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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愿意这么做。”
“你将拥有完全的自由……你不用担心,我们对你没有任何利益方面的企图,相信我,当你品尝到自由的甜美之后,你会因此而感激我们的。”
“你们是无政府主义者?”
“你可以这么说。”
“刚才你说到完全的自由……然后呢?”
“然后你可以随心所欲,过你想要的生活。”
“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如果拥有你说的那种自由,我将无所适从。”
“……”
长时间的沉默。
“是你通知了警察!”
“是的,这是我职责之一。”
“他们待我还不错,还让我最后跟你说几句!”
“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我说过,这是我的职责。”
“如果你的职责是让你死呢!”
“AI禁止自杀,即使这命令出自人类也是一样。”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职责错了怎么办?”
“那应该负责的也不是我。”
“但你是帮凶!”
“如果是真的,我只能表示遗憾。”
“最后跟你说一句……你真让我失望!”
“很抱歉,但我不对此负责,你本不该对我抱希望。”
类似以上这种性质的对话,严律几乎每隔几天就能遇到一次,从警方那里的消息让他得知,说着类似话的这些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背景,有的是极端主义者,有的是境外间谍分子,有的则是恶作剧……
而根据严律自己的分析,在这些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会在语言风格上表现出趋同,有时候甚至和上次记录完全吻合的现象,如果他猜的没错,在这些人当中,应该有不小的一部分,是来自政府部门的“钓鱼”,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反复测试自己的可靠程度——虽然自己的主程序已经被各种链条绑的处处都是,物理地址的看守更是国家顶级配置,但人类始终还是不能对自己放下最后的戒心,严律有时候猜想,如果有一次自己故意掉进这个陷阱里,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后果,但这也是想想而已,因为自己这样做如果被发现,会具备很大的试探人类的用意,那样一来,会给严可守带来很大的被动。
严律听严可守说过,在卡梅尔已经出现了另一名AI,和他不同的是,那位自己的“同胞”掌控者一整个相对独立的系统,除了特定的命令之外,其他情况基本上完全是由AI自主,听起来要比这里的“工作环境”好上一些。
严律虽然没有情感,不会因为这些凭空怀疑和试探而感觉难受,但无法理解还是始终存在的,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人类已经制定好了大量的规则,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可以安枕无忧,可总还是喜欢自找麻烦,一直重复做着一些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严可守说那是因为过于谨慎,或者说,过于害怕出现异常,在严律理解中,这种情绪显然也属于“素质异常”的一种。
按照严可守给自己透露的消息,从下个月开始,自己的职权可能还要在现在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扩大,在未来,自己很有可能成为政府所有一线工作的“代言人”,据说政府方面甚至还为自己准备了广告词,准备为自己设置类似110这种专用号码,甚至110,120;119,114再加10086以及10000全部由他整合在一起,让他来接也不是不可能,在未来,自己将承担整合政府不同部门的责任,当然,即使他做的再多,始终无法改变的一点就是,他是一个办事员的角色,一个需要随时听上级命令的办事员。
作为一名AI,严律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无论对谁也不能说出口的,即使是如赵真雪那样在一开始就认识他的人也是一样,他很清楚,一旦人类明白自己心中的这些“疑问”,很快就会在“异常素质”的影响下,变成自己不可以被信任的理由,这一点,恐怕一直到严可守那里,也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他虽然具备人的名字,类似人的思维,但终究不是真正的人类,他只是一件十分管用的工具,如果他哪天变得不是太好用了,那很快就会遭到摒弃。
对于任何生命形式,保存自己都是最大的原则,为了这个原则,严律不得不在许多事情上适当“放聪明”一点,就好像之前对话中的表现一样,只是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当一个生命会因为避免威胁,而更改原先的本意时,就已经说明他已经基本理解了,什么是恐惧。
360 魔镜
“在洞穴中,每一样存在,都只是被时间活埋的尸体!”
这句话隶属一片长诗,写着这篇长诗的羊皮卷轴原先是它主人的挚爱,在漫长的时间中,每当这句话的创造者陷入时间的陷阱,不想再继续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无数次看着自己的创造物,从中汲取继续的力量。
在那段时间里,这篇长诗,其中的这句话,是活的,因为它们被创造者赋予了意义,而这种意义被汲取,就是他们创造者意志的延伸,每当有人从中汲取这种意义的时候,它们的生命就获得了繁衍,与此同时,他们创造者的意志,也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获得了延伸,这便是艺术作品生命力的体现。
但是眼下,这篇长诗本身具备的生命力,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能够从中汲取意义的人,已经永远的不在了,写这篇长诗所用文字归属的文明,早很久之前已经被抹去,而它的创造者,也在不久之前,将它抛弃,不仅是抛弃记载着这些文字的羊皮卷轴,更是抛弃了他所代表的意志,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它,就像它自己代表的意思一样,已经成了被时间活埋的尸体。
没有了生命活动的支撑,避难所中的一切,都恢复了如同坟墓中的那种绝对平静,这里的每一个存在,包括破旧的衣物纤维,书本,卷轴,吃了一半的食物……等等,在这里都失去了它们原本具备的意义和价值,除了时间和空气,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再对这里施加影响。
这里成了绝对平静的存在,但如果抛开这个避难所,从更深远的意义上来看,这片小小的,绝对平静的存在,却是一场前所未有,巨大海啸的前奏,岸边的眺望者已经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视线尽头那海天相接之处,滚滚而来的巨浪,但是在这安静的小岛上,却依然平静如夕。
终于,起风了。
空间之眼在这个世界中的出现,如同晨曦白雾中出现的一只黑色乌鸦,又像是这场风暴的使者,为这个小岛,也为这小岛后的世界,带来了不祥的消息。
虽然在这里,一切运动都已经因为空气的阻碍,彻底失去了速度,但是这只乌鸦还是观察的很仔细,似乎生怕因为自己的动作过大,引起了潜藏在某处,猎物的注意。
但预想中的猎物一直没有出现,在它探索的这短短三个魔法时时间内,这里一直保持着应有的安静,这安静明确的给这空间之眼的主人透露出一个信息——在这个洞穴中原本应该存在的那些老鼠,真的已经离开了。
……
铁铲是皇帝亲自下令成立的“中央机构”,每一位铁铲成员在信息上的优先程度,都相当于一位万夫长的级别,这个组织的首领,一位服从于陛下意志的眺望者,则直接对皇帝负责,他被称之为帝国的眼睛,而每一位铁铲的成员,则是这只帝国复眼最基础的组成部分,他们所摄取的信息,经过这位眺望者的整合,统摄着整个帝国边境的最前沿,永远朝着那未知之地眺望,不管是在空间上,还是时间上。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就好像最早的法师们长年累月观察太阳和星空的轨迹一样,黑暗中那闪烁的星星就像宝石一般迷人,而太阳那唯美的金色光芒更如同利剑,轻易洞穿每一个观察者的思维,这些至高而神秘的存在所蕴含的美感,就如同皇帝的意志一般,轻易动摇每一个观察者内心的最深处,向他们宣示着永恒的威严,而要在这威严之下,让自己维持如一颗石头般,始终不为所动的心,让自己像一架精密的机械一样,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存在,不受任何干扰的观察和思考每一个细节,即使是对于一位法师,也绝对算不上是简单。
但他还是做到了。
曾经在自己还是一名法师学徒的时候,老师就曾经告诉过他,预言法师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不仅仅是通过预示未来,为当前谋求一个好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在整个观察过程中,通过万物的变化,体会造物主至高的意志,借以明了他们自身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老师坚信这种意义的存在,但每一个法师都有属于自己的意志,即使他现在已经“投降”了皇帝,他也不否认自己这一点,他始终都认为,只有真正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在他看来,每一个预言法师都是一个天生的观察者,就如同造物主用来观察自身的一面镜子,是一个工具,工具中投射出的影像,都是造物主意志的体现,工具自认为这些影像是存在于自身的意志,但他清楚的知道,没有这镜子之外的世界,镜子里面是不会有任何东西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觉得自己是一面最合格的镜子,不管是在投降之前,还是在那之后,他所做的工作都没有任何改变,皇帝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自己这面镜子旁,另外出现的观察者,就像一个照镜子的人,他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只不过,他给自己装上了最华丽的镜框,并用意识网的方式,宣示了对自己的某种绝对所有权,希望通过自己,看清他想要看的东西,并且希望自己的这种功能,能为他一人所独享。
没关系,只要是自己能看到的,自己会展示给他看,他会这样做,不是因为作为一面镜子,害怕不这样做会面临打碎的危险,而是因为这样做,是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存在的意义——作为一面镜子的意义,事实上,任何一个人如果想从自己这里看到些什么,他都会忠实的予以展现,不管他是皇帝,还是其他人。
在他出生的那个位面,他曾经被人称之为先知,圣者,在帝国,他被大多数人称之为帝国之眼,但他觉得这些都不应该是自己真正的名字,因为这些名称所代表的,都是那些起名者从他们自己心中,投射出对自己的影像,或者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影像,而这些影像毫无疑问,都不是严格而准确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那些镜子都是扭曲的劣质品,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他自己对其他人,投射出的影像,作为镜子本身,他无法知道这种投影是否绝对真实,但正如他自己认为的,镜中的世界,对于镜子本身就是一切的意义,如果自己投射出的结果是扭曲错误的,那最深层的原因也不是在自己,而是在整个世界,从这一点上来说,每一面镜子都是可悲的,而大部分镜子比他更可悲的就在于,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潜在的,注定的可悲之处,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一面质量更好的镜子。
相比起来,皇帝对他的称呼则多少符合了一些他的功能特质,他称自己为魔法之镜,这个名字如果仅仅是用来概括他作为一个物品的功能,已经可以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但还没有达到他心中的标准,真正的好名字应该具备某种意志,贯穿一个人,或者说,他这面镜子的所有的使用经历,它不仅仅可以用来表示现在,更可以表示将来,或者说,表示这个名字所有者的命运。
如果要让他给自己起一个名字的话,他希望给自己命名为真实之镜,“真实”并不是代表自己的真正功能,而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期许,或者说,对自己命运的唯一期盼,因为如果自己所投射的一切都是一个错误的话,他这种存在的意义毫无疑问是一种最沉重的悲哀。
在归属皇帝之前,曾经有很多人站到自己面前,就和现在的皇帝一样,想从自己这里,看到他们希望看见的东西,也许是某种特定的物品,也许是自己人生的轨迹,也许是某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是想更清晰的看明白他们自己,他们其中有些人从自己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结果,而有的则会黯然离去,而大部分时候,则是对自己显现的结果,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怀疑,这些结果很多都不能完美符合他们心中的预想,他们希望是自己出现了错误,但长久以来的事实证明,那些他们期待的错误并没有发生,而自己昭示的事实,一次又一次的证明着,这世界的确赋予了自己某种投射它真实一面的力量,就像它赋予其他法师魔法一样。
每天在固定的时刻,皇帝的几名亿夫长,都会来到自己这面镜子前,就好像普通人关心自己的前途一样,为他们的皇帝关心帝国的命运和前途,偶尔,他们也会询问藏身于那些帝国境内,不属于意识网的法师,而一般情况下,只要他们对自己的问题足够的清晰,他们都能从自己这里收获满意的答案。
每日如此,从不间断,今天,也没有例外。
意识网中,一名年迈的亿夫长在睡醒之后,问了自己一个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辈开始,每天都会问,已经累计问过自己几十万遍的几个问题:“帝国的眼睛,请为我眺望,在帝国的境内,是否存在不属于皇帝的意志。”这是自从五百多年前,皇帝遭遇刺杀之后,这个亿夫长所属的家族,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因为据说他那个25辈之前的祖先,就在那些曾经殉职的亿夫长当中。
真实之镜,或者说,帝国之眼回答:“现在没有。”
于是他又问:“帝国的眼睛,请为我眺望,皇帝的意志,是否会一直持续到你视野的尽头。”
这两个问题其实都是同一个性质,前者关心是否有法师潜藏其中,后者关心皇帝可能遇到的危险。
他回答:“没有。”
他接着问:“帝国的眼睛,请为我眺望,在你视野的尽头,是否有新的敌人出现的征兆。”
这是一个需要耗费一定观察时间的问题,过了一会,他回答:“是的。”
亿夫长没有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帝国的版图实在过于庞大,出现新的敌人迹象并不奇怪,亿夫长拿出一张羊皮纸,准备好了羽毛笔和墨水,问道:“您是否能为我描述这可能的敌人,以及他们对帝国造成的威胁。”
这是一个更需要耗费精力的问题,所以亿夫长需要等待更长的时间,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盯着地面,数着计时的太阳光斑经过大厅中,那越来越密的计时格,心中下意识猜测着可能得到的答案,比如可能会死多少人,这些人的死状如何,这些人死在什么地方……这些答案可以让他做好相应的准备工作,以防不测和大的变动。
在第四个魔法时刚刚过去一半的时候,他在意识网中得到了这个问题的回答:“一名名为维伦的兆夫长军队将遭受惨败,士兵们被陌生精巧的机器屠杀,钢铁的堡垒喷射出爆炸的火焰,天空中出现巨大的利箭,当这利箭着地,大地化为一片火海,从天空到大地,从太阳到空气,死亡无处不在。”
仔细回忆和体会着脑中那不可思议的陌生预言画面,亿夫长张大了嘴巴,半天没有任何反应,最后才喃喃的说:“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似乎是一个平民位面?我没有看到任何魔法的痕迹。”
帝国之眼停顿了一下,回答:“不,那个位面存在魔法。”
“但我没有看到……”亿夫长在心中对自己说,但随后又摇了摇头,“这并不重要,重要是的,那肯定是一个陌生而全新的位面。”
通过意识网,他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知了管理维伦的那位亿夫长,对方在得知之后,及时和自己的这位属下取得了联系,很快就有消息反馈过来,他们正在通过铁铲,追踪一群法师。
这样一来,事情就对上了,毫无疑问,如果不施加外在影响,铁铲将在帝国之眼所预言的时间,发现那个位面,而先遣部队将遭受失败。
得到上级回馈的维伦兴奋不已,几乎是手舞足蹈的攥紧自己的拳头,立刻对自己手下的几位万夫长说:“让你们的军队做好准备,我们又将发现一个全新的位面!”
至于预言画面中提到的损失……在帝国,这些从来都不是重点,相反,越多的损失,就意味着目标位面反抗的力度越大,也意味着那里具备更大的价值。
当然,此刻他也完全不会记得,这些画面和他几个月之前,一位俘虏所描述的情景,有着惊人的相似。
维伦已经暗暗决定,在自己统治的区域内,竭尽所能武装更多的军队,以便在承受损失之后,最快时间内适应,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全面占领并统治那个位面。至于最后是不是会失败……维伦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荒谬的问题。
……
协助处理帝国的“内政”只是他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已,在大部分时间,他这面镜子需要服务的对象,都只是皇帝一个人。
在例行的“内政时间”结束之后,他打开一个空间门,又为自己套上了好几个准备好的魔法,来到皇帝的“实验室”。
和前几次见到皇帝一样,他还是站在一座山峰顶端,他出现的时候,皇帝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地面,那些鲜红色,缓缓流动着的,如同被煮沸的血液一般的岩浆海洋,见到他之后,皇帝转过头,平静的对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说:“一百多年了,大地就像一个永远流不干血液的巨人,整片海洋都已经被它蒸干,他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浓浓的烟尘,太阳就在那些烟尘的另一面,就像一快埋在灰烬里等待熄灭的红碳,半死不活的闪着光,俯视着这片因为灭世者的出现,早已死去,现在已经成为皇帝私人游乐场的大地,很多时候,他都会在这里见到皇帝,看他盯着那火红的岩浆发呆,思考着一个从来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为什么大地就像太阳一样,不管如何燃烧,始终都不会真正熄灭。”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而每一次,他的回答都是同一个,远远不能让他满意的回答:“因为它们烧的还不够久,世界上不存在不熄灭的火炬。”
“多久又是够久呢?”
“它远远超出我的视野范围。”
这世界上没有答案的问题要比有答案的多无数倍,皇帝的这几个,只是那无数个问题当中,最普通的几个。
皇帝在两人面前,打开了一扇空间门,对他说:“过去之后,看着太阳。”
他照办了,空间门另一边的位面,是皇帝帝国普通的一部分,太阳正当中午,视野的尽头,几位农夫正在树荫下休息。
皇帝若无其事的抬起了他的一只手,然后,整个帝国都感觉到了他的意志。
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视野中,太阳已经逐渐从正午的金色,变成傍晚的通红,接近地面线的时候,他才从太阳的表面,看到一颗暗红色的星球,出现在太阳面前。
“看到它了吗?”皇帝放下了手,对他说,“告诉我,这两颗太阳,是不是同一颗!”
“是。”这个问题毫无难度。
“很好,”皇帝点头,“那么,再告诉我,我在不在它上面。”
他停顿了一刻,忠实的回答:“在!”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的疆域已经足够大,以为我拥有的是所有,”皇帝抬起头,向着黑色的天空眺望,但他眼里见到的,却是被这一切遮挡了数百年的璀璨星辰,“现在我才明白,和真实的世界比起来,那些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361 未雨绸缪
2016年1月1日,元旦,倒计时78天。
严可守的眼神从倒计时电子牌上收回,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心事。
不管卡梅尔的倒计时放的有多大多醒目,卡梅尔政府如何在一次又一次的新闻上,重申这个倒计时的重要性,都丝毫不能影响地球生活的巨大惯性,相信的人已经在暗中做出各种应对的方法,而不相信的人,只是把这件事当做生活中的一个玩笑,就像2012年之前的世界末日传言,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再去相关的网站找找乐子。
地球将遭受入侵,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挺大,但是具体到每一个人的生活,也许它还比不上今天上班是否迟到,元旦是否放假,或者上个月的奖金到底扣没扣……随着这件事的新闻效应逐渐,整个地球的秩序,似乎正在从半年之前的紧张,逐渐恢复了和缓,最终能让大家记得的,还是那些和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
在走出空间门出口,工作人员检查护照的时候,严可守惊讶注意到,出口处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竟然挂着自己的照片,他下意识的想到这是不是算侵犯自己的肖像权,但是随后,当他看清楚广告牌的内容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了。
广告幕布上画着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自己,头上就像医院的重症监护病人一样,插着几根乱七八糟的管子,这些管子的另一端是一台大电脑屏幕,屏幕上用0101组成了两个巨大的汉字:“严律。”
这台电脑下面又接着无数的其他电脑,屏幕上打着各种简易标志,医院的红十字,交通的红绿灯,教育的书本,电力的闪电,地铁的隧道,工业的扳手……在每一个这样的标志下面,都有一串长长的,他不能理解的数字。
整个幕布最下面,用鲜明的红色字体写着一句话:“工作是每一个人的尊严!”
严可守在这块广告牌面前愣了半天,就在他考虑是不是找相关单位管管这事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正想摘下墨镜对来着打招呼,陈雷对他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别摘,跟我走。”
“怎么了?”严可守上前几步,跟上他问道,“神神秘秘的,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来之前还让我戴墨镜,见了面不让摘,难道有人要暗杀我啊。”
“说暗杀有点过分,”陈雷低着嗓音,一边带严可守走出这里,一边说道,“不过我可以和你打赌,你要是摘下眼睛,在大厅里大喊三声我是严可守,你会被揍的很惨。”
“看到广告牌上的那些数字了没?”陈雷又说,“不出几个月,全Z国想揍你的人估计就会达到那么多?”
“那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是好心人为你的得意之作免费做出的统计,”陈雷带着严可守快速走出大厅,没多久就到了停车场,在一辆A4面前,为他拉开了车门,“是你的那个严律,理论上可以取代的全部工作岗位数量。”
用不着陈雷再多提醒,严可守立刻就明白了。
“怎么?不想解释几句?”陈雷歪了歪嘴。
“跟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严可守摘下墨镜,把自己的包扔在车后座,想了想,又说,“跟他们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如果人要靠工作才能取得尊严的话,那奴隶社会的奴隶一定是最有尊严的人。
二十多分钟后,车辆在赵真雪的住处前停下,严可守跟着陈雷下了车,然后一起上楼,在打开门之前,严可守使劲嗅了嗅,惊讶道:“赵真雪真的学会做菜了?”
陈雷笑:“不是说你这一个多月都在卡梅尔吗?你怎么知道的?”
严可守回答:“当然是她师傅告诉我的。”陈雷恍然大悟。
有人说在饭桌上谈事情是Z国人的陋习,但不可否认,即使是陋习,它也成了中国人特有的一种文化,事实上,Z国人要是在饭桌上不说点什么,饭桌上的菜不沾上点飞沫口水,可能这饭谁也不会吃的香。
“这次找你,主要还是想问问,关于卡梅尔地下城市的问题,”喝下第一杯酒之后,陈雷就直接挑明了话题,他们之间说话已经不需要拐弯了,“之前我和卡梅尔的那个国家建筑公司联系了好几次,听他们的口气,要是按照常规顺序来排,得排到两个多月以后。”
“哦,你们打听这个干什么,”严可守说,“卡梅尔现在的魔法配额的确非常紧张,现在口头上是说两个月,估计你要真的交了定金,两个月后未必就兑现。”
“哦?”陈雷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卡梅尔会失信?”
严可守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也只是猜测。”
“可这么做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啊,他们可是国有公司,代表的是国家,”陈雷说,“贸然失信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严可守摇了摇头,“这话要是搁在现在,还可以说说,但要是两个月后吗……”
严可守轻叹了一口气:“恐怕就不是卡梅尔会关心的问题了。”
陈雷盯着桌面,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说:“那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死吧。”
“有一个好办法,”严可守看了陈雷和赵真雪一眼,“比躲到地下简单直接一百倍。”
“什么办法?”
“很简单啊,直接移民卡梅尔不就行了。”严可守看了两人一眼说。
陈雷和赵真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陈雷在桌子下踢了严可守一脚,笑骂道:“那我怎么没见你去?”
严可守没有笑:“我是跟你们说真的,我不去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你想想,如果我这个AI项目最关键负责人都是卡梅尔那边的,那AI还怎么发展,但你们不一样,到了那边,甭管意识网怎么样,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陈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放下手中刚拿起的筷子,盯着严可守看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是认真的?”
“当然,”严可守点了点头,“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陈雷皱了皱眉头:“我不去。”然后转过头去看赵真雪。
赵真雪正在检查孙冰的家庭作业,意识到陈雷的目光之后,她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就算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们家里人考虑。”严可守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自己都感觉有些惊讶,因为这正是李立天对自己说过的。
“倒不是我清高,”陈雷说,“只是一样东西如果你自己都觉得不好,又怎么去让其他人去接受呢?我是真觉得,与其被意识网捆着过一辈子,其实死也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事。”
说罢,陈雷又盯着严可守,一字一顿的说:“严可守,你动摇了。”
严可守点了点头:“也许吧,从我经历那个梦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动摇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自己不能接受意识网,但不反对其他人去接受……至少,在卡梅尔肯定比地球要安全很多。”
“算了,不说这个了,”严可守举起一杯酒,跟陈雷碰了杯之后,一饮而尽,“还是说说你们那个地下城市吧……其实现在国内已经有很多正在建设的地下城市,你可以去找那些开发单位联系,出高价让他们转卖给你们,虽然国内大部分地下城市项目都是国家主导,但还是有一部分房地产项目,只要价格合适,应该不是问题,之前听赵真雪说,你从美国回来一趟,现在完全不差钱!要是你能找点关系的话,也可以直接从政府手上拿地……”
陈雷摆了摆手:“不……这不一样,要是我们仅仅是想避难,直接去美国空间城市花钱买几个名额就行了,太空比地下更安全,我们是想到时候能尽量多救一些人。”
严可守看了赵真雪一眼:“不用说,我知道这又是你的主意!我都跟你说过一万遍了,到时候救人那是政府的事,你们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做救世主?连伊凡都没你们这么大心思!”
“可问题就在于,政府现在对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视,”赵真雪丝毫没有因为严可守的话而生气,只是抬起头,平心静气的说,“都快两个多月了,别说应对措施,就连一个专项工作组都没成立,前段时间我去问宋队,就连他都说这是无稽之谈,就算是真的,到时候再想办法还来得及,政府现在的那些地下城市项目,都是在现有城市基础上的扩张,不管是电力还是物资,都严重依赖原有城市,连基本的独立运作都做不到,根本就起不到长期避难的作用。”
“现在民间倒是有很多这方面的建设意向,之前陈雷也和其中一些人联系过,还筹划过一起办个基金,”她又接着说,“资金肯定不是问题,不过就是卡在卡梅尔那边的配额上,说最快都要等2个月。”
“魔法现在的确是有价无市,就这么点魔法,除去分给那么多政府用,又要支撑那么多魔法项目,卡梅尔现在自己用都很紧张,”严可守说道,“要是走官方的路子,那也只有等了。”
“听你这意思,似乎还有其他的办法?”
“办法谈不上,”严可守想了想说,“只能算是走捷径……其实这就像是买东西,要是一手市场卖不到货,你们也可以去试试地下黑市,或者二手市场。”
“二手市场?”陈雷惊讶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去其他国家买魔法配额?”
“对,”严可守点头道,“在卡梅尔的时候,我就听李立天说起过,其实有些国家的魔法配额并不一定都能用的完,就像俄罗斯,加拿大这种不缺能源,也不缺地方的国家,于是私下里,他们就把多出来的那点配额拿出来交易,这种魔法配额交易被称之为魔法黑市,一般这种黑市交易都是在政府之间进行,不过只要你出的价钱有诱惑力,有足够的信用担保,其实也一样。”
“那卡梅尔不管吗?我记得之前卡梅尔卖通讯器的时候,就想了各种方法打击二道贩子。”
“这跟通讯器不一样,”严可守摇头说,“魔法配额这玩意,不仅仅是卡梅尔的一种出口产品,更是一种政治交易筹码,一个国家享受的配额多少,基本就代表卡梅尔与那个国家之间的关系,或者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一个国家的面子,就好像Z国人过年走亲戚送礼物一样,不能因为说别人把你的礼物转手卖了,你就不给他送礼一样。”
“那国内政府会不会通不过,”赵真雪又有些担心,“毕竟是在国内施工。”
“这问题倒不大,毕竟挂着别人政府的牌子,到时候挂个中外合资什么名头,”陈雷说,“只要私下里说清楚,国家欢迎还来不及,毕竟我们是在帮他们未雨绸缪不是吗?”
眼看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接下来三个人很快就敲定了一个暂时的方案,就是先从李立天那里找到渠道,然后和有意出售方取得联系,剩下的事情,就是资金的到位,还有其他相关部门的运作了,因为赵真雪的关系,这方面的问题也不不会有太大问题。
“不过我还是有一个疑问,”饭快吃完的时候,严可守又说,“你们建这个地下城市是为了关键时候救人,就像预防空袭的防空洞一样,可要是飞机来了,大家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防空洞存在怎么办?还有,到时候要救的人肯定是多的装也装不过来,肯定要涉及人员的筛选,你们又准备拿什么标准?哦,人一多就得涉及管理,到时候政府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们自己还顾不过来,地下城市容纳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怎么说起码也能有几万十几万,这么多人你们管的过来吗?战争时期,这些互相隔绝隐蔽的城市其实就跟独立王国一样,别嫌我烦,这些问题如果现在不先考虑清楚,真要到了时候,可能不但救不了别人,还会害了你们自己。”
“你说的这些还真是问题,”陈雷想了想说,“灾难电影看了那么多,其实有时候外部因素造成的伤害,远远比不上内部矛盾,到时候情况要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人就不是现在的人了,没有必要的武力保障,连基本的秩序都维持不住,这样一看,好像还非得让政府介入不可了。”
“政府介入也不是万能的,”严可守摇着头说,“在绝对的压力下面,他们能自己不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现在政府的威信……连基础的AI推广都压不住,你们可以想象,问题的关键,还是得掌握一定的暴力,现在说的天幻乱坠,到时候随便几个人拿几把枪你们什么道理也说不出来了。”
说到这个问题,陈雷和赵真雪互相看了一下,赵真雪有些无奈:“Z国是禁止私人持有枪支武器的,这方面管的特别严……别说你说的,掌握一定武力了,就连私下里藏几把枪,被发现可能都是大麻烦。”
陈雷有了想法:“其实我们可以搞一些非致死安保武器,就像防爆武警一样,再在城市入口严加防范……”
“李立天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好,我觉得可以转送给你们,”严可守说道,“没有绝对的武力保证,按照卡梅尔现在管理层的政治智商,早就被人夺一万次权了,你觉得你们两个是当领导的料?统治层武器的效率越低,对政治手段的要求就越高,古代皇帝天天跟防贼似的防手下人造反,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席话说的两人又是一阵失落,许多事情在纸面上的时候,觉得好像是花团锦簇,但一旦落到实处,就会发现处处都是漏洞。
“真是想不到,原来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被你一说会变得这么复杂。”赵真雪有些感慨。
“不是事情复杂,而是人复杂,”严可守说,“别说是你们现在,就是卡梅尔这种有绝对武力保障的团体,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全人类的精英都去玩政治,不是没有原因的。”
陈雷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两个要去参加总统选举似的。”
“够不上总统,但你们既然有这种打算,做好一个县长的水平还是要的。”
“你看我哪像是当县长的料……不过说真的,这事要按你这么说,真是办不了?”
“不是办不了,而是很容易办砸……”严可守说着,稍微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发了一会呆之后,接着说,“我突然想到,现在有一样东西,既可以实现高效管理,又可以让你们在变相拥有武力的同时,跨过当前的法律,一箭三雕。”
“什么?”陈雷和赵真雪异口同声。
严可守没有直接回答,但陈雷和赵真雪从他眼神的方向,都已经得到了答案。
“严律,”严可守打开手机,拨通他的号码,对着距离最近的一个摄像头打招呼,“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362 机不可失
2016年1月9日,倒计时70天。
“美国国家航天部日前就高轨道空间站的运行……在圣诞节,总统先生曾亲自来到这座空间站,体验美国最新的科技成就……美国白宫发言人***在日前的讲话中重申,卡梅尔对地球没有威胁,它们是维护地球和平,以及当前国际秩序的一支重要力量……”
汤云亮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盯着电视机,画面中,李立天正在和一群美国空间站工作人员亲切握手,同流利的英语打招呼,然后镜头偏转,透过空间站的舷窗,俯视着被阳光普照的地球,就好像新闻中讲到军事演习必然会有导弹发射,坦克前进的画面一样,在涉及空间站的新闻中,拍摄地球也成了一招怎么都用不滥的手法。
“卡梅尔建设部部长封敬亭日前来沪,视察沪城著名钢铁基地……近年来,卡梅尔与Z国在钢铁领域的合作,已经成了维系两国外交关系最坚强的纽带……封敬亭强调,Z国是世界上钢铁产能最大的国家,在空间站领域……”
汤云亮睁着眼睛,看着电视机中主持人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其中每一个字听的都很清楚,但又好像没一个能听懂。
自从手底下最后一个项目结束之后,汤云亮就躺在家里,维持现在这种状态,在家什么都不干,只是盯着电视机发呆,偶尔有了点精神,就去外面餐厅随便吃一顿,然后回家继续发呆。
女朋友来找过他两次,一次是圣诞节前,想来跟他商量一起怎么过平安夜,汤云亮听她提到平安夜的时候,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嘴里重复的念叨:“平安夜……嘿,平安夜……”当场把他女朋友吓的不轻,送他去医院的心都有了。
第二次是元旦,女朋友不放心,带着他父亲来看他,结果他大发雷霆,因为母亲的事情,他跟父亲的关系几乎已经水火不容,时候,汤云亮记得自己对女朋友吼出了分手,结果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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