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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枫
第1章消失的一字
公元2000年三月七日，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冲马煞南。
彭祖百忌：甲不开仓财物耗散子不问卜自惹祸殃。
七碗茶坊，P城最雅致的茶坊。虽然地处南部城郊，不在繁华的城区，却因为浓郁的古代茶文化风格，和老板的政界能量，引得P城政商两界的人士趋之若鸢。这天清晨，一辆漆黑的奥迪，一辆别克商务平稳的停在七碗茶坊大门前，打头的奥迪车上下来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看上去颇为文静，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冷酷味道的青年。他下车后急走几步拉开商务车的侧门，走下一位二十八。九岁左右的男人。同样的黑色风衣，却是稳重内敛的气质。
一大清早就迎来难得的包场生意，接到认的来人的值班心腹经理电话的老板钱复来不及吃一口刚端上桌子的肥肠面，把筷子放下就速度往茶坊赶。开业近一年半，不要说工商，卫生方面的主管局长，就算是P城的二把手到了，钱复也从来没有如此的重视，想到前来包场的客人，钱复甚至开车时心里还有点忐忑。刚进茶坊后院古色古香的天井，这位在P城的上级管辖市M市都颇有背景的成功男人，一看到正在几丛斑驳的疏竹下生满青苔的青石鼎形鱼池前观鱼的男人的背影，原本迅捷的步履骤然再次加速赶了几步，站在这个男人的身后，钱复略微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道，“杰哥，今天怎么有空到小弟这里来喝茶？”
“早上出来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钱总这里了，正好想起要约个朋友说点事情，就借钱总这块清净地方用一下了。怎么，不欢迎？”男人缓缓转身道。
“欢迎，欢迎，杰哥平时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天大驾光临，小弟是欢迎之至啊，呵呵”钱复顿了几秒，接着低声问道“不知杰哥今天须要怎么安排？”
“清场，放一套茶具在这里就行。茶叶我自己带了。”男人一摆手，身旁隔着几步远的年青人上前递给钱复一叠人民币。钱复正待说话拒绝，就见自己叫杰哥的男人微笑着开口道“钱总，开门做生意，大清早的可是必须要收钱的，呵呵”语气祥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钱复不再说话，接过年青人手上的钞票，立即回到茶坊大厅吩咐守在那里跟了自己多年的那位心腹女人道“关门，挂上歇业一天的牌子，然后马上把平时我自己用的那套茶具送到后院的石桌上，”钱复停了一下，加重语气道“你自己亲自送去。回来后通知所有员工今天放假。”
后院，杰哥收起笑容，对站在跟前的年青人沉声道“盛华，你到龙腾公司去接一下小为，开那辆商务车去。”杰哥望着院墙角落的那扇朱漆小门，接着吩咐道“等一下进来的时候走后门。”
消失的一字（2）
“晓得，领导”盛华低声道，转身出门。
龙腾公司市场开发部，沈为望着桌上的计划书叹了口气，向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办公室主任陈明非道：“陈主任，程总看来是不想把纸制餐具的开发提上日程了，你我这几个月的工作算是白忙活了。”
“又被否了？”陈明非明知故问，对面的同事是他在公司里很少看重的人，坚韧，心胸宽阔。正是他给自己的老同学，也就是龙腾公司现在的副总程永康建议把沈为从销售部的片区经理直接提到现在的市场开发部的一把手位置。摆在桌上的计划书，已经是五易其稿，其中的曲折，做为老总亲信的办公室主任，他自然是清楚的很。
“是的。”
“原因呢？”。
“上头不愿意再投入资金，虽然这个资金量并不大，再加上转型期的利润暂时会有所减少。。。”
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项目上马后在公司决策层会产生什么样的效应，陈明非心头叹息，嘴上却说道“家族企业就是这样，程总的上面是他大哥，除了他大哥，还有个大家长呢，尤其是这个家长文化水平还比较低，眼界不够开阔，不具备前瞻性的战略眼光，当眼前利益和战略发展产生选择和矛盾的时候，家长做为企业掌舵人的短板就表现出来了。”望着眼前的沈为，陈明非难得的感慨。
“国家已经明确规定塑料餐具将被取缔，纸质餐具绝对会占据快餐市场，随着西部大开发的推进，各种基础建设的实施，不仅是盒饭的饭盒用量，方便面这种速食品，为了更加方便使用者，我认为也会出现纸质餐具直接包装的趋势。这个市场的巨大是无庸置疑的。”说起工作，沈为的语调高了一些，“而且现在以公司现有的营销网络，只要有产品，抢占市场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而且这个产品就是一个粗加工的东西，技术上根本不存在难题。。。现在这个时代，吃着嘴里的，看着锅里的已经远远不够了。”
想了一下，沈为接着道“其实，我感觉上头对这个项目的决定是因为。。。”话说到一半，沈为的电话响了起来，“小为，有没什么事情？方便的话，一起聊聊，我让盛华过来接你？”电话里传来的是杰哥略显低沉的声音。
“好的，我就过来”沈为挂了电话，起身对陈明非道：“陈主任，我出去一趟，有个朋友找我有点急事。”“好的，你忙你的。。。”陈明非道。看着沈为走出办公室，陈明非将身子后仰，缩进宽大的皮沙发里，缓缓闭上双眼。沈为好像也察觉到公司高层否定这个方案的主因。虽然这个项目方案一开始就注定了不被采纳的结局，陈明非也要试一试，不仅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前景，还有作为程永康最嫡系的下属也是最好的朋友向程老爷子要权的试手。有云的地方就有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商场，家族，只要牵涉到财富，权力，也一样是波澜诡异。
消失的一字（3）
七碗茶坊，阳光温暖的洒满了后院，青石鱼池里几尾小青鱼也都从池底浮了上来，享受久违的暖阳。赵杰看着对面专心泡茶的沈为，眼神柔和。烫罐，入宫，候汤，冲水，刮沫，淋罐，洗杯，沈为一丝不苟，放低壶口，将泡好的铁观音巡回注入并列面前的两个白瓷杯中，壶里的精华点滴至杯中七分满，沈为右手拿起茶杯，拇指和食指端着茶杯的边沿，中指护着杯底，无名指和尾指收紧，左手护杯，双手递给赵杰道“杰哥，喝茶”。赵杰接过杯子，放在鼻下深吸一口，特级铁观音特有的浓郁兰花香直沁肺腑，茶水入口鲜洁润滑，“很久我们两兄弟没一起喝过茶了。”赵杰开言道。
“是四年三个月零七天。”沈为微笑道。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只觉口腹间兰香蒸腾回绕。他喝茶从来不怕烫，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
“好茶，好器”第一眼看到这把三山齐的石瓢，沈为就从心里喜欢。
“我从山上下来，没和你联系，就是不想你再卷进来。”赵杰语气平淡。
“我晓得。”收回望着石瓢的目光，沈为抬头正对赵杰的面容，声音同样淡定。“盛华和郑昌现在名动川西南，有他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沈为不在江湖，但江湖事他从来都知道一些。
“还在钻研易经没有？”
“嗯”沈为点头，疑惑道“杰哥今天让我过来，不是为了让我卜一卦吧？呵呵”
“卦就免了，不过我知道你测字也不错，就测个字吧。”赵杰伸手入怀，掏出一支中华，身后站着的盛华第一时间已经把打火机打燃递过来点着。
卜卦，测字，本是一脉相承的东西，沈为虽然在初高中时代为了所谓的义气和豪气，和高年级的学生，甚至社会上的混混动手拿刀玩命，却从不曾放下身为石评梅学生的渊博外婆从小给他打下的不错的国学底子，诗词书法，正史野记，医卜之学，都有涉猎。而和杰哥的友情也是在那段青涩岁月建立起来的。“不是吧，杰哥，这些东西骗骗女孩子还行，你怎么想起问我这个了？”沈为谦逊道。
“你别谦虚啊，我前年回来的时候，听老五说过，你测的很准，老五听了你的话，没有跟着货运车子出去，避了一场祸事，这次你也给哥哥测一回。”赵杰微笑道，目光深遂。
“你别听五哥瞎吹，呵呵”，沈为猛然停住笑声，凝视着距离不到一米的平凡脸孔，关切的问道：“杰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测了再说吧，兄弟。”赵杰脸上波澜不惊，将烟举到唇边，深吸了一口。
“好，杰哥你写一字我看。”沈为脸色恢复，风轻云淡。递出随身携带的钢笔。
消失的一字（4）
“不必。”在烟灰缸里拄灭烟头赵杰伸出食指，在面前的茶杯中蘸了点茶水，在石桌上慢慢划了一横，沉吟道：“就是这个一字了。”沈为看着桌上的水渍，低头沉思起来。
早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整个亭院，透过参差的竹影，落在石桌上，桌上的“一”字水渍慢慢蒸发变淡，逐渐消失不见，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从来没有写过一样。沈为不开口，院子里静的连轻风拂过竹叶的声音都那么清晰。良久，沈为抬起头，动容道：“杰哥，这个字明是有财喜，吉中却藏凶，是否有事关系生死？”
赵杰心里一惊，神色却丝毫不见异样，慢慢问道：“兄弟，怎么说？〃
第2章生末死起
“杰哥，测字是利用汉字由偏旁部首互相组合而成的特点，将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要说的事喻于其中。具体的方法，就是把字体的构成点画拆开，离合，或者根据当时的景物天气人物增加部首、笔画，加以发挥，来判断推测事物。测字的过程包括相字，拆字，下判语。”
沈为边说边往石瓢壶中注入开水，热气缭绕，说的是玄学，语音却不飘渺。
“古人认为，金水木火土是构成万物的基本元素，测字者也认为字同样具备五种形态，而且认为它的重要性仅次于拆字，在《古今图书集成拆字部指迷赋》中称字为心画，八卦休囚，五行贵贱，平生祸福，眼前吉凶，荣柘得失，皆于笔画见之。那么如何区分笔画的五行呢？笔画的五行，简单的说，就是立木，卧土，勾金，点火，曲水。手写字不仅会随人而异，而且还会因不同的心情，不同的环境导致写的字体不同，笔画的粗细，曲直，力度，都会影响字体的形态，进而成为下判语的依据。”
看着杰哥和盛华听的很入神，沈为微笑道“我再说个故事来做例子，这个故事叫三叟问寿，古时候，有三位老者，他们是多年的朋友，身体都不错，精神也很好。有一天，结伴出门游玩，看到一个拿着写着“测字”长幡的江湖术士在一颗茶花树下招揽生意。老人们便走上前去，请这个江湖术士给自己推算寿命。术士取出一个盘子，在上面放了几十个折好的纸条，让老人们各选一个。一位老人随手拿起一个，展开来看，上面写着一个米字。那个江湖术士接过来一看，笑着祝贺到，老人家高寿八十八。老人大为高兴，问他道，字理何在？术士回答说米字由八十八三字构成，所以老人家高寿八十八。另一个老人见状说，字条是你先备好的，我自己写一字你来测。于是便写了自己的姓氏，一个白字，那江湖术士看过后说，这位老人家年寿更高，可以活到九十九岁，老人们兴致大起，又问字理，术士说，百字缺一为白字，百字减一即是九十九。第三位老人说，我不用你的纸条，也不写字，就用身边的这颗茶树为字。那个江湖术士想了一会儿，说您老的岁数活的最久，可以活到一百零八岁。接着就讲解说，茶字可以拆成甘和八十八，加起来就是一百零八了。”
消失的一字（5）
“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让杰哥对测字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我晓得，兄弟你接着说”赵杰听得很认真。
沈为提壶往杯中注入茶水，声音毫不停滞，语速不急不缓。
“现在我们来分析杰哥所写的这个“一”字，一字属卧，卧属土，这个字的五行为土，杰哥以指为毫，字体自然健壮厚重，健土生金，必关财事。“一”又为横，亦主横发财禄，以茶水为墨，水为财气，更添了这事的佐证，石音通拾，便为拾取之意，石又通十，石字形态就如万字，”沈为边说也用食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一个拾字，再写下一个十字，又将石字写得如万字一般。
“这里意思很明显，主近日将有十万左右的小财，顺手拾取就是，暖日化水，字迹消失，主事后发散，了无声息。没什么后遗症。这是近事。”
说到这里，沈为略微一停，又道“再说远事，一字写在石桌之上，位置中间，石字中加一横为百字，刚才说了，石字形态与万字很是相似，两字相加，是为百万，水化字消，便不是做实体，想来当是快钱，不是资本运作，便是赌和毒了。。。杰哥对毒品是深恶痛绝，这个行当断然不会做，那么。。。呵呵，恭喜杰哥，将有大财进帐。呵呵。看来杰哥多半是要开大堂子了，对吧？”沈为按着正常的思路在走。
“为哥，你可批的真准”站在旁边的盛华闻言一脸喜色道。
“省城的廖哥，准备和我们合作，搞一个百家乐的场子。”赵杰轻轻道，对沈为，他毫无疑问的信任。
“不过。。。”沈为收起笑声，迟疑道。
“兄弟，有什么就说什么，没关系。什么事都是有好有坏，这个我清楚。”赵杰道，心中对沈为刚才那句“是否有事关系生死”可是一直没放下。
沈为良久不语，脸色越来越凝重，赵杰又拿出香烟，盛华依然立即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赵杰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指头倒捏着香烟，香头对着手掌心，不时吸上一口，他也不说话，静静等待。
盛华有些急了，道：“为哥，你到是说啊，莫让人心头慌”
“这钱本不应该烫手，不过字形却显示有变数。”沈为道，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杰哥，刚才我说是否有事关系生死，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赵杰刚喝完杯中的茶，闻着空杯中的余香。
“石上一横，加上杰哥你人在石边，就是一个砍字，这事显示还有争斗。还有，一字是生字的最后一笔，死字的起笔，生末死起，这事一旦进行，多半要见红，杰哥，这事要小心为上。”
消失的一字（6）
赵杰长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雨过天青瓷杯，望着眼前几年没见的沈为，凝重道“小为，这么多年一直没让你再来帮我，这次约你出来，有两件事。。。”沈为点点头，静听赵杰往下说。
“廖哥和H城的老杨年前一起在H城的王场镇开了一家场子，主要是经营百家乐，那个地方离省城和Y市都很近，而且基本属于三不管地带，几个地方的耍家特别是省城的豪客现在基本都在那边，每天换码钱都不低于五百万，生意好的时候，千万也有。肉一肥，自然就有人眼红。H城的李军要入五成的干股，廖哥和老杨同他当然谈不拢，结果李军在半个月前，也就是过了大年的第二天晚上带人把场子砸了，用猎枪指着廖哥手下最得力的小俊，用钢管打断了他的左手，抢了一百多万的现金和四百多万的筹码。幸好廖哥立了规矩，现金全部不放在场子里，被抢的都是赌客的钱。当天李军就传话给廖哥，除非答应他的条件，不然的话，他每天让人带着筹码到场子里下注。赢了带钱走人，四百万输完了就再抢。这十几天老杨带着人堵了李军两次，都是还没靠近就被发现，后来硬碰了一下，还吃了点小亏。场子里赌客的损失都是廖哥认的，只要以后场子还要开，这个钱就必须认，这个你当然也清楚。但是最关键的是廖哥和老杨的面子，廖哥开了这么多年的场子，这次的事是头一回遇到，如果按李军的条件，他们俩这个场子也没什么开头了，不过，就算是按照以前廖哥的意思分他两成，现在估计也不可能了。”
“是的，现在让他参股就算是认输了。不是丢面子的问题，是没面子了。”沈为对这些事本来就清楚的很。
“老杨是我在山上认的亲家，为人不错，这几年我这边的人有事都是往他那边走，前天他和廖哥亲自过来，提出让我入股，我现在还没答复他们。”赵杰拿下嘴边的香烟，呼出一口烟雾。
“他们应该还提了条件吧”沈为敏锐的问。
“让我帮忙对付李军。”赵杰把香烟在手上掐灭，语调沉稳。
“廖哥是什么态度？”他才是最关键的人，不管是哪一方面。
“设备，资金，场子里的人手他和老杨全出，他就提了一个要求，打断李军的右手。老杨本来和我说的是四三三分帐，廖哥四成，我和老杨各拿三成。后来廖哥说只要打断李军的右手，他只拿三成，多一的出成给我们这边的兄弟。”
见沈为不再说话，赵杰说道：“就算不入股，老杨对我开了口，这件事我也会帮的。”
“既然这样，那就答应他们，但是现在不能动李军。还有一点，场子开在哪儿？还在H城？”
消失的一字（7）
“不在那里，廖哥的意思是转到M市，在我们的地方。我的想法是设在高速路出口附近的休闲山庄里。把翻牌机也加进去，现在省城那边的人对这个也很感兴趣。我们这边本地客人也比H城多的多”
“就是说地方是我们找？安全问题由我们的人负责？”听到沈为接着两次说出“我们”两字，旁边全神听着两人说话的盛华不由露出笑容。
“是的。不过现金是由三方各出几个人，组合着守。这样安全，而且大家都放心。”
“那现在就更不能动李军了。”沈为思索着道。
“这个自然，我们这边生意一开，那边他就会收到风声，一旦出事，肯定就是我们搞的。”
“这个是一方面，还有别的原因，一是现在动他，难度太大，老杨是本地人都对付不了他，固然有双方比较熟悉了解的原因，也说明他的实力很强，另外，这个时候他的防范肯定也很严。如果失手，麻烦就是长期的，这边场子的安全就会有隐患。而且刚才茶水写在石桌这个一字化了，也有以财化事的意思，所以，最好还是用钱来解决。实在不行，也得仔细计划，做到万无一失。再有，杰哥这个一字是自己画的，”沈为考虑着措词道，“我怕应在我们这边的人有什么损失。”
“你就直说怕我有啥子事吧？呵呵”赵杰笑了起来，“解决李军，屁大的芝麻小事，不过现在这个事可以先放一下，不急。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才是今天约你过来的主要原因。”赵杰郑重道。
“杰哥你说。”沈为语调依旧平稳。
“我准备开个公司，走正轨，你能不能回来帮我？”
第3章七把五四
不等沈为答话，赵杰又道，“现在龙腾公司内部争权夺利，程永健和程永康两兄弟为了那份家业都在相互使劲，看着两个儿子内斗，程老爷子也不表态。不过估计也是管不了，无能为力。这池浑水，你最好不要踩进去，早点抽身出来。我可是知道程永康看上去对你还不错，提了你部门一把手的位子。”
“应该不是程总起了提拔之心，而是办公室陈明非主任的力谏吧”沈为苦笑道。他在龙腾纸业近三年，从销售第一线的业务员做到川南片区负责人，再到实权的开发部一把手，公司内部的弯弯绕绕怎么会不清楚，只不过他是从不参与。但是这次提到开发部，不是老爷子的提名，而是二哥程永康摆上桌子的人事安排，使得他明显打上了康系的烙印，再加上和办公室主任这个敏感的位子上坐着的康系核心人物陈明非良好的关系，说他持中立的态度，公司里怕是谁也不信。健系的财务经理，已经在他面前就开发部的费用问题开始打官腔了。
消失的一字（8）
心头猛然一震，“杰哥，你现在可是常在M市，怎么这么清楚龙腾纸业的事？”
赵杰嘴角含笑不语。
“关心我这个弟弟怕不是主因吧？”沈为思维转的极快，严肃道“是程永健找你办事了？”
赵杰站起身来，走到青石鱼池边，背对沈为，望着正自在悠游的鱼儿，半响，豁然转身，带的黑色风衣衣角也飘了起来，“回去就打辞职报告，兄弟，听哥的话。”
话音刚落，盛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出黑色的摩托罗拉998，等了几秒，盛华翻开机盖，按下接听键，“华哥，我们到了P城，那里见面？”
“南郊的七碗茶坊”挂了电话，盛华对赵杰道“杰哥，云南人到了。”
“通知老五，准备做事。”
“晓得。”盛华干脆利落。
“小为，你暂时回避一下，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留下来？”沈为抬头对赵杰道。
“这些事情，你现在还是不参与的好。人手也足够。”赵杰对沈为关切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把沈为送出后门，看着远去的别克商务带起飞尘，赵杰眼中慢慢泛起肃杀之意。
离七碗茶坊大约有两公里远的一处农家承包的鱼塘，宋老五放下电话，走向正拿着鱼杆专心钓鱼的南郊派出所所长魏民。掏出软云烟盒，递过去一支，帮魏民点着后，宋老五看着手里还装有两三支烟的烟盒笑着对魏民说道：魏所，早上出门忘买烟了，你的车子借我开开，我出去买条烟。”
右手持杆的魏民目不转睛的盯着浮标，左手从裤子带扣上取下警用面包车的钥匙，递给宋老五道，“快去快回啊。”“好嘞，一会儿就回”宋老五边走边高声道。面包车迅速开了出去，排气管喷出淡青色的烟雾。
宋老五开出半里不到，看到路边提着大号旅行袋的万林和陈勇，一个急刹，陈勇打开车门，两人飞快钻进后坐，不等两人坐稳，宋老五催道，快点换衣服。万林嗤的一声拉开旅行包的拉链，里面赫然是几套崭新的警服。
赵杰坐在奥迪车的后座上，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看到盛华把两个男人接进了七碗茶坊。进门的时候，其中一个穿着普通的棉夹克背着黑色背包的人看到挂在门口歇业一天的牌子，愣了一下，又扭过头看了看四周才跟了进去。
赵杰拿起电话，拔号，铃声一起，第一时间就被对方接起，
“领导”宋老五粗犷的声音传来，“我们准备好了，”
“再过五分钟就冲进去。”赵杰沉声道。“明白。”宋老五答道。
七碗茶坊后院，青石桌上的茶具已被收了起来，摆上了三杯碧潭飘雪。寒暄过后，穿棉夹克的男子对身边的人道，“刚子，你到外面看着。”叫刚子的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消失的一字（9）
棉夹克把身上的背包放在桌上，坐下慢慢打开，里面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清一色黑色的五四。“七把五四，两百发子弹，市场价十二万，刚子介绍的朋友，友情价十万。”
“可以，”盛华一口答应。
棉夹克拿起其中一把，退下弹匣，瞄了一眼弹夹里黄澄澄的子弹，又把弹夹推了进去，打开保险，放在桌上，右手平放在枪把上，左手把包向坐在对面盛华推过去道“七把五四，两百发子弹，华哥你验一验。”
盛华随手拿枪，双手如风，卸去弹匣，后拉套筒，检查弹膛，释放套筒，抬手瞄准，三点自然一线，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检查完毕，盛华拿起弹匣，同样瞄了一眼弹夹里的子弹，推进枪把，把枪装进背包，放在一旁。伸手提起早已放在脚边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棉夹克道“锐哥，这里十万元，你点一点。”
叫锐哥的棉夹克随便拿起一叠钞票用右手拇指一勒，道“不用点了，信的过。”说完把手边的枪关上保险往盛华面前一推，正欲起身，就见刚子冲了进来，叫道：“锐哥，华哥，有警察！”
盛华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枪往背包里一装，拉上拉链就往院墙外扔了出去。棉夹克还没反应过来，盛华已经又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道，“锐哥，别慌。”没等棉夹克来得及说话，穿着警服的宋老五提着警棍带着同样警察打扮的万林和陈勇已经冲了进来。“有人举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请你们配合公安机关接受检查。”
棉夹克和刚子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万林走到棉夹克面前道：“身份证。”
棉夹克一摸口袋，局促道“没带。忘了。”
“你们俩个呢？”宋老五看着刚子和盛华。“哦，我带了”刚子把身份证递了过去，盛华也把自己的身份证拿了出来。宋老五接过两人的身份证看了看，还给两人，作势要走。万林拿起棉夹克身边桌上的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叫道，“所长，你看这个。”
宋老五接过袋子，看了一眼里面的钞票，反手递给身边的陈勇。向棉夹克道，“你的钱？”“是的”
“你是干什么的？带这么多钱在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棉夹克一时接不上来。
“我怀疑你们在这里赌博，赌资没收，全部带回所里去”宋老五大声道。
“警官，我们没有赌博。”盛华道。“就是，我们是冤枉的。”刚子也辩解道。
“那他带这么多钱做什么？说呀？”宋老五用警棍指着棉夹克，气势十足。“把他们全部带上车，回去再说”
消失的一字（10）
把三人押上警车，宋老五把车开向南郊派出所，刚过了一个三岔路口，就看到前面路边几个小伙子围在一个女孩子周围调笑着，宋老五骂骂咧咧的停下车子，向陈勇和万林道“那边有人好像有人闹事，下去看看。”说完拔了车钥匙，提起装钱的黑色袋子就下了车，陈勇和万林跟了上去，三人没走多远，刚子看着没锁的车门道：〃锐哥，华哥，咱们怎么办？“怎么办？快跑呀”棉夹克狠声道“快跑”盛华也叫道。锐哥拉开车门，三人跳下车，分头一溜烟跑了。
等三人差不多跑的不见踪影了，宋老五一挥手，刚才闹的不可开交的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的走了，宋老五三人跑了回去，一上车，三人哈哈笑了起来，陈勇笑的捧着肚子道，“领导这招高，哈哈，实在是高，哈哈。”
“你们两个快点把衣服换下来，哈哈，我还得回鱼塘那边，魏所长还等着我回去。”宋老五边笑边说道。“晓得，五哥。晚上开庆功宴再见啦”陈勇答应道。
宋老五把二人放了下去，找个卖烟的铺子买了两条软云烟，上车加大油门，开到鱼塘。
“怎么去了那么久？”魏民问道？宋老五抬手看了下手表，道“没多久呀，半小时不到，买烟的时候遇到一熟人，聊了几句，担搁了一下。对了，魏所，我给你带了两条烟，放车里了啊。”边说边把车钥匙递回给魏民。“你小子，钓鱼钓鱼。”魏民笑着说道，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香烟，顺手递了一支给宋老五。
开往M市的奥迪车里，赵杰另一得力手下郑昌脸色平静的驾驶着，盛华在副驾位置上转头对坐在后排的赵杰道“领导，我验过了，全是军用五四，子弹的标号也都被磨了，这下发了。”看着郑昌从七碗茶坊后院墙外提回来的黑色背包，赵杰眯起双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买的起，却用这种方式吗？”赵杰问道。
“不知道。”开车的郑昌答道。盛华沉默。
“我国刑法第一百二十五条规定，非法制造、买卖、运输、邮寄、储存枪支、弹药、爆炸物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这叫购买枪支未遂。”赵杰大笑起来，笑的张牙舞爪。
第4章暗流
走出程永康的副总经理办公室，沈为长出一口气，毕竟三年的时光在这里渡过，要走也的确有些难舍。敲开陈明非办公室的门，道：“陈主任，我要走了，以后多保重。”
“要走？”陈明非一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在这里干了？去哪里？”
“M市。”沈为不擅撒谎。
消失的一字（11）
“怎么说走就走了？不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觉得这边的待遇不行？还是其它的原因？”陈明非关切的问道。好不容易才把开发部这个位子拿下来，怎么沈为就要走了，而且事先他一点也不知道。
“就是一个老朋友让过去帮忙，没别的原因。”这个原因很不错，不牵强，也不让人反感。
“哦，人往高处走，真有好地方，我也不留你。”陈明非道。他清楚沈为的性格，决定了的事，一般都不会改变。“什么时候走？”
“明天。”沈为只要决定，就不拖泥带水，这点陈明非一点也没错。
“晚上一起喝两杯，就当给你饯行？”陈明非有些伤感，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沈为这样的年轻人，只要他自己愿意，放在哪里都会慢慢崭露头角。
“酒就不喝了，M市离P城也近，要想喝酒，随时都可以。”沈为道。
“那好吧，我送你下去”陈明非道。两人走出办公室，往楼下走去。刚下楼，迎面碰上眼神阴鹫，面色阴沉，拿着一张白色纸张的龙腾公司总经理程永健。“程总”两人同声招呼道。
程永健身材不高，脸上精瘦无肉，眼睑有些浮肿，颧骨微微耸起，看到二人，嘴角挤出一丝笑容，点头道，“要出去啊？”这两个人走的是越来越近了，程永健思考着。
“沈为辞职去M市，我送他下去。”陈明非实话实说，观察着程永健的反映。看着程永健手上的纸张，陈明非指着随口问了一句“程总又有新规划了？”“哦，没啥子规划，前两天到医院做了个检查，今天去拿的结果。”程永健答道。
“沈为要走？去M市？”一般不管人事的程永健对着沈为问道，这倒有些出乎意料。随即恢复如常道“有别的好地方了？沈为。”
“就是多年的朋友让过去帮他。”沈为解释道。“谢谢程总这几年的帮助和支持”
“呵呵，这些年你的成绩大家都是看的到的。和你二哥说了吧？”
“说了，辞职报告我已经交给他了，手上的工作我也和二哥交接清楚了。”沈为干净利落的道，感觉到程永健说话略微有些氨气味道，沈为微微侧了侧头。
“财务那边该领的钱都领没有？”程永健语气带着关心，这个部下在工作上从来没让他操过心，虽然沈为不是他的人。
“都办好了”沈为顺口答道。其实财务上还压着他几千块费用。
“那好，人各有志，我也不强留你，祝你发展的好啊。”程永健笑着说道。
“谢谢程总，再见。”三人错身而过，程永健的声音从沈为身后传来，“沈为”
停下脚步，沈为转身，“以后要回来，我随时欢迎。”程永健一字字道。
消失的一字（12）
面对程永健精明的眼神，沈为点头，再次道“谢谢程总。”程永健转身上楼。
这算示好，敷衍，还是招揽？在旁目睹两人谈话的陈明非想到，没有答案。
龙腾纸业有限公司大门口，“陈主任，以后在公司里多保重。”沈为对陈明非真诚的道。
“第二次说保重了，当真我体形瘦吗？呵呵”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为想和陈明非说点什么，却无法开口。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沈为心里很清楚。
“沈部长，等一下”财务部的部长熊伟拿着一个大红包追了过来。来到两人面前，“程总刚才打电话到财务，让我赶过来交给你的，连着你应该报的三千多，一共一万块，程总说就不给你饯行了。祝你一路顺风。”沈为接过钱，不矫情，也不激动。“谢谢程总，谢谢熊部长。”
陈明非眼神复杂，这个待遇，他在公司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看到程永健给出来。程永健什么人？那是对内财务一丝不苟，对外应付帐款抓大放小做到极致的人物，今天的举动，有意思啊。
“陈主任，公司里最好还是中立些，最好平时哪个都要不走的太近。”看着熊伟走远，沈为到底还是说了一句透底的话，他相信陈明非的智慧能够理解。
我怎么就觉得沈为话里有话呢，陈明非独自在办公室里思考着。沈为走时最后那句话虽然看似有感而发，却怎么也显得有些突兀。
“中立些，最好平时哪个都不要走的太近？”陈明非咀嚼着沈为临走时的这句话，“他明明知道中立对我来说是绝无可能，怎么还说中立？哪个都不要走的太近，我和程永健肯定是走的不近的，那么他的意思是什么？不要和永康走的太近！应该是这个意思。不要走近的意思就是远离，工作中远离是不可能的，平时不要走的太近，就是生活中保持距离了。让我生活中和永康保持距离，难道是永康会有什么事？”陈明非轻轻用拳头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头部，“他怎么会知道永康会发生什么事，不可能呀”陈明非摇了摇头，“难道是我自己想多了？”
“那他说的第二个保重是为什么呢？明显是有感而发的。”拿起桌上的茶杯，陈明非头一次感到心力交悴。
消失的一字（13）
坐在总经理办公室的程永健同样在转着脑筋，老二程永康的心腹陈明非九成九是争取不过来的，办公室作为公司的大管家，杂七杂八的事都是他在打理，这几年从来没出过什么漏子，而且陈明非为人和气，谨慎，公司上上下下他的口碑都不错，是老爷子都看的起人，不是说清冼就能让他走人的。自己虽然现在坐在总经理的位子上，不管权力还是公司里明里暗里效忠的人数，都比老二程永康强，但手上真正能比得上陈明非的人却一个也没有。虽然程永康能力不强，但是对陈明非却有同学之谊，兄弟之情，有他的谋划，老二在公司里也一直做的让老爷子挑不出太大的毛病。老二以前下班就是打牌，这一年多却在平时和销售部几个最早开拓市场的经理来往密切，吃喝玩乐都带着这群掌握着公司销售网络的人，到各地分部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这些明显都是出于陈明非的手笔。这次开发部和办公室提的开拓纸质餐具的企划案本来是很不错的，却因为陈明非的原因，先交到了老二的办公桌上，如果通过，程永康做为提起者，就会负责整个项目，相应的人事，财权，营销，对于自己就会出现很大的权力真空，这种苗头是绝不能任其发展的，必须坚决扼杀。沈为这个年轻人进公司是自己的老朋友沈伯田的介绍，走的是自己的路子，却没及时收拢，后来却和陈明非走的很近，自己本来想让伯田做点工作，看能不能打打亲情牌把沈为拉到自己的手下，现在沈为却不声不响要离开公司了，前车之鉴，陈明非对人才看的紧啊，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啊，去了老二的左膀右臂，这场家族内战才算是胜算在握。是调他到外省开疆拓土，还是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程永健点上一枝烟，深吸一口，脑中没来由想起和老二程永康十几年前在矿山上一起探测，进洞，挥汗如雨的情景，曾几何时，患难与共的兄弟，已经快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了。感觉到后腰部有些疼痛，程永健把身体向后靠进了大号皮质办公椅里。
H城，号称H城“地下公安局长”的李军正在青衣江边一家农家乐的雅座里，听着手下带队的马永轮的报告。
“老大，百家乐那边自从我们扫了场子就一直没开过，听说廖哥已经回省城了。”
“轮子，你必须给我看死了，场子一开，就带着人过去。”李军给手下下了死命令，事情即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那就必须要有结果，无疾而终的话，不仅被扫了场子的廖哥和杨显和没面子，李军也没有面子。
“晓得，老大”马永轮赶紧答应，百家乐的场子如果真拿的下来，他和手下那些跟着的小弟的日子肯定也是水涨船高，好过的多。社会上混的人缺的就是固定收入。
消失的一字（14）
“另外，知道老杨那边现在有什么动静没有？”杨显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什么动静了，
李军有些不大放心。有些事情，越是平静就越不对头，李军可没有认为杨显和已经被自己打怕了，不动弹了，他离伤筋动骨早着呢，何况廖哥可不是省油的灯，再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以廖哥的底蕴，李军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醒着。
“应该没有，好像他也和姓廖的一起到省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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