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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一想,上次“黑皮”越狱逃跑,看守所的上上下下被骂得抬不起头,看来,看守所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
忙乎了整整一天,押回来的六个人全部审讯了一遍。
祝磊果然没有食言,来了个筒子倒豆子,交代得很爽快也很细致。
其他几个人“树倒猢狲散”,配合得也不错。
在听完汇报之后,丁局长先对我们的追逃行动大大赞誉了一番,之后说:“该收集的证据都收集得差不多了,该是向刘小军发起总攻的时候了。”
张政委点点头:“明天你们到祥宁县看守所去,将他提出来,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拿下来。”
刘小军已经被异地羁押在祥宁县看守所。
第二天,我和郭鹏、彭勇驱车来到祥宁县看守所。
审讯刘小军的意志之战拉开了又一轮的战幕。
但审讯仍艰难得很,相貌平平的刘小军眨巴着那双狡诈的眼睛,极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除了起初交代的几个问题以外,其他的闭口不言。
干了几年警察,我自己也记不清接触过多少违法犯罪嫌疑人,也参加和亲自主持过各种各样的讯问和审讯,可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从一开始就跟我们捉起了迷藏。
当然我们也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缴械投降的。不然的话,怎么可以当“老大”呢?
“戈指,一段时间没见你过来了,这段时间你忙什么呢?”
狡猾的家伙,居然还想从我这里掏出什么情况,不过这样我不妨可以敲山震虎,看看他的表现。
“还不是你这帮家伙害得,弄得我们一天到晚围绕你这帮家伙的事情转,你这小子居然一点都不仗义,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来糊弄我,我告诉你,我刚从深圳回来,收获还真不小。”我故意轻描淡写,眼睛直盯着刘小军的眼睛。
刘小军连忙将眼神移开:“难怪,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来提审了。”
“怎么样?今天要跟我说实话了吧。”
“…戈指,真的,我除了那件事不该帮那帮家伙以外,就是不应该从派出所逃跑,其他的就是打了几次架,再多也没有了,真的,请你千万相信我。”
刘小军眼睛里闪过一丝游移的光,好像被触动了,但是,他马上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相信你?笑话,我告诉你刘小军,为什么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我,而且我告诉了你我是到深圳,言下之意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我劝你还是聪明点,没有必要再硬撑下去了,给你一些时间考虑,你自己看着办。”我撂下一段话,走到门口,懒得理刘小军。
我相信,我看似平常的几句话,绝对在他的心中丢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然而,在过了一段时间后,刘小军却一言不发了。但从表情可以看出,他开始有些浮躁了。
2
彭勇有些怒不可遏,想要“加大力度”,“上点手段”,被我劝住了。我知道,刑讯逼供是上面禁止的行为,公安部对这一问题也越来越重视,抓得很紧。
近两年来,社会各界对公安机关的执法要求越来越严,有些地方甚至和美国对警察的要求差不多,甚至还有人提出了什么零口供之说。可是,很多同仁对此颇有微词。说那些提出这种观点的人忘记了中国的执法环境,也缺乏配套措施。在西方国家,只要证据充分,犯罪嫌疑人不承认,也的确完全可以定罪,而中国虽也有这种情况,可几乎是特例,检察机关基本上视口供为第一证据,证据尽管很充分了,可是没有口供,往往会退卷给公安机关。有的说,我们的执法对象也和西方不同,西方人普遍文化水准高,法律意识强,只要他们知道警方掌握了证据,往往不再顽抗。相反,中国有相当一部分罪犯不是这样,不管你证据多么齐全,他就是不承认。据说哪里的警方就曾办过一起杀人案,各种证据完备,还进行了DNA检测,都认定是他,可是,这个犯罪嫌疑人听了之后却说:“什么×DNA,反正不是我!”真把人气个半死。
现在又遇到这样一位,怎么问也都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什么好脾气的人能忍住不动手?我忍住了也想动手的火气,悄悄地对彭勇说:“反正我们有时间,跟他耗下去。”
说白了,“耗”就是打车轮战,这种办法在如今的基层公安机关已成了“常规武器”,同仁们都说,既不能打又不能骂,我一天到晚地审总可以了吧。而往往这种办法取得的效果确实出人意料。
耗了一会儿,我便说:“刘小军,你这么顽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我告诉你,今天我们是有备而来”
彭在旁边附和:“那是,你要是想靠不说话这条扛过去,那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就耗下去,看谁能耗过谁!”
我指点着刘小军的额头:“我还可以告诉你,按照有关规定,对你这个案子因为案情复杂涉及到的人多,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跟你耗!”
“等一切都查清的时候,你想说也晚了!”郭鹏不失时机加上一把火。
刘小军已经觉察到形势不妙,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他心里已经发虚了,我心里冷笑。
审讯就是打心里战,也是一场针锋相对的较量,在如今这场较量中,实力已经明显悬殊了。
我猛然一拍桌子:“怎么,你还不说实话吗?”
他不再沉默:“这……我……你们要问什么呀?”
我敲敲桌子:“匡汉柏是谁?是你说还是我说?”
刘小军:“这……我……我记不清了……”
我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我点你一下吧。
…
3
2月26日,晨曦初露,刘小军豆大的汗珠从双颊流下,脸色发青,狡黠的眼睛中露出绝望的神情,他全身颤抖着一声哀号,彻底缴械。
这是一个作恶多端,集抢劫、抢夺、盗窃、敲诈勒索、寻衅滋事、故意伤害于一体的跨区域性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透过厚已盈尺的案卷,我们看到了一个个龌龊的灵魂在这片红土地上肆虐的罪恶史——
1999年被判缓刑出来的刘小军,并没有珍惜政府给其宽大的机会,反而激起了一股对社会莫名的仇恨。在一次他的几个哥们为他“压惊洗尘”的宴会上,刘小军端起满满的一碗酒:“从今天起,我们兄弟要团结一条心,患难与共,我们要干就干出一个样子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被酒精引燃的欲望驱使下,其昔日的同伙祝磊、罗蔚等听后豪气冲天,齐刷刷地众目相向,举杯齐眉:“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们就成立一个帮派,以后大家团结一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温和干出一番天下来。”刘小军狠狠地将酒杯一放。
为与其他团伙有所区别,他们皆在手臂或背部纹以“剑”、“蛇”图案,其中刘小军背部纹蛇,祝磊、罗蔚、刘华东、刘会民臂部纹剑,王小富左剑右蛇…因为如此,“剑蛇帮”,就称谓开来。
这个“剑蛇帮”组织严密,从帮主到一般喽罗,分为三个层次,呈“金字塔”型。刘小军凭其头脑灵活、足智多谋、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稳坐“帮主”交椅,祝磊、罗蔚、刘华东等骨干成了其左臂右膀,都尊称其为“老大”或“军长”。刘小军出行总有两三个随从,好不威风。学着“老大”的样子,祝磊、刘小强、刘华东等也纷纷发展“下线”,收留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社会渣滓做“小弟”。
刘小军惟我是尊,叫嚣“我说的话要绝对算数”
。为加强管理,他立下规矩:一、手下做什么事都要向他汇报,凡事要请示,不得擅自作主;二、“小弟”不能随意和“帮主”在一起,即使要见“帮主”,必须通过其身边左右;三、凡是要投奔其麾下,在“考察”合格后,要恭恭敬敬地跪下被其扶起方被视为接纳;四、经费统一掌管,手下要定期交费;五、兄弟之间不得打架闹矛盾,否则在众人面前跪地15分钟认错;兄弟之间不能互相出卖,被公安机关抓获后什么都不能说,否则由“老大”予以严处。
2000年3月,在县文化馆空地上,刘金彪因欺负刚入帮的李增峰,被刘小军责令下跪,向“老大”及所有帮派成员公开赔礼道歉。从此,帮派内部达到“空前团结”。
刘小军知道,要立足是要靠“实力”的,他命令手下打造了20余把砍刀,开始了“剑蛇帮”短暂的血腥生涯。
2000年4月30日,刘小军听说下模镇的刘国民不服从于他,暴跳如雷,操刀上阵,组织一伙人在县新华书店附近一餐馆内在刘国民身上砍了39刀,刘国民险些成了“刀下冤魂”。因为刘国民也是一个大“罗汉”,没有向公安机关报案。
……
声名大振的刘小军等人在县城成了无人敢惹、无人敢碰的“凶神恶煞”。
敲诈钱财成了维持刘小军一伙人吃喝玩乐的主要手段,有时实在找不出理由,刘小军便借给人以保护为名,收取所谓的“保护费”。在县工商局工地,刘小军等在工地上转了几圈,便“不劳而获”一万元“好处费”,那时正值年关,刘小军心情大悦,给每个骨干成员发了一套清一色的西装,齐刷刷地走在街上,犹如香港黑帮再现。
“剑蛇帮”上述行径除极少数受害者报案外,大部分受害人迫于刘小军等人的淫威不敢报案,造成公安机关只能凭个案进行处理,抓了放,放了抓,以致群众也有了怨言,在社会上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发生在深圳金泰大酒店的抢劫案仅仅是他们看来不值一提的“小事”,没想到的是,也就是这桩案子敲响了他们末日的丧钟。
在逃亡期间,刘小军带着祝磊他们来到深圳找到他的两位拜把兄弟匡汉柏、周秋平,开始了更为疯狂的违法犯罪。绑架、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无所不干,其中数人被砍成重伤。除此之外,他们还大肆盗窃抢劫摩托车。短短几个月内,他们就作案30余起,抢劫、盗窃财物折款近20万元。
漏网的罗蔚、刘小强及其他一些喽啰见大势已去,只好来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2002年4月10日,新安县公安局在电影院召开了公捕大会,对以刘小军为首的黑社会犯罪分子实行公开逮捕。
那天早上,全局近百号警察全副武装,早早来到了能容纳数千人的电影院,各自进入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我身着99款新式警服,站在大门的入口处维持秩序,精神格外抖擞,作为这个案子的有功之臣,有理由心情激动。
公捕大会定在上午9点正式开始,8点不到,很多老百姓就如潮水般涌进了电影院。不一会,电影院内外已经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足有几千人之多。
8点40分,人群一阵骚动,只见由远处缓缓驶来一个车队,前面由4辆警车开道,后面跟着几辆绿色的军用汽车,每一辆车上都站着几个戴着手铐的犯罪嫌疑人,旁边是羁押他们的荷枪实弹的武警。
我看到最前面一辆车上站着的正是刘小军,他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后背上插着一个写有他大名的白色标记牌,如今的他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似乎已经感到了末日的到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古往今来,如果谁敢骑在老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那么等待他的肯定不会是好下场。我想。
上午9点整,公捕大会正式开始,首先由县委副书记讲话,之后由新安县检察院检察长宣读了对以刘小军为首的15名黑社会犯罪分子的逮捕决定。当检察长批准逮捕的话音刚落,会场内外欢呼声一片,场面甚是壮观。
这时,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随着会场内外的欢呼声一同起伏着、跳动着、兴奋着……
“剑蛇帮”覆灭了,除10多名骨干成员被警方逮捕外,“帮”内的30余名“走卒”分别受到公安机关的警告、训诫、罚款、拘留、劳教等处理。
4
我和彭勇为此荣立三等功。温和派出所荣立集体三等功。一批民警受到嘉奖。郭鹏被重新提拔使用,调至110指挥中心巡逻处警中队任副中队长,副股级。
有人还是为我鸣不平说我应该立个二等功,打掉一个省厅督办、影响如此恶劣的黑社会团伙,立个三等功有些委屈。
我说:能够立功就不错了,知足吧,人家有的一辈子还立不了功呢。
一批新闻媒体纷纷就此案做了大量报道。J省电视台专程到新安县采访作了上下两集共20分钟的专题片,因我是侦破该案的关键人物,我自然在里面大出风头。又是模拟抓捕现场,又是情景再现,又是同期声采访,把我又累了个够呛。
专题片播出后,我成了县里的新闻人物,大家看到我都说上省里电视了!简直像个职业演员,够威够力!
我说上电视有什么了不起,说不定哪天我还要写电视拍电视呢。
之后不久的一天,丁局长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听得出,口气很严肃。
我在赶往县局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过电影般地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哇?
我忐忑不安地走进局长办公室,对于这个当兵出身的局长,我有些捉摸不定,他心情好的时候,一脸的笑容,如果一旦有什么不快的事情,用“脸若冰霜”形容看是毫不夸张的。
我一看局长脸若冰霜,心里就暗叫,这下完了,局长不高兴了,要挨骂了。
“你上电视很风光呀。”果然,局长脸一板。
“局长,拍这个片子,可是你同意的。”我还以为是我在里面的镜头多了一点,是不是有些抢眼?局长在里面也有些指挥和组织开会研究的镜头,是不是镜头少了,作为领导的不高兴?我这时有些后悔为了图痛快,怎么就没有往深层次想呢?不过,这也是人家省电视台记者安排的镜头呀,我哪有权力安排怎么摆布?
“你有没有审稿?”
“没有,省电视台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心里想,糟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了。
“没有征求你们的意见?…”局长看看我,没有说什么了。
坐在旁边的张政委说:“戈冰剑呀,你不晓得,为了这个片子,局长挨了骂。”
“挨骂,挨谁的骂?”
我懵了,果真闯祸了,但我搞不清哪里出了问题?我飞快地想了想我在里面的几段同期声和对记者采访的回答,好像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难道没有说到“在县委政府的英明正确领导下”?
我记得还说了破案的心得体会:任何一个案子的侦破都需要集体努力。任何一个人在任何一个环节上的疏忽大意,懈怠麻痹,都有可能使几十、甚至几百个同志在几天、几星期、甚至几个月中所做的努力付诸东流。刘小军的案子看起来破得有些“偶然”。岂不知这“偶然之间”,正是我们这个集体的许多“不起眼的人”,在许多“不起眼的时刻”,做了许多“不起眼的努力”,才会产生这“偶然的决定性的一瞬间”。
我觉得说得蛮好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呀?
还是张政委道出了理由:“你注意到没有,在这个片子的最后,即结束语的时候,主持人说了一句‘剑蛇帮覆灭了,大家自然是拍手称快,但它之所以能够在地方上猖獗这么一段时间,作为当地有关部门难道不应该引起深思吗?’”
“就这句话,县委书记在全县大会上严厉批评我们公安局,说我们不应该报道这个案子,说那其实那是给县里脸上抹黑。有关部门是哪些部门?县委县政府?还是公检法?一个地方有黑势力,我当县委书记的脸上有光吗?”局长也来气了,不知是气我还是气骂他的人。
县委书记就是我去年去找的县长!
他也看了这个专题片?!那么我在里面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一目了然?说不定还会勾起镇长赌博被我处理一事?!局长挨县委书记批评,我挨局长批评,作为一个打掉一个这么人数之多的黑恶团伙的有功之臣,不但没有收到表扬,反而还收到批评,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我心里想,完了,以后,什么都别想了,在他手上。
我出来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妈的,好好的还惹出个麻烦来,早知这样,不如不拍。我就不明白,当官的为什么就喜欢文过饰非,报喜不报忧呢?
第六部分
第五十章 “ 贪官”之死
1
但不管怎么说,刘小军案件的破获,使我多少有些成就感,心情也得到一定的改善,将案件移送到检察院后,便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派出所工作和生活。
2002年5月的一天下午,我和所长接到县局紧急通知说立刻赶到县局会议室开会,会议内容不详。
待我俩匆匆赶到县局会议室,已经是一屋子人了。除了局领导都来了以外,刑侦、治安、经侦、指挥中心还有沙溪、桥尾派出所的负责人都已经端坐在位置上。
会场上的气氛有点严肃,令人有一种压抑感,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木然。
我有些纳闷,问旁边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开什么会呀?”
“不晓得。”大队长摇了摇头。
我看了看别人,大家都一副惶惑的样子。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坐在会议桌中央的丁局长开口了:“刚刚接到市公安局的命令,这个命令也是市委下的,很紧急,要求新安市周边几个县市的公安局派出警力进行一次特殊的行动,这次行动内容就是对县城的宾馆、酒店及有关场所的可疑地方进行一次清查,甚至包括一些阴暗角落比如水沟、池塘什么的都不要放过。”
“查什么?”马上有人提出疑问。大凡开展行动都有对象,这次的行动对象是什么?部督、省督逃犯?还是其他要缉捕的对象?
见大家都露出疑惑,丁局长摆摆手:“我也不清楚这次行动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上面好像是要我们查人,但查什么人没讲。”
大家窃窃私语起来。都在警察这个行当干了这么多年,这样的行动还是破天荒。这不是要我们去找一个虚幻的东西吗?要找人?好人?坏人?特征是什么?总归要有个身份、相貌特征等实际的东西在呀。
我提出疑问:“我们派出所的辖区是整个新安县城,要行动起来,没个具体目标岂不是竹篮打水?”
丁局长有些不耐烦了:“这是上头的命令,你们马上回去展开搜寻,反正是你们认为是可疑的人,都不妨查一查。”
接下来,一个副局长布置了各有关单位负责搜寻的区域。大家受命后,匆匆地散会了。
各有关单位紧张兮兮地忙乎了一天,一无所获。
第二天又接到命令:扩大搜寻范围。
又是一番白忙乎,后来接到上级通知,行动宣布取消。大家像是捉了一次迷藏,迷迷乎乎地,便都议论纷纷,不知道这次行动到底是干什么?问局长,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2
第三天,星期三,中午时分,法医刘闯要我陪他去新安市办点事,因为正好闲着,我就答应了。
刘闯。一边驾着车,一边问我:“你说这两天上面要我们找什么人?”
“鬼晓得。应该不是逃犯,至今为止,没有这样抓捕逃犯的。一般的人又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这次是市委下的命令,据我的直觉,应该跟市委哪个人有关,这个人肯定失踪了,但为什么又不通报这个人的特征?这两天我们一直在议论,得出的结论是:这个人肯定非同一般。说不定是高层领导,市委为了封锁消息,减少知情面,才叫我们漫无目的去找一个所谓失踪的人。”我分析。
“有道理。这个人会是谁呢?”刘闯自言自语。
“市委书记、市长、市委副书记、副市长、人大主任、政协主席,这么多领导,你猜到死估计也猜不到。算了吧,别猜了。”
突然间,刘闯的手机响了。
“喂。”刘闯抓起了手机,只见他神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口里回答:“我马上赶过去。”
原来,刑警大队长叫他去一个现场看看――他刚接到一个群众报告说在靠近开发区的一个山脚下发现一具尸体,像是自杀的。
当时我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会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因为我们的车刚经过开发区,刘闯就把方向盘一扭,拐上了去那报案者所说的地方。
不知怎么,我突然掠过一丝预感:莫非那个死者就是我们要找的对象?!
费了一番功夫,我俩才找到报案者,报案的是个农民,他一直在路边等着,一见到我们的到来,就往前面一百米远的一片树林指了指:“就在那里。”
刘闯对他表示了谢意,就往那片树林走过去。我跟着他走在后面说:“你说了多次叫我跟你去出现场,这一次终于跟你来了吧。”
刘闯笑:“说不定这次来你会有重大收获。”
刚钻进树林一会,就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腐臭味,很快就发现有一具尸体歪躺在一棵松树下。刘闯很自然地走近尸体,我也忍住厌恶走了过去。
死者较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灰色长裤,从衣着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死者垂着的右手边上有一个瓶子,瓶子上标着“农药”字样。他的脸色惨白透青,有些变形,看得出,他喝了农药之后经历了一番死前的痛苦挣扎。
看着看着,我突然头“嗡”的一声,这张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却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对了,在新安市电视台经常播放的新闻里好像见过!
我突然产生一种恐惧感,逃离般地先出了树林,接着刘闯也出来了。
“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我肯定地说。刘闯点点头,马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大队长的电话。
在等待大队人马过来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好像有种白天撞见鬼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丁局长也急匆匆地赶到了。刘闯把他们带到尸体旁,只见丁局长马上也显出了一脸的紧张和惶惑,但他没对我们说什么,抓起手机给新安市公安局局长打了个电话:“陈局长,我是新安县的老丁呀,有件事情向你紧急报告,就在我县开发区的一片树林里,刚刚发现一具尸体,据我初步判断,这具尸体应该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半个小时不到,市公安局局长的小车风驰电掣般地赶来了,他一脸的庄重,在尸体旁盯了良久,才缓缓地叹了口气:“是他,没错。”
他是谁?在现场的人慢慢地心里都已经有谱了,但谁都没有把名字说出来,似乎谁都不敢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怎么会是他?!
3
谜底终于揭开:他就是现任的新安市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吴此仁!
经省地有关专家尸体检验,结果是:吴此仁属于服毒自杀,死亡时间是星期六,即在发现尸体的前四天!
就是这个吴此仁在自杀前一天还在新安县开了个全区的纪检工作会议,并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从当时的神态来看,很正常,一点都没有自杀前的任何迹象。
据说,真正发现他的失踪是他的上司,星期一市里开常委会,而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他的到来,打他的手机却是对方已关机,问他的司机,司机说吴此仁在星期六就告诉他不用车了让他回去休息。问他的家人,却是说几天不在家,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一下子不见了。这副情景就有些像当时的胡长清神秘失踪。
作为一个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市,一个几人之下,几百万人之上的市委常委,他的失踪也好被谋害也好都必将引起一场地震,这也难怪市委当时不便对周边几个县市公安机关公布查找对象的身份和特征,可谓是用心良苦,让我们一直蒙在鼓里傻乎乎地忙乎了几天。
对于这位吴此仁,我曾经在电视和报纸上看过他的事迹报道,报道称他真情为民,心系百姓,从小事做起,一座桥、一条路、一家特困户、一所小学、一个村党支部……他都挂在心上,认真对待。因此,被誉为“心里装着群众的好书记”。也就是这个县委书记,获过“全国农村基层组织建设工作优秀县(市)委书记”称号,当年全国一共才表彰了31名,他就是其中的一名,而且J省唯独就是他获此殊荣。J省为此还曾经掀起过向他学习的热潮。
后来他直接从一个县委书记提升为新安市委常委、纪检书记,这在官场上来讲已经是相当的不错了,更何况来新安市工作算起来不过八个月,怎么会一下子自杀呢?
我和所有的人一样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是一个贪官。
有道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吴此仁的死很快传了出去,从而引致整个新安市人的议论,即使到后来,这种议论仍在继续,而且就如美国的“9•;11”事件一样,大家谈论起来都是神秘兮兮、眉飞色舞的。
关于他的死,有许多的猜测和传言,有的说死的当天他一个人在新安市拦了一部的士,直接来到他曾经到新安县视察到过的地方,这个地方山清水秀(这片树林前方的确有块很大的水塘,很清澈),看来他还是有些讲究的。喝的农药是前几天叫他司机特意买的,只不过当时叫司机买的理由是准备给他蹲点的一户农户家送去,粗心的司机根本就没有想到吴会是为他的自杀在作准备!
还有的说他的自杀牵涉到他在任县委书记时的腐败问题,说他为招商引资以他的名义担保贷款几千万,但被外商捐款逃跑,最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为此上级纪检部门正在对他进行调查。
也有的说他一贯腐败,举报他的人不计其数,什么朴素什么家徒四壁(前几年我看了由J省电视台做的关于他的一个专题片,看得出他的家里的确非常俭朴,连一般的装修水平都达不到,我当时是记忆犹深,曾说还有这么廉洁和务实的县委书记!)什么从来不受礼都是做秀骗人的!
更有的说他是为保护省里某要员,而这位官员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的死带有效忠的意思…
总之,各种小道消息铺天盖地让人根本无法辨别真伪,于是在没有任何正确的可靠消息之前,我们都觉得有些道理。况且,对于一个这样级别的官员,人们也宁愿相信腐败的暴露是他死亡的唯一理由。
想想也是,一个全国优秀县委书记,一个位居高位的官员,一个本身就是查处腐败的纪检干部,如果不是因为自身的不洁而遭致身败名裂抑或即将被人民法庭所审判,他又缘何要选择由自己来消灭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呢?
然而,还有一种声音出现了,又有很多人说吴此仁想当一个清白的“官”。每次下基层吃饭,他都交伙食费。为防止有的同志给他送东西,他把多年养成的抽烟习惯都戒掉了。他在县里坐的车是部跑了25万公里的旧车,县长和有关部门多次提出换辆新车,他始终没有答应。有一次,他老母亲从远隔200公里的老家搭一辆装煤的货车来宜丰看吴,在离县城20多公里的某镇煤矿下了车。他不让办公室派车去接,也不准煤矿派车送来,让老人在煤矿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才搭便车来到县城。还有他的妻子是民办教师,多年被评为先进和模范,但她还是一名合同制职工。他女儿考取大学,要到数百公里外的一个市里去读书,她第一次出远门,临行前因病在床上躺了三天,他妻子不放心,也有人说,用公车送送,个人出点油费不算什么事,可吴坚持让她坐公共汽车去…
这样的官员是“ 贪官”么?
但既然不是贪官为什么在官场上处于如日中天的时候还要选择自杀呢?
这是一个至今还没有揭开的谜,对于吴的真正死因,他本人已将其带入另一个世界,而心灵永远是一个迷团,只有当事者最清楚。
有的人觉得应该从他的性格上去分析,他是否心理上存在严重的障碍?
据说吴是一个极其内敛的人,象五十年代的干部一样,到工作对象那里就餐还要交伙食费,而且也严令属下也必须这样做,因此,与他共事的下级对此是相当反感的,这从而也导致了他交往的闭塞以及官场中人对他的憎恨和敬而远之,所以断定他是一个痛苦孤独的人应该是毫不过份的。另一方面,吴确实拒财拒腐,但他又有不忍打破送礼者情面的习惯,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怪事,当无法拒绝登门造访者时,他会将对方的礼金收下,然后第二天就立即上交给纪检部门,但上交时他是绝对不会透露送礼者姓名及送礼者目的的,至于送礼者托办的事情自然石沉大海,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实际上由此可以想见,当已送出礼的人见事情竞然根本没有达到自己想象的要求时,对吴此仁的那个恨呀……
抛开贪财送礼者不说,为其它目的送礼者自然要举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贪”了,而对于吴本人来说又是一种怎样的委屈呢!他的泪水只能流入自己的肚子里了。
其实,不要说对他人,他对自己的亲人也是坚守自己的原则的,他的一个女婿在县里做临时工,吴在该县任县委书记时以怕影响不好为由拒绝给自己的女婿转正,到了新安市升为市委常委、纪检书记,应该有理由了吧,但依然未办,为此,他爱人和家庭与他反目,死前半个月还与爱人大吵一次。
吴来新安市八个月,共主动上交贿金人民币(现金)50多万元,礼品无数,所有举报的受贿款都能在上交的贿金里面查找到相应记录。
据说吴只留下两封遗书,一封给其妻子,一封给一个省委领导,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中纪委调查组调查结束后,新安市委、市人民政府为吴开了一个小小的追悼会,悼词中提到他的死因时称其工作压力过大。
还据说在专案组调查吴此仁死因时,新安市委书记以探亲的名义急飞美国,在那个遥远的大多数新安市人民看不到的自由的国度,有他的“极其痛恨资本主义腐朽制度”的自费留学的儿子。
众说纷纭…
第五十一章 去意渐生
1
2002年下半年,对J省公安系统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新任公安厅厅长大刀阔斧,对全省公安系统实行了几项大的改革。
一是在省委的大力支持下,对全省十多个设区市公安局长和一百多个县级公安局长进行了交流高配。设区市公安局长和80名县(市、区)公安局长进入同级党委、政府班子,省公安厅国保、刑侦、治安、交警四个总队升格为副厅级。
二是召开全省派出所基层基础建设会议,省委书记亲自参加,领导的高度重视,揭开了J省全面加强公安基层基础建设的序幕,全省绝大部分县(市、区)公安局的派出所升格为副科级。以往大部分派出所所长尚为正股级,一夜之间都成了副科级。
J省公安的春天来了,大家都有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在如此大好形势下,新安县公安局在一个月之内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年龄已到的丁局长退居二线,到政协任副主席,张政委在韬光养晦了几年之后,任命为新安县委常委、公安局长,时年39岁。而政委直接进入县委常委,担任公安局长,全省为数寥寥。
新安县22个派出所所长全部解决副科级待遇。
乘此大好东风,我和另一位派出所指导员在历经组织部的一番考察之后,也上报县委常委会拟任副科级。
一些同事和朋友由衷地为我感到高兴。
我却没有一丝兴奋,相反有些隐隐的担忧:在县委常委会能够通过吗?
同事和朋友都替我打气:这一次派出所所长、教导员解决副科级,是上面的政策精神,组织部也考察了你,组织部长、政法委书记、分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都没有意见,常委会只不过走走形式,更何况,那些领导都同意了的,应该说没有什么问题的。还不要说,你都“锻炼”那么七、八年了,本来都可以进班子的,现在解决一个副科级难道算过分吗?更何况,你这么些年来,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上不去,那真是邪门了。
我想想也有道理,便自嘲:这些年经过数次人事的变动,我在同事中间年纪虽不算大的,但在县公安局年轻人里任中层干部的资历上讲,却是当之无愧的元老了。一个副科级,从公务员序列的角度来讲,是最低层、最小的级别,实在是不值得可喜可贺的,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有些时候就是为了一口气和名誉尊严,并不是非要当上这个“官”可以用来干什么。但既然身在“官”场,就必须走到底啊。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邪门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和另一位派出所指导员拟任副科级的提议,在县委常委会上被县委书记一句话予以否决。
这句话是“公安局长可以进常委,政委也进常委?”,言下之意,派出所所长可以解决副科级,指导员怎么可以跟着来呢?
新任常委、公安局长张局长解释:这是上面全省加强派出所基层基础建设会议要求的,派出所的机构实行副科级之后,指导员相应地也应该为教导员。那两位同志通过考察,也是反映很好的。
县委书记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理由是没有职数了。
以前都表态同意了的县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都没有作声。
县委书记就是前文提到过的县长,由县长转任不过一年多。
得知结局,全局哗然。
我此时才知道,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而这种结果也许就是命中注定。选调,从政,领导,多么残酷、现实的道路,夹杂多少权力斗争、利益冲突、人情事故。像我这种不适合这条道路的大学生也走进来了。看来只能充当炮灰,散在领导的周围呀。
我再一次地落伍了。
2
我没有像另外那位指导员那样怒不可遏,甚至去找有关领导试图“力挽狂澜”,事实上,常委会决定了的事情,要想纠正过来,难度可想而知,除非比县委书记更大的官员出面!
结局已经如此,痛苦之余便是漠然,心想这么多年都是不顺,再多一次不顺也翻不了天,人,照样还得生活,还得吃饭、睡觉、工作。渐渐的,我在朋友和同事之间也懒得牢骚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
彭勇一声叹息:这世道。
我一声叹息:时也,命也,运也。
一天下午,手机响起的时候,我正好在办公室讯问一个利用假古董实行诈骗的嫌疑人,一看号码,不熟悉,好像是广东的区号。
一听,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戈指导员呀,你好呀,现在在忙什么呢?”语气慢条斯理的,明显带有调侃的口吻。
我脑海里立即像过电影般的对在广东的朋友进行了筛选,可却始终确定不了这个来自广东的电话会是谁的。
“你好,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我仍然在努力寻找记忆,高中同学刘时新,他的声音我太熟悉,不是他,其他几个大学同学,倒是有几个在广州工作,会不会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声音都变得模糊了,我苦笑了笑:“兄弟,别逗我了,你是哪一位呀?
“睡在你上铺的兄弟呀,怎么就忘了?”
“陈武豪,是你,你这家伙,怎么你去了广州?”我叫出声来。陈武豪在警校培训的时候就住在我的上铺,当时他是分在清州地区溪资县公安局,听说前几年就在刑警大队干副教导员,但一直没有进步。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呀,我只好胜利大逃亡了。”陈武豪打着哈哈。
“什么时候去的,怎么过去的。你这家伙,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
“今年年初。我算了算,都来了大半年了。”
“到现在才和我联系,还睡在上铺的兄弟呢。在哪里干吗呢?
“唉,又不是高升,跟你联系还是因为我们关系好,其他人还不知道呢。至于在这里嘛,仍然当警察,在一个派出所当片警。”陈武豪声音有些低沉。
原来,陈武豪的妻子在广州工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到广州市白云区某派出所当了一个普通民警。
“你现在好了,离开小县城,成为大都市的人了。”我羡慕地说,“不像我们还在这里苦苦挣扎呀。”
“你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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