点,连“惊愕”二字都无法形容隆莉涵的感想。
她反应不过来地愣了半天,菱唇向下一捺,声调铿锵地斥责:“笨蛋!”再补上一句:“外星人!”
“这很简单啊!”她不肯接受这方案?瑟欧斯急了,信誓旦旦道:“我说过,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所以你只要命令我……”忽见她似乎支撑不住,身子慢慢软倒,他连忙扶住她。
“怎么了?”
她不答,泪湿的容颜贴在他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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