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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书生惆怅英雄梦
第一部分
第一章 选 择
1
1995年一开始,班上的每个人仿佛一下子都变清醒了,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当班里第一个人签了工作时,大家心里都“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的半只脚已踏出了校园了。
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大家心里都没谱,幸好今年的分配形势还不错,作为我们在J省师范大学学教育管理的,专业相对而言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我们班上这28个人都是当过最起码两年以上小学教师过来的,算得上是有工作经验,找工作也就多了一份资本,所以有些同学在阳春三月就基本有意向性的地方可去,但也大部分是到大中专院校去当老师。
对于去学校当老师我就有些不大乐意,因为在高中毕业时没考上大学凭着母亲的一点面子到一个镇的村小当了三年的“孩子王”,觉得天天跟学生打交道真无聊乏味没多大意思,如果要是再当老师就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可我们又读的是师范大学,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情况”,当老师是逃脱不了的。
我从大三一开始就被选到学工处帮助工作,干得倒也很有起色,处领导对我的能力、工作作风评价挺高,多次明确地传出了毕业时要留下我在学工处工作的意思。所以留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即使我不留校,学工处肯定会帮我找一个好的接受单位,毕竟学工处是大学里的一个权力部门,管招生还管分配。
后顾之忧是没有,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大甘心,一想到到时候还是“老师”“老师”地叫,住着那黑乎乎的筒子楼、骑着破自行车上下班、为了职称到处发表所的论文,日子过得那么紧巴、单调、平淡,而且高校又是藏龙卧虎之地,要想出头肯定不是那么容易,这时心里面就不免有些泄气。
想转行便成了我的奋斗目标,我便私下里拿着举荐材料到一些媒体到处毛遂自荐,几年大学下来因为喜欢“涂鸦”,多少发表了一些文字,便试图转行当一个记者、编辑,但事实证明我是盲目的,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有的单位口头上说我素质不错但可惜不是中文系毕业的,顶多算半路出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每每这样,我就有些失落,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仍然在偷偷地寻找着机会。
终于,机会说来就来,这两天,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校园里流传:公安厅到学校来要人了,要选派一批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去锻炼培养,三年后当副局长!
消息很快通过院党委书记在院里召开的动员会上予以了证实,书记在会上拿出一份由中组部、人事部、公安部三家单位联合下发的文件念到:“…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过程中,必须建设一支坚强战斗力的公安队伍,并且当务之急是要提高公安机关各级领导干部的政治、业务素质,目前,各级公安机关尤其是县市公安机关领导文化程度班子普遍偏低的问题比较突出,在一定程度上制约政治、业务素质的提高。为此,决定划出专项编制,从全国高校选拔部分优秀应届毕业生,以指令性分配计划的方式充实到县市公安局,并采取跟踪培养的办法,加强县市公安机关领导班子后备队伍建设…”
我心跳加快起来,我看了看其他同学,有的和我一样的脸色专注,有的却好像无动于衷,
“…锻炼时间一般不少于三年。锻炼期满后,由地市公安机关商县市委组织部,进行全面考核,并提出使用意见。对其中符合条件者,按照干部管理权限,任命为县市公安机关领导干部…”这段话我听得格外的仔细:“锻炼三年后进县级公安机关领导班子,不就意味着三年后可以…?”
其实对于我来说,从小时候起,便对警察有种崇拜的感觉,甚至觉得只要与警察有关的东西便会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肃然起敬的威严和庄重,于是,便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穿上警服,去匡扶正义,去打抱不平,虽然说由于种种原因,当初高考没有机会去实现这种梦想,但潜意识总想找这样那样的机会去实现这样的梦,没想到,机会居然不期而至,当警察!恐怕就是我圆梦最合适的一种选择了!更何况到时候还是有一定权利的警察,意味着我尽可以拥有一定权力去实现我的英雄梦!
我沉浸在兴奋之中。仿佛就看到了一身警服的我英姿勃勃地傲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招徕了一片羡慕的目光…
末了,书记说:“通知说准备在全国选拔3000名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锻炼培养,计划分三年实施,一年选拔1000个,我们J省三年100个,今年分到了34个指标,我们学校分到8个指标,同学们,这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呀,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都对这次选派优秀大学生进公安队伍的新闻进行了报道,希望大家踊跃报名参加选拔。”
相对J省师范大学一千多个毕业生来讲,八个指标明显太少,学校党委对这么多年少有的一次选拔和输送人才活动异常的重视,在党委会上还作了专门研究,各个系也非常重视,大力宣传,毕竟能够选上还可以算上系里的光荣。
我蠢蠢欲动,忍不住将想法和学工处的欧阳处长说了。欧阳处长显然没想到我有这个想法,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可要考虑清楚,我们正准备要上报留校名单的,你是其中一个的!。”
我不假思索地说:“谢谢处长这两年的关心和帮助,我真的想去当这个警察,我的决心已定,我想去试一试。”
处长估计从我坚毅的眼神看出了我不是一时冲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得出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而且很有些不舍得我离开的样子,他摇了摇头,末了还是向我伸出手:“我预祝你成功!”
当晚,我把我的“宏伟大计”告诉了女朋友苏蓉,苏蓉和我是老乡,都是新安地区祥宁县人,她比我晚一届,学政教的。我是在大二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和她一见钟情的。原来从我下一届开始,学校就要求要对新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当时我读大二,正好担任了校报记者,还小有名气,因为校报要一个反映新生军训的大稿,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我的头上,就这样我和参加军训的92级的新生们打成了一片。在采访到政法系的女生们时,我要她们推举一个“轻伤不下火线”的典型,正好苦不堪言的苏蓉被推举出来。那时苏蓉一身军训服装,显得英姿勃勃,而且天生丽质,容貌娇媚,我一下被打动了。就这样我们相识了,一问还是老乡。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于是我便有事没事的跑到操场上去看他们军训,美其名曰是“采访”,实际上是去看那个她,看着看着,我们的感情就升温了,不到一个月,我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采访军训采访出了一段爱情故事来,这可是万万没想到的,她也看中了我的沉稳和帅气,就这样闪电般地开始了我们将近三年的爱情之旅。
苏蓉听了以后同样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几下,“你下定决心了?怎么你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很想去试一试,我没有想到实现梦想的机会居然会不期而至呀,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这个机会?”
我没有理会苏蓉说了什么,我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苏蓉没有再说什么,几年的感情,她很了解我的个性和思想,她也知道,劝我要放弃我认定了的一样事情,那真是太难了。她叹了叹气,“以后怎么办?”她担心最多的是三年的爱情长跑难道没有一个终点?
“想这么多干吗?你不是还有一年毕业吗?急什么?更何况我能不能选拔上还是一个问题呢。”我全然不顾她的感觉,说了一句:“一切都事在人为嘛。”言下之意,包括爱情。
苏蓉扭头就走了。我也没有去追,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慢慢地会明白的。
2
按照选拔规定,首先是由自己报名,各个系按照一定的比例推荐,然后学工处初审、校党委审定后,再按照一定的比例推荐至省公安厅,最后由省公安厅组织面试确定选拔人选。
凭着较好的综合素质,我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作为学校16名推荐对象中的一个参加面试。
面试这一天风和日丽,我的心也和阳光一样的灿烂。按照2:1的比例,意味着每个人的希望都是50%。但我显得非常的自信,我觉得胜券在握。
面试在昌都大学的培训中心举行。在现场我看到了几十个来面试的学生,他们来自J省好几个大学。看起来,像我这种热爱警察这门职业的还是大有人在呀。
轮到我时,我定了定神走进考场,毕竟是面试,多少还是有些激动和紧张。
在椅子上坐下时,我留意到坐在我面前有四位考官,都穿着橄榄色警服,威风且威严,而且引人注目的坐在中间的还有一个女考官,三十多岁的年纪,一身警装衬托出飒飒英姿。
在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后,那个女考官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觉得这个情节有点象我刚看过的一部电影《雷洛传》。雷洛是香港70年代曾叱咤风云的华人总探长,影片开头就是社会青年雷洛去考警察学校,考官问他,你为什么当警察?雷洛答,为了吃饭。我当然不能回答是为了吃饭,也不能说做警察的动机是生活上的各类需求使然,更不能说当警察是因为不想当老师,不愿再让别人“老师”“老师”地叫,不愿住着那黑乎乎的筒子楼、骑着破自行车上下班、为了职称到处发表所的论文,而愿意有稳定的饭碗,威风的制服,或者某些不可言说的特权,尤其是更不能干说是想当局长才促使我想当警察的,尽管这恰恰是促使我们义无反顾投身警察事业的最大“诱饵”!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到:为了实现小时候的梦想。对于我们男人来说,有谁没做过英雄梦?“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男儿何不带吴钩”、“把剑问天下,谁有不平事”这些描述英雄形象的诗词,足以撩拨起我们的英雄主义情结。
我好像看到女考官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的几句文诌诌的词起了作用,我得意地继续我的抒发:“我一直做着那种不畏强暴、匡扶正义的英雄梦,并且总想找这样那样的机会去实现这样的梦,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当警察恐怕就是我们这些年轻大学生圆梦最合适的一种选择了!”
女考官和其他三位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出他们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一定年纪的脸黑黑的考官冒出一个问题:“你要知道,当警察很苦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浪漫和刺激…”
说实在话,对于这些问题,我不但猜到了,而且费了一定心思设计好了答案,我笑了笑,有点卖弄般地引用了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段名言,表达了我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在回答有关问题时,我不失时机地“自诩”了在师大的如何如何“优秀”,说本人曾担任过校学生会宣传部长、校报记者、学通社社长、学工处长助理等社会官职、近10万字的文章发表等等,说着这些的同时,我恰到好处地亮出了我几年来的作品的剪贴本和一些荣誉证书,那个脸黑黑的考官更加兴趣盎然,不时地问这问那,面试时间明显比别人长了十多分钟。
在临出来的时候,几个考官的嘴角抿过的一丝笑容被我捕捉到了,我心里想:这下肯定有戏了!
3
果不其然,面试后没有过几天,省公安厅就定下了34名录用者名单,师大定了8个,我“榜上有名”!按照文件上规定的“根据国家公务员回避制度,一般不回原籍本县”,公安厅将34名录用者作了分配,我是分到新安地区新安县公安局,新安县我知道,离我的老家祥宁县八、九十公里路程,看来,比起有些人分到离家上百公里远的地方还是好多了。
一些同学和老师向我的成功表示祝贺。苏蓉听到消息,半天没有说什么,让我甚觉没趣,但一会儿她还是强颜欢笑,她知道“木已成舟”,再说也是白搭了,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当事实摆在了眼前的时候,我却又不知是忧还是喜,喜的是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而且是层层选拔出来的“优秀大学生”,证明了我的实力,忧的是要到基层去,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安县去,前途到底如何,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放电影般地回想着自己的人生路:1988年龙年高考落榜后,我心灰意冷,只好到一个乡村小学当起了一名小学教师,一教就是三年,三年之中,我不想就此认命,认定必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所以不忘挑灯夜战,苦心研读。1991年7月,我再一次参加了高考,有道是苍天不负,我居然成功地考入了J省师范大学教育系教育管理专业,要知道,我是如何半夜做黄粱美梦都没有想到还会有机会走进那车水马龙的省会城市昌都呀!
转眼1000多个日日夜夜就这样过去了,就要离开呆了四年之久的昌都和J省师范大学,毕竟是有些舍不得呀!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从衣服到书本,从脸盆到水杯,我们一天一天地清理着四年的家当,真是便宜了楼下收破烂的老太婆,天天一大早就屁颠屁颠地坐在门口,呲着黄牙冲我们傻笑,
校门口、蓝青湖、靖微亭、图书馆,到处都是留影纪念的毕业生。这段时间,我忙着和苏蓉、老师、同学珍惜在一起的最后片刻时间,而且觉得师大的校园此刻也变得分外美丽,这是我们曾经天天呆过的地方呀,这里有我们的喜悦,有我们的欢笑,有我们的留恋…
六月了,我终于闻到了离别的气息,大学生活即将结束,我也终于明白了“转瞬即逝”的涵义。
6月13日,全班28名同学在学校的图书馆前面照完了毕业照。
6月14日晚上,班上28名同学在师大旁边一家酒店开了三桌,大家忘情地喝着毕业酒,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到大家都显出一片留恋和无奈,咳,以后不知何时能相见呀。
好像有几个同学喝醉了,并且当场吐了,我不会喝酒,但硬逼着喝了一点,理由居然是,马上要当警察了,不会喝酒怎么行?
我的妈呀,当警察就要会喝酒,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就这样我被几个同学灌了两杯啤酒下去,居然让我头如重铅,醉眼朦胧,宴会一结束,我不知怎么挣扎到寝室,衣服都没脱就蒙头大睡…
第二天,我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苏蓉却已坐在我的床边,桌上摆好了从食堂买来的早点。
“吃吧,抓紧时间吃吧,再过几天,你就吃不到师大有名的肉包了。”苏蓉笑了笑,虽然我知道她已经在接受现实,但我明显捕捉到了里面含着的苦涩。
我突然想,我这种选择是不是很冲动?
4
7月5日上午9点, J省师大选拔上的8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到学工处领取决定我们命运的分配通知单,然后凭着分配通知单到省公安厅政治部去开行政介绍信。
在前往公安厅政治部的路上,我们8个人才相互认识了一下,他们分别是:历史系的陈武豪、体育系的王幼滨、政教系的邱维新、陈振华、化学系的周华、教育传播系的丁庆国、音乐系的孙涛。其中音乐系的孙涛和我楼上楼下,又都是学生干部,有些面熟,化学系的周华和我是老乡,在搞了几次老乡聚会后算是认识,历史系的陈武豪正好和我的一位历史系老乡同寝室,见过几次面,也算是认识。
“没有想到,为了同一个理想,我们走到一起来了。”我开口了。
“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大家要团结一条心,互相关心、互相沟通,毕竟难得,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八个人代表了J省师范大学的形象呀。”音乐系的孙涛由衷地说。
是呀是呀大家都附和着。就这样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公安厅到了。
J省公安厅那巍峨的大门口站着两位威严的武警,严肃得让人生畏。我们凭着分配通知单在传达室进行了登记,警卫才让我们走进大门。
走进大门左侧的一幢十多层楼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政治部人事处。这时我们才知道,负责我们这些下基层锻炼培养的优秀大学生是由地方干部科负责,科长就是那天面试我的女考官。
显然女科长对我的印象比较深:“你就是戈冰剑,师大教育系的。”
我有点受宠若惊:“谢谢你,不是你我还当不了警察呢。”
同行的其他人都一一进行了自我介绍。
女科长热情地表示了欢迎,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叫我们要谦虚谨慎,不要摆优秀大学生架子,多向领导、老同志、同事学习,尽快适应基层公安的生活并且尽快成才。我们都觉得说得在理,纷纷点头称是。
在拿到了开具的干部行政介绍信后,我们八个人向女科长告辞,女科长执意要送我们出办公室的门,临了由衷地说:“祝你们成功。”使得我们既感动又觉得此行担子很重、压力很大。
回到师大,大家就纷纷进行了告别,但似乎都有些惋惜,刚认识就要各奔东西,连聚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我突然之间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从住了四年的寝室提着行李出门时,我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我知道,我的大学生涯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再见了,我的大学,再见了,J省师范大学!
我和苏蓉在登上去汽车站的公共汽车时,我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在其间生活了四年的师范大学,突然有种前途未卜的感觉。
我知道,真正的警察生活,就要开始了。
下午,我和苏蓉带着行囊一起回到了老家祥宁县,我紧接着把苏蓉送上去她家乡的公共汽车,然后分手了。
“到了单位以后给我写信。”苏蓉恋恋不舍。
我点了点头,有点怅然。
行走在回到阔别半年的家里的路上,我有些百感交集,就在这半年当中,我作出了我人生最关键的一次选择!
父亲刚好从粮食系统退休在家,他是部队转业干部,觉得做警察和当军人差不多,就认为终于“后继有人”了,便跟我说了一通要好好干什么的。母亲是个教师,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为我孤身一人到人生地疏的新安县去工作不免有些担心,还有当警察是否有危险,就像电影电视里动不动就有警察牺牲流血。
我笑着说:“我都这么大了,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有些打鼓。但一想想头顶上警徽放射的光芒,想象着自己当一个优秀大学生警察的荣耀,想象着面对社会丑恶时的那种大义凛然,莫名的兴奋感还是超过了那隐隐约约的畏惧感。
第二章 初为警察
1
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后,1995年7月9日一大早,我去祥宁汽车站搭乘公共汽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了新安市,找到了新安地区公安处,因为省厅人事处的科长告诉我们到了地方上后,也要向公安处政治部报到,毕竟公安处也是一级组织。
在政治部,我意外地见到了那个脸黑黑的考官。这时我才知道,当初面试的时候,各个地区公安处都派了人去参与选拔工作,而新安地区派的就是他!他是新安地区公安处政治部的副主任。
“戈冰剑,来报到了。”副主任笑眯眯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连忙点头称是。想不到真正的“伯乐”在这里,难怪他当时问得那么仔细,又是那么的感兴趣!
正说着,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来,介绍一下,这是分在你老家祥宁县的彭烈豪,昌都师院物理系毕业的。”副主任指着进来的年轻人向我介绍。
“你好!”我向他伸出手:“我叫戈冰剑,J省师大教育系毕业的,分在新安县公安局。”
“你好!”那个叫彭烈豪的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摇晃着,“真巧,我老家就是新安县的。”
真是机缘巧合,我是祥宁县人,分到他的老家新安县;他是新安县人,分在我的老家祥宁县,以后就有个照应了,马上,我们就热乎起来,还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之后不久,分到新安地区的五个优秀大学生全部来报了到。在政治部那简陋的办公室,我们相互认识了。
——陈峰,丰都地区万荷县人,昌都师院美术系毕业,分在安江县公安局。
——周华,祥宁县人,J省师范大学化学系毕业,分在永吉县公安局。
——余振兴,新安市人,昌都大学毕业,分在吉福县公安局。
“大家以后要多多联系,相互关照。”陈峰方方正正的脸膛白白净净的,长得颇有几份帅气,一身牛仔的穿着打扮也与众不同,浑身透出一股搞艺术的人才有的气质。
周华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以后在一个地区,我们相互之间打交道的机会要多了,难得。”
因为都要赶去各自的县里报到,我们五个人不得不分手,但一致约定,有了固定的联络方式,一定互相告知。
我来到新安市汽车站搭上了去新安县城的班车。
新安县与新安市相距才十公里,两支烟的功夫,新安县城就到了。
新安县素有“将军县”的美誉,涌现了一大批彪炳史册的仁人志士,诞生了一批共和国的开国将军。这是我对这个陌生的县情的一点点了解。
下车后,我问了几个人才问到了新安县公安局所处的位置。当我走进新安县公安局大门的时候,传达室的一个老头叫住了我,“你找谁?”一口浓厚的新安县口音。
幸好新安县与祥宁县的方言相近,我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用普通话回答:“我是新分配过来的,到局里报到。”
“噢。”老头认真地看了看我递过去的介绍信,扬了扬手,“你去吧!”
进了大门,扑入眼帘的是一个大院,大院正中间围了一棵长得高高大大、葱茏苍翠的柏树。左右两侧栽了一些松树。公安局的办公楼就坐落在一片苍翠中,看起来比较破旧,而且只有四层楼。
一个县级公安局就是这个样子?我不免有些嘀咕。
我的到来没有引起谁的注意。我想起地区公安处政治部副主任告诉我们到县局报到是找政工科,便向一个正好从二楼下来的民警模样的人打听,“请问政工科在哪里?”
那个人指了指二楼:“上楼左边,挂了个牌子的。”
我对他表示了谢意便走上了二楼,发现左边一个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着“政工科”,门是开着的,便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很简单,只有两张办公桌,桌上摆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之类的东西。一个年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人见有人进来了,和气地问:“有什么事吗?”
我连忙跨上前去,说:“噢,您好,我是来报到的。”
“你是J省师范大学教育系的,这次选拔过来的优秀大学生?”中年人站了起来,露出笑容。
“对,我叫戈冰剑。”我递上派遣证和省厅开的行政介绍信。
“知道,知道,欢迎,欢迎。”中年人粗略地看了看,热情地招呼我坐,并倒上一杯开水。
我心里顿时感觉热乎乎的。看来,省厅政治部或是地区公安处政治部是早就通知了地方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周,这里的科长。”
我连忙说,“周科长,你好,以后多关照。”
“来,跟我见局长去。”
我跟在周科长身后来到斜对面的一个办公室,门牌上写着“局长办公室”。周科长叫了一声:“吴局长。”
正在办公桌上批阅文件的一个看上去比周科长年龄略小一点的中年人抬起头。
“这是省厅新分配来的优秀大学生。”周科长介绍。
“噢。”吴局长透过镜片审视了我几秒钟,接过周科长递过去的介绍信和派遣证,还有那张在选拔时填的“J省公安机关选拔高校应届优秀毕业生基本情况登记表”,认真地看了起来。
过了片刻,吴局长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不错,我们这里就缺少大学生,你来了就是局里第二个大学生了。”
我在他带着审视的神态下感到有些不大自然,看来局长就是局长,很威严。
“周科长,你去叫一下政委过来。”周科长应允出门。
吴局长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正说话间,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欢迎啊,戈冰剑。”
一个瘦巴巴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向我伸出手。
“这是丁政委。”
我赶紧站起来,握住那个叫丁政委的人的手,感觉他的手也是瘦巴巴的,但十分有力。心里便纳闷:政委,在我印象中,只有部队里才有,公安局也有?
丁政委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听说你在学校里表现不错,不过不这样哪里能作为优秀大学生选拔上呢!”
“哪里,哪里。”我有点受宠若惊。
吴局长开口了:“小戈呀,这样,你到政工科等一下,我和政委商量商量,看把你分配到哪里去。”
按照文件规定:选优生到了地方上后,当地公安机关要安排在有利于其成长的科所队进行锻炼。初来乍到,我对公安的业务一点都不熟,甚至它有什么内设机构,我都不大清楚,局长政委到底会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在政工科呆了一会,又被叫到局长办公室,一脸和蔼的丁政委开口了:“经过研究,我们决定把你分到桥尾派出所去。桥尾派出所离县城二十来公里,离你祥宁家里也近,所里各方面条件相当来说还不错。所长姓罗,是一个老同志,在我们县公安系统是一位能力很强、工作业绩突出的老公安了。你到他那里去,正好可以好好向他学习。”
桥尾?我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字眼。
吴局长不苟言笑,他接着补充了几句,无非是要我安心工作好好学习一类的。
我唯唯诺诺表示了一定好好学习好好干的态度便离开了。
一回到政工科办公室,周科长拿起桌子上的对讲机便不停地呼叫“421,421”。这时,我才注意到办公室电话都没有。
过了一会,那个黑色的笨乎乎的对讲机里传出:“我是421,请讲!”
“421,分了一个人到你们派出所,你来把他接过去。”
“…好的,我正好在县城办点事情,等会到局里来接他过去。”
我有些好奇地听完这段对话。看不出,这个对讲机还真管用,联络还挺方便的呢。
之后我在政工科办公室耐心地等着那个桥尾派出所的罗所长来接,可一直等到中午还没见人影。
周科长见状只好到食堂打了一份饭菜给我,并带点歉疚地说:“小戈,不好意思,随便吃点,我就回家去吃了。你吃完后就在办公室里等那个罗所长过来接你。”
我有些心情复杂地吃着中饭,心里琢磨着那个罗所长到底是个什么人?
吃完了中饭,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靠在木椅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人弄醒了,“你是刚分过来的吗?”我一看是一个脸黑高大粗壮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走,罗所长在车上等。”
我赶紧拿上简单的行李,下楼来到大院,看见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车上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胖子,估摸着有四十七八岁了。他脸无更多表情地说了一句:“上车。”
我感到了有些被冷落的滋味。待将不多的东西搬上了车,在后座坐定,我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是罗所长吧?你好!”
那个胖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嗯”了一声,便对那个来叫我的年轻人说了句:“开车。”
吉普车突地吼叫起来,箭一般地驶离了公安局大院,载着我奔向那个开始我警察生涯的桥尾派出所。
南方的七月间,骄阳似火。尤其是中午时分,太阳把树叶都晒得卷缩起来。知了扯着长声聒个不停,给闷热的天气更添上一层烦燥。尽管吉普车的四扇窗户都彻底放下来了,跑得飞快的车也挟了一些风灌进来,但依旧闷热难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罗所长一个劲地说:“好热,好热。”却没有半点和我搭讪的意思。
我打消了想和罗所长套近乎的念头,默默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庄稼和村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凄凉感。上面对选拔优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去锻炼培养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可下面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初次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正常的热情都没有感受到,看样子,这还仅仅是开始。
司机也是专心致志地把着方向盘,一路无话。
走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我们颠簸着进了一个小镇,一会儿就听司机说到了。
其实在车子拐进派出所大门时,我就看见了那剥落了显得有些破旧的牌子:新安县公安局桥尾派出所。
这是一幢三层楼框架结构的房子,看上去建了没有多久,院子不大,估摸着也不过60多平方米。
以后我就要在这里生活了!
下车后,我紧跟随着罗所长来到他的办公室,因为要把局里开的报到证给他。
罗所长将有些笨重的身子压在椅子上,接过报到证。
“你就是那个选拔过来的大学生?”罗所长缓悠悠地开了口。我注意到了他把那个“优秀”省去了,但我的心头还是掠过一丝欣慰。看来,从高校选拔优秀大学生到基层公安机关去锻炼培养这件事还是弄出了一点动静。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我想。
我自然谦恭地向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本人的情况。
“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教育管理,教育系的。”
唔。罗所长若有所思。看他这样子,我猜他肯定在想,教育系的,专业不对口嘛。
接着,罗所长也简单向我介绍了派出所的情况。
“我是所长,指导员老肖,一个副所长,姓郭,还有两个民警,包括你就一共是六个人了。桥尾派出所管辖桥尾镇、沙溪乡一镇一乡,人口三万多……
末了,罗所长说:“这样,你分在沙溪警务区,由郭鹏副所长负责带你。”
说曹操曹操到,一个个子不高但结实的三十六七岁的警察走了进来,“这就是郭所长,小戈,刚分过来的。”
郭副所长很热情地表示了欢迎,和我握了握手。
之后,我将行李放在了分给我的三楼的房间里,就一张床,别无他物。
因为是住在顶楼,房间里又没电风扇,晚上躺在床上,一夜辗转难眠。一方面是热的原因,一方面是放电影般地想着这些天遇到的人物:地区公安处的副主任、县公安局吴局长、丁政委、周科长、派出所的郭副所长,还有那神情始终那么严肃的罗所长。
面对这么一个极其生疏的环境,心里莫名地涌起一种凄凉感。我想象中我的到来会得到起码的热情欢迎像肥皂泡般破灭了,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不再是象牙塔里的学生了,而是真真切切地走向了社会,成为一名社会人了。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咬着牙走下去吧。
2
昨晚尽管没有睡好,我还是一大早就起了床,毕竟是上班第一天,要留个好印象,我洗刷后来到一楼办公室整理属于我的办公桌。
过了一会儿,郭鹏副所长进来了,从柜子里拿了一个装了一大堆材料的文件盒给了我,说:“从今天起你先好好看看这些案卷,那些盒子里全是些已办案件的卷宗,先学学办案程序和一些法律文书的制作。小戈啊,你是大学生,素质很好,好好锻炼锻炼,很快就可以上路的。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在沙溪警务区跑跑,熟悉熟悉辖区,那个档案柜里,还有辖区的基本情况,没事你可以看看。”
我连连点头,心里想这个郭副所长还真是古道热肠,看来我的运气还好,跟上了一个热心的师傅。
过了不知多久,郭鹏副所长急匆匆地走进办公室,“小戈,龙陂发现一具无名尸体,快,准备出发。”
我立即热血沸腾,豪气冲天。平日里影视中看过成千上万个接到紧急报案时紧急出动的镜头,现在却身临其境。我立即跟随所里其他两名警察,神色紧张地钻进那辆绿色吉普车里。
在呜呜的警笛声中,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向目的地。
乡下的路坎坷不平,警车一步三跳地前进着。我双手紧抓住车的扶手,以免头撞到车顶。从车窗口望出去,我注意到路边行人惊诧、惶恐的神情,这使我倍觉激动和神圣。坐在防震性能极差的吉普车内,大家都被颠得直跳秧歌,稍不留意,坐在前排的郭鹏副所长突然在一个紧急刹车中人都差点撞到挡风玻璃。
“土匪,你是怎么搞得?”郭鹏副所长怒喝,手揉着头龇牙咧嘴的。
这时我才知道,那个司机叫“土匪”。
“土匪”笑笑,“路就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我想笑但没有笑出来,因为自己也被颠得肚子生疼,手脚发麻,骨头几乎都要散架。
一路上,我脑海里尽在设想那无名尸。是自杀?他杀?是图财害命还是仇杀?
没容我去多想,龙陂村到了。村干部把我们带到了案发现场。
在村头山脚下的一棵大松树下,一具肮脏不堪的尸体蜷缩成一团。郭副所长和其他俩个警察走了过去,自幼就怕死人的我远远地跟了过去,心里有点紧张。
查看结果令人索然无味。一个到处流浪的乞丐因热暴毙,不是被杀害的。
虚惊一场!
郭副所长笑着对村干部讲:“看你把我们搞得紧张的。”
村干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郭副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们还是要感谢你,说明你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嘛!”之后对意犹未尽的我说:“小戈,我们走吧!”
吉普车内,全然没有了起初的紧张和严肃,郭副所长说:“小戈,你以后可要常跟这样的事打交道哦。”
我客气地说:“做警察嘛,我有这个思想准备。”
吉普车在乡间道路上颠簸着,这时我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另外两个警察,其中一个身子胖墩墩的、脸膛黑黑的警察见我在看着他,侧身向我笑了笑,“我,刘建华。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另一个也进行了自我介绍,“我是涂振飞,警校毕业的,比你早几年参加革命。”
我谦虚地说:“以后仰仗各位关照了。”
“哪里,以后你可要关照我们咯。你可是要当局长的。”坐在副驾驶员位置的郭副所长回过头来笑道。
“哪里哪里,你们说笑了,可千万别这样说…”我赶紧说。
“我们前段时间听局长在会上说过,说要分一个优秀大学生来锻炼培养,三年后要进班子的。”那个叫刘建华的警察抢过话头。
我嘿嘿一笑,又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有些甜滋滋的。看样子,我的到来下面一些人早就知道了。
几个人就这样一路谈笑风生回到了所里。
3
上班后的第五天,就在中午的时候,派出所又接到紧急报案:曾家村水库里发现浮尸。
又是一番紧急出动。四十分钟后,我们赶到位于山脚下的曾家村水库,几乎同时,县局刑侦队的刑警、法医也赶到了,而且吴局长也从一辆桑塔纳警车里钻了出来。
郭副看见他们来了,快步迎上去,“吴局长,我也刚到,这不,尸体还在池塘里呢。”
吴局长点点头。顺着郭副手指过去的方向,在水库靠近岸边几米远的地方飘着一具尸体。面朝下泡在水里,身上穿着衣服,
看不出是男是女。水库靠岸边的地方因为长满了浮游植物;而死者身上穿的衣服颜色跟池塘里那些植物颜色差不多,乍一看还真不容易被发现。可能天气热的原因;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尸体的臭味,
吴局长神情严肃地命令郭副所长及一名刑警将离岸边几米远的尸体拖上岸。
郭副所长及被叫到名的那名刑警没有露出丝毫的畏难情绪,二话没说就找来了一根竹篙,在竹篙的一头捆了根树枝,以方便钩那尸体,然后将竹篙伸过去,把尸体往岸边慢慢拨拉。
这时吴局长在岸上喊了句:“钩衣服,不要捅到肉。”
我一听就回过神来了:尸体不知道泡了多久,真要是时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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