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煮研究生院 第 1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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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的狗儿、猫儿一样自然,即便买卖不成也会相逢一笑泯恩仇。更何况,能得到冯大才子的青眼本身就是个扬名的事儿,等新婚之夜,跟丈夫一说:“当初,人家冯业都想泡过我”,多牛X呀,什么叫无形资产啊,怎么也得比别人多挨俩嘴巴,而且都是正手的。您还别笑,古董行里不是讲究“传承有序”么,知名藏家把玩过的货色都会身价倍增。其实,声色圈中的道理也差不多,正所谓“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否则,大概也不会有那么多在机场安检出口守侯一夜、只为摸摸某位大明星的“痴情少女”了……

    事实上,当冯业刚开始约只不过上课时坐得近些过的黎姑娘消夜、唱歌、压马路时,心里发笑的“首席美女”表面上依然相敬如宾,只是按照程序进行了十分委婉又相当坚定的回绝;而且,此后每逢原本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冯业时,还都会貌似热情地寒暄几句,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学,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更重要的是,真正的美女绝不会通过傲慢来建立信心,那都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家碧玉才玩儿的把戏。可要命就要命在这客气上,习惯于直来直去的冯老哥把人家的礼节与风度理解成了默许,觉得还是火候不到,只要自己继续施压,早晚会妹妹坐床头的。追星族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只要到签售会买张MV,蔡依林肯定主动跟你握手,就算搂着她照张像,人家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而同桌那位长着一脸雀斑的女生却怎么也不愿意和你共进晚餐,即使玫瑰花的价钱够买一摞专辑;但以上事实并不能说明“小天后”对你有意思,相反,“痘痘美眉”倒可以根据爱好再接再厉。

    那是个周五的下午,通常,研究生院不会在这天的晚间安排任何讲座,所以,四点半下课后,原本宁静的校园中开始渐渐集结着准备出外打牙祭的男女老幼。

    就在此时,两辆外型扎实剽悍的SUV来到了小院门口,每逢陌生车辆前来总要充分盘查的保安不知何故、问也不问便老老实实地推开了去年花费重金购置、如今已经改成人力操作的“全自动”折叠门。不少来中国身临其境的欧美友人都产生过同样的疑问,为什么这个民族如此喜欢用一道道高墙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城外有郭,如同棺外有椁一样,包裹地严严实实。其实,砌墙和安装门禁对讲系统一样,都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当然,还有些关于身份的象征意义。

    随着发动机几声有力的闷响,两部越野车不偏不倚地停到了校内那本就不宽的小路中央;大家这才看清,前面是辆挂着军委牌照的道奇翼龙,后面那辆根本没有车牌的悍马H2即使加入世贸后也至少要上百万人民币,而且还是升过值的。

    从道奇里走出四位中等身材的男子,个个都留着清一色的小平头、穿着类似外企白领的休闲工作装,但从他们黝黑的肤色与精光外射的炯炯二目上看来,这几位绝非普通上班族,倒有些像每当有重大外勤时长安街两侧装作若无其事地行走着的便衣。比起他们,那些身着黑西服、头戴蛤蟆镜、口叼竹牙签的“帮派分子”简直就如同小孩儿过家家的儿戏一般。

    正当大伙儿对穷酸气十足的研究生院能有如此贵客临门感到诧异之时,保卫处刘副处长从行政楼一路小跑出来、满脸堆笑地赶上前去。显然,他对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而是像老友久别重逢般热情地媚态尽显着,可那几位略带官气的“小平头”似乎并不很买帐,只是面带严肃地点点头、并推开他递上去的“中华”。

    但刘老师并未感到丝毫气馁,他把烟揣进西装裤兜,执着地陪着笑脸:“别着急,马上,马上就来。”

    说起保卫处,那可是个“劳苦功高”的部门,与那些三天两头有学生从八楼窗口溜达出来的大学相比,语研院能够连续五年做到“零报案”,全都仰仗这个高效率的“暴力机关”。当然,没有报案并不代表没有发案,光今年春季,研院宿舍就至少有两台笔记本、六部手机不翼而飞,按理说,本已穷得叮当乱响的小知识分子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保卫处的头头们就有本事能让嗷嗷乱叫的事主自认倒霉、而不去麻烦正忙着吃喝玩乐的公安机关。具体做法无外乎威逼、利诱、许愿、发誓,跟骗小女生上床时的技术要领差不多,一通百通、活学活用。

    正当同学们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如此西洋景时,一位身着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现在大家视野中,他每走出几步,便又要赶回头去拉扯身后那位满脸怒容的男孩儿:“你快点儿行不行,”保安哥哥那大约来自河北与内蒙交界一带的口音显得很是紧迫,这里自古就盛产“杀人红尘中”的“燕赵游侠儿”。

    “干什么啊?”院子里几个研一的同学认出,正不时打掉保安“咸猪手”的小伙子,正是冯业。

    “你说干什么?”刚才还笑容可掬的刘老师刹那间变形成了催命厉鬼:“少废话!”他夺步上前,一把将男孩儿搡了过来。

    “行了,”身穿长袖衬衫的小平头拦住作势还要“宜将剩勇追穷寇”的保卫处长:“我们跟他说点儿事。”

    “您甭跟他客气,这家伙总找麻烦,我…”刘老师大概是个老北京,习惯于把“甭”念成“bíng”那种。

    “好了好了,”另一位大约级别低些的“小平头”向前挪了一步,刚好挡开士气正旺、准备加入三堂会审的刘处长:“您这边儿请,”他抬起筋肉分明的手掌,“我们要单独说几句。”

    刘老师还准备再意思一下,可为首的那位“长袖衬衫”却已经开始切入正题:“你认识黎夕茜么?”显然是刚刚接受任务不久的缘故,他把女孩儿的名字说得既清晰又顿挫。

    “你们要干什么?”冯业恐怕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栽过这么大面儿:“我还有事儿,请不要干扰别人的正常生活,”他嘴上虽然这么说,脚下却没有要挪动的迹象,只是不忿地梗着脖子。

    “小平头”并未接茬,而是平静地继续着原来的话题:“希望你今后不要再去骚扰她。”

    “骚扰?”男孩儿冷冷一笑,看来,他并没被对手那看似机关算尽实则漫不经心的阵势吓住,毕竟,在冯业的世界里,从未有任何力量是高不可攀的,就连那书本上声震千里的滚滚黄河在水土流失之后不也正变得孱弱、甚至有些妩媚么,更不用说当年曾经怀揣梦想的母亲了:“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始终面无表情的“小平头”点了点头,对近在咫尺的公然挑衅并未表现出丝毫不快,而是宣读文件般地重复了一下刚才的备忘录:“请你记住,别再骚扰她。”

    “哼,”自以为“扳回一城”的冯业倍受鼓舞,看来,从村支书父亲那里继承的人生哲学果然包打天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产阶级领导一切,帝国主义及其走狗都是纸老虎;于是,他按照平日里对待同学们的标准一视同仁地撇了撇面前这位还没有他高的对手:“神经病!”

    “小平头”略微沉思了一下,决定像在练兵场上无数次演习过的那样执行“B预案”:“那好吧,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话音未落,周围那几个原本闲庭信步般地打量着小院里各色景致的“办事人员”像是听到了“收工”的号令似的转过身来,做出个“请”的手势,微微扣住冯业的肩部和腰眼,并利索地打开道奇两侧的后门。

    直到此时,始终不明就里地目睹着一切的同学们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陌生男子低沉的音量并不足以传之久远,冯业那时而亢奋时而不屑的高歌却断断续续地拍打着大家的猜测奇shubao3。com书,这位不屈的初生牛犊倒像是在角力中略占上风的胜利者,而对手那不落俗套的排场反成了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仗的陪衬。但是,就在冯壮士即将被“护送”上车那个瞬间,从教学楼里忽然飞奔出的一团香风却改变了这错位的平衡。

    脚上蹬着的高跟鞋似乎并没有成为她定向越野的障碍,手中拽着的坤包在女孩儿身后被惯性拉成一条直线,苏韵文粉嘟嘟的脸上染满汗津津的红晕,大概刚从楼上一路跑将下来:“你们要干什么?”真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开场白都像是刚串过供似的。

    “哎,哎,”始终插不上话的刘处长终于找到可以一展身手的机会,可刚要行使师道尊严的他便被近旁的那个“便衣”拦在了背后。

    “我们有事请他过去一下,”“小平头”虽然暂停了原本十分连贯的动作,却没有显出丝毫意外,语气还是那样客套而熟练。

    “你们是谁?”韵文揪扯着陌生人的手腕、并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他是我男朋友!”来而不往非礼也,主攻社会语言学的她在发问的同时也言传身教般地表明了自己的出处行止,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对手置于进退两难的处境中;苏韵文像那只正准备为保护雏鸟而殊死搏斗的麻雀妈妈一样,毫无惧色地盯着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的“猎狗”。

    为首的“小平头”愣了一下,他朝旁边那辆自始至终紧闭着车门的悍马望望,好像在通过可以挡开AK-47扫射的黑色车玻璃询问着什么,又稍微打量打量眼前这位身材挺拔、目光坚定的姑娘,未发一言地松开了原本各司其职的双手。于是,身边另外几位“便衣”也随他一起平静地踏进车内,很快,道奇那躁动的发动机便发出了沉稳的闷响:“对了,”副驾驶位置上的玻璃被降下三分之一:“我们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请您不要再去找这两位同学。”那张看不分明的面孔旋即消失,贴膜玻璃上又反射出刘老师僵在当地的笑脸。

    “啊,好,是,”保卫处长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追着车尾的白烟紧跑几步:“首长,首长,咱们一起吃个便饭啊,院里领导都安排好了,您……”他目送两辆SUV驶出大门,忿忿地回头朝小院里那些还立在二十分钟前的位置上、像被时光机锁定一样保持着各种古怪姿势的青年才俊们翻起白眼:“看什么看!”

    “神经病!”冯业“镇定”地掸掸身上本就不存在的尘土,咬牙切齿着走向教学楼。

    研究生院图书馆入口处有一副对联:“迷踪局中辟蹊径,似无声处听惊雷”,横批为“智者高远”,好像是位官至地委书记的校友回来省亲时提给师弟师妹的“警世通言”。据说,此君原本在东南沿海某特区文化部门浪迹,上窜下跳了近十年也不过是个副科级文员;发觉独木桥太窄后便主动向组织部门申请去投身西藏建设,结果在那个汉族干部反倒更吃香的“自治区”里不出五年就混成了局长;最终,人家以迂为直地杀回当初被受压抑的那个发达省份,反而凭借“履历”凌驾到众同僚之上。

    从刚才这番“事变”前后众学子的表现看来,这位大师兄的精神实质倒的确被照葫芦花瓢得不错。通常来讲,中国老百姓看热闹时喜欢扎堆儿,一般会在当事人身旁三到五米处围成个临时的环形角斗场(谁说奥林匹克只起源于地中海?),具体半径根据事态等级灵活掌握,只要能身临其境,就算冒着被误伤的风险也再所不惜。所以说,中国人在幸灾乐祸时胆子尤其大,别看咱有年头没正经打过仗了,可伊拉克战争时最后一家敢于留在巴格达城里听响儿的媒体就是CCTV,不服行么?然而,如果围观的人群主要由受过专业训练的知识分子构成,光景便会大不一样,比如刚才,校园中那些大小看客自始至终也没有越过雷池一步,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原本的立锥之地上高瞻远瞩、且整齐划一地保持着比上课时更加静谧的良好秩序,以至于事主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脱大伙儿的严密检测。这就叫科学,既不能凑到跟前去干扰实验过程,又要保持适宜的观察距离以获取多角度素材。其实,全挤到一起反而难免要不识庐山真面目,央视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画面也不过就是些废墟和浓烟,若想了解战争全景,还得靠境外媒体的宏观报道。

    俗谚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无论此语褒贬如何,地处南北要冲的湖北人具有多重的复杂性格却是不争的事实,正如神鸟各具喜怒的九张面孔一样。就拿苏韵文来说,这个云梦女孩儿平日里世故得近乎油滑,既能得到领导、老师的青眼,又不至于开罪同僚,枕流常酸溜溜地称其为“不粘锅”;可当“大是大非”摆在面前时,她却不会像明哲保身的伪君子那样“道义分两旁、利字摆中间”。自然,“湖北佬”这种多层次的性格也存在其矛盾的另一面,当他们翻脸不认人时,会弄得你目瞪口呆,比如咱林彪副主席,山呼万岁、把毛主席捧上天时比谁都不遗余力,据说销售量都快赶上《圣经》的“红宝书”就是他发明的,可等最后对老人家下手时却毫不顾念“老井冈”的革命情意,劫火车、炸大桥、高射炮平射,就差动用原子弹了。

    事实上,那次风起云涌之后,韵文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向来懒得过问这些是非的徐枕流也是直到周日晚间才得到的“风闻言事”。当时,程毅约请远航一起到习咏嘉宿舍去喂猫,陆姑娘便“顺带”着叫上了已经几天没见的枕流。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别看研究生院地盘有限,却栖息着不少飞禽走兽,大到野狗、乌鸦,小到蟑螂、毛毛虫,还有一群色彩斑斓的小猫。前不久,一只名叫“花花”的母猫刚刚生了窝“小花”,虽然没见到孩子的父亲,但这些小精灵却长得和它们的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动物王国中尽管没有婚姻登记部门,但公民们却从不乱搞,倒比那些“领过证”的人类干净许多。于是乎,“爱心泛滥”的女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把这一家大小请到宿舍做客,“自行束修以上”。

    通常来讲,城市里的猫咪主要有两种:家养或者野生,当然,后者也往往是由被主人遗弃的流浪儿们构成。可研院里的那些小精灵却属于介乎二者之间的第三类。多数情况下,它们都可以得到同学们的“供养”,不必像野猫那样在垃圾堆里翻箱倒柜,但却始终没有哪个施主能“送佛送上西”、让它们真正有个安乐窝从而彻底逃离苦海。在“好心人”们有限的庇护下,千百年前就走出丛林、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人类的小生灵,也只好接受这种貌似万千宠爱、实则朝不保夕的处境。

    现如今,人们最不愿意听到的词汇怕就是“责任”了,大家更喜欢过那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快餐式生活。不错,海枯石烂的生死与共的确有些沉重,远没有可以随时挥之即去的“缘分”来得轻松畅快,甚至一纸婚书都像是早该被丢进故纸堆的封建残余,何必要让满身霉臭的往事来打搅那“天亮分手”的清梦呢?可怜的小猫一定不懂得,既然哥哥姐姐抱着它们嬉闹时是如此笑逐言开,为什么最后还要挥挥手、把自己留在寒冷的长夜中呢?大概没有人忍心告诉它们: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吧。

    “哇,好可爱啊,”今天,陆远航给“花花”一家带来了溜肝尖和酥油饼,她刚和程毅在外面吃过晚饭回来,据说这是特地给小家伙们点的。

    “天哪,吃得比我都好,”习咏嘉打开饭盒,笑吟吟地闻闻还冒着香气的美食。

    根据一般经验,野猫都会对周遭环境保持着相当警惕,除非是相熟的“恩客”,否则绝不会允许陌生人有过分亲昵的举动。世代居住在研究生院的“花花”当然没有这么保守,但也不像家猫那样对人由衷依赖,当它乞食或表示感恩时,目光中会流露出一种酒店小姐般的媚态,可这万种柔情却总在它转回头那瞬间消逝怠尽。

    “你们这是上哪儿‘幸福’去了?”坐在电脑旁的韵文恋恋不舍地从《越狱》中抽出身来。

    “什么呀,”远航装作无所谓地环视着四周,却掩不住爬上脸颊的笑靥:“我原来那把梳子断了,去买个新的,”她吃力地由打程毅手中刚从超市搬回来两大兜战利品的最底层把那柄“证据”翻了出来,向大伙儿展示着。其实,陆远航的宿舍在咏嘉楼下,她完全可以“销脏”之后再上来:“原来那破梳子,用完头发老是起毛茬儿,我早就想把它扔了。”

    “外行了不是,原来那种圆头梳是用来保养头皮的,”枕流顺手接过话题:“你刚买的这把太尖了,时间长了对发根不好。”

    远航看看徐枕流,没有说话。她俯下身,望着正在会餐的“花花”一家,母猫把热乎乎的肝尖留给宝贝们享用,自己则大嚼着香甜的酥饼,正处于断奶期的小家伙们大概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这种传统美味,不时满足地欢叫着。陆远航脸上荡漾出欣慰的笑容,她虽然由衷地喜爱这些小精灵,却不敢过分亲近,只是偶尔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摩着它们。

    “够体贴的,”枕流见远航不搭话,便又转向正给她搬椅子的程毅:“爱妻模范啊。”

    “堵上你的嘴,”程毅从购物袋里拎出包夹心威化、塞到徐枕流怀里:“你这家伙没得吃就说个不停。”

    “我也要,我也要,”旁边的韵文夸张地撒着娇,其实,她并非那种对零食过分感兴趣、却不正经吃饭的女孩儿,因此胃口一贯很好;相熟的同学们发现,苏韵文的三餐作息始终保持着严谨的规律,甚至连饮料、小吃都会被纳入到统一的计划周期中,而从不越轨。

    “你自己挑吧,”程毅干脆把两个巨型塑料袋直接摆到女孩儿跟前,自己则走到枕流对面的床边坐下。事实上,程毅的“施舍”从不会让人感到任何压力,在受惠者看来,得到他的帮助似乎总显得理所当然,这大概就叫做实力吧。在捐赠仪式上一掷千金的那些“您拔根汗毛也比我们腰粗”的款爷,反倒不如颤颤巍巍地捧出自己一生积蓄的老教师更让人为之动容,恐怕也是这个道理。所以说,真正能体现你在别人心目中分量的,是看他能否真的倾其所有,你得到的究竟是金条还是黄瓜,其实并不重要;当然,如果你看重的是金条本身,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韵文同学,”枕流往嘴里扔了块威化,还不错,是香草口味的,他决定暂时饶过程毅:“怎么没把你‘男朋友’带来啊?”小胖子冲韵文狡黠地笑着。

    “切,”苏姑娘仍在购物袋中卖力地寻找着,大概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那你女朋友呢?上次冷餐会之后我们再没见着过。”

    “人家都是地下操作的,你们太孤陋寡闻了,”与韵文同寝室的习咏嘉显然更有发言权:“早就打得火热了。”

    “什么呀,”苏韵文朝正“盘踞”在椅子上挤眉弄眼的咏嘉挥舞着手臂:“那不是要帮他解围么?”

    “国破思良将,患难见真情,”重整旗鼓的程毅也加入了“围剿”。

    “怎么都冲我来了?”韵文撕开手中那袋牛肉干,夹出个小包装丢向对面的咏嘉:“你呢?”其实,当自己处于道德困境时,最有效的解决之道就是把那些指指点点的正人君子也拉下水,豁牙子吃肥肉,谁也别说谁。

    “我怎么了?”习咏嘉将目光转向正在狼吞虎咽的猫咪,“花花”一边帮孩子们把嚼不动的大块儿肝尖咬碎,一边喵喵叫着,似乎在告诉涉世未深的儿女:“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快收快打快藏,别让鬼子抢走一粒粮。”

    前些日子,徐枕流隐约听韵文提起过,说习咏嘉和那位从大学时代后期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之间出现了些“状况”,具体症状不详,也无外乎没感觉、总吵架、发现彼此的毛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忍受之类,当下的年轻人把这种“常见慢性病”称作“和平演变”。一段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恋为什么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呢,其实也难怪,并未经过充分论证就仓促上马的项目落到毫无责任心可言的承包商手里,就算建成了也得是豆腐渣工程,用不着地震、火灾,有点儿日晒雨淋、风吹草动就足以“不破不立”了。当然,就像如今那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一样,红男绿女的感情生活也是“三日不见、如三秋兮”,没有几个“钉子户”愿意死守着老八板不撒手;自己塌了更好,“鸟枪换炮”时还省得定向爆破了呢。

    “刚才谁送你回来的?”韵文得意地嚼着牛肉干。

    “我那是还他书去了……”习咏嘉还在“顽抗”。

    “谁呀?”陆远航望向正会心微笑着的程毅:“是段青么?”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大嘴巴,”咏嘉抄起书桌上的纸团砍向同系的程毅:“什么都给我抖落出去了,”女孩儿脸上泛出初恋般的红晕。

    “看来还真是,”沉默良久的远航如释重负似的舒了口气,刚才还满眼不自信的她似乎找到了期盼已久的同盟军一样:“你可够快的呀,”最近,陆远航好像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类题材格外感兴趣。

    事实上,自从刚开学时发现这位来自天府之国的漂亮师妹之后不久,段青博士便发起了一波波心理攻势,希望同属现代汉语所的咏嘉能肥水不流外人田。据说,当初还曾经有过一封柔肠百转的情书,大约是在习咏嘉的默许之下流传开来的,毕竟,风度翩翩的段师兄还算有一定知名度,至少在研院这个小圈子里不啻如此。可惜,那时的咏嘉已经被大学同窗先到先得,纵然落花有意,无奈流水无情。不过没关系,机会只垂青有准备的人,套牢的垃圾股也总有解套的时候,尤其在“换手率”如此之高的今天。这不,没过多久,一直耐心等待的哥哥便趁乱登基了。所以说,排队时不要抱怨自己取的号太靠后,现在服务行业的效率还是满高的,倘若闲得无聊还可以拿出PSP打会儿游戏,两不耽误,何乐不为。

    “真讨厌,”习咏嘉突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着猫咪们扬起拖鞋。这位四川姑娘体型瘦削,白底蓝花的睡袍像在衣架上一样挂在她身上,女孩儿拥有皎洁的明眸和青白的肤质,共同勾勒出一种简约的冰冷风韵,在这先声夺人的凌厉气度下,连枕流那条有名的不烂之舌都要让她三分。

    大家顺着咏嘉如寒霜傲雪般的目光望去,原来是某只“小花”在酒足饭饱之余甩了泡尿,有些惊恐的母猫一边讨好地看看众人,一边舔舐着自己那尚未了解世道艰险的孩子,既像责备,又像抚慰。

    据说,现如今很多装祯精美的时尚杂志都开辟有“淑女课堂”一类的专题栏目,通过很多生活细节的磨练来把临家碧玉变成天使姐姐,具体内容无非是吃饭时要用面巾纸遮住正在咀嚼的红唇呀、怎样才能小便时不发出声音呀、倘若高跟鞋细跟卡进砖缝的话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拔出来呀等等。其实,再精致的美女也得吃喝拉撒、也有汗臭、鼻屎、内分泌,既然要食人间烟火,就该活得真实些,只有木乃伊才会不犯错误。所谓有容乃大,对人对己都是如此。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远航指得显然不是“花花”一家、而是咏嘉自己的“私生活”,她始终呆呆地望着习姑娘,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不能自拔,陆远航这个人一向如此,似乎总处在犹豫和彷徨中。

    “无所谓啊,”咏嘉打开吱拗作响着的屋门,看来,猫咪们的幸福时光要结束了。

    二十、解套

    卢梭曾经说过:“人生而自由,却又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于是乎,古往今来的人类便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这些“强加”在自己身上的“迫害”。上课时讨厌老师的谆谆叮咛,下学后躲避着父母焦急的呼唤;稍微懂事些便进入了青春叛逆期,等终于可以自立时又会抱怨老板的压榨、上司的尖刻;谈恋爱总不希望恋人对自己提出太多要求,饱尝柴米之苦后则常常感叹婚姻是坟墓;病榻上有需要关怀的老人,幼儿园里的子女还在等着自己去接送;挣钱少了买不起鲜花、浪漫,职位高了又难免要承担更多压力;这还没包括那些不堪忍受的人情世故、明枪暗箭、鸡毛蒜皮、马勺锅沿……

    然而,当你真的可以摆脱这种种牵扯羁绊之后,情况又会怎么样呢?失重状态下的宇航员连上趟厕所都要面临说不尽的麻烦,如果碰巧您还是位女中豪杰,那就更加不堪设想了;睡觉时得把自己绑在墙上,据说无论保持什么姿势,都感觉像是大头朝下;稍不留神就会撞个七荤八素,总不动换又容易肌肉萎缩、抵抗力下降……事实证明,能够挣脱地球母亲怀抱的孩子并不见得是幸运儿,我当然愿意相信杨利伟被发射前对万里苍穹的孜孜向往,但他们遨游太空时回家的愿望肯定比前者更加强烈。“钱包(purse)”和“负担(burden)”,这样两个看似天壤有别的语汇却分享着同一个词根,看来并非偶然。

    根据《圣经》里的说法,人类祖先因为偷吃了禁果、被上帝逐出伊甸园,从此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到如今;而唯物主义者则坚信,这完全是基督使徒们为了忽悠大伙儿上钩而编造出来的谰言。其实,在人类意识的最底层都有种曾被遗弃的神秘感受,一切文明概莫能外,我们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往哪里去,更不清楚为什么要到这滚滚红尘中走上一遭。即便是达尔文,他手中也只拥有一张残缺的地图,知道天安门的前一站是西单并无太多实际意义,因为我们需要的是那列可以拯救灵魂的地铁。

    就像约翰•蒂洛森主教说过的那样:“如果上帝没有必要为了自己而存在,那么多半是有人为了人类的利益而创造了他。”既然谁也说不清真理究竟是什么,那我们倒不如少去进行无谓的争论,纵然成为恶魔手中的傀儡木偶,恐怕也比那无依无傍却貌似自由的断线风筝来得幸运。1975年清明节深夜,一代枭雄蒋介石在台北溘然长逝,十天后移灵大溪时,62公里的路途两旁挤满了数百万吊唁军民,很多追随他转战南北的老兵纷纷跪倒痛哭乃至昏厥。历史的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谁也逃不过最终的公正审判,可人的一生毕竟白驹过隙,信仰的缺失往往要比谬误更加可怕。既然地球是圆的,那么南辕北辙也一样可以到达目的地,只要你始终不渝,光明一定就在眼前,即使最终什么也没得到,也算是个有梦的人生,这大概就是造物主抛弃我们之前留下的玄机吧。

    当然,这个道理说起来容易,在具体操作过程中却未必那么顺风顺水,毕竟,礼义廉耻作为压力的一面往往要显得直接许多。比如,当陆远航考虑是否要“弃暗投明”、到程毅那里开创一个新局面时,最担心的事情便是和魏一诚的过去会不会成为“美好未来”的阻碍。虽然这类师生恋“母题”在校园内的受关注程度远不如在社会上那样名列前茅,也难怪,且不说还有以“许广平vs鲁迅”等事件为首的诸多经典大团圆,同价格杠杆的原理一样,当供给大于需求时,司空见惯的消费者反而不会趋之若骛;但在波澜不惊的研究生院里,远航那点儿风流韵事也的确被炒作过一阵,不知是否会成为沉淀在程毅心底并饲机发作的病灶。其实陆远航产生改换门庭的打算由来已久,当初向林风伸出橄榄枝,即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之所以要拖到“袁扉事件”后才真抓实干起来,就是出于以上顾虑;毕竟,不同于那些造就虱子多了不痒的“七锅头”、“八锅头”,在远航这种“知识女性”心中,多少还残存着一些“好女不事二夫”的“封建观念”。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经过组织的反复考验,陆远航发现程毅同学的确对她的“过去式”满不在乎,堪称心胸磊落的大男人。事实上,自从程毅高中时代起,已经在两湖商界卓有头脸的程爸爸就着意带上这位独子走南闯北、借此培养接班人,因此,饱受自由主义言传身教的他便逐渐养成了“一切朝前看”的“市场化”性格。对于商人来讲,活在今天比什么都重要,做生意最讲究实际,对那些瞻前顾后没有兴趣;更何况,在如今以暴发户为主体的上流社会中,本就有“不问出处”的惯例,若较真儿推敲起来,弄不好大家都尴尬。以此看来,那些“有故事”的时尚女性之所以要把大小老板们作为委身首选,还真不仅仅是看中了人家的存折,可谓目光深远。遗憾的是,在先富起来的群体中,“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儒商已经越来越多,买卖人也开始懂得“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拍过三级片的辣妹连香港小姐都不能参选,看来反封建、“文化革命”的确任重而道远啊。

    既然已经钓上只不记前嫌的金龟,按说陆远航该心满意足了,可最初的欢欣鼓舞过后,女孩儿却总觉得这段重振旗鼓的感情从一开始就缺少了些什么。的确,那些没完没了地跟你翻旧帐的小心眼儿男生着实让人心烦,表面看来,既然两情相悦,就该包容彼此的一切;可反过来说,新婚燕尔中还要对过去念念不忘,恰恰说明他在乎你的全部,与那些可以为了“一晌贪欢”而不计其余的“急茬儿”相比,看似心胸狭窄的前者不更接近爱情的本来面目么?程毅确实没把远航的“瑕疵”装在心里,但以此类推,当你们激情万丈的“今天”也成为“昨天”时,这个新款“过去”也同样不会成为人家的负担,早些时候程毅对顾爽的知难而退就是很好的佐证。

    不过,陆远航似乎对这“微不足道”的缺憾并不甚在意,至少是雷声大雨点小,下午去所里上课时刚向枕流抱怨过,掌灯时分小胖子陪吴雨去商场买东西便见到她和程毅手拉手在购物街有说有笑地闲逛着。其实,对完美的追求往往就是这样,初恋情人之间难免锱铢必较,总担心彼此的山盟海誓有丁点儿不符合爱情真谛,等到梅开二度、连中三元之后便会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不了再换嘛,既然手绢已经变成抹布,也就没必要再精益求精了。通常,人们把这种变化叫做成熟。

    “咱们到那边看看,”吴雨一把将刚要上前打招呼的徐枕流拉了回来。

    “啊?”男孩儿有些莫名其妙地快步紧跟着:“刚才那个……”他早就想把自己这几位密友介绍给吴雨认识,本以为择日不如撞日,却发现……

    “我知道,”拐到顾客相对稀少的另一侧后,小吴老师的步履渐渐恢复到平日里那从容而优雅的状态:“看来他们俩还真好上了。”

    “是,远航…恩?”枕流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未在家提起过此事。

    “这又是何苦呢,”她轻徐而悠长地摇了摇头。

    “谁?”男孩儿愈发一头雾水了:“什么何苦?”

    枕流也是这次听吴雨说才知道,近两个月来在远航身边发生的凡此种种,看似顺理成章,实则并非偶然。

    事实上,自从魏一诚和系出名门的赵冉喜接连理之后,便发现这两位家庭背景相距甚远的“才子佳人”其实有着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差异。虽然同为高级知识分子的夫妇二人都在想尽办法来琴瑟友好,可那林林总总的罅隙却像无处不在的灰尘一样磨蚀着表面上依旧运转良好的婚姻引擎。更为重要的是,魏一诚心里清楚得很,想当初他之所以会离开相处多年的女友转而选择并无太多感情基础的赵冉,虽非处心积虑,其动机也并不单纯;正所谓欺人难欺己,望着身边一脸天真的妻子,魏老师冷热交攻的心结可想而知,就像《忏悔录》中说过的那样:罪人的良心一定会替无罪者复仇的。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情此景中的魏一诚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曾经携手走过青涩年华的袁扉。按照言情小说中的俗套,这对初恋情人本该鸳梦重温才对;只可惜,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在已为人妇的袁扉心中,魏师兄尽管永远拥有着那不可比拟的位置,但这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早已咫尺天涯。其实,她当年甩手嫁给那位百折不挠的追求者,很大程度上因为拗不过“女儿大了不中留”的传统习俗才勉强作出的决定;然而,后来的婚姻生活证明,袁扉夫妇俩虽谈不上志同道合,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丈夫却也让她找不出任何随心所欲的理由;如果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当初不该跳进这趟本不属于自己的温吞水中。

    精神分析学派认为,人的内心都存在某种补偿机制,也就是所谓“堤内损失堤外补”,比如童年时代缺少父母之爱的孩子,长大后便会对比自己成熟的异性格外依恋。当然,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往往是个无底洞,就像饮海水一样,越喝越渴;因此说,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从此天涯永隔,纵然用整个生命去追逐也无济于事,心理学家们把这称作“情结”。其实,当初魏一诚对陆远航的情不自禁,也可以用如上原理进行解释。坦白讲,魏老师的道德操守虽不乏瑕疵,但基本还算得上过关,尤其在世风日下的今天看来更是足以矮子里拔将军;这从全所上下对他不错的口碑中便可看出,要知道,在人言可畏的知识分子圈儿内能混到这个份儿上已属不易,更何况,自从经历过婚姻家庭的七年之痒后,老魏早就对构建和谐的人际关系失去了兴趣。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读书人最大的弱点便是优柔寡断,尽管理智已不能告诉他同远航的未来在哪里,但魏一诚还是本能地在渐行渐窄的婚外情中继续盲人摸象,而真正触动他改变初衷的,还要从魏丹的“早恋事件”曝光之后。正所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设身处地,同样花样年华的陆远航也是人家爸妈的心肝宝贝,这不能不让魏一诚倍感自责。

    “其实,”吴雨垂着头,倒像是在回忆一段属于自己的往事:“做出这个决定时,他也很痛苦。”

    现在看来,赵冉当初借故离开、跑到南京去筹备那个“信则有”的研讨会,并非高姿态,也不为躲清闲,而是想提供给老魏一个独自决断的空间。寒冬腊月里聚在一起取暖的豪猪尚且懂得要保持既可以分享彼此温度、又不至于扎到别人的适当距离,更何况相处了十几年的夫妻呢,老子说:“无之以为用”,恐怕就是这个道理。的确,痛定思痛的魏一诚终于作出了“正确”决定,而通过女儿、辗转从段青处得知程毅对远航颇为倾心的“喜讯”更五味杂陈地坚定了他的选择。其实,远航父母刚开学时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就是魏老师自己打的,难怪赵冉在“茶座峰会”时能表现得如此泰然自若;不用说,后来陆远航“破获”的那封当时就引起枕流怀疑的电子邮件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此外,老魏还特地搞来有关现代汉语外来词的调研项目交给陆、程二人比翼齐飞,借此为他们日益萌动的感情添砖加瓦。果然,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你可千万别把这些说出去,”吴雨像个小姑娘一样不住摆弄着衣脚:“老魏希望远航能恨自己,这样她今后的生活才不会有什么感情负担。”

    徐枕流点点头,他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却也说不清心中是种什么滋味;或许,这件事的确不该让远航知道,连旁观者都为之唏嘘的感受,恐怕就就更没有理由去交给当局者承受了:“咱们到楼上转转吧,”枕流似乎听到了远航渐近的笑语,却如梦似幻,辨不出究竟。

    上扶梯时,吴雨的高跟鞋踉跄了一下,于是,她便顺势挽住小胖子的手臂。

    枕流想起在父亲那个笔记本上读到过的一句话:“美都是真的,但真的却往往不美。”的确,既然有限的人生根本不可能窥见宇宙万物的一切奥妙,又何必要让种种烦恼搅乱自己原本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呢;或许,那些借口找不到真爱、而把感情变成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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