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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答，自己跟唐睿确实是奉子成婚，可是这个子却不是唐睿，而是林峰的，让她要怎么说出口？
秦朗见卫灵不答，眼底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新年来临，到处喜庆洋洋。
唐睿妈妈这个大忙人，终于是放假休息了。带着大包小包的，风一样搬进了唐睿的小公寓里。
美其名曰是给卫灵补补身子，顺便陪陪她。
毕竟新年的时候，又是生产的大高峰，唐睿一天到晚忙得不见人，唐睿妈妈看不过眼，就拍胸口保证她一定要让卫灵过一个不一样的新年。
唐睿的说法就是，别跟妈一起疯……
闻言，卫灵囧了。
天气越来越冷，卫灵穿得圆滚滚的，被唐睿妈妈拽着出了门。
说是现在天冷，要给她添补几件暖和的大衣、手套之类的，卫灵只能无奈地跟着。
司机负责提包，林阿姨就在边上盯着，据说是唐睿放心不下，索性让她来，免得唐睿妈妈突发奇想，没把卫灵照顾好。
在卫灵看来，是多虑了。
唐睿妈妈生怕她磕着碰着，去了城里最大的百货商场。里头宽敞明净，最紧要的是——没几个人……
这里的消费至少四五位数以上，一般人根本付不起。
而且大冷天的，更多人会选择窝在家里开空调喝热茶，不可能出来血拼。
不得不说，唐睿妈妈喜欢反其道而行，苦的自然是司机和林阿姨了。
毕竟她还是很照顾卫灵的，怕累着，一行人走一会去店里坐一会。
一个小时下来，休息了三四次，一层楼都没逛完。
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唐睿妈妈也是很久没这么休闲的在大商场乱逛，卫灵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这一走，没想到还真遇上了熟人。
卫灵郁闷地看着跟唐睿妈妈热情寒暄的林倩，以及在旁边微笑致意的唐立。
想到跟这两人每次都在商场遇上，看来下次还是看清黄历再出门为好。
林倩关怀备至，贤淑地微笑着问起唐睿妈妈最近的情况，又偶尔照顾卫灵，提起一些众人感兴趣的话题，一桌人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卫灵一直知道她好手段，没想到林倩还真是个相当出色的交际人。这就不难看出，为何有那么多的男生会相继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了。
唐立一路沉默，只偶然答上一两句。
林倩提出到咖啡店继续坐坐，唐睿妈妈婉转拒绝了：“我还要带卫灵去买衣服，就不打扰你们两口子了，免得唐立还要怪我当起了电灯泡。”
林倩恨不得她去当灯泡，毕竟两人就是为了买新年礼物给林家的一众人。问题是，不是唐立主动提出的，而是她要求的。
唐立除了在旁边刷卡之外，根本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得林倩辛苦地挑挑拣拣，揣摩着家里人的喜好，一一买下。
现在已经是一肚子的火，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唐氏董事长，自然是满心欢喜了。
“我跟卫灵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一起去买衣服，我也能给点意见不是？”
卫灵无言，两人根本没有私交，林倩怎么看得出自己的喜好而给意见？分明就是接近唐睿妈妈的借口，不过她也懒得开口，毕竟林倩问的并不是自己。
唐立此时却突然出声道：“刚好我的画展要开始了，这里有几张票，你们一定要去看看。”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入场票，递给了卫灵。
唐睿妈妈笑了：“你在国内首次画展，一定捧场。”
她心里有些欣慰，唐立总是思想多，付诸行动地向来很少。这次筹办画展，原本自己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想必也是不了了之，没想到这会他居然递来了入场券。
这样看来，这次的画展是办成了，唐睿妈妈满意地点头道：“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了。”
跟林倩匆匆道别，她拉着卫灵就往另一边走去：“朋友说附近开了一间孕妇用品店，从衣服到用品一应俱全，我们去瞧瞧？”
一看就知道唐睿妈妈是早有预谋，连具体地址都打探好了。甚至连人家今天有折扣的事，也了解得清清楚楚。
卫灵耸耸肩，真是让人拒绝都很难。
扫货回来，卫灵累得浑身酸软。
只是唐睿妈妈从袋子里抽出一堆堆衣服、围巾、手套还有厚袜子，献宝一样跟唐睿不停地说着。
刚从医院回来的唐睿不断点头，表示这些东西都非常有眼光，哄得自家妈妈红光满面，继续把袋子折腾地乱了又乱。
他靠过来，笑道：“累吗？”
“还好，”卫灵挑挑眉，笑道：“妈很高兴，你该多陪陪她的。”
“她是大忙人，想找到人不容易。”唐睿无奈地耸肩道。
“对了，下午……”卫灵刚要说起唐立画展的事，就听到唐睿妈妈兴奋地招呼道：“小卫，赶紧把这衣服穿上，给唐睿看看漂亮不？”
她扬声应了，认命地接过衣服走入了房间，出来后被唐睿妈妈拉着又换了好几套，直到唐睿制止为止，免得卫灵换得多要受凉的。
唐睿妈妈这才停手，卫灵跟唐睿偷偷地在旁边松了口气。
世事难料
秦朗要值班，三四天后就从家里回来了，带来了不少卫灵爸妈托给他的东西，笑称自己是搬运工。礼物从城里搬回去，又从家里把东西搬回来。
卫灵看着满桌的东西，都是她喜欢吃的，可以想象到爸妈连日赶出来，就为了能让自己尝尝。
拿着这些小吃，她垂着眼有点食不下咽。
她任性地瞒着家人，在这里跟唐睿结婚，过几个月又要生产。自己一直鸵鸟的，不希望爸妈担心。
其实，只会让他们更担心吧。
“爸妈有说些什么吗？”把小吃分了一些跟秦朗，卫灵闷闷不乐地问道。
“就让你多照顾自己，其实有师兄在，根本不必要担心的。”秦朗见她不高兴，安慰道：“伯母伯父的气色不错，等你生完孩子，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也是不错的。”
卫灵窘了，看怕那时候，这是惊吓，不是惊喜……
她摸着胀鼓鼓的肚子，转眼就七个月了，确实这件事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一味隐瞒，纸还是包不住火的。
卫灵暗暗下定决心，等孩子生下来后，就跟爸妈坦言一切。
反正有唐睿在，她心里有了底，多了不少勇气的。
“小卫，你的电话。”正在房间内翻着故事书，一面读着，旁边还开着古典音乐的曲子，作为简单的胎教。
她奇怪这时候居然有人打电话来，接过后郁闷了：“……林姐。”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就在你楼下。”林倩的声音传了过来，显然有点急切。
卫灵皱起眉，问道：“林姐，发生什么事了？”
“林峰出了事，想麻烦你去看看。”林倩叹着气，无奈地说道。
“怎么了？”对于林峰，即使有再多的怨恨，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卫灵吃惊之余，还是忍不住关心道。
“……我们当面再说，这事在电话里谈不方便。”林倩语气颇为无奈，卫灵听出她的担忧，明白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于是答应了。
“林阿姨，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你跟唐睿说一声，免得他担心又出来找我。”交代了几句，卫灵拿上荷包，披着厚外套就出了门。
林倩在楼下来回踱步，看见卫灵，脸上松了口气。
两人坐上出租车直奔医院，林倩满脸着急，没有开口，卫灵也不知怎么问，索性沉默。
直到下了车，她才问起道：“林峰究竟怎么回事？”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卫灵十分不舒服，她随林倩去了住院部，远远听见林峰妈妈的哭叫声，迟疑着停住了脚步。
林倩转过身，压低声线道：“没想到钟家小姐不太检点，惹了点不好的东西，林峰居然沾上了……”
含混的说明，卫灵算是听明白了：“潜伏期很长，最近新出了疫苗，应该还有救。”
“林峰已经是中期了，疫苗对他的作用看怕不大。”林倩眉头深锁，听着病房内的哭声隐隐有些不舒服：“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老爷子那边我们还瞒着，他年纪大，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那么，你叫我来，又能做什么？”不是卫灵冷血，而是这件事，她也是无能为力，。自己又能帮到什么。
安慰吗？
安慰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听到的话看怕也不少。
再说，现在那些安慰的话，不过是空乏的可以，除了让病人更厌烦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闻言，林倩扭过头，有些恼了：“我也不想让你这个外人掺和进来，只是现在林峰心灰意冷，几度要自杀，我只是想让你劝劝他。”
自杀吗？
卫灵暗暗叹气，高傲如林峰，得知自己染上了这样的病，恐怕要受不住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这样耗费在治疗当中。
尤其是他特意出国留学，学了一身本领回来，谁知还没用上，就不能用了……
不管是谁，都会心灰意冷。
本着曾经在一起的情分，卫灵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去见一面。
只是像林倩说的，劝劝林峰，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以前卫灵没留着这个人，改变林峰的想法，现在又怎么可能有办法？
林峰妈妈几次哭得晕了，医生担心她身体受不住，让护士注射了镇定剂，到普通病房休息。
林峰爸爸见到卫灵，不忘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悄声退出了病房。
卫灵看见林峰穿着浅蓝色的病人服，满脸憔悴。以前的意气风发半点不见，双眼无神空洞，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
好好一个人变成这样，真是天意难测。
卫灵心里感叹了一下，扶着腰走了过去：“林峰……”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不是有唐睿了，还来见见我这个前男友如何落魄？现在心里是不是很快乐？毕竟当初我一声不吭的走了，你肯定恨得我要命。可是，那是爷爷的命令，我根本违抗不了。”
双手抓着头发，林峰有点声嘶力竭：“我打算跟你好好过日子的，连新的公寓都给了订金，想让你有个惊喜。那里是你喜欢的地段，很安静，有个不大的花园，离市区也不太远……”
“你喜欢院中有个秋千，我已经让装修公司记下了。你喜欢桌前有个摇椅，可以舒舒服服地看书，我也找到了。”
他摇着头，眼神有些疯狂：“如果当初我没妥协于爷爷的强制，我们就能够一起出国，然后再回来好好生活，我就不会遇到那个姓钟的女人，弄得现在这个样子！”
林峰仿佛忏悔一样的话，在卫灵心里没有激起多少涟漪。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明白林峰曾经试图想要补偿自己，只是卫灵并不需要。
以前是她心甘情愿，现在是他们根本不可能再走在一起。
心淡了，心冷了，又谈什么感情？
尤其是，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多如果……
如果他当初没有离开，如果当初他带着自己出国，那时候卫灵就没必要为怀孕而苦恼，没必要因为要瞒着爸妈，害怕让他们丢脸而只能独自一人在城里担惊受怕。
再如果，她一开始没遇上林峰，卫灵现在就会有很好的工作，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甚至于会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家。
事已至此，说“如果”也不过是在逃避事实而已……
林峰还在喃喃自语，卫灵却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思。
以前觉得他顶天立地，果断自信，现在却只会一味的埋怨……
她在这里，除了听这些根本不可能倒流时光重新来过的可能，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卫灵起身离开了病房，推开门，林倩靠过来，紧张道：“怎样，又劝过他吗？”
“他听不进去，”卫灵指指里头自言自语的人，黯然道：“我觉得还是找一个心理医生专业开导比较好，林峰的精神似乎要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林倩一脸颓然，却还是迅速敛了神色，点头道：“无论如何，多谢你能来一趟。”
看他们头也不回地进了病房，卫灵远远看了林峰一眼，最终离开了医院。
外面阳光灿烂，身上还是抵不住寒意。她没想到，林峰这样风风光光地出去又回来，居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摸着腹部，卫灵暗叹着，这很可能是林峰留下的唯一的子嗣了。
“怎么在这里吹风？”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她转过头，走过去搂住来人，脸颊埋在他的肩窝。
唐睿揽住她，担心道：“怎么了？”
“没事，来看一个朋友，情况并不乐观。”卫灵倚着他，含糊地答道。
他点点头：“生老病死，有时候很难避免，我们只能看开些。”
卫灵抬头：“你在医院经常看见这样的，也是这么想？”
唐睿笑了：“当然，不然每天面对这么多的诞生和死亡，不放宽心，很容易受不住的。”
他低头吻吻卫灵的面颊，补充道：“尤其是，会有一大堆的亲属对你哭泣，对你大声咒骂，谴责你不够用心，不够尽力的时候……”
“很难受对吧？”卫灵叹了口气，与他十指紧扣。
“嗯，经历多了，就没太大的感觉。可以说，麻木了。”唐睿拍拍她的肩膀，恢复了笑容：“我们不要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免得吓到宝宝。外面冷，去楼下咖啡厅坐坐？”
“不了，你还有工作，我先回家去好了。”卫灵转过头，朝他笑笑：“今晚可以早点回来吗？”
“我尽量，”唐睿苦笑着，耸肩道。
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唐睿挑起卫灵的下巴，开玩笑道：“宝宝七个月了，你要减少或者不要进行剧烈运动。只能看不能吃，实在太痛苦了，你忍心我难受？”
卫灵满脸通红，原先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横了他一眼道：“唐医生，这里是公众场合，要注意形象。”
“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怕什么？”唐睿见她要恼羞成怒了，见好就收。看卫灵重新恢复了笑容，牵着她往外走：“我帮你打车，下次不要一个人出来了，让林阿姨陪着吧。”
“好，我知道了。”卫灵被他拽着小手放进暖和的口袋中，觉得周身的寒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林峰的事让她很难受，似乎又想起当初彷徨无助的时候，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如今阴霾散尽，眼前阳光灿烂。
卫灵坐上出租车，朝唐睿挥手道别，暗暗希望不好的预感只是她杞人忧天罢了……
千疮百孔
离开医院后，卫灵没有刻意去打听林峰的状况。
不管是林倩羞于对外人提起这样的事，再者，现在的她也是无能为力，又何必去掺和？
林阿姨见她回来面色不好，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做了好几个卫灵喜欢的菜式，以及补身的汤水。
当然，那一天，卫灵又是吃撑的起不来了。
只是想要回避，更多的时候却避无可避。
林峰的自杀倾向越来越严重，心理科的医生坦言，他极有可能患上了抑郁症。采用药物加以控制，并不能完全治疗，不但需要家人朋友的开解，更要一个适合的环境做深入的疗程。
想当然，林家是不愿意的。
所谓适合的环境，就是精神病院。
林峰进去后，一来让他们的名声不好。林家嫡孙突然疯了，这样的消息一出，林氏企业的股票恐怕要一泻千里。
二来，他身上的病症，也不允许林峰离开隔离病房，到拥挤的精神病院去。
一时间，林家算得上是愁云满布。
最令他们头疼的是，林峰精神受创，居然出现暂时性失忆。姐姐林倩，爸妈以及林老爷子一概认不出，嘴里念念叨叨的，却只有卫灵的名字。
没有办法，林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卫灵打电话，请她去医院一趟。
放下电话的时候，卫灵有些犹豫。如果真的能让林峰的病况好一点，她其实不介意走上一趟。
反正只要稍微留意，那种病又不会轻易传染，做好安全措施就能防疫。
问题是，卫灵连一丁点的危险都不愿让宝宝尝试。
踌躇间，她还是将事情告知了唐睿。
唐睿在电话的另一头，站在医院的玻璃窗前，沉声问道：“即便你来了，对林峰的病其实没有太大的作用。”
卫灵沉默了片刻，叹道：“只是尽人事而已，毕竟……”
“毕竟你们以前的情分还在？”唐睿打断她的话，语气隐隐不悦。
听出他不高兴，卫灵苦笑道：“既然没有帮助，那么我就不去了。”
唐睿无奈地道：“不是我阻止你来，而是特意去问了林峰的心理医生。虽说有家人朋友在旁边，多少有鼓励和支持的作用。可是他的情况太严重，现在连人都认不出来，我担心林峰还会有攻击性行为。”
卫灵明白他的意思，林峰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如果真是出手打人，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抵挡不了，甚至会伤了宝宝，于是应道：“我听你的，这就去回绝林倩。”
闻言，唐睿笑了：“没必要正儿八经地去拒绝，Miss林正好在，我跟她稍微说说就行。”
“嗯，”听他这么说了，卫灵当然不会有异议。
唐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病房，哭声不断，垂下眼微微笑道：“我很高兴，你有事第一个想到来与我商量。”
卫灵面颊微红，嗫嚅道：“你是我的丈夫，应该的。”
说完，她匆匆忙忙地收了线。
那一边的唐睿听着手机的忙音，无声地笑了。转身收起电话，抬脚迈向了病房。
不知唐睿如何跟林倩说的，从此之后，林家就再没有打电话来找她。卫灵乐得自在，孕妇就该保持心情愉快，任何负面的消息都会对宝宝有影响的。
她可不想以后出生的宝宝，眉头是竖起来，或者打了结的，像个苦瓜脸似的……
胎动越来越明显，每次宝宝一动，卫灵都会用手轻轻抚着肚皮，像是跟宝宝握手一样，温柔地跟宝宝无声地交流。
这样的感觉，非常的好。
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肚子里慢慢孕育着，还能隔着肚皮跟自己互动。卫灵幸福地笑着，前几天到医院检查，宝宝一切健康。如果没有意外，会生出一个可爱健康的小宝宝。
虽然才有七个月，她已经开始很期待了。
唐睿妈妈这天突然打电话来，提起唐立的画展，卫灵才想起来。
让林阿姨帮忙翻出那张入场券，想起唐睿妈妈兴奋的声音，就知道她是要推不掉的了。
唐睿妈妈第二天一早让司机开车来接卫灵，她跟林阿姨打了一声招呼就下楼了。
唐立的画展在一间小画廊举行，规模并不大。
卫灵站在画廊外，看见前院的竹架，不免可惜。如果在春天，应该能看到满架子的紫藤花。
一路走入，感觉此处犹若江南小院，精致宁静。一汪清池，少了荷花的点缀，有点冷冷清清。
画廊的主人大约五十多岁，面带笑容，引着她们两人往内走，还不停地介绍起这间画廊来。
“别看这里空空荡荡的，春夏的时候可漂亮了。小唐开画展也不是时候，大冬天的出来看画的人少了。如果提前几个月，想必能打出些名堂。”
他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在卫灵听起来，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只是画廊主人对唐立的画，似乎是相当欣赏和推崇的。
“前面就是画室了，一分为二，左边是小唐前期的作品，有不少经典之作。右边是新近的作品，画风别具一格，不妨去看看。”画廊主人说完，就匆忙离开接待其它人了。
“这里真不错，看来小唐找了个很好的合作人。”唐睿妈妈环顾一周，对画向来没兴趣，只是看着这庭院，越看越是喜欢：“如果能在这里住上十多天，应该很是惬意。”
见她在画室呆得无趣，卫灵笑着建议道：“妈不如四处走走？听说这后院的风景更美。”
“真的吗？”唐睿妈妈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迟迟没有动。
这时，唐立从门外缓缓走入，朝她道：“有我在，姑妈尽管去。”
卫灵笑道：“没事的，后院离这里不远，就算我呼救，妈也是能听见的。”
“好，有事一定要叫我。”唐睿妈妈想到画廊里没有外人，还有唐立盯着，放心地离开了。
卫灵其实十分不想跟唐立共处一室，不过为了让唐睿妈妈放心，才没有说什么。
这会唐睿妈妈一走，她径直走远了一点，装作欣赏画作的样子。
看了一会，对于唐立画画的水平，倒是十分赞叹。
不说景色栩栩如生，还多了不少生气，有种灵动的感觉，让人赏心悦目。
即便不喜欢唐立这个人，对于这些画，卫灵还是诚恳地给了九十以上的高分。
“唐先生前期的画，真的很漂亮。”她由衷地赞赏着，转头说道。
唐立点点头表示听见了，面上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这都是以前的失败之作，难得卫小姐喜欢。”
卫灵面色一僵，扭过头暗暗咒骂。难得别人称赞，他就不能说一声“多谢”了事？非要噎得她说不出话来吗？
“是吗？我看着挺好的，唐先生原来是完美主义者？”
虽然是问句，她却十分笃定，这人不是近乎苛刻的完美主义又是什么？
“不完美的东西，就应该毁掉。”唐立看向那些画，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不是这里的画商看中了，早期就收藏了起来，这些画早就被我烧了。”
卫灵愕然：“难道这么久以来的画作，就只有这些了？”
“不错，其它都作为失败品，被我毁了。”唐立毫不在意地说着，仿佛说的不是他辛苦绘出的作品，而是一堆废铜烂铁。
卫灵不能理解，一个人投注心血在画上，就这样轻易地毁掉，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难怪唐睿妈妈一直说唐立的画展从来办不成，半途而废居多。实际上不是他出尔反尔，而是根本没有作品能展出。
像他这样要求完美的，一下就把以前的画全毁了，去哪里才凑够画展需要的作品？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卫灵惊讶之余，不知该说什么。
唐立却突然朝她一笑，冷冷道：“在我眼中，卫小姐也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作品，瑕疵极多。”
这话相当无礼，卫灵转头望向他，皱起了眉头：“很抱歉，我未能符合唐先生的审美标准。”
反正，她又不是要跟这人深交，何必要符合唐立的要求？
听出卫灵语气中的不以为然，唐立轻笑道：“相反的，我这个堂弟唐睿十分完美。不但是相貌、头脑，还是运动神经，修养品味，都相当到位。”
“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完美的人。”
卫灵抖了抖，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
以唐立谈论的语气听来，唐睿不是他的亲人，而是一副极其令人满意的作品？
“你们两个一点都不相称，有你在身边，简直是玷污了唐睿。”唐立眯起眼，声音越发冷了：“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会跟我一样，找不到适合站在身边的伴侣，没想到，唐睿居然会选择了你。”
卫灵挺起胸膛，输人不输气势，冷哼道：“唐睿看上我，自然是因为我身上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唐先生只是局外人，当然不会明白我们两个了……”
“值得喜欢的地方？”唐立嗤笑一声，走向画室的角落：“这是我好不容易从M国带回来的画作，想必卫小姐会喜欢的。”
卫灵一怔，直觉这人不怀好意，却按耐不住好奇心，扶着腰走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一幅简单的油画，青翠的草地，不远处的秋千，以及周围满脸笑容的孩子们。
卫灵认出，这是她好几年前时常去的福利院。
中间一个女子抱着婴儿，脸上洋溢着恬静的笑意，浑身散发着慈母般的光环。
尤其是画的人，还在女子的侧边加重了暗影，更是突出了她令人难以忘怀的宁静之美。
卫灵诧异地盯着这正中的女子，蹙起眉头：这个人是她？
“怎么，卫小姐也认不出自己了？”唐立指着画，懒洋洋地笑道：“这是我这么多年来，感觉最好的一幅画。当初去M国留学，还破例被学校收录在画廊当中，受全校师生地瞻仰。”
侧过头，他敛了笑容，瞅见卫灵有些发白的脸色，自嘲道：“没想到唐睿偶然去了画廊，却被这幅画迷了眼……接下来的事，不用我说，卫小姐也明白了？”
卫灵惊诧地连退几步，摇头道：“不可能，就因为这样……我不相信你说的……”
听见她凌乱的话语，唐立好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难道卫小姐从来不疑惑，为何像唐睿这样优秀的人，会突然看上了你？”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说出的话一字不漏地进入到卫灵的耳中。
她茫然地慢慢退后，直到后背贴在墙上，这才被迫停了下来。
唐立见她双眼无神，空空洞洞地看着前方，依旧没有住口的意思：“卫小姐觉得，唐睿还能坚持多久？等他终于看出你跟画上之人的不同，会不会很失望？”
“对于他来说，或许就是一场赌博，一场游戏而已。想象着从未爱过人的自己能投入多少，能坚持多久……”
“够了，别说了。”卫灵拼命要求，话语中忍不住有些哭腔。
剧烈的悲痛自心底蜂拥而上，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忽然千疮百孔，被唐立的话一点一点地粉碎，散落一地。
卫灵依旧半信半疑，唐立的话毕竟是片面的，她并没有尽信。
当着他的面，卫灵拨通了唐睿的手机，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她险些落下泪来，强作镇定道：“我在画廊，看见了唐立的那幅画……”
唐睿默然了一会，诧异道：“哪个画廊，我这就过来。”
听见他略显慌张的声线，卫灵闭上眼，决然地挂上了电话。唐睿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这般惊惶，她还是第一次遇着。
看来，唐立的话……是真的了……
眼前一黑，卫灵扶着墙壁，摸上了肚子。
一阵阵的剧痛传来，宝宝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悲伤，强烈的胎动让卫灵几乎要站立不稳。
用最后的力气，她看向面色诧异的唐立，忍痛道：“帮我叫救护车……”
还没说完，卫灵终于是支持不住，后背顺着墙壁滑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美好的幻影
卫灵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深很沉的梦，梦里似是有无数的手抓紧她的四肢，让自己挣扎不得，痛苦不已。
唐立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一字一句，狠狠地敲打着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甚至在伤口上撒了一把又一把的盐。
她感觉到胸口有一股怒气，更多的是茫然无措，伤心欲绝。
那幅画上的女子很美，仿佛像是教堂中的圣母，慈祥高贵，让人移不开眼。
可是，在画家尽可能的修饰之下，凸显了她侧脸的美态，卫灵却知道，那个人不是她。
那只是，唐立笔下塑造出来的，一个美好的幻影。
确实如唐立所说，这是他多年来最完美的一个作品。
那份美好的意境，孩童们的欢乐神色，牢牢刻在了画中，永远停留在这最好的一刻。
她三番四次疑惑唐睿为何会挑上自己，进而爱上，原来从头到尾归咎于这幅画作。
原来，唐睿爱的不是她，而是唐立笔下的这个名为“卫灵”的女人……
对她的好，也不过如此……
当与画中真实的人相处后，发现自己的缺点，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想必很快就会厌倦，甚至厌恶……
唐睿对她的好，卫灵不是感受不出。这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也能分辨出来。
只是，这爱上的理由，让卫灵实在接受不了。
试问她爱的人，爱上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美好的幻影，让卫灵也忍不住又嫉又恨。
可惜，该恨什么？
恨唐睿恋上画中人，却把真正的自己当做了替身？
恨唐睿的隐瞒，让她在唐立面前如此不堪？
恨唐立揭开那层薄纱，吐出真相，让她难受痛苦？
还是该恨自己不该陷下去，如今却还不后悔……
卫灵觉得很混乱，一切的一切，仿佛脱了节，到达了她无法预想的地方。
她也觉得很累，很倦。全身的力气被抽走，意识慢慢地变得迷糊，沉重。
或许，自己就该这样沉睡下去。
这样，就不必张开眼，再次面对让她难堪的现实……
朦胧中听见不少模糊的声音在呼唤她，卫灵闭上眼，拒绝接收。里面有唐睿的，唐睿妈妈的，陈敏的，甚至是更多更多焦急的声线，以及刺耳的仪器声……
只是，卫灵真的觉得累了，很想就这样蒙上眼，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可是，胸口突然一痛，远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声。
她一个激灵，忽然惊醒过来。
对了，自己还有宝宝……
如果放弃了，宝宝要怎么办？
留下跟唐家没有血缘的孩子，卫灵不肯定唐睿能否会接受。
起初认定一年后便自力更生，后来两情相悦，她笃定唐睿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待宝宝。
只是，现在的她，却不肯定了。
卫灵挣扎着离开了无边的黑暗，奋力朝光点跑去。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爸妈，还有挚友，还有这个舍不下的宝宝……
唐睿站在病房外，下巴满是胡渣，满眼血丝，跟平日干净整齐的形象截然不同，引得医院的护士频频侧目。
他由始至终没有抬步走进去，当自己接到卫灵的电话，心下一慌，立刻拨通了唐睿妈妈的电话，知晓卫灵晕倒，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当自己赶过来的时候，唐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卫灵，惨白的脸色，依旧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息，胸口翻滚，险些要站立不稳。
原本想要一并进入手术室，却被师姐挡在了外头。
她叹着气，无奈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执刀。在外面等着，小卫不会有事的。”
同样是妇科医生，唐睿明白卫灵的情况是多么凶险，也知道师姐这是在安慰他。
低头看见双手微微颤动，他苦笑着，自己曾经一天内做过五场手术，也没像现在这样，紧张地双手抖动不停。
确实，这样的他，根本不能做手术。
唐睿相信，面对奄奄一息的卫灵，他也失去了勇气……
三个钟头的手术，孩子早产，送入了育婴箱。卫灵大出血，一度垂危。
唐睿紧紧盯着手术室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就怕它熄灭后，推出来的，是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焦，这样忐忑。
来回踱步，也难以消退唐睿的烦闷与难受。
唐睿妈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安慰的话来……
幸好卫灵意志坚定，手术顺利，只是危险期尚未过去，需要高度注意。
三天了，卫灵由始至终没有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能醒来，还是……不愿醒来。
师姐说她的情况很稳定，让唐睿放宽心。
唐睿妈妈一天到晚守在病房里，也跟他说，卫灵的面色好了很多，不必担心。
但是卫灵一天没醒来，唐睿便感觉到极为不安。
他几乎吃不下东西，完全睡不着，人一下子就瘦下去了。
唐睿妈妈看得心疼，林阿姨费劲心思煮汤做菜，逼着他吃下一点。
师姐最后，只能叹着气给唐睿打了镇定剂，让几乎崩溃的人在隔壁的病房好好休息了一天。
只是第二日，唐睿又站在了病房前，众人无奈。
第四天，当唐立出现在医院的时候，唐睿感觉到多日以来的愤怒、无措和焦虑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不管自己的形象，在病房前将唐立狠狠揍了一顿。
唐立没有反抗，反而笑着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她知道了真相，明白了你的苦衷，就不会死缠难打……你以前不爱人，现在又怎么可能爱上……”
唐睿看着他，没有理会唐立的疯言疯语，却起身住了手，漠然道：“刚开始我确实是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第一次的悸动，我想要试一试我能爱多久。”
他笑了笑，盯着唐立道：“如你所见，我陷下去了。卫灵比那幅画更真实，更美好。或者不够完美，只是更有生气。看着她笑，她哭，她抱怨，她生气，比那幅画更让我心动……”
“唐立，你最爱的是自己，恐怕这一生都没法体会我所说的了。”唐睿眼神一黯，道：“你一直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其实错了。我不懂爱，而你，是不屑于爱。”
“够了，”唐立一手抹去嘴边的血丝，冷冷道：“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无论说多少次也好，那个女人配不起来。唐睿，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后悔了，”唐睿双目黯然，淡淡道：“我后悔当初用着轻视的心情，只为了达到心中的目的，而跟卫灵在一起。我应该更投入一些，更专注一些……”
眼神瞥向紧闭的病房，他叹道：“只怕，这一切都要毁了，很难再回去了。”
唐立瞪着眼前的人，以往那个意气风发的唐睿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不但颓废邋遢，又黯然神伤，哪里有以前的影子？
他绝不承认，这个人就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永远的同伴。
“你背叛了我，唐睿，你曾说，你永远不会爱上什么人……”唐立喃喃自语，眼底有些哀伤。
他以为，这个人会一直陪着自己，一直不会爱上其他人。
现在，唐立才发现自己错了。
唐睿以前不爱，是因为不懂爱，不是不能爱。
而他自己，唐立自认，早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了……
“你变了，我们没有什么话可说。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回去M国。即便那里只有陌生人，也比这里要好得多。”
唐立不愿承认，他不想看见卫灵与唐睿两情相悦的样子，那样就像是生生剐他的肉，他的心，让人痛彻心扉。
“短时间内，我也不想看见你……堂哥，一路顺风。”唐睿背过身，没有再看他。唐立从小到大都陪着自己，他很感激。这个人从来都明白自己，唐睿只要微微一动，唐立就能立刻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样合拍的两个人，唐睿以为他们能像挚友，也像无法分开的亲人那样，一直在一起。
只是，现在他明白，他错了。
他完全误会了唐立的想法，他的思想。
唐立不爱任何人，最爱的只是自己。而唐睿，只是在某些方面与他相似，于是得到了他的青睐。
由始至终，唐睿不过是作为他的影子，而被唐立所喜爱……
就像是他手中的画作，只有最完美的，才有资格存活下来。
望着唐立离去，唐睿的心情很复杂。
唐睿妈妈不知道画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卫灵突然早产，跟唐立脱不了关系。
只是听这声“姑妈”已经许多年了，几番要苛责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看着唐睿打了唐立一顿，解了气，这件事情却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唐睿妈妈上前，皱眉问道：“你究竟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唐立又对卫灵做了什么，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妈，你暂时别问了……这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起责任来的。”唐睿目光坚定，不管如何，他既然认定了卫灵，就不会轻易放手。
即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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