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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小花
第001章套圈,圈套
那天我又没招谁没惹谁地走在街上(为什么要用又呢?),一个满脸渍泥的老家伙忽然蹦到我面前喝道:“套圈不?”他手里拿着三个竹圈,几乎杵在我脸上。
我吓了一跳,常听说附近有老年同性恋出没,开场白各种匪夷所思,我想我是遇到极品了,老头手里三个竹圈和他一样脏兮兮油汪汪,也不知遭遇过什么,看去就充满了邪恶。
后来我才发现是我想多了,老头脚边摆了一地各式泥偶玩具、香烟、小镜子小粉盒什么的,原来是一个摆摊套圈的。
“不套!”这种东西从来就没给我留下过好印象,在勤俭持家父母的灌输下,我一直把它和江湖骗子等同视之,当然,当初年纪幼小的我心里还没有这么多尔虞我诈,12岁那年我曾在类似的小摊前踟蹰不去,我父母提出这一论调时我还曾激烈地为摊主辩护,后来我爸还是把我劝服了——他揍了我一顿。
“套吧,五块钱八个圈,穷不了你富不了我,套盒烟就回本了。”
“不套!”我扫了一眼他地上摆的那些东西,脏的脏破的破,整个一个80后旧物展览,寥寥的几盒烟烟壳里都是土,估计都是昆明卷烟厂建厂时出土的文物,我还怕抽了以后得天花呢。
“那这三个圈送你套成不成?”
我还是摇头:“不套,我不爱占人小便宜。”
老头急了:“送你都不套?”
我说:“三个圈再把我瘾勾起来,终身免费的网游我都不玩,别说你这种还得买点卡的了。”
“这三个圈你套完就走!”
我警惕道:“那你图什么呀?”
“我就图赚一吆喝行不?”
“那我可套完拍屁股就走!”
老头把圈递过来:“你走你的!”
“你不会是就为了看我拍屁股吧?”
老头:“……”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三个圈,满场一打,还是没什么合眼缘的,于是随手把三个圈都丢了出去,其中两个精确无误地落在了间不容发的空档里,最后一个圈弹了几下,压在了一个布娃娃身上。
老头一个箭步冲上去捡起布娃娃,嘴里连声道:“中了中了中了。”他显得比我还兴奋,一把把布娃娃塞到我手里道,“这个给你。”
我纳闷道:“这也算?”
“算!”
我打量了一眼这个布娃娃,一巴掌大,头发是十几根劣质毛线,眼睛和嘴基本就是……就是这样(…_…)。手脚一般长,放在手里就像是一个海星。这是那种拉面店搞活动吃两碗以上拉面就会送的小玩意,粗制滥造,只能挂在仓库保管员的钥匙上。
既然是白来的我也没往心里去,在口袋里一插随即挥手道:“那就谢了啊。”
“等等!”
“还有什么事?”我的警惕空前高涨,我知道这时候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关头,是讹是骗是抢也该有个苗头了。我一手故作潇洒地插在兜里,其实是按住了手机和钱包。
老家伙拿出纸笔:“签份合同吧。”
“合同?”我吓了一跳,现在的江湖骗子都这么正规啦?我拿过那份“合同”一看,见上面写的是《关于接收天界娃娃的若干条款》,甲方刘老六,乙方空白,条款写道:甲方刘老六将天界娃娃赠予乙方(即我),乙方有义务和责任妥善照顾之,每天必须随身携带,不能使其破损,任何情况下(包括人力不可抗原因)需得无条件满足天界娃娃的要求,等等。
我纳闷道:“这是什么情况?”
刘老六道:“我把天界娃娃送给你,你就要对它负责,把这份合同签了,它就是你的了。”
我皱眉道:“你神经病吧?”
刘老六用黑手抹了一把脸,忧伤道:“我有个闺女也是跟人跑了,这种事当父母的阻止不了,倒不如白纸黑字地写成合同,这样还放心些。”
我心下一软,原来是个受过刺激的疯老头,我问他:“怎么签?”
刘老六按着合同末尾的空白道:“这儿,把你的名字和手机留下。”
我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甄廷强。留电话时多了个心眼,把最后一位的0改成了1。
刘老六指着第二页道:“还有这,一式两份。”
我摇头苦笑,同样签了名字递给他,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公章来在两页纸上分别盖好,递给我一张道:“这份是你的。”
我随手一塞道:“现在我可以走了?”
刘老六脸上露出了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神色闪烁道:“走你!”
我重新走上马路,想起刚才一幕还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再想想现代人忍受着各种压力,出现刘老六这种奇葩也不足为怪了。
就在这时,我就听耳边有个稚嫩的声音在喊我:“喂,甄廷强!”
我回头张望,却发现四下无人,那声音却一个劲道:“甄廷强,我叫你呢!”
我把身子拧了个来回,依旧没发现任何人,那声音道:“是我呀,我在你兜里呢!”
我吃了一惊,忙把那个套来的布娃娃掏出来,它表情无动于衷,声音却真切了许多:“对,就是我。”
我一把握住它的脑袋以及四肢细细地捏了一遍,却没发现里面有微型录音机一类的设备,我在原地又蹦又跳道:“是谁,别闹了!”
“就是我啊,你往哪瞅呢?”
我一蹦老高:“快点出来,不然老子翻脸了!”
把声音不耐烦道:“翻什么脸,你怎么才能相信呢?”
我心里暗惊,我说话的声音又不大,对方是怎么听见的?也就是说一伙人(暂且假定这伙人存在)为了整蛊我,搞来了一套支持即时发送即时接收的卫星设备?我手心里顿时湿了一层:莫非我跟上鬼了?
那声音道:“这世界上哪有鬼……哦有,可我不是呀!”
我愣在那足足十几秒,忽然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它居然能听到我的心里话!我这会满心充满恐惧,攥着布娃娃就要往远处扔。
“你敢!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我顿住了,哆哆嗦嗦把它拿在眼前再次端详了一眼,带着哭音问:“真的是你?”
布娃娃依旧板着它那三根线的嘴脸:“当然是我。”
我欲哭无泪,用指甲捏着它的手,像捏着一块鼻涕,甩也不是,抹也不是,在21世纪繁华的街道上,我像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小孩,只想大哭一鼻子后再公然敞开裤子尿这该死的地球一脸……
从小我的座右铭就是“没事的时候不惹事,有事的时候不怕事”前半句我迄今为止完美地做到了,可今天我才发现后半句我做不到——有事的时候我还是挺怕事的……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情况,我好像真的摊上大事了:一个会说话还能读懂人心的布娃娃,一份看上去就是陷阱的合同,我现在宁愿刘老六是一个同性恋老变态而我刚喝了他递过来的加了迷药的饮料,那样的话我还能事后拍拍屁股就走,如今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天界娃娃,至于我到底是谁,以后的时间里你会慢慢了解的,现在该你了。”
我低着头,用微弱的声音道:“我叫甄廷强,今年二十六……七八岁。”
第002章天界娃娃
关于我今年二十六七八岁的事儿是有典故的,我生月小,腊月二十九那天傍晚落地,也就是说没过几个小时就算了一岁,从此也就开始了我悲惨的小前半生,三岁之前还好,四岁以后关于我到底多大了的讨论就开始走样了,按老人们的说法,我这就是虚了两岁,所以四岁那年,别的小朋友才刚上幼儿园没多久我就已经能上小学了,加上我奶奶和我姥姥那两个老糊涂,一会说我7岁一会说我8岁,我今年周岁26,我妈的官方说法是28,我奶奶硬给我又添了一岁是29,在我姥姥那,我今年已经33了……
我想两位老人家要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我很可能会奋勇直上,一年三岁地涨,再有十年我就能和我爸称兄道弟了。
好在天界娃娃也不深究,板着它的三线脸(上集回放,是这样…_…)道:“那你是干什么的?”
我不大确定道:“职业撰稿人?”
“那是干什么的?”
“就是编故事,再卖给看故事的人。”
“哦,说评书的。”
“呃……也不是。”我觉得很难跟一个布娃娃解释清楚什么是写手,事实上我大学的专业是“汉语言文学”,这是一个更难解释清楚的专业,我们先学古希腊悲剧,再学史诗,然后就是中世纪宗教文学和文艺复兴,到了近现代就学尼采、高尔基、鲁迅、池莉、贾平凹,其实从古至今中外名家的作品用一句话就能概括:人类是注定要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打败的!从俄狄浦斯王到阿喀琉斯,从约翰·克里斯多夫(《约翰·克里斯多夫》)到狂人阿Q和庄之蝶(《废都》),这些人不是被命运调戏得精神崩溃就是自己专注作死二十年,总之他们都被打败了。当我意识到我学的专业就是研究人类怎么被打败之后,我很郁闷,很彷徨,更彷徨的是马上要面临毕业的我该找什么工作?女同学里长得漂亮的都做了小蜜,长得不丑的都干了文秘,男同学齐刷刷地去卖了保险,然后长得丑的女同学都嫁给了卖保险的男同学,就剩我这种打小有颗文艺心,特想和文学发生点暧昧的文艺青年高不成低不就,逐渐从文艺青年沦为普通青年,最后成功步入2B青年的行列。
简言之,是网络文学拯救了我,使我找到了一条可以利用相关专业素养而从事的一门职业,而且我们这回的主人公可以不必被打败(虐主文谁看啊),从各种简介就能看出来了——且看他如何站在众生的巅峰,笑傲宇宙!且看他如何横行异界,颠覆苍穹!且看他如何玩转官场,八面逢源!
我受专业荼毒太深,总觉得人还是应该被什么东西打败得好,为避免虐主嫌疑,这个东西反正不能是人,那就是鬼吧,于是我在纵点中文网写了一本书叫《我老婆是贞子》,笔名龙傲天。如今刚过40万字,点击100万挂零,有15万字已经收费,算是一个刚入行的新人,书名虽然别扭,不过是主打搞笑流,也吸引了一批口味独特的读者,稿费饿不死吃不撑,总归是个职业。
我小心翼翼地问天界娃娃:“你到底是鬼还是神?”
“我不是鬼,好像也不是神……我是天地间一股灵气。”
“气?”原来我是接收了一个屁精。
“你才是屁!”
我吓了一跳,险些忘了它能读懂人心这码事,我故意在心里问:“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只能你和我有身体接触就能,就像现在这样你抓着我的手。”
“那隔着裤子呢?”
“隔着裤子不行,所以以后你想跟我单独说话又不想让别人听到就要把手伸进来抓住我。”
“那你说话别人能听到吗?”
“听不到。”
我叹了口气道:“那你也说说吧,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你很均衡呀。”
“均衡?什么意思?”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女在早晨的太阳里做舒展动作,下一秒她会很快拿出一款饮料引诱你买,我作为一个男人既不想前凸后翘,更怕尿不出来,所以向来很少喝任何此类产品,鬼才知道我哪均衡了。
“我这次来人间是有任务的,就是要吸收人间的‘喜怒哀乐愁’五种情绪,就跟你们要吃饭一样,我也需要这些情绪来滋养,而这五种情绪在你身上体现得很均衡,所以就选中你咯。”
“情绪均衡……意思是我不温不火,中正平和吗?”
天界娃娃不屑道:“说白了就是你普通得没边了,非得我挑明吗?”
我:“……”想不到这货还挺毒舌,我把它放在膝盖上,脑子里在转着另外一些主意——虽然我也算半个写鬼故事的,可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三观被颠覆了不要紧,反正三观也就这点用处,但得想个什么法子甩了它才行!
“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哟,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你必须把我伺候满意了才行!”
我吃惊道:“你不是听不到了吗?”
“一看你眯眼睛缩脖子的猥琐样子就知道你要害人了,你这样的要也能成功,那奸臣也太好当了。”
我无语道:“所以你才会选我的吧——我要是就不管你呢?”
天界娃娃笑嘻嘻却暗含威胁道:“你可以试试啊,现在系统文不是很火吗?他们一般都是怎么惩罚的?”
“原来你看网络小说啊?”我气哼哼道,“不就是往下三路招呼吗?难不成你把我变成女的?”
“想得美,我会把你变成一个带橡皮的卷笔刀!”
我冷汗直下:“什么意思?”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明觉厉呢(不明白但是觉得很厉害)?
“我要你每天被捅,粗的进来细的出去,平头的进来尖头的出去,最重要的是你每次擦掉的笔迹都要再靠你削出来,知道什么是绝望吗?这就是绝望。”
我崩溃地抱着头蹲在地上:“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了,简单来讲,我需要你去激发人们的五种情绪。喜和乐也就罢了,剩下的三种就要看你的手段和想象力了……”
我哆哆嗦嗦地点了根烟,满眼红血丝问:“能不害人吗?”剩下三种不就是怒哀愁吗?只要会杀人放火还真就不难。
“我没让你害人呀,你不想动脑筋只要能找着也行,比如我需要怒的时候你正好碰上两个人吵架,那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我说:“要是一个把另一个揍个满脸花,连哀愁都有了是吗?”
“咦,你还挺聪明的。”
我郁闷地吐了口烟道:“反正怎么听怎么不像好人干的事儿——你能换个人跟吗?我认识不少专爱干损人不利己事儿的人呢。”
“品行不端我可不要!”
我无力地把脑袋藏在裤裆里,决定回家就先把无偿献血证撕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的。”
“真的吗?”
“我就随便说说,你觉得你以后的生活还正常得了吗?”
我噌地高举出打火机道:“老子跟你拼了!”
天界娃娃笑盈盈道:“你点你点,一块五毛钱的布娃娃多的是,我随便附身一个就是了,到时候你倒是能卖得比我贵!”
“……什么意思?”
“带橡皮的卷笔刀最便宜也得五块吧?”
我收起打火机,强装笑脸道:“我跟你开个玩笑——要不这样吧,以后你有啥要求直接跟我说,不就是喜怒哀愁吗?你是要偶像派还是实力派,是要无病呻吟还是要有感而发,我都能给你自给自足了,咱均衡呀!”
天界娃娃道:“不行,你既然跟我有契约关系,你的情绪对我就是免疫的,再说老吃一样你不腻啊?我得汲取更多更新鲜的情绪才行。”
“你……”
“好了好了,我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你先忙你的事吧。”
“我有个屁事!”我垂头丧气道,“先跟我回家吧。”
吉祥小区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地方,地理位置没的说,但从灰厚斑驳的墙砖就能看出这是一处上了年头的住宅小区,十几年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家确实多是殷实人家,不过现在的有钱人宁愿稍微住得偏一些也更愿意去那些冠之以“家园”“花苑”“公寓”的地方,绿化好,物业管理先进,人人开豪车老死不相往来,那才他们理想的栖息地,至于吉祥小区,虽然也有绿化不过相对促狭,小区里没有车库也没有正式的停车位,门卫也还是端着罐头瓶子的大爷,一切都跟现在追求品味面子的价值观格格不入,像一个曾经体面过的落魄子弟,再打扮也掩饰不住痴呆落伍的窘迫。
我家在这里有两套房,我住的三楼是当年的最大户型120平,2楼还有一套90平的,已经租出去了,我家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辉煌,是因为我爷爷的老爸也就是我的太爷爷有一套漂亮的四合院,那套院子至今没拆,被政府收去作了重点文物保护对象,这两套房是作为补偿。
据说当年政府来谈收购事宜,我爷爷一听重点文物保护对象心红得不行,跟政府的人说你们保护你们的,不过不耽误我们继续住吧?政府的人说这一片我们准备建个景区,你住里头就成了被围观的对象了,没想到我爷爷更眼热了,老头一辈子没啥被围观的经历,唯一一次是喝多了要上电线杆子摘香蕉,被我奶奶一鞋抽下来了。
总之大体意向已经定了,政府也同意,后来那年北京动物园的狗熊被人拿硫酸泼了,听说我爷爷看完那则报道冷汗直流,站在天井仰望四周,嘴里念念叨叨就四个字:防不胜防!当天就改主意了,政府说给两套房,基本按拆一还一的标准,那时节人们对房子这种东西还没有正确认识,反正只要有单位就会分,我爷爷也就同意了。但出于某种微妙的感情,提出凡是甄家后代以后还是可以随意出入老四合院的要求,当时接待我爷爷的是一位副区长,他眉头一皱,随手写了张条子说:“再给你一套四合院,以后不管你们家谁——想进买票!”
第003章我老婆是贞子
我爷爷还很不乐意,后来也就勉强答应了,如今回想起来,我爷爷还感慨那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他说但凡当时给那位副区长再买瓶酒随随便便就能多要一套房子,现在是万万不行了。
这就是两套房的来历,这也是我们甄家迄今为止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我爷爷和我爸一辈子都引以为傲的事迹。
我走到二楼的时候,中户的大门猛地被人拉开,一张活泼漂亮的脸蛋探了出来,笑嘻嘻地问:“小强你回来了?”
这个女孩子叫赵倩倩,今年上高一,她和她母亲是我的房客,母女俩一年前住了进来,说是为了赵倩倩上学近,吉祥小区距市重点一中步行只需要不到10分钟。
赵倩倩刚一冒头,屋里顿时有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倩倩,不许没礼貌,要叫哥哥。”
屋门一开,王芳出现在赵倩倩身后,她穿了一件别致的碎花围裙,乌亮的头发挽在脑后,赵倩倩漂亮的眼睛完全得自于母亲的遗传,不过活泼好动的小姑娘远不如母亲那样优雅得体。
王芳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端庄大方,即使是刚从厨房出来,把穿着围裙的王芳扔到巴黎服装展会上一样让人觉得毫无违和感,她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双眸如星,一举一动充满柔美和知性,让人赏心悦目,像是电视广告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贤妻良母形象,基本秒杀一切戴着美瞳隆过胸的锥子脸。
其实这本身就有一种违和感,这样的绝世尤物本不该出现我们这样的三线城市里,从举止和气质看,王芳绝对是那种见过大世面和大场面的名媛,但我从没见过她老公,也没见她工作过,她全部任务就是照顾赵倩倩的生活起居,从付房租的痛快程度来看也不缺钱——去年到今年开学期间,房子只是空着。我也曾阴暗地揣测过,王芳可能是某位大人物包养的金丝雀,这种问题当然也得不到任何验证,总之我这位女房客就像是一个谜。
赵倩倩却并不吃母亲这一套,调皮道:“我叫他哥哥他岂不是要叫你阿姨?”
王芳瞪了赵倩倩一眼,微笑道:“我炖了汤,不忙的话喝一碗再上去?”
就在这时天界娃娃忽然道:“哇哇,好恶俗,母女花,你这是要搞暧昧吗?”
我这才想起我今天还揽了这么一位,心情顿时郁郁,无力地往上一指:“今天就不打扰了,我先上去了。”
上楼的时候,天界娃娃不依不饶道:“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和那煲汤女有一腿?”
我崩溃道:“你一个布做的东西瞎操什么心?”
我进了门天界娃娃立刻道:“快把我拿出来,你口袋里臭死了。”
我掏出它往沙发里一扔,它又抗议道:“你轻点!”
“你又不知道疼。”我说,“我先去洗澡了。”
把汗津津的衣服都脱在厕所门口,我洗得清清爽爽出来,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多了,我偷眼往沙发上看去,见那个布娃娃歪在角落里,了无生气的样子,不禁对这一天的经历都充满了怀疑——都说现代人压力大,各种强迫症幻想症,所谓天界娃娃,不会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可就太好了!
我蹑手蹑脚地接近它,小声道:“天界娃娃?”它无动于衷地歪在那,我提高声音道,“小天天?娃娃?”它还没有任何表示。我一把抄起它,心里暗道,“果然都是幻觉!哈哈哈!”
“我就不说话,看你想怎么样,原来你心里在转这样的鬼主意。”
我顿时如坠冰窖,沮丧道:“你干嘛非找上我?”
天界娃娃哈哈笑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我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面对着我坐好,表情无比严肃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天地间的一股灵气。”它会说话以后连表情都灵动了很多,那三条线似乎都要活动起来。
我下意识地把浴巾往下拉了拉:“那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猜呢?”
我说:“如果按响屁是公蔫屁是母来算的话,你害人都不打商量,又损又毒,我觉得你应该是女的。”
“你才是屁呢!”
我叹气道:“不管你是什么,我要去工作了,说好了的,你不许影响我正常生活。”
“你是要去码字了吗?”
“呃……是写作。”
“带上我带上我,我想看看你是怎么骗人家钱的。”
我住的地方是一套三居室,其中阳面的一间就被我当做了书房,我带着天界娃娃来到电脑前,打开文档开始发呆。
《我老婆是贞子》如今已经写到了40多万字,书中男主人公——我们姑且称他为小强二号,小强二号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初遇贞子的,由于雷电改变了磁场,正在看《午夜凶铃》的小强二号家电视机发生异变,然后贞子就像电影里那样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当时小强二号坐在马桶上和客厅里的电视遥遥相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贞子一点一点地挪出来,本来也想采取补救措施,无奈厕所里没有手纸了,偏偏小强二号那天还是窜稀,传统观念很强的小强二号固执地认为绝不能不擦屁股就去会客,哪怕对方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女鬼,而且他就算有打破执念的决心也很为难,因为他被吓得大小便当场失禁,贞子钻出电视以后循着屁声和臭味找到了小强二号,然后在厕所门口便踟蹰不前——实在太臭了,小强二号和这个以头发无比顺滑的著名女鬼进行了长达一夜的对峙,他明白自己赖以生存的法宝,所以也不敢冲厕所,其间小强二号还试图用有限的从日本爱情动作电影里学的日语和贞子沟通,无果。天亮以后小强二号的老板打电话催他去上班,他不敢出厕所,又怕丢掉工作,充分体现了一个现代打工族在高压生活中被扭曲的人生观价值观,最后还是贞子嫌吵把电话拿给了他,通过这一细节,小强二号发现贞子并非传说中那么可怕,他战战兢兢冲出厕所去上班了。
后面的情节大家都可以想象,小强二号除了回家无处可去,他每天必须面对她,然后他发现贞子并没有害他的意思,而且两人能通过电话交流,渐渐从恐惧到好奇,再到怜悯和怜惜,一人一鬼终于相互吸引,从而谈起了恋爱。贞子把头发扎起来以后是个特清秀的姑娘,以前是不幸的经历压抑了她的性格,和小强二号处上对象以后变得开朗地一逼,喜欢看中国本土小成本电影以及电视剧,爱煎炸一切食物,目前一个高。潮就是贞子给在公司加班的小强二号去送午饭,引起了公司里男同事们的羡慕嫉妒恨。
小说写到这里我已经有点难以为继了,该用的梗都用过了,该丢的包袱也都丢完了,也就是遇上了瓶颈期。
我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以前的内容,天界娃娃道:“这就是你写的小说?”
我哼哼了一声。
“快让我看看。”
我把它放到屏幕前,一页一页地翻着,天界娃娃不停催促我翻页,最后道:“哎呀慢死了,我自己来。”
我还没弄明白它的意思,鼠标的滑轮忽然自己动了起来,文档页面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疯蹿,我吃惊道:“你还有这本事?”
天界娃娃道:“这还得归功于你,我‘吃饱了’以后是可以指挥一些小物体的。”
大约几分钟以后,天界娃娃说:“我看完了。”
“这么快,怎么样?”
“前十万字还行,满搞笑的,可是自从贞子开始给你做饭以后就没啥笑点了,还有,你以后就打算这么过下去?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那你还不如去写本菜谱。”
我挠头道:“这也是我现在遇上的最大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把我转过来。”
我把它转过来面对着我,天界娃娃无动于衷又循循善诱道:“贞子可是一只女鬼耶,你丢掉这个特点是不对的。”
我不自觉道:“你的意思呢?”
天界娃娃道:“你们是想好好过日子了,可肯定有人不答应呀,一个日本女鬼跑到中国来,爱上了一个把她熏得晕头转向的男人,然后就没了?”
我忽有所悟道:“你是说该出法海了?比如嫉恶如仇的道士和尚什么的?”
天界娃娃道:“对嘛,中国闲人这么多,岂容一个日本女鬼猖獗?再有,贞子为啥会从日本跑到中国来,她又有什么秘密和背景?”
我兴奋道:“不管了,你这个法海的设定就够我再写五十万的。”
天界娃娃道:“也不能真写成法海,太虐了,你就写一个前凸后翘的妙龄女道士,上赶着非要帮男主除妖降魔,男主越拒绝她越怀疑是贞子迷惑了他的心智,这矛盾不就出来了?”
我说:“那干嘛非要写个年轻版的灭绝师太?”
天界娃娃感叹道:“哎呀你这个脑子还写网文——搞暧昧嘛,女道士从瞧不起男主,到发现这个人还挺可爱的,最后由公及私,无论如何都要和贞子玩命了。”
我不屑道:“你这完全是都市小白文啊,我最讨厌暧昧了。”
天界娃娃针锋相对道:“你以为你写的是《红楼梦》啊?再说《红楼梦》不暧昧吗?”
“你到底是什么变的?你丫上辈子不会就是一个仆街写手吧?”
“切,我要写书会仆?”
“别说话,我要工作了。”
我不顾它的反对,把它摆到墙根就像面壁思过一样,然后开始码字,大方向虽然有了,但前凸后翘的女道士还不到出场的时候,我只好又灌了一章水。说小强二号请同事到家里做客,晚上看《午夜凶铃》,结果小强二号家里那张碟子里根本就没有贞子,同事们都笑话他买了盗版碟,最后还是小强二号假装拿出几副3D眼镜,让老婆亲自从电视里爬出来才算。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照旧把天界娃娃往沙发上一丢就要进卧室,天界娃娃喊了起来:“我要跟你一起睡!”
我不满道:“你是布娃娃又不是情趣娃娃,睡什么睡?”
天界娃娃抗议道:“我就要和你睡!”
我不理它,径自往卧室走去,背后传来天界娃娃弱弱的声音:“我怕黑……”
我一蹦三丈高:“你就是鬼你怕什么黑?”
“你才是鬼!”
我继续往卧室走,天界娃娃发出了尖利的叫声,我使劲堵住耳朵,那尖叫却像会穿墙术似的隔着手往脑子里钻,我只好举手投降。
进了卧室,天界娃娃美滋滋地说:“给我盖被子,快点。”
我再也忍不住了:“你自己就是棉花做的吧?”
“我不管我要盖被子。”
“现在是大夏天啊!”
“我就要盖被子!”
我无奈,把被子角盖在它身上,天界娃娃不紧不慢道:“枕头。”
我耐着性子把它往枕头上放了放。
“太高。”
我把袜子卷成一团道:“那你就只有枕这个了。”
“好吧,那我凑合凑合吧。”
我长吁口气,关灯躺下。
过了很长时间,天界娃娃在黑暗中幽幽道:“小强,你睡着没?”
第004章刘老六
我躺着不动,故意不搭理它,心里在想:如果这时候进来个贼看到我和一个布娃娃睡在一起一定会以为我是个变态吧?
天界娃娃得不到回应,自娱自乐地哼起歌来,我在一片漆黑里躺着,身边睡着布娃娃,屋里飘荡着似有似无的童声……我觉得我比小强二号要强,只不过他是《午夜凶铃》,我是《咒怨》,贞子至少看上去还是个身材妙曼的姑娘吧,我听布娃娃唱歌跟谁说理去?
我猛地翻身道:“话说我才想起来,你是不用睡觉的吧?”
天界娃娃道:“当然得睡,只不过我一觉得睡百十来天。”
我充满希望道:“那你睡吧!”
“我还不困。”
我顿时又无语了。
天界娃娃忽然想起什么道:“你一个人住为什么买双人床?”
因为这事儿我是满肚子苦水,于是诉苦道:“我爸妈想抱孙子都快疯了,装修都是按三口之家来的,他们要是发现我床上躺着个女人,绝对会把衣服抱走门反锁。”
“你爸是牛郎啊?”
“不如牛郎,牛郎是无产阶级流氓损人利己主义,我爸是损人不利己,这特可恨。”
“那你带女人来过你家吗?”
我没好气道:“这是隐私!”
“哈哈,我知道了,你月收入过一万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你是宅男还是屌丝。”
我沉着脸道:“这个也是隐私!”
天界娃娃笑嘻嘻地总结道:“又没女人又没钱,对外喜欢号称自己是宅男,其实是屌丝——”它补充了一句,“穷屌丝。”
……
第二天我正睡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就听天界娃娃在我耳边喊:“小强快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我挣扎着往窗外看了一眼,天才刚亮,我翻个身喃喃道:“别闹。”
天界娃娃见我无动于衷,又连声道:“起床起床。”
我索性把头蒙在被子里。可是我忘了天界娃娃的声音是有穿透功能的,它自动化身为复读机:“起床起床起床!”
我猛的坐起来道:“这么早起干什么?你不知道我是穷屌丝吗?”
“陪我玩。”
“你能玩什么?拳头剪子布吗?我出剪子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吧?”
“反正你得起床了,我一个人醒着很无聊。”
我叹了口气,洗脸刷牙,随后枯坐在电脑前,对天界娃娃道:“我要先工作,一会陪你玩。”
天界娃娃这才闭上了嘴。
我打开书评区,除了做广告的,新书评多了二十来条,其中一半是看书的酱油党,随便评价两句顺便混个积分:“龙傲天大大加油”“哈哈,从电视里钻出来真人版,搞笑”“要是有人中途摘下眼镜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剩下的一半是催更的,还有一半则慧眼如炬地指出我进度过慢、情节徘徊不前的现象,对这种读者我是又爱又恨,可是没办法,写小说其实就像抽线头一样,找着根长线就能抽老半天,有时候你以为找着了,结果抽出来一看就眼睫毛那么长,那就得重新再构思下一阶段的情节。
而且搞笑小说难就难在笑点和噱头上,有情节有噱头的情况下,两个小时搞出一章很容易,但是这是在顺畅的前提下,这一章可能是你以前一个礼拜甚至一个月的积累,甚至至少是琢磨了一晚上的结果,我更新偏慢,基本一天一章3000字,有时候爆发翻倍,基本上都是写完今天的一章马上构思下一章的内容,可就目前而言,我既没情节也没拿得出手的包袱,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就只能看着屏保时不时地闪出来(写搞笑小说真的很不容易啊,哎——作者按)。
半个小时以后我还是一个字也没写,天界娃娃冷丁叫了起来:“你根本就没在写,快陪我出去玩!”
我揉着鸟窝一样的头发道:“不去!”
“好吧——”然后这货就自顾自地唱起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它唱到这戛然而止,我不自觉地哼哼:“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我暗中接道:“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我情不自禁:“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随后我暴跳道,“你敢不唱凤凰传奇的吗?”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我小声补上:“嘿,黑黝黑黑——你赢了,我不写了行吗?”
天界娃娃笑嘻嘻道:“反正你也写不出来,只要你把我的事办妥了,我找个人帮你,包你灵感如尿崩。”
我好奇道:“你打算找谁帮我?”
“你不是写女鬼吗?闭门造车当然没灵感,你写恐惧那段就很不真实嘛,我帮你找一真鬼回来体验生活,头发长点的,怨气重点的,你要嫌不够我给你找一留过日的,当然还是尽量要求是日本国籍客死中国的。”
我听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货虽然不靠谱,万一它真给搞来这么一位满屋子飘我受了受不了?再给我爸我妈碰上把我们反锁在屋子里我这搞笑小说就真写成纪实文学了。
我说:“你想让我陪你干什么?”
“我有朋友要来,你去帮着接一接呗?”
“你的朋友?小布熊和大黄鸭要来?”
“没跟你开玩笑,是真的。”
我把它摆到我面前道:“除了我你还认识别的人?”
“嗯。”
“他们坐火车还是飞机?”
“就算是飞机吧。”
“几点到?”
“差不多晚上八九点的样子。”
“那现在还早啊。”
“先帮你弄辆车去吧,咱们这就出门。”
“弄……”我小心翼翼道,“咱可不能偷也不能抢啊。”
“少废话。”
我出了小区打了辆车,师傅问我:“上哪?”
我因为坐在座位上的原因手不方便伸进口袋,于是小声问:“喂我们去哪?”
天界娃娃道:“直走。”
我挺直身子道:“直走。”
师傅从后视镜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开车了。
师傅不停问路,我就得不停问天界娃娃,一会问一会答的一个人在后座上忙得不可开交,大约20分钟后车停在一家医院门口,师傅用奇异目光看着我说:“您就在这下吗?”
我下了车边掏钱包边问:“多少钱?”
“呃……算了!”话音未落,师傅二档起步,加速,在前面一个路口弧线飘移转瞬就消失在我眼帘内。我纳闷地挠挠头,这才看了一眼那医院的招牌——市第六人民医院。
我顿时就明白师傅眼神里的惊诧了——六医院是我们这的精神病院!
想想看,一个大男人自说自话欲言又止地来到这个地方,难怪师傅不敢收我钱,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肯定是以为我到家了……
我郁闷道:“你把我领到这来干什么?”
天界娃娃道:“这有我们要找的人。”
“你除了是一个布娃娃之外,精神也有问题?”
天界娃娃道:“别在这自言自语了,你没看里面有俩大夫已经盯上你了?”
我抬头一看,就见铁栅栏那边果然有两个五大三粗的白大褂警惕地盯着我看。我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找谁?”
“你再往前走50米有个废品收购站,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那。”
“那你怎么不在那停车?”
“这样不是省钱吗?”
我无语凝咽,往前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一个破破烂烂的大院,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品,麻袋成山地摞在四周的围墙下,低矮的小木屋门口,一个老头坐在一张只有三条腿和一叠砖头支撑的太师椅里正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抽烟。
刘老六!
第005章烧车
此刻的刘老六已不同昨天把天界娃娃塞给我时的那个心怀鬼胎的老头,而是有一种天大地大唯我独大的气派,那架势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这货就等着换届当国家主席呢。
刘老六一见我脸上就笑开了花:“我知道你肯定还得来找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快。”随即一变脸道,“你给我的电话是假的吧?”
我坦荡荡道:“最后一位换成0再试。”
刘老六掏出一个iphone5给我拨了过来,听见我电话响了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见我也掏出手机,表情紧张道:“别接啊!”说着一边修改备注。
我嘟囔道:“狗日的一个收破烂的用的手机比老子的都好。”
刘老六不满道:“你怎么还是对我这么不客气(为什么要用还呢)!”
我掏出天界娃娃道:“从你把它给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要恨你一辈子!”我说,“跟我?(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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