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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姐再也听不下去,满面是泪,“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叶承欢当然还要说,他一字字道:“桃姐,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你的苦日子结束了!”
桃姐抬起脸来,虽然看不到,却依然能从那个记忆中青涩的小男孩的语气中感受到某种力量,那是她二十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这种话,她已经二十多年没听到过了,尽管她不信,但此刻就算是哄她骗她,她都会很会很开心。
“我本就是苦命的人,半辈子都这么熬过来了,有今天兴许就没明天,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都够了。”
“不,你这辈子还差得很远,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幸福,什么叫苦尽甘来,我要让你骄傲的、有尊严的活着,比任何人都觉得你的生活是最有价值的!”
叶承欢没有开玩笑,以他现在的能量,完全可以让桃姐过上任何一种她想要的生活,他可以轻易的践踏掉敌人的尊严,也可以给自己的亲人最大的尊严,哪怕在她看来是遥不可及的天堂!
屋子里虽然无比冰冷、无比阴暗,但听到这儿,桃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暖。
也许,那只是叶承欢给她画饼充饥,可她觉得此刻心中便真的有了一张饼,哪怕再虚无、再荒诞,她都觉得踏实。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叫骂:“妈的,老不死的,又自己个儿给自己说话呢,天都大亮了你他妈还做白日梦,还不出去给我捡破烂去,你打算让我饿死啊。”
桃姐刚刚升起的温暖立刻消失,那个刺耳的声音一下把她打回十八层地狱。
“外面那个混蛋就是你儿子吧?”叶承欢平静的问道。
“你快躲起来,那小子混得很,要是看到你,肯定会讹上你。”桃姐扯着叶承欢的衣服让他藏身。
叶承欢动也没动,“我想看看他是怎么讹上我的。”
“啊!龙儿,你千万别脑子发热,那小子不是人,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叶承欢轻蔑的一笑:“刚好,我也是这样的人。”
桃姐刚一愣的功夫,咣的一声,这间屋子仅有的半扇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门口闪出一个男人,刚要张口大骂,看到屋子里忽然多了个年轻人,顿时怔住。
叶承欢扫了一眼,就见那人大约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满脸乱糟糟的胡子茬,眼角上还挂着眼屎,头发乱得可以养鸟,嘴里叼着烟头,两手缩在老羊皮的破袄里,下面穿着条红色的破毛线裤,两脚踩着双快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身子软塌塌的往门框上一靠,整个儿一个灾难片的类型演员。
看到叶承欢,他先是一愣,随即又嘿嘿笑了,笑得让人浑身不舒服。用袖子抹了抹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后,才道:“刚才我在外面听到有人骂我混蛋,是不是你?”
叶承欢歪着脑袋打量他一下,“你说呢。”
“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该跑到这儿来,更不该骂我。”
“为什么?”
“因为你是给自己找麻烦,今天你要是不出个万八千的就别想走了。”
叶承欢压着想杀人的冲动,不慌不忙的道:“你看我像有钱人么?”
“像,反正是个人就比我有钱。”
“你要是肯给我做件事,别说万八千,更多的钱我都给你。”
一听到钱,那家伙就像闻到屎味的野狗,眼睛立马发了光,“真的?”
第542章黑衣人
“真的。”
“那好,先给钱。”他伸出脏兮兮的手来。
叶承欢笑了:“你当我白痴么,等你给我做了事,我马上付钱。”
“行,你要是敢骗我,可别怪我动粗。”
“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山。”
“她是你什么人?”叶承欢指了指一旁的桃姐问道。
那人翻起怪眼,不耐烦的道:“问这个干嘛,关你什么事?”
“我问你,她,是你什么人!”叶承欢的语气突然就不那么友善了,每一个字音都让人平白发抖。
张小山愣了下:“一个瞎老太婆,你自己看不出来么。”
“好,我让你做的事是,现在滚过来给这个瞎老太婆磕一万个响头,然后去茅房,把你的脑袋扎进屎尿坑子里!”
张小山大怒,“你他妈敢耍我,老子掰你的狗牙!”
说着,他扬起拳头横冲过来。
距离叶承欢还有两三米时,突然眼前一花,小肚子上遭到重重一击。
咚!
这一下打得他哎呦一声,肠胃猛烈痉挛,嘴里喷出一口酸水,虾米似的弯下了腰。
还没等他直起身子,叶承欢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左脸砸到地上,砸了个满脸花。
弓着背刚爬起一半,胸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整个身子翻滚着飞了出去,砸到对面墙上,发出“空”的一声,整个房子都颤了颤,好像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他狼狈的趴在地上,嘴里咳着血沫子,呼哧呼哧的喘气,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了。
半张脸贴着地面,眼睁睁的看着一双脚一步步来到跟前,一只手死死的揪住他的头发,就那么把他拖死狗似的重新拖回到床边。
张小山疼得满头大汗、呲牙咧嘴,却不敢再叫出来,生怕惹恼了对方,给自己招来更大的血光之灾。
他现在再也笑不出来了,刚才打好的如意算盘全都被打了个稀里哗啦,他做梦都没想到,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居然比自己还狠十倍,搞不好会要了自己的命!
他的处世哲学只有一个字:混。
混一天算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能活着,他可以六亲不认,也可以像狗一样给人舔脚。都说有钱人怕死,其实像张小山这样的人才最怕死。
叶承欢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对着桃姐,“我再问你一遍,她是你什么人?”
“别杀我,别杀我……”张小山痛哭着哀求。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说一个字,就把他的脑袋在床板上撞一下,到最后撞得他满眼金星,嘴里的牙碎了好几颗。
“她……她是我妈……”张小山有气无力的道。
叶承欢这才放开他,张小山面条一样瘫软在地。
“龙儿,我求求你,别打他了,就算他再不好,也是我儿子,你要是打死他,以后我还能指望谁。”桃姐看不见却听得清楚,不住苦求道。
叶承欢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这小子再不是人,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早就把那混蛋打个稀巴烂,然后扔到茅坑里。
“我从不跟畜生讲道理,我只警告你一点,你要是再敢不好好对她,下次见面时,我就拆掉你的骨头!”
张小山连连点头,嘴里含混不清的道:“我保证一定好好……好好孝敬她老人家……再也不会干不是人的事了……”
叶承欢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把里面的钞票全都拿出来,甩了张小山一身:“这些钱给你,好好照顾她,剩下的……你拿去养伤,回头有时间我一定还回来。有事给我打这个电话。”
他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后,对桃姐轻声道:“桃姐,我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一定来接你走。”
桃姐握住他的手,不舍的抚摸着,“龙儿,你一定保重好自己。”
叶承欢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冷冷的看了眼爬不起来的张小山,转身出了屋子,却没注意到张小山怨毒的目光。
张小山半晌没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钱,狠狠的瞪着自己自己母亲,拳头好几次扬起又放下,“老不死的,那小子是谁!”
桃姐平静的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言语。
“我问你话呢,那小子是谁!”张小山怒吼道。
“他是我儿子。”
“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他要是你儿子,那我是什么!”
“畜生!”
“草!你他妈以为有靠山了是吧,骨头硬了是吧,我告诉你,那小子以后最好别来,要不然我剥了他的皮!”张小山咬牙切齿道。
“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张小山哑然,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他要是那样说话,叶承欢会直接用拳头回答他,“我刚才没防备,被那小子抢了先手,你看着,他要是还敢来,我一定要他好看。”
桃姐不想再搭理这个混账儿子,一声不响的拿起针线,继续做活。
张小山狠狠瞪了一眼,拿了钱,一瘸一拐的回到自己屋里,在床上躺下,全身像散了架子似的,碰哪儿都疼。
他疼一下,就骂一声,直到骂累了,才开始把注意力转到那叠钱上,沾了点儿唾沫,把钱数了几遍,看在钱的份上,终于感觉好多了。
他躺下来,寻思着先睡一觉,然后找个好点儿的跌打医生,等过两天伤养好了,就去钉子胡同那间足疗店,找上次的相好玩个痛快。
至于叶承欢的警告,他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钱到自己手里,自己先花痛快了再说。
迷迷瞪瞪、似睡非睡的时候,好像听到房门开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到床边,他以为是做梦,揉了揉鼻子,翻个身继续睡觉。
额头一凉,一个硬邦邦、冷冰冰的东西顶在脑门上,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面时,大吃一惊。
他直接面对的是一把枪,周围全都是些身着黑色防爆服、戴着黑色面罩的男人,只露出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幽灵一般,阴冷而可怖!
每个人都是一身制式装备,手里握着手枪,背后背着微型冲锋枪,光是“照顾”他的就有至少四个枪口,锁定的全是要害部位。
张小山哪见过这种场面,倒抽口冷气后张开嘴巴刚要大叫,被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捂住了嘴巴。
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惊恐的睁大了一对肿眼泡。
一个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张小山这才被放开,他大口抽氧,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们……你们是谁!你们干……干……干什么!”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挨了重重一记枪把,打得他眼前发黑,脑袋好似裂开了一般。
“你们……”他刚一张口,后背又遭了一下,五脏六腑都翻了个跟头。
今天注定是他的受难日,刚被叶承欢暴打一顿,伤还没好,就被一帮人莫名其妙的挟持殴打,刚刚做的美梦顿时消散。
他终于学乖,知道只要开口出声就得挨揍,干脆闭上嘴巴。
先前那个黑衣人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用手捏住张小山的脸颊,他的手保养很好,修长且白皙,可张小山却感觉像把钢钳,随时可能捏碎自己的脑袋!
“我这人有个习惯,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断。我说一句,你就回答一句,如果你多说一句话,我会让你永远都不会说话。懂吗?”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好似靡靡梵音一般,但在张小山听来,却比魔鬼的诅咒还要可怕。
“永远都不会说话”意味着什么,没有舌头,或者是干脆连命都没有。
听到这儿,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连连点头。
“在开始正式话题之前,我想先熟悉一下,你的姓名、年龄、职业!”
“我叫……张小山,28岁,没……没职业。”
那人拍拍他的脸蛋,对他的配合还算比较满意,“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是。”
“他是不是和我差不多身高?”
“是。”
“他叫什么名字?”
“他没说,不过厢房那个死老婆子好像跟他挺熟的,要不……你们问问她?”他巴不得赶紧把这伙人打发走,再这么下去,自己尿裤子不说,搞不好说错一个字,就得挨枪子。
“厢房那个老太太是你什么人?”
“我……我妈……不过,你们对她千万不用客气,我从来就没当她是我妈。”
那人似乎怔了下,没想到在燕京还有如此奇葩的儿子,不过这些不是他的重点,“这是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觉得最好不要打扰别人,你说呢?”
他说话依旧很轻很好听,但张小山听来一点儿都不轻松,对方身上带来的某种压迫感,差不多已经要把他挤碎!
“我听你的,只要你不杀我,我都听你的。”
那人嘴角似乎溢出一丝笑意,“我喜欢像你这样听话的人。”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我的话已经问完了,不要害怕,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件事,我保证让你平平安安的活着,而且以后还有大把的钱可以花。”
“好,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到现在为止,张小山终于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刚才那个人前脚刚走,这帮人就杀了进来,这种场景只有在米国大片里能看到,很容易想见,这帮人绝不普通,他们蒙着脸就是为了身份保密的需要,所以他回答问题的时候始终闭着眼睛,生怕让对方误解到什么,然后给自己最惨无人道的惩罚。
“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
“他给了我一笔钱,还留了电话号码,说是有事让我打电话给他。哦……对了,他还说,他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就会回来接厢房的那个死老婆子。”
“很好,看来咱们已经有了成为朋友的基础。现在,我要求你做的事是,以后一切按照他的话做,等下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说些什么,在此之前,如果他要是来了,你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什么叫第一时间么?”
第543章被偷走的二十年
张小山眨眨眼想了想:“不……不知道。”
“就是从你知道他来的第一分钟之内。懂吗?”那人感觉和这货交流实在费劲,教小学生都不带这么愚蠢的,好在他的性子极好,至少他知道自己想要从这货身上得到什么,否则,张小山的人生绝对活不过这个黎明。
张小山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那人从同伴手里接过一张卡片递给他,“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然后,他又摸出一张银行卡:“会不会用自动柜员机?”
“马马虎虎。”
“如果不会的话,可以让银行里的服务人员教你。这张卡里有一万块钱,不过这只是定金,等你完成我教给你任务后,我会付全款给你。”
一万?
张小山感觉大风刮来都没这么容易,就算他把自己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
自己挨了顿揍,就凭空得到一万块钱,要是这样,他宁可马上接受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不能不说,金钱的力量可以让人克服恐惧,至少张小山就是如此,“我能不能问一声,全款是多少?”
那人淡淡一笑:“那要看你这辈子需要多少?”
“我……我要十万!”张小山迫不及待的说,手里托着沉甸甸的银行卡,已经让他丧失了理智。
“没问题,事成之后,我给你五十万。够么?”
五十万!
在张小山的生活模式里,五十块钱可以够他在胡同口的小吃店要两个小菜,美美的喝顿小酒,或是去钉子胡同跟那个******的相好来场对抗**。
十万块都是他咬牙说的,约莫着对方再砍砍价,能给五万块他就烧高香了。
没想到那人毫不犹豫直接开价五十万,让他掰着手指都算不清是几位数。
五十万,够他喝一万次小酒,打一辈子野炮的。
张小山的眼睛在发光,就连偷看邻居洗澡时,他的眼神都没这么吓人。
他只是不住的点头,连基本的说话都忘掉了。
“我这个人做事很公平,收益和风险是成正比的,如果你办不到的话……”那人把手里的枪掂了掂,忽的顶住张小山的下颌,“知道这是什么吗?”
“枪!”张小山打了个冷战道。
“只要我轻轻一扣扳机,9毫米子弹就会瞬间打穿你的下颌,穿过你的口腔,高温灼热的子弹会随着膛线高速旋转,在搅烂你的脑浆后,击碎你的头盖骨。”
听着他的描述,张小山就好像真的经历了一场子弹之旅一般,头皮一阵发紧,“你放心,只要那小子敢回来,我一定向你报告。”
那人摇了摇头:“看来你需要加深一下记忆……”又是一记重击砸到他后背上,张小山疼得一个激灵,脊背也弓了起来。
“记住,第一时间!”
“是,是,我记住了,第一时间,第一时间……”张小山发神经似的不停重复,等他抬起头来时,那帮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攥着手里的银行卡,浑然忘了身上的疼痛,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让他感觉像是做了场梦。
他狠狠的咬了手腕一下,真他妈疼,看来不是做梦。
妈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么?
叶承欢开着车,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他挑的都是偏僻些的路段。
幸好这里不是纽约,在摄像头密布的美国西海岸城市,要是被情报机关盯上的话,那个人无论出现在城市的哪个角落,不出三分钟就会被电子监控系统锁定,就好像一个学习很不入流的学生在安了摄像头的教室里考试,那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这个时候,他不想去考虑什么狗屁特工,也不想琢磨接下来的事,在那首歌的单曲循环里,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搭在车门上,嘴巴咬着指节,默默的想着心事。
从见面前的忐忑不安,到见面时的震惊,再到后来的平静,到了此刻,他的心情竟翻江倒海,无法自已。
这种情绪的波动就好像地震一般,刚发生的时候感觉并不是很强烈,它真正的破坏力在十几秒钟到两分钟之间,才会越来越强大的显现出来。
叶承欢此时正沉浸在震感最强烈的时刻,他不是不想把桃姐接走,给她更好的生活,让她幸福、快乐、有尊严的活着,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个“全民公敌”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能把她拉进泥潭呢。
他为那个女人深深的抱不平,为什么人生中的种种不幸都要降临在一个人身上,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替她分担,可人生不容假设。
如果真有老天爷的话,他恨不得把那个老不死的拉下来,狠狠抽一顿嘴巴,然后揪着他的脖领子质问他。
他没耶稣那么仁慈,没上帝那么博爱,相反的,他狂野,他放浪,他目空一切,他傲视天下!
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每天饿死、委屈死、各种死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关他屁事。
他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人,对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骨子里自信、张扬、桀骜不驯,可有些人有些事也会时常摧毁他的自信,瓦解他的张扬,打击他的桀骜。
桃姐的境况让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些遗憾,有些失落,甚至有些自毁。
二十年,好像被人偷走了似的,桃姐的二十年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在那段时光里,他没能为她做任何事,哪怕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陪她说句体贴话都没有。
可是他忘了,被偷走的二十年里,他经历的痛苦和磨难比桃姐要多一万倍。
地狱是什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经历的那些的确可以用人间炼狱来形容!
很多事在经历的时候会觉得很难捱,一旦过去,会觉得很平淡。
叶承欢在经历了种种之后,他更愿意把那些东西当成一个男人成长的过程。
女人会越来越衰老,男人会越来越年轻,尤其是经历丰富的男人。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叶承欢没有去接,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想接任何人电话。
电话只响了三声便不响了,叶承欢又在思绪中遨游了一会儿,才勉强从那些繁杂中抽身出来,拿起电话来看了眼,居然是小白龙打来的。
他微微有些吃惊和后悔,丁香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她一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除非是有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马上拿起电话,迅速拨了回去,可电话响了半晌,那边一直都没人接听。
叶承欢的心缩紧了,为什么打来电话的不是丁香,而是小白龙,这一刻他脑子里浮起第一个概念就是,丁香出事了!
回到神州,他本来就想过平静生活的,可是自从和神仙姐姐有了交集,接下里发生的一切都慢慢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渐渐有所明白,像他这样的人,这辈子是注定不能平静了。
他本不信命,可此刻却想起了那个卖黄色杂志的老头说的话,破军坐命,为兵必劫,天煞孤星,无伴终老。
难道真如他所说,自己这辈子注定就要孤独终老,身边的人都会一个个被克去么?
好在他这人还有个优点,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多想,猜不透的事就干脆不猜。
他打开车窗,让冷风漫灌进来,甩掉满脑子杂乱思绪,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引擎风雷怒吼,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叶公馆有间叫做“雅趣斋”的书房里,气氛多少有些凝重。
叶家家主叶卫国坐在那张竹制的座椅上,静静的听方刚汇报着刚刚发现的新情况,手里的孔雀石咕噜噜转个不停。
直到他把话说完,叶卫国手里的孔雀石才停了转动,他慢慢睁开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说完了吗?”叶卫国平静的问道。
“说完了。”方刚有些惴惴的回答。
叶卫国托着扶手缓缓站起身,整个人沉着如山,对他听到的情况未知可否,只说了三个字,“先吃饭!”
在老爷子那里,天下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人生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吃饭。
叶家户大人多,但每次吃饭的时候,叶家老老小小全都要聚在一起,吃饭的地方就是叶公馆的厅堂:公道堂!
叶卫国和叶家二代一桌,叶家三代人一桌,等以后四代人多了则再开一桌。
这就是燕京叶家的风格。
平时大家都很忙,只有吃饭的时候才难得相聚。
在别人看来再寻常不过的吃饭,却成为叶家凝聚家族感情最重要的方式。
吃饭的时候很肃静,无论老少没人敢叽叽喳喳的指东说西,老爷子不开口,谁也不会多说一句。
所以,叶家的饭多少看来有点儿沉闷。
两张桌子坐满了叶家老小,只有叶卫国旁边的一张椅子是空的,可叶卫国问也没问,只是拿起筷子来一口一口的吃着。
他年过古稀,但每天天不亮起床,在花园里健身打拳,每天坚持洗冷水澡,几十年来,寒暑不辍。
到现在为止,他三十二颗牙一个不少,一顿早餐至少能吃一笼庆丰包子,一大碗米粥,外加一碟酱萝卜丝。
所以直到这个年龄,他依旧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铄。
叶家的大儿媳妇谢秋兰性格比较开朗,办事利落,脑子也灵光,叶家上上下下被她料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在几个儿媳里说话最得老爷子欣赏。
今早她比平时更殷勤了些,不住给叶卫国夹菜,还不住查看老爷子的脸色,叶卫国不用看也看透她的心思,一边吃一边头也不抬的说了声,“锦天家的,有什么事想说就说吧。”
谢秋兰干笑了下,才斟酌道:“最近部里事情比较多,您知道的,不久就要换届选举了,所以……”
“你不用替他解释,我知道他忙,不过你见到他告诉一声,很多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怎么争也争不到。每个人都会经过这个阶段,见到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可能翻过山后面,你会发现没什么特别。回望之下,可能会觉得这一边更好。他年纪也不小了,从政这么多年,这个道理应该看透。”
第544章秘密
“老爷子说得极对,锦天从来没有忘记您的叮嘱,他常告诉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最有眼光的,靠权术做官的话,只能做得了一时,迟早要被人看穿的。”
叶卫国微微点头,“话我不多说了,说得多你们觉得我人老啰嗦,总之,做官说容易就容易,说难就难,做个平庸的官容易,做好官就难,只要你心里存在百姓,百姓心里就存着你。”
“是,我记下了,回头一定一字不差的把您的话告诉锦天。”说着,谢秋兰又给叶卫国夹起菜来。
这桌吃饭的速度都不算很快,因为大家都刻意跟叶卫国保持差不多节奏,另外一桌,叶家三代个个都是年轻人,所以吃得较快,不过就算早早吃完了,老爷子不发话,谁也不敢先走。
叶卫国从没定过这个规矩,但大家自然而然的早已形成默契。
叶家的早餐临近尾声的时候,叶卫国突然漫不经心的说了声:“今天把大家叫来,就是要给你们通报一件事,昨晚我们家又有客人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犹如炸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大家都停了筷子,面露惊讶,下面的饭菜是谁也吃不下去了。
叶卫国持家甚严,鉴于叶家在燕京军政两界的影响力,老爷子更加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国之重器不可示人的道理。
正如他平时常说的一句话:“从政者要如履薄冰,叶家尤其如此。”
因此,叶公馆基本上都是闭门谢客,晚上更不可能有人拜访。
他们很容易听出另一层意思,来叶家的不是真正的客人,而是另有其人。
“方刚,你来给大家说说吧。”叶卫国放下碗筷,端起了茶杯。
“是。”方刚的表情有些僵硬,毕竟他是叶家的警卫官,一个月之内,叶家先后两次被人潜入,这种事就等于当面抽他嘴巴,可老爷子发话,他又不能不说。
“昨天子夜之前,有人潜入叶公馆,事后经过勘察,我们可以断定,这次潜入的和上次是一个人。”今天早上,方刚在勘察得出结论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包括叶卫国在内的叶家人恐怕还都不知道,昨晚那个人不光潜入叶家,还羞辱了西山坳的导弹防御基地,国之重器在他面前居然显得如此不堪。
方刚想不到的是,那人在特勤部门的全城搜索下,竟然还敢跑到叶公馆来,光是这份勇气和魄力,他做军人这么久还从没见过第二个。
此话一出,公道堂的空气仿佛抽空了一般,从一张张石化的姿态来看,足见这个消息带给他们的震撼。
一个人居然在一个月之内两次潜入防卫严密的叶公馆,一次不行,居然还要进行二次羞辱。
只要稍微有点儿觉悟的人,都能感受到事态的严重。
有第一次两次,就会有三次四次,说不定哪天那人高兴了,带上几枚c4进来,他们这些人还有命么?
他们第一次感到,自己一向骄傲的生存环境居然是如此的没有安全感。
这些人里面,只有叶子明兄妹的表现跟别人有些差别,叶子明比较平静,叶子齐则很不自然,手里的纸巾已被她揉烂。
叶子明伸手在妹妹手背上拍了拍,叶子齐触电一般,手一颤,下意识的缩了回去。
叶子明明媚的眼眸看着她,小声道:“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叶子齐心里怦怦直跳,两人虽是兄妹,但性格迥然,叶子齐就像一池清水,一眼就能看透,而叶子明则是汪洋,看不清下面隐藏的是火山,还是冰川。
“不是,我挺好。”
“别害怕,有哥哥在,没人能伤害你。”叶子明温言道。
“嗯。”叶子齐默默的低下头,眼神却闪烁不定。
“公馆内外都已经加装红外热感设备,你说是总装从国外购进的当今世界最先进的保密设备,还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此类事件,可昨晚的事怎么解释?”叶锦荣郁郁不快的道。
“这套设备的确是最先进的,红外热感加微型雷达波照射,只要侦测到控制范围内的生命体,不仅马上启动警报装置,而且会马上对侦测对象进行体貌记录和身份识别。极端条件都不会影响它的性能。国外的顶级富豪和国家政要都普遍采用,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方刚坚持道。
叶锦荣皱了皱眉头:“方刚,你不觉得你的话很矛盾么,吹嘘得再好,可还是被别人三番两次的突破,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叶家。”
方刚是有血性的汉子,昨晚发生的事,就等于被同一个人两次钉在耻辱柱上,现在又被当面质问,更是汗颜无地。
他冷瞳爆闪,下意识的瞥了叶子明一眼,叶子明浑然没在意,照样喝他的茶水,就好像这事跟自己没半分关系。
可方刚心里清楚,叶子明的所作所为已经激怒了那个人,他昨晚既然敢二次潜入叶家,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或是红色警告。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打破牙往肚里吞,就算再大的黑锅,也得自己去背。
“好在……大家都没事……”方刚面色灰白的道,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
“砰!”那位二百五的叶子健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把眼一瞪:“什么!你是不是要等我们有事才甘心!我看你们别在叶家丢人现眼了,干脆把所有人撤了,全都换成军犬算了,狗都比你们管用。”
“混账!”叶卫国怒喝一声,仿佛雷霆天威,让在场的众人心头一震,“锦生,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没大没小,目无尊长,我过去就是这么教育你么!”
叶锦生性格比较内向,平时少言寡语,他当然不是这么教育叶子健的,谁又想有这么个满嘴跑火箭的儿子,时不时就放一炮出来。
见老爷子震怒,当着全家人面,他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指着叶子健的鼻子:“畜生!滚回去,默写一百遍《朱子家训》再出来!”
叶子健搔搔脑瓜,有些为难的道:“老爸,一百遍是不是太多了,五十遍行吗?”
“滚!”叶锦生一脚踢到他屁股上,把他从屋里踢到外面。
叶子健走后,天下终于太平了,只是气氛更微妙了些。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爷子没发话,谁也不敢拍屁股走人,大家就那么沉默着,毕竟像叶子健那样的奇葩,整个叶家也就一个。
谢秋兰打破僵局,虽然是叶家的媳妇,但论家族背景一点儿不逊于叶家,说话办事最得老爷子欣赏,也得到叶家上下的佩服。
“老爷子,我看这件事不能只怪方刚,这是叶家的事,咱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这话说的极有分量,方刚十分感激,连叶卫国都点了点头:“秋兰说的对,包括我还有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方刚已经尽到自己责任了。”
“首长,我……”方刚带着几分哽咽难言。
叶卫国一摆手:“别说了,就算再优秀的军人也有打败仗的时候,那小子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我们叶家来的。那小子年纪轻轻,但实力却深不可测,就算我们防卫再严也挡不住他,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到底受了谁的指示,到底想干什么。只要我们能挖出那小子背后的黑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叶卫国不愧是叶家家主,考虑问题就是深湛,说到这儿,他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得看了叶子齐一眼。
叶子齐正满心烦乱,忽然被爷爷看了一眼,心里一突。
“今天的事不能出叶家的大门,都懂吗?”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大家当然都懂。
“都散了吧。”叶卫国微闭双目,大家纷纷给他道乏离开,等叶子齐走到门口时,忽听一声:“子齐,你先留一下。”
怕什么来什么,叶子齐停了下来,惴惴不安的低头回来。
“子齐,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女,爷爷也最疼爱你,对吗?”叶卫国慈爱的道。
“嗯。”叶子齐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心里发酸忽然想哭。
“爷爷问你一句话,你能实话实说么?”
“能。”
叶卫国顿了顿,“昨晚,你是不是见到那个人了!”
叶子齐的头更低了,不敢看爷爷的目光,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眼神带来的某种压迫感。
停了半晌,她终于把心一横,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有没有说他来叶家干什么?”
“有。”
“他说了什么?”
叶承欢昨晚来的目的很明确,一是要查访他朋友的下落,二是要知道桃姐的住处,第一件事直接涉及叶子明,她要是照实说了,就等于出卖了自己哥哥,她虽然对叶子明的那些作为十分不满,但那毕竟是从小到大都疼爱呵护自己的哥哥。
第二件事会直接暴露叶承欢的行踪,说不定这会儿他就正在四条胡同,如果爷爷知道了,难保不会派人抓他,她也不能说。
几分挣扎后,她才道:“爷爷,对不起,我不能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反正我不能说。”叶子齐咬着嘴唇,脸上露出几分倔强和决然。
叶卫国眉头一紧,随即又舒展开来,“好吧,既然你不愿说,爷爷也不为难你。我再问你,你为什么能一口咬定,那小子就是咱们家的人?”
“因为伤疤。”
“伤疤?”
“他额角上有块伤疤,而且他也知道我后背上那道伤疤。”
“子齐,这件事非同小可,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猜错了,将会给叶家带来一场灾难。”
“爷爷,我敢用我的命保证,他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就因为一块伤疤,这个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第545章祖孙的谈话
“我要知道那块伤疤的来历。”
叶子齐犹豫了,秀眉微凝,神色有些纠结,她怔怔的想了半晌,“爷爷,我不能告诉你。”
“你连爷爷也信不过?”
“不是的,是我真的不能说。”
叶卫国点了点头,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好吧,你可以走了,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们的今天的谈话不要让别人知道。”
“嗯,我知道了。”叶子齐慢慢的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爷爷……”
叶卫国摆了摆手,“去吧,把子明给我叫来。”
叶子齐咬咬嘴唇,只好点头出去。
公道堂里,安静如初,叶卫国仰面看着墙上的一副书法,写的是文天祥的《正气歌》,十分认真的品味着什么。
叶子明进来时的脚步很轻,一直来到爷爷身后,也没有出声,生怕打扰了老人家的思绪。
叶卫国没有回身,却已知道叶子明来了,“子明,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过文天祥的故事么?”
“当然记得,他是爷爷最欣赏的民族英雄。”
“是啊。文天祥是神州历史上伟大的民族英雄,是文人带兵的楷模。他本来是个文官,可为了反对异族侵略,保卫国家,他勇敢地走上了战场。”
“那时候,蒙元派出大军,要消灭南宋,文天祥听到消息,拿出自己的家产,召募起3万壮士,组建一支义军,抗元救国。”
“有人说:元军人那么多,你这么点人怎么抵挡?不是虎羊相拼吗?”
“文天祥说:国家有难而无人解救,是我最心疼的事。我力量虽然单薄,也要为国尽力!”
“南宋统治者投降了元军,文天祥仍然坚持抗战。他对大家说:救国如救父母。父母有病,即使难以医治,儿子还是要全力抢救!”
“不久,他兵败被俘,坚决不肯投降,还写下了有名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拒绝了元朝的多次劝降,实现了舍身取义的理想,慷慨就义。连文人可以如此,何况我是军人。”
叶子明没言语,也没主动询问为什么找自己来,他在等着老爷子给他答案。
叶卫国重新坐下来,拿起小茶壶,喝了口茶水,“子明,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愿让你做军人么?”
“您是为我好。”
“你只说对了一半,从家族全局来看,叶家已经不缺少军人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叶家以后的家主还是政界人物。”
叶子明微微一愣,爷爷的话给他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息,他就是叶家未来的家主,关于这个,爷爷还从没当面说过。
叶卫国徐徐道来:“就算再显赫的家族政治生命都是有限的,我们叶家横跨军政两届,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我手握神州的军权已经多年,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把国家命脉始终交给一个人。在这次的换届选举之前,军委高层里已经有人表达过有关动议,希望我在换届之后把从军委副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让政权平稳过渡。人家提的没有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坚持不放权,将来很有可能会走到狼狈收场的一步。”
“爷爷,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们是别有用心,想给自己上位制造借口。”
“别有用心也好,真心为国也好,这是时势,也是自然规律,人是不能跟自然规律做斗争?(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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