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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华端着酒杯对郁平说道。
郁平看起来情绪不高,不过在林振华面前,他还是强装出笑脸,答道:“林总就放心吧,你们能够到荆西来投资,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我们哪怕承受再大的压力,也一定会保护好投资商利益的。”
林振华道:“郁市长,荆西市的干部对于发展经济的热情,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不过在具体的方法和一些观念方面,荆西市的干部与东部发达地区的干部相比,还有一些欠缺。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建议荆西市可以定期地组织一些干部到东部地区去学习、进修,把发达地区的观念带回来。”
“林总的这个建议实在是太好了,我回头一定向王书记和岳市长做汇报。”郁平说道。
“那好,就让我们为荆西市的未来干杯吧!”林振华高举起酒杯说道。
“干杯!”郁平也大声喊道。
满屋子的荆西官员们一起举起酒杯,大声喊道:“干杯!”
酒过三巡,依照以往的惯例,前来出席宴会的那些委办局官员们就该单独上来向汉华的人敬酒了,随后汉华方面会进行回敬,然后再是一些由双方挑出来的“酒精考验”的高手们进行单挑,整个宴席无论如何也会持续3个小时以上。
可是,今天这个酒宴,从一开始就笼着一层淡淡的阴云,林振华注意到,不但书记和市长没来,各个委办局的正职也大多没有出现,只是派来了一些副职,有点纯粹为了凑够人头的意思。在众人一起喝过前三杯酒之后,官员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有上前敬酒的意思,场面一时竟然有些冷落下来。
林振华心中一凛,联想到郁平在开宴之前说的情况,他隐隐觉得,荆西市可能是出了什么比较严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为了陪他这个最重要的投资商,恐怕郁平现在也不会有闲呆在酒桌上的。
“郁市长,你看大家是不是都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啊,既然如此,要不咱们就到这吧?”林振华主动地对郁平说道,
“那怎么能行?还没喝好呢!”郁平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指着几名官员喊道:“刘主任、老赵、老钱,你们都在那发什么呆啊,还不过来向林总敬酒?”
“免了免了!”林振华连忙摆手,制止住了那几位官员的行动,他对郁平说道:“郁市长,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了。看今天这个情况,我也知道咱们荆西市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不过,我作为一个外人,也就不便打听了。既然大家都有事情,我想,咱们就这样结束吧?”
“唉,你看这事!”郁平悻悻然地说道,“说好了摆酒答谢汉华的领导的,这酒也没喝几口,菜也没怎么动,如果这样结束了,让我怎么向王书记和岳市长交代啊。”
“就说是我身体欠佳,咱们这顿酒就先寄下吧。”林振华说道。
“好吧,等我们这个事过去,我和岳市长专程到浔阳去请林总喝酒,林总到时候可不能推迟哦!”郁平说道,这句话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林振华的提议了。其实林振华也能看出来,郁平人在酒桌上,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众人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便散席了。郁平陪着林振华一起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向他道着歉:“林总,真对不起,唉,实在是……”
“郁市长,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如果不是有特别麻烦的事情,最起码岳市长是肯定会来出席这个宴会的。既然他没有过来,那就说明事情比较棘手了。我知道政府的工作千头万絮,你们就不必为了这些客套而浪费精力了。”林振华说道。
“多谢林总的理解。”郁平说道。
林振华客气道:“郁市长,你不必陪我们了,快去忙你们的事情吧。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汉华帮忙的,郁市长尽管开口。我在中央一些部门也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如果需要我们帮忙协调的话,我想我们是可以办到的。”
郁平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唉,这个事情吧……其实我一开始就跟岳市长说,是不是可以请林总出面帮忙协调一下的。可是岳市长坚决不同意,他说你们已经帮了荆西很大的忙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绝对不能再麻烦你们。”
“哦?”林振华听出了郁平的潜台词,便问道:“郁市长,如果这件事不是特别保密的话,能不能向我透露一二,说不定我还真能帮上一点小忙呢。”
郁平道:“其实,这件事也保密不起来了,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得到处都是了。实不相瞒,是我们市里的工作出了一点小问题,本来都已经处理好了,谁知让一家报纸给捅了出来,而且指名道姓批评我们岳市长。这家报纸的影响很大,省里的领导也看到了,指示我们市里必须严肃处理。我来参加宴会之前,市委一直都在开会讨论这件事,市里的主要干部都参加了。据说,如果弄不好的话,岳市长可能会被……”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呢?”林振华大惊失色,“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严重不严重?是哪家报纸给捅出来的,还有挽回的余地没有?”
郁平道:“事情是因为工业区建设而起的,市里要求,必须在两个月内完成所有的拆迁工作。结果,在拆迁的过程中,出现了一户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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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钉子户
584钉子户
其实,整个故事是非常普通的,在世纪之交的中国,类似于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为了招商引资,发展经济,荆西市和国内其他城市一样,在市郊开辟了一块“经济技术开发区”,作为投资商投资建厂的所在。由于林振华的大力协助,荆西市一下子吸引到了几十家企业前来投资,荆西市欣喜若狂,加快了开发区拆迁和“三通一平”的速度,力求给投资商以最好的印象。
拆迁是城市永恒的主题,也是城市管理者永远都觉得头疼的事情。为了克服拆迁中可能遇到的阻力,市政府决定,全市公务员全部行动起来,每个委办局承包若干拆迁户,务必要在指定时间内让他们从原来的住处搬走,以免影响后续的开发。
与其他城市相比,荆西市的拆迁工作算是比较顺利的。一则是因为荆西的经济落后,百姓相对较为淳朴,更容易服从;二则同样是因为当地的经济落后,大家都盼望着有企业前来投资,以改变荆西的面貌。由于这两个原因,荆西市在开展拆迁工作时遇到的阻力不多,大多数的百姓都非常通情达理,拿到自己的补偿款后,就心情愉快地搬走了。
到最后,整个指定的拆迁区域里就剩下了一户人家,因为对拆迁补偿不满意,便死活不同意搬走,当上了钉子户。市里派出了几拨人马前去谈判,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形势,再从国内形势讲到荆西市的远大图景,然而,不管谈判者说得天花乱坠,对方就是咬住一点:补偿款达不到他们提出来的要求,他们就坚决不走。
“他们要多少补偿款?”林振华插话问道。
“12万。”郁平道。
“呃……”林振华无语了,“市里原来打算给的是多少?”
“9万。”
“就差3万块钱!”林振华眼睛瞪得溜圆,“我说……你们也不至于差这3万块钱吧?”
郁平叹道:“哪是差这3万块钱的问题,其实我们那些天为了做他们的工作,前前后后花费的人力物力,也不止3万块钱了。”
“那还不如把这些人力物力折成钱,直接给他们算了。”林振华想当然地说道。
郁平道:“林总,你不做地方工作,可能不清楚。搞拆迁最忌讳的就是无原则地满足钉子户的要求。这一次他说要12万,你给他满足了。下一次别人就敢要15万,要100万,因为都知道你愿意息事宁人。还有,别家都是拿了9万,如果给了他12万,那么那些已经搬走的人家就不干了,人家积极配合我们政府的工作,反而还吃亏了,这让我们以后的工作怎么做?”
林振华点点头,他承认,郁平说的是对的,政府可以花100万的成本去劝说这家钉子户搬走,但却不能在补偿款上有丝毫的退让,否则以后就别想再干活了。别说地方政府做事要这样,林振华自己在企业里做事也是如此。
“那么,为什么别人拿9万就走了,他家非要拿12万呢?”林振华好奇地问道。
郁平又叹气了:“就因为我们的拆迁干部说错了一句话。”
“说错了什么话?”
“我们负责拆迁的那位干部,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最早到这户人家去丈量面积的时候,看到他家的猪窝搭得很漂亮,就开了一句玩笑,说你这个猪窝真气派,如果贴上瓷砖,也能补3万块钱了。结果,这户人家当了真,拆迁干部前脚走,他们后脚就给猪窝贴上了瓷砖,然后就要求把猪窝算到拆迁面积里去,把补偿款从9万增加到12万。”郁平说道。
“居然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暴汗,“这不就是一句玩笑话的事情吗,说开了不就行了?”
郁平摇着头道:“我们说了,拿着拆迁文件去给对方看了无数遍,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后来,那位多嘴的拆迁干部亲自跑到那户人家家里去,进门就自己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自己是乱说话的。可是还是没用,人家说了,你们当官的无心说出来的话,才是真话,现在说的话,都是为了骗我们老百姓而编出来的假话。”
“这就叫假做真时真亦假啊。”林振华感叹道。
郁平道:“这还不是全部呢。那户人家也不完全是一根筋的,我们又动员了他的亲戚朋友一起去做工作,向他解释说关于猪窝能够补偿的事情,只是拆迁干部开的一个玩笑而已。到最后,他们看我们的态度这么坚决,也有几分松动了,提出要我们赔偿他贴瓷砖的费用。”
“这个费用可以赔啊。”林振华道,“实在不行,就扣那个多嘴多舌的拆迁干部的工资来赔吧,反正也没多少钱,而且这个赔偿也算是合理的。”
“是啊,我们也是这样说的。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记者,说我们政府应当有公信力,既然说出来的话,就要兑现。那户人家一看有人支持,底气又足了,马上又反悔了,说没有12万就是不搬走。”郁平道。
林振华道:“这是哪来的记者啊,怎么满嘴胡说呢?拆迁干部随口说的一句话,怎么就涉及到政府的公信力了?照他的这个逻辑,政府官员连开玩笑的权利都没有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在记者面前,我们政府就是弱势群体啊。”郁平郁闷地说道。
“哪家报社的记者啊?”林振华问道。
“是非常著名的一家报纸,叫南部经济导刊。”郁平道。
“我靠!”林振华跳了起来,“我说呢!”
“怎么,林总也了解这家报纸?”郁平问道。
“我岂止是了解啊!”林振华道。
林振华没有忘记,10年前,正是这家报纸登出一篇“拷问”他的文章,让他被停职处理了一年多时间,直到总设计师亲自给他平反,这才结束了一桩公案。
当然,南导那次得罪林振华,最终也落着好。因为这件事,安雁和熊立军联手替林振华报仇,利用两家家电卖场在业内的影响力,让各家家电厂商撤掉了在南部经济导刊上的广告,给南导一记沉重的打击,迫使其总编唐笛跑来向林振华道歉。
在那之后,南部经济导刊倒是没有再找过汉华的麻烦,林振华鄙视唐笛的作派,也没有再和他打过交道。南导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规规矩矩地做些花边新闻,吸引人气。近几年,随着整个社会思潮日渐活跃,唐笛又嗅出了一些机会,重新让报纸的定位变得锋芒毕露起来。南导的记者又像过去那样,满处寻找社会矛盾,再用极端化的观点加以包装,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荆西市作为一个山区贫困市,在观念方面本来就落后于发达地区许多,更缺乏与记者打交道的经验,遇到南导这种专门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媒体,也的确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后来呢?”林振华继续问道。
郁平道:“后来谈判就没法进行下去了。眼看离市政府定下的拆迁截止日期越来越近了,岳市长就亲自到那户人家去做工作。为了保护岳市长的安全,公安部门派了几名警察随着他一起去,结果,那户人家的老婆以为岳市长是带人来强拆的,就拿了一块砖,说警察敢强拆,她就拿砖砸自己的脑袋,要自残。结果也不知道是谁说错了什么话,她就真的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砖,把自己的脑门拍出血来了。”
“得……”林振华无奈地说道,“这可就彻底说不清了。”
郁平道:“可不就是说不清了吗?岳市长马上通知市医院派救护车来抢救,然后又答应由市里负担所有的医药费。拆迁办也没办法了,私下和那户人家签了个协议,明面上仍然是付9万块钱的补偿款,实际上再从市商业局的门面房里给他们家拨出一间,收一个象征性的租金,就算是把另外3万块钱给补上了。
那户人家闹到这个地步,也闹疲了,再加上周围的居民也骂他们家贪得无厌,他们就接受了市里的条件,终于搬走了。”
“这倒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林振华说道。
郁平苦笑道:“本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谁知道,那个南导的记者回去以后,就写了一篇长篇报道,说我们荆西市为了搞政绩工程,强拆民房,还说我们给公务员派任务,搞株连。最后,他把那个自己拍砖的女人的事情也写上去了,写得好煽情哦……”
林振华道:“我猜猜看,他应该会这样写吧:是什么,让一个柔弱的女子毅然地用头颅去碰撞坚硬的青砖,是什么样的一种绝望让她选择了绝路。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后的一块家园而已,她只是想让她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地成长。这个社会是怎么啦,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太对了!”郁平喊道,“就是这样写的,一点都没有错。林总,你也经常看南导这份报纸吗?”
林振华道:“当年他们攻击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套,是非曲直,全取决于他们的好恶。算了,不说他们了,这件事直接牵连的就是岳市长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根据省里的指示,他现在停职了,在家里写检讨呢。”郁平说道。
“我去看看他。”林振华道。
585事了拂衣去
585事了拂衣去
荆西的城市发展水平低,地皮不贵,所以像岳建华这种级别的市领导,住的就是一个小四合院。林振华在市长秘书胡培全的引导下来到岳建华家里时,岳建华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竹椅上,面前放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有绍兴产的小紫砂壶,还有几个小杯子,正自斟自饮地喝着茶。过去几个月里,他还真没有过这样悠闲的时候。
“哎呀,林总光临我这个寒舍,真让我那个什么……”岳建华一边热情地站起来和林振华握手致意,一边想拽一两句文绉绉的辞,无奈本身文化水平不高,一时还真想不起具体的说法了。
“是蓬荜生辉。”胡培全在一旁小声地替领导补充着。
“对对,是蓬荜生辉!哈哈哈。”岳建华笑着说道。
林振华道:“在荆西前前后后呆了两三个月时间了,一直说要到岳市长家里来拜访,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时间,今天总算是得到一个机会了。岳市长不会怪我冒昧吧?”
“有什么冒昧的,我这里随便,随便!”岳建华说道。
宾主寒暄了几句之后,胡培全帮林振华搬来一张小竹椅,请林振华坐下。岳建华也坐回自己的位子,指了指小茶几上的茶具,对林振华问道:“怎么样,林总,要不要喝点我们荆西的高山茶?”
“客随主便。”林振华道,“不过,荆西的高山茶味道的确不错,想必岳市长这里的茶,又更是极品了。”
岳建华提起茶壶,给林振华斟了一杯茶。他看到胡培全站在一旁守候着,便摆了摆手,说道:“小胡,你回去吧,我和林总随便聊聊天,就没你什么事了。”
“好的。”胡培全知道岳建华和林振华之间有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要说,他在场也不太合适,便悄然地退出了小院。不过,他倒没有如岳建华说的那样回家去,而是呆在小院外的小轿车里等着,随时准备听候岳建华的召唤。
林振华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赞道:“味道的确不错,连我这个不会喝茶的人,都能品出点不同的滋味来了。”
岳建华说道:“我也没什么太多的爱好,这个烟、酒、茶三样,我是戒不掉了。在这荆西当一任市长,别的好处没捞着什么,这好茶倒是喝了不少,也值了。”
说到此,他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林振华听出了其中的落寞之意,便试探着问道:“怎么,岳市长,这次的事情挺麻烦吗?”
听到林振华直言不讳地问起自己的事情,岳建华脸上那装出来的轻松消失了,他端着自己的茶杯一边慢慢地品着,一边说道:“这件事嘛,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总而言之,市里做的事情,让报纸抓住了把柄,现在省里觉得有点下不来台,所以我们荆西市总得有所表示的。”
“具体怎么表示,会涉及到你吗?”林振华问道。
岳建华道:“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吧,我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还是我引咎辞职是最合适的。”
“引咎辞职!”林振华一惊,“不会吧,岳市长,这事能闹得这么大?”
岳建华道:“这也是省里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现在各地的拆迁工作受到的非议都非常多,省里也需要抓一个典型来向舆论做出交代。我本来就是一个被边缘化的人,让我牺牲,对于省里来说,是损失最小的。我也想通了,我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再赖在这个位置上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主动提出来引咎辞职,这样还可以为荆西在省里争取到一个不错的印象。”
林振华有些无语了,他沉默了一会,说道:“岳市长,看来这件事还真是让你说中了。我记得在金陵的时候,你就对我说过,搞经济的事情,搞好了,你没有成绩,万一搞砸了,你反而会晚节不保。现在,全应验了。”
岳建华点点头道:“没错,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荆西要发展经济,必然要克服方方面面的困难,任何一点事情没有做好,都有可能会给我在政治上留下污点。要想洁身自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做事,不做事的人,是绝对不会犯错误的。”
林振华微微一笑:“是啊,站在旁边指手划脚的那些记者们,是绝对不会犯错的。”
“那些记者?”岳建华鄙夷地哼了一声,没有继续评论下去,而是依旧说着自己的事情:“其实我也不在乎什么污点不污点了,我本来就是一个工人出身,能够当上一个市长,我已经很知足了。既然当了市长,就得办一点实事,我要让荆西人在10年以后还能说起来,说我老岳在任的时候,干了一点点成绩。为了这句话,我沾上一些污点,也值得了。”
对于官场上的这些事情,林振华没有什么发言权,他专程来看岳建华,也不过是出于一个朋友的义务而已,想帮忙也帮不上什么。他关切地问道:“岳市长,如果你引咎辞职了,你的待遇之类的,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不会的。”岳建华道,“省里已经暗示过了,如果我辞职,等这个风头过去,省里可以给我安排一个相应级别的位置,我退休的待遇不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我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下来就下来吧,给其他人腾出位置也好,让他们年轻的同志上来,会更有闯劲的。”
“待遇不变就好。”林振华应道。
话虽这样说,但林振华也知道,岳建华引咎辞职,再由省里给安排一个其他的职位,损失还是非常大的。以一个市长的身份退休,与以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单位的领导身份退休,其间在实惠上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应当说,岳建华在这件事情上,是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林振华又想到,这件事情其实全是因自己而起,如果汉华没有来投资,荆西市就不会这样着急地要完成开发区的征地拆迁,岳建华没准就能平平安安地完成他的任职,光荣退休了。
岳建华完全能够不去管这件事情,把两年的时间混过去,保全自己的利益。然而,他却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那就是大刀阔斧地招商引资,推进城市改造,结果把自己折进去了。
看到岳建华,林振华不禁想起了老厂长朱铁军,老爷子也有点这样的劲头,明明有很多事情他是可以不去管的,这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享受到的福利和待遇,但老爷子偏偏要去管,哪怕为此而得罪了省厅的领导,也在所不惜。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这样的人,他们不擅长说什么豪言壮语,也从未想过要当什么伟大的人物,但他们能够兢兢业业地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但求对得起自己的职位,对得起自己所拿的工资。岳建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做了一个市长应当做的事情,至于如今的结果,只能说是他的宿命吧。
“林总,……唉,算了,我还是称呼你小林吧。”岳建华说道,“小林啊,不管我当不当市长,我都希望你们汉华重工能够一如既往地帮助我们荆西。你这些天也看到了,我们荆西实在是太穷了,太需要大家的帮助了。”
林振华郑重地点点头道:“岳市长,你不必担心,我们汉华承诺的投资,一分钱也不会少的。未来,我还打算在荆西开一个汉华技校的分校,为荆西培养高级技工人才。另外,我们还会安排我们的海外销售部,为荆西的土特产品和工艺品在海外寻找销路,我对此非常有信心。”
岳建华用欣慰的语气说道:“这样就太好了,小林,荆西的发展,就全拜托你们这些能人了。”
林振华走出岳建华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天上繁星点点,城市一片静谧,周围的山上吹来凉爽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林振华忍不住站在高处,细细地打量着这座城市,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他突然之间非常理解岳建华的心情了,能够为这样美好的一座城市做一些事情,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林总,你在看什么呢?”胡培全凑上前来问道,他是一直在这等着,准备送林振华回宾馆的。
林振华道:“胡秘书,你看荆西的夜是多么美啊,美得就像一位沉睡中的姑娘一样。”
胡培全笑道:“林总的话真有诗意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总是搞艺术的呢。”
林振华道:“其实,搞工业和搞艺术,在本质上是一致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把荆西这位天生丽质的姑娘从睡梦中唤醒,然后给她梳洗打扮,穿上漂亮的衣服,戴上漂亮的首饰,让她的美貌震惊世界。”
胡培全道:“林总,你说得太好了,我想这一天应当很快就会到来的。”
林振华想起一事,对胡培全说道:“胡秘书,拜托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会以私人的名义,向荆西市捐献100万元,建立一个奖学金,奖励整个荆西市范围内勤奋读书的孩子们。至于名称嘛,就以老市长的名字,叫做建华奖学金吧。”
586洪予安的敲打
离开荆西之后,林振华选择了乘江轮返回浔阳。。金陵长江大桥的搬迁已经结束,长江航道的疏竣工作正在大张旗鼓地展开。一路上,林振华不时可以看到岸边有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写着“某某开发区”的字样,长达公里,深入中国南方腹地的长江工业带的崛起已经指日可待了。
现代工业的发展,离不开水运的支持。历数全球各大工业带,无不是依托着便利的水路运输而发展起来的。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最早发展起来的都是沿海地区,这并不是偶然的。
中国最早发展的产业大多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其中尤其以“大进大出”的出口加工贸易最为典型。加工企业从海外运进原材料,利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进行加工后,再把成品输往国际市场。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没有成本低廉的海路运输作为支撑,光是运输成本一项,就足以把劳动力的优势给完全冲抵掉了。
随着中国制造日益风靡全球,中国沿海的城市逐渐出现了产业饱和的现象,长三角、珠三角、萧甬、浙南等地工业企业云集,不仅工业用地逐渐告罄,而且由于工业人口大量集聚,还对区域的生态形成了巨大的压力。诸如太湖蓝藻之类生态危机,本质上就是由于当地人口的数量超过了环境能够承载的极限,从而出现了生态崩溃的迹象。
在这种情况下,新增的产业向内地转移就成为必然的趋势,而交通运输问题,则成为产业向内地转移的重要瓶颈。金陵长江大桥的拆除,以及长江航道的疏竣,使公里的长江中下游航道能够实现江海联运,万吨海轮可以直接上溯到荆楚地区,这就相当于把长江中下游五省的沿江地区都变成了沿海地区,相当于美国五大湖区的区位状况了。
长江沿线各省的政府都看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把沿江工业带的建设列为全省发展的重中之重。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各省沿着长江新建的开发区、高新区多达数十个,什么硅谷、光谷、超导谷、纳米谷之类煽情的名称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各地招商局的官员们更是满世界乱飞掀起了一轮新的招商引资热潮。
“这一条长江,可真不够大家折腾的啊。。”林振华站在江轮的船舷上,望着江岸上像树林一般密密麻麻的塔吊,感慨万千。
陪着林振华一同在荆西考察的胡妫说道:“林总,不得不说,你的远见真是其他人所无法企及的。早在20年前,你就把汉华的大本营从地处内地的丰华迁到了浔阳而且一口气圈下了1万亩土地。你知道吗,现在浔阳市的官员一说起这1万亩土地来,简直都有痛不欲生的感觉了。”
“哈哈,当初他们把地卖给我的时候,可是把我当成傻瓜的哦。”林振华得意地笑了起来。
当年,林振华建议当时的市长洪予安在市郊的长江岸边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浔阳市的官员对于开发区的前景并不看好。林振华提出要圈1万亩地时,浔阳的官员们都有一种甩包袱的感觉几乎是以卖白菜的价格,把这些地给了汉华。
十几年过去,如今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范围比过去扩大了好几倍地价则从原来的几千块钱一亩,猛增到了几十万一亩。当年汉华拿下这1万亩地,才花了区区几千万,如果现在要拿这些地的话,就得到几十个亿了,你说浔阳的官员们能不把肠子都悔青吗?
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没有汉华在这里建厂,那么寸土寸金的浔南工业带也不可能这么早形成,浔阳市用廉价的土地把汉华留下来,其实也不能算是赔本的事情。
江轮顺江而下第二天到达了浔阳。林振华刚下船,就接到集团办公室给他来的电话,让他赶到市政府去,省长正在那等着他呢。
现任江南省省长的,正是当年的浔阳市长洪予安,他能够得到升迁与浔阳的经济成就不无关系,换言之,也是与汉华的发展不无关系的。洪予安对此心知肚明,知道林振华是他仕途中的贵人,所以,无论在他任浔阳市长期间,还是已经当上省长之后,对汉华一直都照顾有加,而且时不时会请林振华到他那里去坐一坐、聊一聊。
这一次,洪予安是专程来浔阳视察开发区建设工作的,与以往一样,一到浔阳,他就让秘书联系汉华重工,请林振华去市政府面谈。
“林总,你可真是贵人难请啊。前天我就让秘书和你们集团办公室联系了,你们办公室说你昨天就能够回来结果,到昨天又临时通知我,说你今天才能回来。我可是专门在浔阳多呆了一天,等着你的哦。”林振华来到市政府小会议室的时候,洪予安用夸张的口吻对他说道。
在一旁作陪的浔阳官员们投向林振华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羡慕和嫉妒,要知道,省长对他们说话的时候,可从来也没有这样亲近的态度哦。
“抱歉抱歉,让洪省长久等了。”林振华连连向洪予安作揖,“我原本是说昨天回来的,结果荆西那边有一点小事需要收尾,就耽搁了一天。
我们办公室也真是的,省长召见我这样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也不通知我,我回去就把办公室主任撤了。”
“拉倒吧,我听说你们办公室主任毕敏是跟你一道起家的,你对她比对你夫人还信任,你还舍得撤她?”洪予安揭发道。
堂堂省长,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和林振华开这种带点暧昧色彩的玩笑,这可真够让人吃惊的。众人一愕之下,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给省长凑趣,虽然这事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可笑之处。
林振华一边笑着一边告饶道:“洪省长,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这话要是让杨欣听见了,我回去可就得跪键盘了。”
嘻嘻哈哈的玩笑开过,众人各自落座,林振华问道:“洪省长,这次你把我召来,有什么具体的指示吗?”
洪予安道:“指示可不敢有,我只是听说你最近几个月一直都在楚天省,怎么,集团在那边有项目吗?”
“这个嘛……”林振华窘了,打死他也不会相信,洪予安会不知道他去荆西的事情。洪予安如此明知故问,显然是对他去荆西扶贫一事有些看法了,只是不便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所以采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而已。
“洪省长,是这样的,楚天省荆西市的市长找到我······”林振华简单地把在金陵遇到岳建华的事情向洪予安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们集团一贯重视承担社会义务,我们集团领导层在了解到荆西地区的贫困状况之后,都非常同情,认为我们集团应当为荆西人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我就过去了。对了,洪省长,你是没到荆西去看,那里实在是太贫困了,和山外相比,简直差了一个世纪啊。”
洪予安点点头道:“承担社会义务是企业应当做的,在这一点上,你们汉华堪称咱们江南省企业的楷模。不过,你说荆西贫困,咱们江南省也有贫困县啊,你们是不是也应当关注一下家门口的扶贫工作呢?”
林振华笑道:“洪省长,我们汉华每年都会对省里的贫困县市给予帮助的,光是给贫困县市留出来的招工名额,一年就有几千个。另外,咱们江南省在洪省长的英明领导下,经济欣欣向荣,像荆西那样贫困的地区,已经完全消灭了,我们想去扶贫都找不到对象啊。”
林振华后面的这句话,可就是彻头彻尾的马屁了。江南省这些年的经济发展不错,即使是贫困县市,也仅仅是挂一个贫困的帽子而已,实际上百姓的生活水平并不低,比荆西要强出不少,这是事实。但江南省的经济发展,一方面是由于江南省地处珠三角和长三角之间,可以受到两个三角洲地带经济发展的辐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浔南工业带的形成,带动了全省经济的发展。如果要论贡献的话,林振华做出的贡献,没准比洪予安更多呢。
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到林振华这句话,洪予安也忍不住笑起来了,自然不好再去追究林振华到楚天省去扶贫的责任。事实上,他事先已经让人了解过了,知道汉华在荆西只建了几个小厂子,投资不算太多,这些钱洪予安也没看在眼里。此次他敲打林振华,只是提醒他不要把肥水引到外人田里去而已。
“小林啊,我这趟到浔阳来,可是专程来找你这位大董事长出主意的。你支持兄弟省市的扶贫工作,这是应该的。不过,是不是也应当拿出一部分精力,关心一下咱们江南省自己的发展呢?目前,长江中游各省都在大力地搞招商引资,咱们江南省在这方面,有些落后了。我这个当省长的,可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啊。”洪予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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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华呵呵笑道:“洪省长,咱们江南省在招商引资方面,一向是长江中游各省做得最好的,怎么在你眼里,反而是落后了呢?你这不会是爱之深、痛之切吧?”
洪予安道:“小林,你这段时间可能一直在荆西,没有关注外面的事情。自从长江大桥拆除以后,沿长江一线的开发可是如火如荼啊。咱们过去的确算是做得比较好的,但这两三个月以来,咱们的招商成绩反而不如兄弟省份了,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有这样的事情?”林振华诧异道,“洪省长,我离开荆西之后,是特意坐船沿长江返回浔阳的。一路上,我倒的确看到兄弟省份在大力建设开发区。不过,咱们浔阳的区位条件也不差,而且发展得更早,基础比兄弟省份那些新建的开发区要好得多,为什么反而在招商上缺乏竞争力呢?”
“林董事长,你有所不知。”现任的浔阳市长姚念贵插话道,“咱们整个浔南工业带的硬件条件,在长江中游各省建立的开发区中间,是首屈一指的。咱们浔阳港有四个集装箱码头,四个散货码头,浔阳机场的规模在全国来评,也就仅次于北上广这些大城市。可是,问题也就出在这了。因为咱们这里开发得早,地价、劳动力价格等等各方面的价格都比那些新建的开发区要高得多,这样一来,可就是把那些投资者给吓跑了。”
“原来如此。”林振华恍然大悟,其实,这一点是他早就应当想到的。
在真实的历史中,直到21世纪的前10年,江南省的经济在长江中游各省仍然是垫底的。号称“三江之口、七省通衢”的浔阳,其良好的区位条件根本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一直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
然而,在这个虚构的故事中,由于林振华这样一个穿越客搅动了大局,浔阳俨然已经成为长江中游的一颗明珠。仅浔阳一地,年产值在10亿以上的大企业就有几十家,其中还包括汉华重工这样全国闻名的巨无霸,至于中小型企业,更是数不胜数。整个浔阳港一年的货物吞吐量高达3000多万吨,集装箱20余万标箱,这还是在长江运力受限的情况下所达到的。如今长江航道已经疏通,未来的发展更是不可限量。
经济的发展必然带来土地、劳动力价格的上升,汉华的人力资源部曾经做过调查,发现浔阳的劳动力价格,几乎与几个沿海开放城市差不多。以往,为了降低劳动力价格,汉华经常到江南省南部的一些山区市县去招收工人,但如今,连从山区来的工人的工资水平也已经无法再降低了,这就是进入了所谓发展的瓶颈期吧。
“地价高,劳动力成本高,这都是好事啊,说明咱们已经是发达省份了。”林振华笑着对洪予安说道。
洪予安大摇其头:“小林,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国家评价各省工作的好坏,不光要看你的绝对水平,还要看你的相对水平。的确,江南省的人均收入目前已经排在全国的前五名了,但我们的发展速度已经快要垫底了。大家都说江南省是发达省份,可是你一年才增长5%,人家增长20%,你让我这个省长的脸往哪放啊?”
“呃……”林振华真心被洪予安给噎着了,这一刻,他开始怀念谢明诚,真该把谢明诚找来,给洪予安讲一课如何拒绝gdp崇拜的课。在荆西这样经济落后的地方,谈什么破除gdp崇拜,完全是痴人说梦。但对于江南省这种经济已经发展到一定水平的省份,其实真的没必要再去追求更高的速度了。
不过,林振华也只是在脑子里这样想一下而已,他知道,中国依然是一个穷国,所以从最高层的头脑中就有大干快上的意图,这就决定了经济增长在未来若干年内,仍然是评价地方官政绩的重要指标。洪予安对江南省的发展速度不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林振华说道:“洪省长,刚才姚市长已经说明了原因,以浔阳市为例,我们发展得比其他地方要早,所以工业用地已经严重不足了。不过,在这我要特别感谢一下姚市长,虽然整个浔阳市的工业用地非常紧张,但我们汉华每次申请要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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