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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二楼党政办公室，和往常一样，马艳丽已经先到了，已把他的办公桌擦干净，放上当天的报纸。
“老何还没到吗？”叶之然问。
“没到。”马艳丽是党政办科员中和叶之然关系最好的一个，当初叶之然刚分到马石乡工作时，尚未熟悉党政办的事务，马艳丽尽心地帮他处理，两人在工作中建立了一定友谊。她比叶之然大二岁，已经结婚四年，但没有生育。
“小马，秦书记指示林长的后事由党政办具体负责筹办，你这几天的任务是多关心林长的爱人何chūn英，悲痛之中，不能让她有什么意外发生。”叶之然说道。
“明白了，领导。”马艳丽有个习惯，回答“明白”二字时会挺一挺胸口。她本是熟女，拥有xìng感的身材，这一挺，往往让男人产生炫目的感觉。
“姓曹的！”叶之然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偏偏因为没有生育，搞得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失和。要知道，在郊区，生儿育女的传统观念是很强盛的。
“叶主任早啊。”何贵田昨晚忙到下半夜，进门先和叶之然打个招呼。
“老何，林长的后事你多费点心，要多和家属协商，有事情多沟通。”叶之然见何贵田jīng神状态奇差，心知他为了李乡长的出错负担了很大的压力，估计昨晚被李长骂得不轻，但这种事情在官场中是最敏感的，何贵田的前途肯定已经葬送了，连带着李长也基本上在正科级的位置上终老了，就说道：“我要到去开会，乡党委今天有个二级班子会议。”
马石乡zhèngfǔ有南北二幢四层的办公楼，南楼是党政领导的办公楼，乡党委书记、副书记、党委委员，乡zhèngfǔ正、副乡长，党政办公室，计划生育办公室、财政所等重要部门都在南楼办公；北楼是大礼堂、食堂、后勤等部门的辅助楼。
在南楼四楼会议室，叶之然参加马石乡二级班子会议。
党委书记秦大明主持会议：“同志们，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件悲痛的事，可能同志们也都知道了，林长昨天傍晚五点左右因交通事故遇难了。根据初步调查，林长昨天下午一个人开车去长青村处理村民的计划生育的事情，晚上，在亲戚家喝喜酒，然后醉酒驾车回马石镇，路上遭遇车祸，和长荣公司的一辆卡车迎面相撞，不幸当场遇难。据县交jǐng支队的现场勘查，林长酒后驾车，违章变道，对这起交通事故负有全责。”秦大明说完这段话，扫了一眼二级班子全体成员，语气渐渐凌厉起来：“林长出事后，党政办主任叶之然同志赶到县中心医院协助我处理林长的大事。但是，我们中有的同志，得知林长出事后，不来处理事情，也不了解清楚实际情况，就跑到县委唐书记家里报告，说我秦大明出车祸遇难了。我想问问，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好接替我的位置？”
会议室一下子寂静无声。叶之然知道事情的始末，还不怎么吃惊，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吃惊的同时都是面面相窥，也有不少人把目光转向李乡长，因为秦书记的矛头所指一听即明。章立人坐在叶之然身边征询地望着他，叶之然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会场沉静了片刻，乡长李军发言道：“秦书记说的前半段话我同意，确实是我了解情况不清楚，犯了错。但后半段的指责我不能接受，我去唐书记家汇报工作也是奉了殷县长的指示，怎么就确定是别有用心了？”
秦书记不屑地看了李乡长一眼，说道：“一得到消息就巴巴地向殷县长汇报，又到唐书记家汇报，什么用心还要我说吗？请你不要侮辱了我们马石乡全体二级班子成员的智慧。司马氏之心，路人皆知嘛。”
李军被说得满脸通红，痛脚被拿在别人手里，又不好发作，于是狠狠地说道：“都是党政办副主任何贵田乱发消息，使我误会了出车祸事故的人。”
“他发了什么消息，让你误会了？”秦书记冷冷地问。他其实知道内容，现在只是逼李乡长在大家面前说明白，让与会的乡干部都清楚事件的经过，达到孤立他的效果。
李乡长从腰间摸出BB机，读了一遍：“林长出车祸，秦书记走了。”
“啪”，乡党委组织委员潘秋生拍了下桌子，很气愤地说：“这个何贵田怎么回事？发条消息也要摆这么大的乌龙？还有一点，他这么报告秦书记的行踪又是出于何意？”
叶之然知道何贵田跟李乡长很紧，算是李乡长的人，潘秋生这个“自摆乌龙”的说法倒也贴切。
“何贵田的做法确实不妥当，我建议给他相应处分。”李乡长说道。
“处分当然要给，党政办副主任这样重要的岗位不适合何贵田担任，调他去乡农科站担任党支部副书记吧。”秦书记发话，语气依然严肃。
“我同意这个决定，等会在乡党委会上决定吧。”潘秋生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同时提醒愤怒中的秦书记，乡领导的任免应通过乡党委会。
马石乡一、二把手发生冲突，而且秦书记、李乡长都是有后台的人，大家不会轻易去趟这浑水。何贵田虽是叶之然的下属，但叶之然清楚事件的始末，确实是何贵田做错事了，现在不是保他的恰当时间。
秦书记闻言点点头，说：“好。下面谈谈林长的后事，叶主任昨晚已经和林长的家属进行了初步沟通，家属有没有提具体要求？”
叶之然说“家属对林长的后事，没有提政治方面的要求，只要求经济方面能充分反应林长的因公死亡因素。”
“具体呢？”秦书记问。
叶之然想了想，说：“林长的爱人提了两条，一是她儿子未成年，家里经济来源少了一大块，要求乡zhèngfǔ解决孩子以后的上学和工作问题；二是何chūn英同志的单位效益不好，要求给她解决工作，并解决她的编制问题。”
“同志们议议吧，我觉得家属的要求还算合理，林长既然走了，我们适当照顾一下他的家属，让他走得心安些。”秦书记说道，同时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爱人是高中文化吧？我记得原来在针织厂工作。”副乡长程光和林长生前是较好的朋友，对林长的家庭情况也都熟悉。
出乎叶之然意料，乡武装部长这时候冷冷地说了一句：“她不满意针织厂，给她调到纺织厂好了。”这话说的很不近情理，针织厂、纺织厂都是乡里比较差的企业。叶之然心想，难道林长生前和武装部长有矛盾？
还好程副乡长坚定地维护林长的利益，说：“林长故世后，他的家庭确实遭受到重大打击，何chūn英的工作没有保障，也必然连累到她儿子以后的生活。我的意见将她调到计划生育办公室，那里也正缺个人。”还是程长出面为何chūn英说话。
计划生育办公室科员是干部编制，叶之然听说过党委委员吴阿照看中了这个位置，要安排人进来。果然，在程长提出之后，宣传委员吴阿照立即提出异议：“计划生育办公室是个重要岗位，关系到乡计划生育指标的考核，何chūn英同志没有这方面经验，我反对。”
叶之然体会到“人走茶凉”这句话的含义了，林长生前肯定想不到这样。他想了想，决定尽力帮林长家属一下。
叶之然举手发言：“乡zhèngfǔ服务中心刚刚建立，需要人手，我建议安排何chūn英同志到服务中心工作，那里的工作她可以胜任，编制也容易解决。”
秦书记及时支持了这个意见：“叶主任的意见很好，服务中心确实需要人手，可以给她解决一个编制，大家有没有意见？”
乡党委副书记王静语第一个表态：“我支持秦书记的意见，何chūn英同志到服务中心工作是合适的，相信她能胜任这个工作。”
党委书记、副书记都发了话，其他人乐得送个顺水人情，纷纷表示赞成。在讨论林长的追悼会规格、抚恤金等事宜时，李乡长都没有发言。会议最后通过了林长后事的所有安排，相关费用，追悼会规格等等。具体事宜由党政办公室cāo作落实。
第六节推荐人选
二级班子会议后，休息五分钟又紧急召开了马石乡党委会。叶之然虽不是党委委员，但党政办主任负责党委会会议的记录，向来是列席会议的，章立人是派出所所长，一般也列席会议。
两人到走廊上点了一支烟，章立人问道：“小叶，昨晚很忙吧？”
叶之然点点头，说：“林长出了大事，本就很忙，加上何贵田这个‘姓曹的’多事，忙上加忙。”
“姓曹的”是叶之然在大学宿舍生活中发明的专用骂人词，骂人欠“cāo”就用“姓曹的”的取代。“曹”和“cāo”谐音，加上历史名人“曹cāo”的存在，借用一下大家都听得懂。
章立人见走廊附近没人，轻声说道：“林长出缺后，小叶你的机会来了，要把握好。”
叶之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说：“进去吧，马上开会了。”
党委会依旧由书记秦大明主持：“同志们，临时召集大家开个党委会会议，主要由二项人事议题。第一个，鉴于何贵田工作失误，造成乡党委、乡zhèngfǔ工作上的被动局面，我建议调何贵田去乡农科站担任党支部副书记，下面大家进行表决。”
这个议题刚才二级班子会议上已经提过，现在只是走程序。秦书记直截了当地提出表决，也不给大家发表意见了。
叶之然看到除了林乡长，其他人都第一时间举手表示赞成。李乡长迟疑了片刻，也举起了手。
秦书记看了一眼李乡长，说：“很好，第一项提议得到全体赞成，通过。第二项议题，县委指示，林长遇难后，为了不影响马石乡zhèngfǔ正常开展工作，由乡党委推荐副乡长候选人二名，报县委组织部考察。下面由组织委员潘秋生同志提出人选。”
潘秋生已经在会前得到秦书记的提示，这时就把人选提了出来：“根据县委的指示jīng神和干部选拔原则，我推荐党政办叶之然和计划生育办公室的杨政二位同志。”
“潘秋生同志推荐叶之然和杨正，我们一个一个来，大家先议议叶之然吧。”秦书记不动声sè地说道。通过林长的事情，他和李乡长之间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现在倒是观察其他党委成员态度的好时机。
叶之然和秦书记走得近，乡党委的人都知道。秦书记这次倒是希望李乡长出来反对潘秋生的提名，这样，在唐书记面前他更会失分。
没想到李乡长这次没有反对，他举手说：“叶之然同志工作能力强，年轻有为，我同意。”
秦书记脸sè一变，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
其他委员都知道其中的道理，纷纷对叶之然的工作进行肯定，一致举手表示同意。
秦书记就说：“既然大家对叶之然同志的意见比较一致，我也同意。大家再议议杨正同志。”
李乡长说了一句：“杨正同志已经四十五岁了，不符合年轻化要求。”
杨正是备选的人员，按秦书记的提示，潘秋生选他拿出来，正是为了保证叶之然下一步在县常委上的胜出。因为科级干部的任免须通过县常委会，乡党委只是推荐。李乡长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这是有意为之，为了显出乡长的存在。
杨正是王副书记的人，她支持一下：“杨正同志工作态度积极，能力强，作为候选人是合适的，我同意。”
既然是备选的人员，其他委员都表示同意。
没想到副乡长候选人的推荐波澜不惊。
秦书记说道：“既然同志们一致同意，推荐人选就这样定了，叶之然作为副乡长推荐第一人选，杨正作为第二人选，会议结束后将结果上报县委组织部。散会。”
吃过午饭，叶之然到镇上买个花篮，去林长的灵堂吊唁。
七月的天气，温度既高，湿度又大。林长的遗体安放在灵堂的冰棺里，身上铺一张白布，胸口放着一本中国**党章。花圈、花篮摆满房间。叶之然送上花篮，在遗体前鞠躬完毕，就被林长的亲属引到隔壁喝茶。
马艳丽正陪着林长的遗孀何chūn英，见他到来，就过来轻声打个招呼。叶之然向她道声辛苦。何chūn英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感谢道：“叶主任，程乡长来过了，我的事多谢你帮忙。”
叶之然不敢居功，说：“嫂子，这是乡党委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就放宽心吧，林长已经走了，你要保重身体，要多想想孩子。”
何chūn英和林长结婚多年，自然了解官场作风，老话讲：“老爷死了没人管，太太死了压断桥。”官场多的是势利眼，领导死了，躲开的多，帮忙的少，况且叶主任和她关系一般，就益发的难能可贵。“叶主任，我识好歹的，林长的后事让你cāo了这么多心，我替九泉之下的林长谢谢你。”
“嫂子，别这样，我虽然帮忙做一点事，但也是本份之内的工作。”停了停，问：“长荣公司的补偿款谈妥了吗？”长荣公司是肇事卡车所在的单位，虽然在交通事故上林长负全责，但中国是很人xìng化的国家，对方法律上没有责任，但经济上还是要做补偿的。出事之后，他指示党政办人员一起配合林长的亲属和对方谈判。长荣公司听说死的是副乡长，也就比较配合。
“谈好了，对方赔了六万元。”何chūn英回答。
叶之然点点头，“哦”了一声。一般的交通死亡事故，赔偿标准不到三万，长荣公司能付六万算很好了。叶之然算算，乡zhèngfǔ按工伤死亡的标准赔偿的抚恤金、抚养费、丧葬费以及乡zhèngfǔ额外的补助金也有十八万，短时间内家属的生活应该可以了。
说话之间，已经半个小时过去，叶之然站起身准备告辞时，却见一辆“皇冠”车驶了过来，再一看，从车里下来的居然是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马天成，忙对何chūn英说：“去迎一下，马县长来了。”
何chūn英一愣，和叶之然迎上前去。
马县长不说话，和何chūn英、叶之然握握手，就到灵堂献了花圈，鞠躬。然后在何chūn英引导下，来到隔壁喝茶。
“小叶来了多久？”马县长坐下后，先和叶之然说话。
叶之然和马县长在县委党校有过接触，在马县长党校讲的三次课中，叶之然给马县长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来了不久，马县长。”叶之然谦恭地回答。他隐约听说过林副乡长是马县长的人，看来不假。但林副乡长故世后，马县长能亲自到他的灵堂来，只能说明马县长是个念旧的人，对待自己人很宽厚。
马县长转头向何chūn英说：“林长走得突然，你要节哀。家里有什么困难吗？有需要帮助的就讲。”
何chūn英十分感激马县长的到来，想了想，林长的后事已经安排得非常妥帖，叶之然帮了她这么多，正愁没法报答，现在倒是个“投桃报李”的机会，就说：“多些马县长关心，林长如果知道了一定非常欣慰。林长的后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多亏了叶主任帮忙······”
她就把叶之然如何将事故定xìng为因公，如何争取赔偿，如何在党委会为她争取工作岗位的事轻声说了一遍。
马县长也感到安排得非常妥帖。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到故世的下属家里慰问。来的时候，还想着和乡里打个招呼，帮林长的家属解决一些困难，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心里舒坦了许多，看着叶之然更觉得格外顺眼。
“小叶不错。”马县长赞赏地对叶之然说。
“不敢，马县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每个干部都能‘应该做的做好，不应该做的不做’，那我们县就大有前途。”马县长和颜悦sè地说：“好好工作，你是个有能力的人，我支持你多挑担子。”话不多，很到位。
叶之然忙说：“谢谢马县长鼓励，我一定牢记你的指示，做好工作。”
叶之然是个明白人，马县长话里的意思，如果县常委会讨论马石乡副乡长人选，他会投他一票，这是意外之喜了。有了唐书记和马县长的支持，他过关的可能xìng很大，而且，更大意义还不在这，而在于这次联手，将是马县长和唐书记的之间的一次成功合作。
叶之然虽然不在县里工作，但很清楚县委的权力之争。
唐书记空降常嘉县后，因为挡住了县长殷名权的升迁之路，尹县长表面上不怎么样，但县常委会上不大配合工作。他在常嘉县副县长、县长任上已有七八年，根子已深，有很大的影响力。唐书记虽然凭借市委的支持和一把手的权威可以压他一头，但在县常委会里，占据的优势非常薄弱，如果通过和马县长的这次联手，改变了县常委会的权力结构，对唐书记掌控常委会意义重大。要知道，马县长以前大多数时间都是站在殷县长一边的。
正所谓“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而这“余香”却是何chūn英、马县长还给他的。
马县长坐了不一会，站起身来对何chūn英说：“小何，我最近比较忙，追悼会可能参加不了，先和你打个招呼。”
何chūn英闻听忙说：“马县长，工作要紧，您已经来看过老林了，老林在泉下只会感激的，我们全家也都为您的到来感到无比温暖。”
叶之然就顺势送马县长上车。
第七节县委书记的指点
下班时，章立人打来电话：“小叶，恭喜啊。”
“别，老哥，这只是第一道程序，不知道结果怎样呢。”叶之然忙打断，“听说嫂子想介绍的是人民医院的一位美女护士？”
“是啊，怎么样？安排个时间？”
“替我谢谢嫂子吧，我现在真的不想谈朋友，等想谈的时候，我告诉嫂子，让她再为我介绍。”叶之然拒绝道。
“你啊，不要眼界太高了，年纪差不多了。你老妈上次到马石还和杨红梅念叨呢，那先这样，下班了，再见。”
老妈为叶之然的事来过马石乡三次，和章立人夫妻一起吃过饭，饭桌上对叶之然毕业后既不留省城又不回老家金山耿耿于怀，临走时又托章立人夫妻关心他的私事。杨红梅就记在心上，一心想促成好事。
但叶之然不急，杨红梅再急也没用。下了班，叶之然去叶老家吃饭。顺便交了伙食费，才叔先是推辞着不收，还是叶老发了话：“阿才，你就收了吧，否则小叶不会天天来吃饭的。”才叔于是收下。当然，吃饭只是一部分内容，主要的，还是和叶老聊聊工作和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听听他的指点。在叶老面前，叶之然没有事情可隐瞒的，都是坦诚相对，而叶老也完全将他当做了自己的晚辈。两人亲热得就如爷孙，搞得才叔频频摇头，心里纳闷，“一见如故”也不能达到这种程度嘛。
不过，才叔也很喜欢叶之然的为人。
交流之后，叶之然了解到，才叔和张恒良以前都是叶老在军队里的老部下。叶老退下后，才叔主动跟着叶老退伍。叶老因为年轻时作战负伤，失去了生育能力，没有结婚，更没有子嗣。叶老的弟弟也牺牲于朝鲜战争，叶老就抚育侄女叶青丽长大，后来，又将叶青丽嫁给了张恒良。才叔有一子一女都已成家，儿子是大学教师，女儿在共青团zhōngyāng工作。
在叶老家吃过晚饭，叶之然去拜访县委书记唐国强。
唐国强一家住在县委招待所的一号小楼，四室二厅的房子。
他的家人在他上任后不久都从嘉南市区调到常嘉来，唐红、唐康姐弟俩分别读初二、初一，插班在他们妈妈于嘉任教的县中学。唐红姐弟读书的成绩优秀，但人很调皮捣蛋，都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唐书记是没时间管，于嘉心疼小孩，管得比较松，俩小孩都不怕她。
叶之然进门时，唐红正为数学几何作业一道难题费神，看见叶之然就高兴了，说：“叶哥哥来得太巧了，快来帮我讲作业。”
唐红管叶之然叫哥哥，唐康也跟着这么叫，俩小孩不服父母管教，反过来对叶之然倒很服帖。用唐红的话说，“叶哥哥又帅又聪敏，是我的偶像。”确实，叶之然不仅长得帅气，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在小女生眼里有杀伤力。
唐书记顺势把唐红的数学作业交给叶之然：“小叶，你先给她讲讲作业。”
叶之然接过来看了看，是道平面几何的求证题，属于必须添辅助线才能求证的题型，这种题，辅助线添得不对，就无法证明出来。叶之然考虑了一会，帮唐红添好线，说：“唐红，你再看看，添了这条线是不是能求证了？”
唐红一看果然立即明白了，开心地说道：“叶哥哥真厉害，我知道怎么做了。”说完拿着作业本到里间去做作业了。
叶之然没见到于嘉，问：“唐书记，于老师呢？”
“她在辅导唐康的作文。”唐书记指了指沙发，说：“你坐，我和你谈点事。”
叶之然就坐在唐书记左手的沙发。
“县委组织部很快前来考察，我先问你，有信心做好工作吗？”
“有，我会尽心尽力做好工作，不给你抹黑。”在唐书记面前，叶之然不说官场上的套话，“遇到问题，我会及时向您请示。”
唐书记点点头，说：“小叶，到了乡镇一级的副科级干部，就是真正走上仕途了，有了权力，一举一动就关系到百姓的利益，要慎之又慎啊。”
“我明白，请唐书记放心。”叶之然坚决的说道。
唐书记点点头，说：“很好，我问你，做了副乡长，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工作思路得到执行？”
“请唐书记教我。”叶之然望着唐书记，诚恳地说。
“干部的工作，说到底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工作。”唐书记说道，“一个领导干部，要将自己的理念和方针实施下去，必须依靠他人的合作，所以，如何处理好人际关系是个大学问啊。”
“是，我一定记住您的话。”叶之然慢慢体会他的话。
“要做事情就要学会用人。用好人了、用对人了才能做出成绩，小叶啊，有两类人是万万不可用的，一类是心术不正的人，一类是关键时间不服从指挥的人，以后不管到了什么位置，都要记住。”唐书记的目光炯炯有神。
这番话，有二层含义，第一，做工作不能一个人独干，必须依靠他人，依靠上级的支持，关键还要依靠下属执行；第二，用人非常重要，下属不仅要会做事，而且要忠诚，关键时间掉链子的下属不能用。叶之然心想：“怪不得好多领导情愿用一个能力不强但听话的下属，而不愿意用一个不听话的能人。”
“能够把自己的思路、理念执行下去是最重要的，就像部队打仗，指挥员指向哪里，部队就要打向哪里，即使是错误的也要执行，否则，几百、几千、几万个战士，都逞强各打各的，部队就是一盘散沙，必然吃败仗。”唐书记停了停，见叶之然听懂了他的话，继续说道：“对于指挥员来说，做到上面的还不够，打仗前，怎么打，打哪里必须慎重选择，打之前要集思广益，做到知己知彼。”
“谢谢您，唐书记，您的话给我启发很大。”叶之然望着唐书记的眼睛，充满了尊敬。见唐书记茶杯里的水不多了，又站起身帮唐书记续满水。
于嘉辅导完儿子的作文，从书房出来，看见叶之然在倒水，赞道：“小叶真不错，以后做了官也要这样，不要养成大老爷作风，什么事都要别人做。”
叶之然赫然一笑，知道她在影shè唐书记，不接话。
唐书记倒是无所谓，说：“你这是在给我扣帽子？还是为小叶打抱不平？”
于嘉给小叶倒了杯水，说：“你看看，小叶进来这么长时间，水也没有。”
叶之然忙说：“我不想喝呢，在您家，要喝也是我自己动手。”
于嘉就不理这事了，问：“小叶，这么长时间，怎么没你说起过女朋友，还没谈？”
“没谈。”
“真的？那阿姨帮你留意一下，小叶条件还是不错的。”于嘉小小的兴奋了一下。
叶之然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这就是女人天生的爱好：喜欢做媒。头就有些大了。还好唐书记说了一句，帮他解了围：“先把工作做好，马石乡虽不大，等着做的事非常多，做出成绩了，以后的路会很宽，谈朋友的事等等也无妨。”
于嘉马上说道：“说别人轻巧，你怎么在读大学时就来追我？”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听着于嘉的说笑，一点也不顾忌他的存在，叶之然知道她心里已经将他完全当做了自己人，就说道：“于姨，唐书记是为我好呢。”这声“于姨”叫的亲切自然。
于嘉更是高兴，冲着唐书记说：“你要多关心些小叶，小叶人不错。”
唐书记颌首微笑。
叶之然想起下午在林长家里和马县长的偶遇，觉得有必要和唐书记汇报一下，就坐下来，把整个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唐书记听完果然兴趣十足，问：“马县长说这些话时，还有谁在旁边？”
“就我和林长的遗孀何chūn英二人。”叶之然想了想，说。
唐书记笑了，说：“小叶你是个福将，这样一来，你的事就简单了，我本来认为你担任副乡长问题不大，但进入乡党委会有阻力，既然马县长也支持你，我让你一步到位，担任乡党委委员、副乡长。”
马石乡党委委员有九人，分别是乡党委书记、乡长、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党委组织委员、宣传委员、武装部长以及二个副乡长。而zhèngfǔ系统中，共有四位副乡长，进入党委的副乡长和不进党委的副乡长，权限相差很大。
县委书记是管官帽的，现在听唐书记说原先他进党委的把握不大，叶之然就想象得到县常委会的斗争很厉害。想想也是，唐书记虽然有能力，但就任常嘉县委书记才三个月，殷县长的根基又深，短期内没在常委会掌控相对优势也很正常。
想明白其中的窍要，叶之然说：“谢谢唐书记，马县长似乎和殷县长也不大对路，可能是撬动殷县长班底的一个支点。”
唐书记笑着用手指了指叶之然，说：“有点政治眼光。所以说你是个福将嘛。”
叶之然于是兴奋起来，说：“唐书记，需要我做什么吗？”
“等你上任以后，我找个机会，和马县长一起吃顿饭。”唐书记微笑了一下，信心满满，“马县长是常委、常务副县长，如果能够合作，也有利于开展zhèngfǔ方面的工作。”
如果三人一起吃顿饭，有叶之然在中间做润滑剂，会自然许多。
于嘉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你们怎么就会说这些事？不会谈谈生活？”
唐书记就笑着说：“生活和工作密不可分嘛。”
叶之然凑趣道：“唐书记已把工作当成了生活。”
三人就一起笑了起来。
第八节考察
县委组织部的动作雷厉风行，在接到乡党委的推荐名单后，第二天就由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带二人下来考察。
官场之中二类事情总是传得飞快，一是升官，二是下台。
于是，干部科的人还没有开始找人谈话，乡zhèngfǔ的人就都知道叶之然要升副乡长了。
叶之然在党政办主任位置上磨炼了二年，已经不是刚参加工作的那种菜鸟了，克制着自己的神sè，表现得宠辱不惊。在办公室接到通知后，来到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了十数人，除了县委组织部干部科三个人，还有乡党委副书记王静语，组织委员潘秋生，杨正和十个党政办、计划生育办公室、乡服务中心等科室的科员。叶之然微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王副书记见人都到了，对干部科科长点了点头，然后对潘秋生说：“开始吧。”
潘秋生就给大家介绍了干部科三人的姓名，然后说：“下面请县委组织部干部科于科长讲话并布置工作。”
叶之然一直在马石乡工作，和县里的干部都不大熟，见于科长虽不到四十岁年龄，沉稳jīng干，眼神凌厉，心想：不亏是搞干部工作的，官不大但有势。
于科长说得简单干练：“同志们，我们三人今天代表县委组织部对叶之然和杨正二位同志进行考察，先进行集中评议，然后个别谈话。集中评议采用不记名填表打分的形式，下面把表格发给大家。”
叶之然拿到表格看了看，评分内容分别是“思想品质”、“工作能力”、“工作态度”、“群众满意度”、“廉洁奉公”等；评分标准有四个选项，分别是“基本称职”、“称职”、“良好”、“优秀”。他就在自己和杨正的二张表格上分别打了分。
等收齐表格，于科长对王副书记说道：“王书记，谢谢你了，你忙吧。下面我和干部科小王一组，潘委员和小李一组分别进行个别谈话，集中评议就到这里结束。”
大家纷纷离去，叶之然站起身时，于科长笑着说：“小叶慢点走，我们聊聊吧。”
叶之然重新坐下来，拿出烟递给于科长和小王，自己也点了一支。等会议室只剩三个人，于科长笑着说道：“小叶，你是市委组织部公开招考的后备干部，我是久闻其名，今天终于得识真容。”
叶之然忙摆摆手，说：“不敢当，说起来组织部就是我们官员的娘家，我是不大回娘家，所以怠慢了娘家人，要做自我检讨。”
于科长哈哈一笑，说：“小叶是本地人？”
“我是广北市金山县人，离常嘉不远。”
“哦，我看你简历，还没结婚，女朋友哪里人？”于科长又聊起家常。
叶之然赫然笑笑：“要叫于科长笑话了，我还没谈朋友。”
“噢？这个我要批评你了，工作固然重要，个人问题也不能耽搁了，否则父母一关难过。”于科长亲切地说。
“是啊，已经下通牒了，三十岁之前必须完婚。”叶之然说着不觉抓了抓头皮。
说了一会家常，于科长问道：“小叶，你对杨正同志如何评价？”
终于涉及核心了。叶之然沉吟了一下，说：“杨正同志在计划生育办公室的工作卓有成效，他年富力强，工作上有能力，我们乡的计划生育指标完成得不错，与杨正同志的工作是分不开的。”
于科长鼓励地点点头，问：“还有呢？”
“杨正同志不仅工作勤恳，而且人缘不错，在乡zhèngfǔ口碑很好。”叶之然斟酌着用词，这种考察，如果给竞争对手描黑，结果会适得其反，所以，他表现得很大度。
于科长听着他的评价，暗暗点头，这个叶之然年纪这么轻，表现出的政治智慧却很高，确实是个成熟的干部。他接着说：“也不会全是优点，说说缺点吧。”
“缺点嘛，杨正同志为了工作顾家较少，忙起来，饭也经常忘了吃，这个对身体健康不利。”
这哪里是缺点，分明还是优点。于科长知道在叶之然那里不会再有什么特别的评价了，他饶有兴趣地看叶之然一眼，说道：“小叶，你对自己今后的工作有什么设想？”
叶之然收起笑脸，说：“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于科长这时已经为叶之然的稳重、成熟高看他一眼，就收起笔，笑道：“好的，谢谢，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耽搁你工作了。”
叶之然忙站起身，分别和他们两人握手，说：“谢谢组织部领导谈话，受益菲浅。”
回到党政办公室，马艳丽对他调皮地眨眨眼睛，明眸闪过，留有余味。
叶之然知道办公室的同事和他关系都好，关键时刻不会在组织部来人前说他坏话。马艳丽的暗示也是表达这样的信息。他看了看办公室同事，何贵田已经离开党政办了，钟平、陈小宇一如既往，埋头做着手里的工作。只有王培培没有踪影。
叶之然问了声：“马艳丽，王培培呢？”
“王培培给秦书记送资料去了。”马艳丽回答一声。
叶之然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会议安排表看了看，想起林长的追悼会时间安排在明天，似乎有些冲突，就吩咐钟平重新通知一下。钟平答应一声就逐个电话通知或通过拷台留言。
过一会，王培培回来告诉叶之然，秦书记让他去一趟。
秦书记的办公室在四楼靠东第一间。乡镇zhèngfǔ办公室一般都是这样安排的，书记一般在顶层办公，东面第一间是书记室，第二间是副书记，后面是党委委员的办公室，分别是组织委员、宣传委员等等。下面一层则是各乡长办公室，东面第一间是正职乡（镇）长办公室，然后是各副乡长办公室。
叶之然走到秦书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听到秦书记宏大的嗓门叫着“进来”，于是缓缓推门进去。
叶之然很注意这些小节的，到领导办公室敲门不能太急太重，听到领导回答后才能缓缓推门进去，推门的速度也不能太快，领导看你稳不稳重，小节上就必须把握到位。俗话说：宪法不如领导的看法。
“秦书记，您叫我？”叶之然微笑地问道。
“小叶，来，来，坐。”秦书记意外地站起身来，神sè很亲切。
秦书记作为马石乡第一把手，平时都是版着脸，很威严的，而他也天生一张黝黑的国字脸，颇有官气。
叶之然来到秦书记的办公桌前就坐。
“小叶啊，来马石乡二年多了吧？工作习惯吧？”
“是的，二年多了，多亏秦书记指导，这两年才没出大错。”叶之然表现得很低调，流露出的神sè也似乎是很感谢秦书记的。
秦书记于是脸sè严肃地指出叶之然工作中还存在的某些不足，一时间让他摸不到头脑。其实这是有好事降临的普遍模式：领导如果找你，上来一通表扬，那麻烦，十有仈jiǔ不是好事，比如让你去承担一个麻烦的工作，给你调到一个次要岗位。如果上来就是批评，那么一般批评过后就来一个转折，天降大任于斯人矣。果然，秦书记很快转变了讲话的语调。
“不过，年轻人有些小缺点是难免的，我年轻时也都这样。总体来说，叶主任，我是很看好你的，你是我们嘉南市组织部门录用的后备干部，组织部门将你放到马石乡来，也是对马石乡党委的最大信任，这两年来你的工作也是比较到位的，乡党委推荐你担任副乡长，也是对你的信任，你一定要克服缺点，保持自己的优势，更好地开展工作。”
叶之然闻言立即站起身来，露出感激和略有激动的表情来，连声道：“谢谢秦书记，这两年秦书记教了我很多工作上的好方法，今后，我会继续在您的指导下进行工作。”
秦书记听叶之然在说到“指导下”三个字时加重了语气，就明白叶之然这是在表明态度了，便点点头，赞赏道：“叶主任年轻有为，不像我们这些人啊。”
叶之然忙奉承他一句：“哪里，秦书记正当年啊，大有可为，再往上动一动就是县领导了。”
秦书记“哈哈”一笑，扯开话题，问：“叶主任，你看党政办哪个人可以接何贵田的班啊？”
这是卖人情给他了。这也是秦书记的手段之一吧，目的主要是为了在自己升副乡长后能继续和他保持一致。叶之然想了一想，说：“党政办马艳丽和钟平都不错，担任党政办副主任都能得展其才。”
秦书记沉吟片刻，说：“还是钟平吧。马艳丽能力不错，但她长得太好看，婚姻又不大可靠，容易多事。”
叶之然在心里为马艳丽叹口气，女人长得美在许多地方都是所向披靡，唯独在官场成了缺点。原因无非是目前的官场是由男xìng主导的，男xìng领导提拔年轻美貌的女下属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第九节组织部谈话
七月的天气，清早就带着热意，但微风拂来，人清爽得很。
喜欢穿T恤衫的叶之然今天换了件白衬衫，人显得格外jīng神。走进办公室，马艳丽佯装惊呼：“领导，今天好帅啊。”
叶之然在她头上打个爆栗，说道：“我看你好衰。”
“领导，我以后要叫你叶长了。”小马笑得更灿烂了。
“组织没宣布的事，你别跟着起哄。”
“哦，知道啦。”马艳丽表情夸张了一下，眼睛里却透出兴奋和敬佩。
“昨天林长追悼会之后家属有没有提其他要求？”
“没有，何chūn英今天已经到服务中心报到了，她私下里很感谢你帮忙呢。”
叶之然叹口气说：“她也是个苦命人。”
不一会，办公室的钟平、王培培、陈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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