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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忠平沉着脸,不怎么说话。
王首阳不安地绞着两只手,刚从生死线上走过一回,算是劫后余生,而接下来面对的将是另一场空前的人生劫难,他不安到无法按捺,十分有倾诉的欲望。
“如果不是他做的太狠,我是不会走这条路的……我太了解他,他不会放过我。从我说让他交出他老婆那天,他就不打算放过我了……我没想到我在他心里非但不如他老婆,就连他身边一条狗都不如……假的!都是假的!”他的脸埋进手里,用力地搓着脸。
廖忠平阴沉着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说:“我想知道,两个男人之间搞不伦……你觉得好吗?”口气十分不尊重。
王首阳在上位良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除BOSS之外的人说出这种不客气的话。
他愣了下,随即有点恼羞成怒,激动地说:“我如果有错误,也只是对ZY领导交代,你没资格质问我!”
廖忠平语气倒稍微平静些,“我现在不是代表上面审你。纯粹是出于好奇——两个男人……有意思吗?”
》他是七处的中层干部,曾经有缘翻阅过BOSS的内部档案,在“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妇女”后面的附录上,赫然有王首阳的名字,标注是“保持不正当关系的情夫”。
王首阳脸色几度变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像在回忆在缅怀或者在追悔,“我和他之间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骗'奇‘书‘网‘整。理'提。供'人……他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不想把他往死里整……”他脸上露出哀戚之色,“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这种草根出身的人,不管向上爬多高,到头来也不过是上人嘴里的一块口香糖,等到嚼得没滋味了就一口吐到地上,不知道粘在谁的鞋底下。这就是下场。”
廖忠平觉得这话有些没有逻辑,不过职场上靠潜规则上位又企图挑战正宫地位的男三本身的思维逻辑确实就值得质疑了。
他对GAY的评价本来就低,这时候更加看轻。
可是王首阳继续喃喃自语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上面早就打算向他动手了,几次派人来做我的工作……既然我做不了选择,就让他自己选好了……大概我就是想看看他是选他老婆还是我……这样也好,我们都完蛋,要死一起死了……”
这职场情场双双惨败的中年男人颓丧地靠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形容枯槁,瞬间像老了十岁。
停机坪上专机落地,特派员风尘仆仆而来。
廖忠平本想交接完毕就离开,他还要继续追查那个在他眼前消失的神秘援手。
特派员却正色对他宣读了七处三巨头下达的进京调令,说他在刚刚和警方的对峙中滥杀无辜,要他当面陈情,接受调查。
军令如山,廖忠平不得违抗,同机离开。
飞机盘旋着上升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廖忠平从舷窗看着脚下大地,默默想:我会回来的。
医生在失去对梅宝的遥控和联系之后就陷入了恐慌中,提心吊胆地到了半夜,仍旧没有半点消息,新闻上也没有半点风声,可见事情非比寻常地严重。
凌晨三点,他在桌子上趴着睡,突然被敲门声惊醒,匆匆去看门,警惕地从猫眼里窥视,然后开门放行。
出现在他诊所门口赫然是梅宝本人,只是她面色苍白,浑身湿透,摇摇欲坠,并且她随即真的一头栽倒在他面前。
71、第12章(7)
梅宝并没有彻底昏过去,只是长时间的体力透支让她差点没hold住。
她坐在简陋狭窄的诊疗床上,袒露出肩膀后背的部分,雪白细腻的肌肤上伤口狰狞。医生难得地沉默着给她清理伤口。
镊子和沾着消毒水的棉花在伤口上抠弄的感觉实在不怎么美妙,梅宝垂着头咬牙一声不吭。
过了一段时间,随着弹头从身体里剥离呛啷一声被丢进盘子里,酷刑才叫告一段落。
绑绷带的时候医生才叹气说:“你为了一个廖忠平把王首阳放了,又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
梅宝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揍他个猪头狗脑的了,只简单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你们侠的麻烦也自己承担。”
医生说:“什么你的我的,你把界限划得太清了,怎么侠在这个阶段也收容了你,感情你就只是当我们是被利用的便宜机构而已?就算是从公私分明的角度讲,你这也算是做坏规矩了。”
梅宝说:“你的医疗费我会付,如果你要跑路我也可以送你一程,此外没什么好说的。”
医生说:“治疗费你是要付的,还有被你丢下的那辆车钱,你看着也赔了吧。”
说到钱,梅宝心里才又咯噔一下,“你要多少?”
医生说:“治疗费我收你便宜点,就算五千好了。车就贵一点,虽然是二手车,但是经过改装性能方面很强悍,是居家旅行必备的良品。再说这个算是侠的公共用品,也不是说我一个人能说的算的。这样吧,我再给你折个旧,就十万吧。”
十万?!
梅宝与身体的疼痛之外就加上精神上的打击——她现在所有财产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奋斗这么久又成了负资产所有者,一切归零。
她冷冷地瞥着医生,略有点仇恨地。
医生有点摄于她的气势,转开目光,嘴里却没闲着,继续说:“钱的事先放这,但是你这个态度不对,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习惯性地叛逃组织啊?”
警戒等级却在升级,梅宝整理衣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停顿,然后她拉起衣衫,遮住伤口,瞪系上纽扣,声调平淡地说:“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医生挠挠脸,有点小无奈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廖忠平那样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甘做睁眼瞎,我可是看过你整容前容貌的人,稍微查一查就能把你和那个因公殉职的前七处特工联系起来了。”
梅宝说:“……如果你的猜测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出卖我?”
医生连连摆手,“开玩笑的,我还没找到我心爱的姑娘,传宗接代呢。我现在还不想死。我是提醒你——”他正色说,“你再在廖忠平身边待下去一定会倒大霉的,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了。你早就该离开他躲得远远的。”
梅宝瞥了他一眼,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医生说:“你要是真的知道就好了。你是在玩火,总是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结果不小心就会过界。所谓当局者迷。”
一个总是不正经的人一旦正经起来开始讲道理是件令人很无话可说的事情,何况他的道理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
梅宝沉默地起身,整理衣着,起身向外走。她身上穿着医生借给她的男式牛仔裤和外衣,用运动包装着换下来的湿衣服,苍白的脸绷着表情。
医生试着挽留说:“何必急着走,我可以收留你到天亮,天亮再走不迟……我们还可以趁机商量下你的赔偿问题。”
梅宝说:“你再啰嗦,我杀了你平帐。”
医生就失语了,默默地看她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的那侧。
深秋的街头一个女人在街头踽踽独行,身影在路灯下浓淡长短变幻。
梅宝现在每动下手指都牵动全身的痛,她虽然习惯了枪林弹雨刀口舐血的生活,但是从不习惯疼痛,针尖刺进皮肤也会觉得疼得受不了,何况剜肉之苦。她能为自己做的就是尽量自保,减少受伤的可能。实际上生活也教会了她自保,她从小到大不认为在谁手上遭过多大的罪受过什么了不起的伤,她不给他们机会——直到遇到廖忠平。
最开始被七处组织部安排和廖忠平搭档时,梅宝并没有把那个貌似憨厚的男人当回事,对那时的她来说这个人不过是能够让自己减少伤痛之苦的肉盾,利于生存的工具而已。
她记得第一次私下交谈,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本来不需要任何人靠在我背后,你在那个位置,给我小心点。”
廖忠平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也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笑置之。
然而在那之后的无数次任务中,廖忠平无数次地舍身相救死生挈阔执子之手不离不弃之后,她对他的感情就不一样了。她再坚强再无所畏惧,也曾经在年幼时于黑夜里暗自祈祷自己拥有一个守护天使,免除她的无限苦难。当老天爷真的派这样一个人道她身边,冰封的心不知不觉间被融化。
一开始也许没意识到情之所起,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情根深种,无药可救。
她因为安全感而对廖忠平动情,反过来却因为生情而让自己不断涉嫌,失去了那点安全的距离。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固然救她于水深火热,她何尝不为他赴刀山火海?
她用手指慢慢摩挲了下掌心,那个看似弥合的伤疤下面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血淋淋的洞。
她又缓缓抬手放在胸前,还有这里,背负着一生的疼。有生之年,情动之间。
现在她徜徉在凌晨的街头,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是就此撇下一切和好容易得来的新身份再次亡命天涯?还是寄希望于廖忠平仍旧对自己的真实身份无所察觉,若无其事地回到那个暂时的安乐窝?退后一步是冰冷负担,往前一步是飞蛾扑火,也许就此灰飞烟灭……
在小区楼下徘徊良久,她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决定赌一次——最起码也要回去收拾下行李,这是她给自己的理由。
开门的时候她故意放轻手脚悄无声息地潜进房间,房间里黑黑的,她屏息倾听,不放过一丝细小的声音——儿童房里有孩子浅浅的呼吸,此外别无一点动静。
但她仍旧时刻警惕,怕廖忠平从黑暗中的哪个角落向她扑来——他也是潜伏的高手,可以隐去自己的气息。
所幸,直到她彻底适应黑暗为止,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意味着廖忠平可能压根就没有回来。
她谨慎地在房间里走了个遍,确实如此。
略微放松的同时她意外地感到一丝失落——发生了这样事情之后廖忠平又去了哪?
她想起查看手机,那里面只有寥寥几个联系人,未读短信里有一条:出差。小辰拜托你。
短短七个字梅宝看了好几遍。
也许,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一念至此,她竟然感觉眼睛一热,慌忙擦拭脸庞,摸到一把湿热的液体。
“我竟然哭了。”另一个她吃惊地想,“我竟然喜欢这个男人到会为他流泪。”
——这比为他流血更痛苦。
她想自己需要回复这个短信,她不能让他起疑心,要让他觉得这边没问题。捏着手机反复删改斟酌,最后她只写了几个字:放心,有我。
她郑重地按下发送键,黑暗中滴的一声提示音,之后就是长久的沉寂,那边再无回复,想必于他是没有必要。
她独坐在这黑暗的房子里,本来对于用七年时间再次习惯黑夜和孤独的人来说没什么不妥,但是她在他身边待得越久就陷得越深,当意识到无论自己是多么想蜷缩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丢丢的位置也好,却不得不在不远的将来对这里的一切彻底诀别,她就忍不住难过。
她在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里逡巡,找寻那些一点一滴的回忆——也许这将是她后半生最大的财富。
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没什么不可以割舍,然而唯独一样,她终究不能当做物品来对待。
推开夜辰的房门,她幽魂一样走进孩子的小床。
那孩子睡得正香。
梅宝在他床前席地而坐,支颐看着这有着自己血统的小人,忍不住又捻开台灯,借着一点灯光细细地看。
她想自己是否舍不得这个孩子?那么逃跑的时候要带走他吗?他肯和自己走吗?又,廖忠平肯让她这样拐走这孩子?
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留下他跟着廖忠平长大,他总比自己更适合做一个父亲,何况他是真心疼夜辰。
这样也好,夜辰的身上有两个人的心血——如果他长大了,有她的基因和他灌注的魂魄,他就是他们俩的孩子,他们在他身上以这种形式结合。
梅宝不觉看得有点入迷。
孩子本来安稳的呼吸开始出现浮动,眼珠在眼皮底下也快速转动,梅宝惊觉,想要退出房间,却已经晚了。
在她有所动作前,夜辰睁开眼睛,眨眨,看到是她,安心地揉揉眼睛,下一刻却从被窝里爬出来,跳下床,一头钻进她怀里求抱抱。
搂着这具幼小温暖的身体,梅宝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她想这孩子的敏感像自己,和人亲近这一点却不像……这个像他妈妈。
她犹豫了下,还是想在这有点冷意的夜晚尽量给孩子点温暖,也许他长大之后偶尔会回想起这点温暖,多了点活下去勇气也说不定。
她轻轻不熟练地抚摩着他的脑袋。
夜辰在她怀里像被顺毛很舒服的小狗一样发出呜呜的哼声,又睡意朦胧起来。
梅宝叹气,低声呢喃,“你这样不行啊,男孩子怎么能这么软弱,你要记得人生来是孤独的,生命中所遇到的人都是过客,没人能陪你走完全程,注定还是要孤独地离开。你以后要更加坚强,不要依赖,不能依赖。当你开始依赖,就是开始痛苦……”
夜辰本来舒服得开药睡着了,这时候却突然抬起脑袋瓮声瓮气地说:“你要走吗?”
梅宝一愣,就算这孩子敏感也不该到这个地步,或者这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未免太灵。
她强笑了下,“谁说我要走了?”
夜辰仍旧把脑袋埋进她怀里,拖着鼻音像哭腔似的说:“我妈妈离开之前有一天就对我说男孩子要坚强什么的……我不想听。我还是小孩呢,我不要坚强,我想要和你和寥叔撒娇。”一只手抓住她的衣角不放。
这天晚上夜辰果真赖在她怀里不走,非要和她一起睡。她反正被肩上的伤和心头的重压折磨,也无睡意,就这样抱着孩子直到天亮。
就算是溺爱一下又有什么关心呢?反正是仅有了机会了,就算是给一点父亲的温柔吧。
她心底深处仍旧觉得自己可以再次摆脱对廖忠平的爱意所带来的绝望折磨,只需要再下一次“毋宁死”的决心,代价不过落下一个更加千疮百孔的后半生。
反正如此,还能怎样。
没什么不可以割舍。
72第12章(8)
BOSS按照日程表安排到达某高校礼堂外,在领导休息室准备演讲。他今天演讲的题目是——《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理想对一个青年的重要性》。
有人敲门进来,他皱眉,刚想训斥下面人没礼貌没规矩,却发现来人并不是自己的贴身侍从,看着眼生,他心下一沉。
不等他发声询问,来人自我介绍说:“BOSS同志你好,我是ZJW的工作人员。有些事情想请您配合调查。”
既然他人已经不经通报直接站在自己面前,可见事情已经严重到失控。
BOSS想到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彻底。
他捏捏鼻子,站起来仍旧是一副威严相,沉声说:“我会和你们走,但是要做完这个演讲。早已经定好的,我不能失信于孩子们。”
ZJW的人表示可以通融,退到一边,请他通行。
某高校礼堂内座无虚席,本地英才汇集于此听一个重要人物的讲话。
BOSS在热烈的掌声中出场,频频挥手致意。
等到场面平息,万众瞩目下他缓缓开口。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至少有一两次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人是为什么活着?那么人是为什么活着呢?
是为了吃好的穿好的追求这些物质材料吗?——人吃的再说也就只有一个胃,何况吃多了不消化,营养过剩,反倒生病。”
听众席发出笑声回应他的幽默,稍作停顿之后,他继续说:“是为了攫取权力,满足自己的支配欲吗?——可是当你机关算尽得到权力的时候并不是结束,恰相反刚刚开始,接下来你会殚尽竭虑维持权力,最后成为权力的俘虏,失去自由。
古人说的好: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话从变成唯物主义的角度深刻剖析也是很有道理的,对当今社会的人们来说也有着重要的警示作用。
那么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也许这个问题本没有答案,又或者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答案,更甚者也许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追寻心中的答案。
我想,这个问题值得在座的各位深深思考。
我希望每个人,特别是青年们,能够时常扣问内心,多问几个为什么。
我更希望每个人都能找到为止奋斗一生的理想,树立正确的价值观,这是人生至幸之事。
就我个人而言,我以为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为人民服务,做好百姓的公仆是我最大的人生目标和追求,此外再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这番话就像光,照亮所有聆听者的内心。
台下掌声雷动,青年们自发起立,给这位正直廉洁的长者发自肺腑的掌声,他们的眼里包含泪热泪。
BOSS亲切地走下台去,走到群众中间去,和热情支持他的青年们握手道别。掌声和崇敬的目光一直送他最终离场。
BOSS同志被SG的时候,廖忠平正羁留帝都接受调查质询。
他把送王首阳至机场一路上的经过写成一份详细的报告递上去,又被内部调查科的科长请去喝了两次茶,本以为这次不过像从前一样很快就会有一个处罚意见下来。不管是罚俸一年还是连降三级他是愿意接受处理的。
他承认自己那天所做有点忘乎所以了,本来可以把对方的伤亡降低到最小,但是因为有一个意外称手的搭档……他心里最在意的还是那天山上那个暗桩。
他只求速速脱身回去查明真相,事情多拖一天希望就越渺茫。他曾经为此专程拜访过几位首长,然而得到的答复无一例外的是——稍安勿躁等候发落。
这个时候私自离京的性质是很严重的,廖忠平不得不耐着性子等下去。好在也不算无事可做,他去医院探望还躺在床上昏迷的刘莲子。
刘莲子醒着的时候他时刻防着她,不让她进入自己的心扉。现在她人事不省了,廖忠平反倒觉得有些话可以当着她的面倾诉了。
刘莲子比从前消受苍白,长时间卧床肌肉也略略松弛。
他给她带去鲜花,在她床前说在某事的经历,特别是那天山上神秘友军事件。
他甚至谈到了夜泊。
“当时有那么一刻我还以为是在和夜泊打配合,回过神来才想到夜泊都死了七八年了……你说我是不是有妄想性精神障碍?我知道组织把你派给我治病是有道理的。我承认我有病,心里有病。我以为我能控制,但是这次的事让我认清自己的德行。”他苦笑自嘲,“我快成神经病了——也许我已经疯了。”
刘莲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廖忠平拉起她的手,握住,放在额前抵住。
过了这么一会,才放下手,抬眼,轻声说:“等这个案子彻底结了,我想我的职业生涯也该告一段落了,再做下去我怕我的罪孽更深……等我的转职报告下来,我就回来娶你。”
他知道她不会回答,是说给自己听。
一瞬间他想到梅宝,可是随即刻意把那倩影抹去。
廖忠平渐渐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他不止一次在出任务的时候“玩过界”,却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后期处理如此拖沓繁冗,当然这可以解释成此次被杀的对象并非绝对的敌人,而是被利用的无辜人士,但是七处如此“不痛快”倒是罕见,这难免让廖忠平这个淫津业界多年的人生疑——难道自己又摊上什么出人意料的问题?
他的预感很快就证明。
这一天午后,廖忠平又被请到单位喝茶,而且这次请客的主人不是别人,乃是他的顶头上司——三首长。
首长们并没有提及那次袭警事件,反而从他意想不到的方面入手,他们询问他的私生活。
需知领导们即便是要关心下属的个人问题也多会选择在私下场合发问,像这样的架势分明表示:他的私生活已经进入组织调查的范围,而且性质还很严重。
廖忠平近期的私生活当然也一个叫梅宝的女人脱不了干系。他一边交代自己和梅宝的关系,一边飞快地思考:难道她双性人的身份被发现了,然后首长们觉得不妥?……应该不会,这个属于个人取向问题。别说我这样的,就是小X和小O那样在单位里公然搞基的领导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原则是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难道梅宝耽误到了七处的工作?
听完他的交代,三位领导互相看了眼,照例由首长A开腔,他说:“忠平同志,你的交代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你真的对这个你所谓的‘普通欢场女子’的真实身份一点怀疑都没有?”
廖忠平僵在那里,皱了下眉说:“报告首长,我承认我是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和她的关系也比较肤浅。那是因为我对她的兴趣仅限于某些特定的场合时机。所以并没有花很多心思在她身上。”
首长B冷哼,“是吗?你不是曾经冒着得罪大人物的危险在她被便衣羁押的时候出手相救?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啊。”
首长C也叹气说:“忠平,以你的能力和眼力,我们都很怀疑你这次有失水准。”
廖忠平心里很很多念头闪过,他想这么说起来梅宝肯定身份不一般了,甚至不是善类,而自己留她在身边却不自知,不仅留人笑柄,更严重的是会引起高层的猜疑。而他们这种性质的工作,受到领导的质疑,有时候结果是致命的。
在梅宝和七处之间,他毫不犹豫地会选择后者——这个毕竟是他曾经立志为止献身的行当,虽然现在已经萌生退意,但是他从不怀疑组织的正义性。
他两手交叉放在桌上,捏了捏,说:“各位首长,如果你们怀疑我的立场和信念,我可以立刻请辞,怎么处罚我都无所谓。至于那个女人,也请按照正常的程序处理,我绝对不会出手干预……转职后我会娶刘莲子,照顾她。”
首长C一愣,刘莲子是他侄女,他当然认为这个是好消息。
但是他此刻更不便表态。
几个首长又互相看了看对方,似在用眼神无声沟通,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但实际上,他们早决定相信他,如果不是这样今天在廖忠平对面谈话的就不会是他们三个。
首长A说:“忠平同志,王首阳正在接受调查,根据他的供述,我们获得了一条十分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和你的情妇梅宝有很大关系。我希望你能抱着正确的态度看待这件事情。”
廖忠平正色谨听。
首长A于是继续说:“王首阳在某地任GA厅长的时候私下里替BOSS同志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工作,其中包括暗地里排除异己。他自己不方便出马,于是联系了一个民间杀手组织。我们尚不明确这个组织的结构成员性质等等信息。王首阳也说的比较含混。他提到作为交换他会为这个组织做一些事情,比如——他为一个叫‘梅宝’的女人在GA内部网上做了个新的身份。我们有理由猜测,这个女人和那个神秘组织有着密切的联系,是重点目标。”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是另一回事,廖忠平的呆坐当场,难以置信。
那个性感妖冶的梅宝居然是……杀手?
首长A又说:“我们目前掌握的这个组织成员一共两人,除了梅宝,还有一个医生,他是组织的联络人之一。”
首长B推给他一沓文件,“这里是具体资料,你回去看下。这次不要看走眼了!”
首长A正色说:“廖忠平同志,组织上经过讨论决定,由你负责对这个神秘组织的调查工作。希望你能够认真工作,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期待。”
廖忠平心很乱,乱中却有一个念头猛地跳了出来,他锵地推开椅子站起来说:“我把夜辰留给梅宝照看了!”
首长C叹气,让他安坐,说:“你是关己则乱。我们既然已经和你谈到这个地步了,就说明已经有了先期的动作了。你放心,夜辰那孩子现在由小丁照看,而那个梅宝和她的同伙医生已经被证实失踪了。”
73第13章(1)
两天前,夜里。
梅宝正在独居的住处收拾行李包,把那条绿色的裙子匆匆塞进背包。有人敲门。
梅宝警觉,停下手边的动作,从床垫下掏出两把枪,一把牛仔裤的后腰,一把捏在手里,向门那边无声靠近。
敲门声持续了几分钟,不像是收水费电费卫生费的人。
她从猫眼里往外窥视,看到医生那张微微变形的脸显得异常愁苦。
梅宝于是想闭门不见。
医生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喊:“小梅,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啊!”
梅宝怕惹起邻居的怀疑,如果报警就更麻烦。她把门打开一条缝,从里面冷冷地看着医生。
“你来干什么?没事回去吧。”
医生试图挤进去,说:“你让我进去说话呗,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梅宝一只手把他拒之门外,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以后不要说认识我。”
医生眨了眨眼睛,说:“你这是已经打算跑路了?——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理直气壮地吼。
正赶上一个老太太下楼路过,侧着眼睛过去了。
梅宝烦极,把他让进屋子里来,门一关,然后枪就顶到医生的脑袋上,“你说的对,我应该现在打死你,把你当尸体藏在壁橱里,等你化成尸水让楼下的人报警给你收尸。”
医生举着双手无辜地说:“我不是要缠着你,是来给你通风报信的——知道么?最新消息,王首阳已经把咱们给供了出去。咱俩的名字就在七处挂牌了。”
梅宝用枪抵了抵他的闹嗲,皱眉说:“王首阳供出你没问题,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我又没有以侠成员的身份和他打过交道。”
医生说:“怎么没有……你那身份证以为是街上200块钱一个办来的么?”
梅宝略微吃惊,“那是王首阳经受的?!”
医生点头,“货真价实的。”他轻轻用一根手指推开梅宝的枪管,“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个事的。你心里有个数,我们本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在更是同病相怜同舟共济……”他如往常一样信口开河。
梅宝握枪的手按住额头,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
七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沾边的组织,现在居然在那里挂上名了。不知道她是什么等级的任务,会受到什么程度的追杀……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她这辈子就没消停过。
医生还在那里试图说服她相信他们之间是存在深厚情谊的,这个时候更要团结御敌。
梅宝实在犯得够呛,抬手给他一枪。枪上装了消音器,听上去像是橡皮子弹的声音,但是实际效果足以致命。
医生眼疾手快,一矮身抱头躲过,还嬉皮笑脸地说:“咋还急眼了呢?这不是和你商量正事呢吗!”
梅宝看这个厚着脸皮打不死嚼不烂的玩意,泄气了,把枪收起来,背起一个双肩包就要跑路。
医生不怕死地拦着说:“内个,你就算实在要各跑各的,我也没办法,但是,咱俩之间有笔帐是不是趁这个机会算一算?”
梅宝说:“什么帐?”
医生说:“内个……别装糊涂了,你懂的!”
梅宝说:“……滚!”
医生说:“你欠我的车钱!还有你上次在我那拿的药还没给钱!这两个加起来你说得多少钱?你就这么走了,以后天南海北的没个信,我找谁要去?不就成了烂帐了?!你要走也行,把帐结了。”
梅宝又反手把枪从后腰抽出来说:“我没钱。要不你去找阎王要好了。”
医生说:“那那那——你又掏这玩意干啥?这不跟你商量吗——我有个办法可以解决你没钱和跑路的两个问题,其实这两者并不矛盾。”
梅宝挑眉,示意他干脆点别磨叽。
医生抓紧机会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笔,然后用图解的方式开始了他的讲解。
他现在上面画了一只简笔画的鸡一样的图形,又画了一个小圈,说:“这个是中国地图,我们在这里。”
然后他从这个点开始运笔向下,一只向东南划去,最后滑到鸡后腿的边缘部分,抬起头,坚定地说:“我们就往这里跑,从这里——”他笔一戳,直接戳出去,“越过边境,进入金三角,最后的目的地是这里!”他点了点鸡屁股下面的某处,“泰国!”
梅宝说:“……去干什么?”
医生满怀抱负地说:“可以干的太多了。我想好了,凭你的条件在那里一定可以赚到钱。毕竟那里你可以找到很多的同道中人。而我也正好是大展拳脚施展抱负的时候了!——让我们携手在那里打下一片……”
话未说完,医生就突然咚地种种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梅宝趁他说到天花乱坠出果断出手,一记手刀把他敲晕。犹豫着是否补一枪的时候,又觉得没有必要,就把他手脚捆上,丢到橱柜里自生自灭。
梅宝整理完室内,确认不会落下什么重要的线索,最后转身开门离去。
她出了楼门,走了几步,就敏感地发现有人在跟踪她,是两辆来历不明的车。
她加紧了步伐。
车子也加快了跟踪的节奏,一辆车停下来,四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向她靠近。
梅宝突然拔足狂奔,四个人见状也奋力追逐。
梅宝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要抓她,但是不管是谁她很显然没有就范的打算,因此也没有手软的道理。
她一边跑一边出手连发两枪。
黑暗中两声闷响,为不可闻,但是身后四人中有两人于行进中无声地砸到在地上。
另外两人也意识到了危险,不敢冒然跟进。
他们钻进后面的车子,在深夜的暗巷里穿梭,追逐着梅宝的身影。
要玩猫鼠游戏的话梅宝自认不逊色,打游击战她也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只是有点对不起明早起来打扫街头的环卫大妈,给她平添许多麻烦。
巷战中梅宝神出鬼没地狙击敌人,两辆车里的人很快就失去战斗力,车里一片死寂。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并没有完,后面不知道还有怎样的追兵和敌人。
她提枪走出这黑暗的一区,外面有路灯的地方远远开过来一辆车。
她捏了捏手里的枪,蓄势待发。
车停下来,里面走下来一个人,见了她笑吟吟的一副慈眉善目面孔,冲她招手。
梅宝略一愣,没想到竟是他。
错愕间,她略微疏忽,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觉脖颈间微凉,抬手一摸拔下一根毒针,上面不知道淬得什么毒,麻痹的感觉几秒钟内开始扩散,她迟缓地想要举步逃离,却只挪了几步就最后瘫软在地,呼吸也渐渐沉重。
“难道我的终点是在这里?……死在黑暗里,不知道的地方……”
随即她的思维也开始麻痹起来,最后只来得及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忠平……”
74、第13章(2)
被梅宝念念不忘的廖忠平本人还远在帝都接受组织调查。
他刚被七处三巨头召见,在奉命出发去某市调查某神秘组织之前,他最后去了一次医院,向刘家妈妈和哥哥提出要照顾刘莲子后半生。不料却遭到刘哥哥的反对。
刘哥哥的意思是妹妹和廖忠平上次的婚约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莲子出事前俩人也远不是恋人关系,没有道理把妹妹交给只能称为前男友的人照顾,他们家还没有落魄到那个地步。
刘妈妈的态度则颇为犹豫。她对廖忠平这个曾经的准女婿很看中,相信他的人品。实事求是地讲,廖忠平有这份心已是难得;但是儿子的话说的也没错,毕竟他和莲子没有那一纸婚书,把成了这个样子的女儿嫁过去,于心不忍。
廖忠平对于刘家人的这个答复并没有失望,只说自己已经把照顾刘莲子看成自己后半生的责任,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事,他不急在一时。
时间紧迫,飞机已经在停机坪待命,廖忠平不能久留。然而当他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刘大哥追上来。
“你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他递给廖忠平一个文件袋,说:“这是莲子出事前让人给做的——两个人的DNA鉴定,结果是亲子关系。受试者的身份不明,我让人调查了下,没有结果。不知道这个对莲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她最后一个想见的人是你,也许就是想把这个给你看。”
廖忠平不知道还有这种东西存在,在刘大哥一副“你一定知道点什么”的期待的目光中接过来粗略翻看了下,说:“谢谢你交给我。如果我查到什么会给你个交代。”
然后又在刘大哥那种“你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吧”的质疑的目光中离开。
这份“亲子鉴定”是什么东西?刘莲子昏迷前到底有什么要告诉自己?他记得那天她那个急迫约见的电话,并且拒绝在电话里透露关键信息,可见是件十分重要需要当面陈情的事情,那么果真是有关这份“亲子鉴定书”的内容?谁是谁的亲生儿子、谁是谁的亲爹这种事情为什么会重要?
廖忠平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但是他现在公务缠身,无暇梳理。打算等这次任务结束再做打算。
梅宝昏迷的中途有过几次欲醒的时候,但是随即又有人给她打针,没过多久她就迷迷糊糊又沉沉睡去过去。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她终于彻底醒来,仿佛从封存了一个世纪的棺材中爬出来的吸血鬼,饥肠辘辘、浑身冰冷虚弱。
但是另一种求生的本能比什么都强烈,曾经受过的专业训练教会她落入敌手时克服睁眼的本能,伪装下来,伺机而动。
她仔细听周围的动静,发现身边只有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其中一个人似乎在看书,良久会传来一次翻动书页的声音。
梅宝想起中毒针昏死前的遭遇,一张伪善的面孔浮出水面——郑爷。
她没想到串通夜店老板来捉她的是郑爷……是为了寻仇?……还是……
她暗中调动身体的肌肉,测试体能的恢复情况……不容乐观。
现在的她恐怕连捏起一张纸的力气都没有,不用说杀了这一屋子的人逃跑。
一个声音淡定地说:“人醒了。”
另外两个人有点紧张地靠过来。
等他们靠得足够近了,梅宝打算放手一搏,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先干掉这两个人再说。
可是出师未捷,她甚至没能从床上起来就中途倒下去,而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体力不济——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铐在床两边。
那两个人确定她果真醒了,一个到一边打电话通报。
看书的那个是个穿白大褂按常理推测医生身份的人,戴着无边的眼镜,淡定地说:“我给你用了些药,会让你意识清醒,但是肌肉没什么力气。不过不用担心对身体有副作用,停药后过几天药性就能随身体代谢出去了。”
梅宝不信邪地使劲拽着手铐,金属撞击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那医生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现在的你连三岁孩子都能杀死。激怒郑爷对你没什么好处。”
梅宝深吸了口气,放弃地说:“不介意给我点水喝吧?我渴得要命。”
医生拧开一瓶矿泉水,走过去扶起她俯身相就。
然而就在这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梅宝那冰凉的手突然捏上他的脖子,他所感受到的力道绝对不像是来自一个体能正受到药性制约的人。
梅宝锁着他的喉咙威胁另外两个人:“滚开!否则我杀了他!”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特别是那个还捏着电话汇报的人,呆愣愣地说:“她——她挟持了赵大夫,想要逃走……”
那两个人一时并没有难为梅宝的意思,识相地让开门的位置,梅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多么艰难地在强撑。
然热,门一开,梅宝的心就有点凉了——一走廊里两排几十个黑衣人,虎视眈眈看着她,分明是铜墙铁壁插翅难逃。
梅宝被安置在轮椅上,由几个肌肉发达的退役特种兵保镖亲自押送。
人家知道她也许会缩骨功手铐之类的制不住她,于是这次换上了给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用的防暴服,双臂在身前交叉结绳于身后的那种。
轮椅穿过长长的走廊,又乘电梯向下,到了一个比较阴冷的地方,似乎是座地下室。
郑爷正穿得很暖和的样子在一个巨大的冷柜外面负手细看着什么。
见梅宝被带来他仍旧如从前那样和蔼地招呼:“梅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梅宝不语。
郑爷也不计较,笑说:“你过来这边看,我介绍给你认识。”
保镖把梅宝的轮椅推到冷柜旁边,透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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