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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又是什么?复活节岛石像的金属复刻版?”约翰站起来,抬头望着面前的雕像道。
枪匠观察着那雕像的面目,大体来说是张人的脸,只是看上去和现代人类有些出入。其眉骨和鼻梁都非常突出靠前,但自上而下的角度却是垂直平缓的,因此不会显得鼻子隆起;雕像的眼眶非常扁,眼睛几乎缩在了脸的内部,但眼球的大小比例却也比较正常;鼻下没有人中,下巴和嘴没什么特别的;耳朵略显奇特,比之今人,其生长的位置要稍稍靠上,形状也更长一些。
雕像完全升起后,那张巨大的嘴便打开了,枪匠凑近了一些,发现雕像嘴里没有舌头和牙齿,也许是制造者懒得雕了?他再仔细凑近看了看,看到了一块形状不规则的青色晶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约翰伸手进去把那块东西拿了起来,举到眼前端详着:“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我有种感觉,要是能把它带出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枪匠道:“给我看看。”
约翰把晶体递给枪匠,枪匠瞅了一眼,随即说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这块晶体很或许能够帮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约翰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枪匠接着道:“哦?难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计划吗?是不是准备再带我去遗迹里面转转?我看还是省省吧,当我看到这块东西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的最终目的……”
约翰的表情忽然变了,或者说,他忽然变得没有任何表情了:“你是什么时候识破我的?”
枪匠道:“完全确定的话……是在那条通道里吧。”
“我在前面带路,显得太勇敢了吗?”对方问道。
枪匠否定道:“不,你的模仿天衣无缝,你所作出的每一个反应、推测、神态,都和约翰的性格相符,也没有明显的说谎迹象,从你的表现来看,我根本不可能想到你并非约翰本人。”
假约翰道:“那么?为什么你最终还是知道了呢?”
“当然是从那些‘你没有表现出来’的事情上。”枪匠回道:“饥饿和疲劳,我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了……
你和我所处的环境相同,至少从我醒来那一刻起,我们一样没吃没喝没睡。真正的约翰在经过这番折腾后,要么就精疲力竭,要么就惊讶于这种不知疲惫的异状,但你没有任何表示,什么都没说。在我刚醒来时,你还提了没有食物的水就会困死的事情,可之后,你竟然就完全忽视了生理需求,而且还理所当然一般,这就相当奇怪了。”
假约翰道:“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疏忽,起初我根本就不知道饥饿和疲劳是什么感觉,直到吸收了这个叫约翰的人,我才从他的记忆里获取了一些大致的情报。可惜人脑中的记忆和切实的感受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吸收啊……”枪匠道:“约翰果然死了吗?”
“是的,在你们通过那条河进入遗迹以后,我就把他吸收了,然后将失去意识的你带到内部来,再伪装成约翰的样子。”对方竟主动将情况说明了一番,好似约翰的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枪匠用厌恶的眼神问道:“你究竟是什么?”
“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语言,你可以称我为‘暗水’。”暗水回道。
枪匠一听对方自报家门就明白了,正站在眼前的冒牌约翰无疑就是之前遇到过的黑色生物伪装的:“这算是你的名字还是你们整个种族的称谓?”
“没有区别。”暗水道:“我族已经灭亡,我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
枪匠冷笑道:“除了第一次我触发机关,接下来每个手印都是你来按的,把我一路引来此处,又假装‘发现’了那房间正中的雕像启动符号,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吗?”他举起手上青色的晶体。
“是的,我需要你的能力,炼金术。”暗水依然直言不讳。
枪匠道:“那么……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所谓的‘吸收’,可以获得生物记忆中的知识,并模仿其外表,但却无法获得被吸收者的能力,至少不能得到全部能力。”他看着眼前的暗水:“就算你现在看上去和约翰一样,可本质你仍旧是个黑色的怪物。”
暗水对怪物的称呼没什么反应,只是回道:“是的,因此我没有吸收你,而是救了你,我需要你的炼金术来修补‘永恒核心’。”
根据枪匠推断,眼前的这货估计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生物,至少他的情绪反应远没有现代人类这么敏感,他只会做“需要”去做的事情,根本不会质疑这件事的正确性,因为他连“对与错”的观念都没有,就更不要提人类社会中的传统道德观念了。
“我要是拒绝帮助你呢?”枪匠问道,他也不怕这么问,反正没有感情的生物既不会生气,也不会撒谎。
暗水确实是这样的,但他不加修饰的回答让人觉得很像恐吓:“我会在不伤害你生命和超能力的基本条件下,对你进行折磨,直到你同意修补永恒核心。”
枪匠道:“敢问这么聪明的点子阁下是如何想到的……”
暗水道:“我是比你高级许多的物种,自然懂得如何通过学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约翰的记忆中获得的知识,已经让我足够了解你们的种族和这个时代的现状,欺骗和折磨都是很好的方法,据我目前所知,这两种途径要比恳求管用得多。
因此我建议你立即同意我的要求,没有任何伪善的枷锁可以束缚我的行动,我一定会达到目的。”
枪匠想了想,回道:“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暗水道:“你想用‘交易’的形式吗?那也可以,你需要什么?”
“把骨枪还给我。”枪匠道,他貌似很有自信:“我想,对于那种能够破坏你们文明所制造装甲的武器,以你的智慧,是不会让其随波流走的吧。”
暗水二话没说,就做了件非常恶心的事情。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嘴里,其下巴瞬间脱臼,但他却仍然是摆着面瘫一般的神情,继续伸入,他的半条胳膊伸进了自己身体,颈部被明显撑大,腹腔几度鼓起又憋下,最后他从食道里拿出了沾满黑色粘液,滑腻腻、湿乎乎的骨枪。
他将枪送到枪匠面前:“那两把弯刀你还要吗?”
枪匠的下巴也快脱臼了,那是惊的,他赶忙回道:“刀……你还是留着吧……”他真怕对方当着自己的面把这种体内取物的勾当再干一回,万一暗水改走下三路,那估计枪匠唯有自挖双目才能保全狗眼的贞操了。
枪匠接过骨枪,从暗水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来,擦了又擦,对方在这过程中竟还非常平静地说了句:“我身上的衣服和这种黑色粘液的成份是一样的。”
枪匠擦干净枪,把那块布拍到暗水肩上:“是吗?”
那块布渐渐没入了暗水的身体,解答了枪匠的问题。
暗水看着枪匠道:“我把骨枪还给你了,该你修理永恒核心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枪响,子弹穿过了暗水的眉心,他的头颅爆开,黑色的粘液泼墨般朝其身后溅出了十余米。
第十三章回忆
枪匠装模作样地举起骨枪吹了口气,“反正你迟早是死,千刀万剐不如一枪以毙之。”
他并非是个拘泥于道德操守的迂腐之人,遇事往往都是率性而为,因此,当暗水表露身份后,枪匠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杀了他。为约翰报仇倒是其次,只是枪匠隐隐感到让这样一个生物存在于世是非常危险的。
他收起骨枪,将那散发着青色微光的“永恒核心”握在手心,闭上双眼,开始用炼金术去感受这物体的结构和性质。
仅过了数秒,浩瀚的星空浮现在其脑海,宇宙中那些无形的作用力,都被染上了色彩,变得肉眼可见,却又倏忽万状,聚散无常。
枪匠的意识被另一种庞大而未知的精神力量吞没,他已无法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仿佛肉体已成瀣粉尘埃;时间如同虚无之幻想;有形即无形,抽象即具体;所有身为人类时学习到的物理知识都变得毫无意义,那些玩意儿就好比是低维度生物不断提出荒谬的理论却又不断用新的理论去自圆其说的一系列衍生品。
…………
2084年,乌拉尔山脉以东,一片被风雪覆盖的山林中。
两个穿着军装大衣的男子正站在一幢小木屋的门前,其中一个敲响了房门。不多时,屋内的人打开了门,那是一个老者,他的右眼应该是瞎了,脸上还留着狰狞的疤痕。
老罗尔见到这两个陌生的男人时感到颇为惊讶,同时,高大的老人越过眼前二人的肩膀,还看到了一队人马。人数大概是七八个,他们全都骑着造型与鸵鸟类似的双足代步机甲,身背先进的枪械。其中有一人显得颇为扎眼,他并未穿制式军装,且腰间佩剑,这说明他至少是贵族,而那珠光宝气、华而不实的剑柄还说明了这是位非常富有且地位较高的贵族。
“有什么事吗,长官。”老罗尔问道。
门口的士兵回道:“伯爵老爷今天来山里猎物,但你也看到了,现在天气变得糟糕起来,我们需要征用你的屋子休息一下。”
老罗尔又瞥了他们身后一眼,心中颇为不屑,因为到了这个点,真正的猎人们已该满载而归了,但这位伯爵和随从的士兵们皆是两手空空,大队人马貌似还没开张的样子。
“哦,那位伯爵先生想进屋来躲避一下风雪……”老罗尔道:“好吧,我想可以腾出点儿地方……”
可对方的回答却是:“不,我说过了,这不是请求,是征用。还有,伯爵不喜欢和平民待在一个屋子里,你得待在外面,直到伯爵离开。”
“什么?”老罗尔又惊又怒,不过对方有人有枪,他不好发作:“可这里是我的家!”
“所以你应该感到荣幸。”那士兵说到此处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老头,别再啰嗦了,快穿上件衣服出来,我们也都得站在屋子外面的……”
他身旁的男人用更加细微的声音,几乎如同腹语般道:“伯爵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你要是再磨磨蹭蹭,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别连累我们了!”
老罗尔也看出了他们的难处,他叹息一声,罢了,只能希望这位伯爵别在壁炉旁休息到三更半夜才走。谁知他刚刚回过身去,竟忽然响起一声枪响。
子弹穿过了一名士兵的肩膀,击中了老罗尔的后背,小木屋的门前瞬间绽开朵朵血花。
那士兵痛苦地叫喊着,捂住肩跪在地上,他身旁的同伴将他扶住,表情惊慌却不敢作声。而老罗尔,他没能再说一句话,半分钟不到,就停止了呼吸。
“看吧,我早就跟你们说了,本爵是神枪手,隔着障碍我也能命中目标,之前那只鹿会跑掉只是因为我眨了下眼而已。”伯爵对这次谋杀表现得若无其事,用十分得意的语气炫耀着,仿佛他用精良的枪械命中了一个十米开外毫无防备的老头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士兵们并未显露出多少同情和悲伤,他们很了解这位爵爷的脾气,沉默和顺从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并在这位贵族的手中拿到一份额外的报酬。
但在远处,一个少年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手中的猎物掉落在了地上,稚嫩的脸上布满骇然之色,他根本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的爷爷,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刚才,被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杀死了。小查尔斯正巧看到了枪响的那一瞬间,甚至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他是谁?难道是父亲的仇家?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深山中来的?
十一岁的枪匠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他匍匐到地上,隐藏好自己,喉中发出哽咽之声,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但他很快抹掉那些眼泪,泪水要是顺着脸颊流到一半就会结冰,扯掉时会非常疼。
枪匠穿的皮袄是白色的,能够在雪地中很好地隐藏自己,他逐渐靠近小木屋,视线死死盯着那群人,伯爵很快独自进了屋子,其余七人则仍然留在外面。两名士兵把老罗尔的尸体拖进了附近的林子里,随手浅埋,那种深度不出一天就会被食腐动物刨出来吃掉,另外几人聚在一起,貌似这样能暖和谐。肩膀受伤的士兵很快得到了治疗,帝国的医疗技术是非常优秀的,伯爵外出打猎,自然也准备了完全的外伤处理措施。
枪匠在雪地上缓缓移动前进,他自小耳聪目明,大约来到百余米距离时,他已依稀可以听到那些士兵们的谈话了。
“滥杀无辜的猪,呃……该死,万一贯透了骨头,我可就残了。”受伤的士兵捂着肩膀,他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对刚才那瞬间的恐惧,仍是心有余悸。
“别抱怨了,你要是再往左边站一步,他会毫不犹豫地打穿你的脖子。”一个年长些的老兵抽着烟道:“以前有几个家伙就是这样死的,到时我还得打份报告,编个谎话,说是走火什么的,伯爵再赔一笔钱,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另一个士兵道:“那这个老头的报告怎么写?他头上插了两根树枝,伯爵还以为他是头鹿?”
“哼……怎么写?”老兵回道:“根本不用写,这老头住在这种深山里,就算帝国有他的资料,也是多年没有更新的那种,只要我们不说,谁会知道这人的死活?所以,你该庆幸,这个月的奖金会比平时更多一些,就是那头猪给你的封口费。要是你不识抬举乱说话,相信我,不需要太久我就会为你写一份死亡原因报告了,我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哎,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这护卫工作我他娘的早就不干了,我当兵可不是为了给什么伯爵做奴才的。”
“全是放屁,就算不给他当奴才,也是别人当,要想不当奴才,你就得往上爬,等有钱有权了,你就能当主子,就能像那头猪一样到处开枪乱杀人,到处抢人家媳妇儿,也没人能抓你。”
正当这帮人在抽烟闲侃时,枪匠已经悄然溜到了距离他们三十米不到的地方……
伯爵在屋里的壁炉旁烤着火,惬意地抽着高级的雪茄,一整天没弄到任何猎物的坏情绪稍稍得以缓解。不过他的休憩时间很短,才十分钟左右,小木屋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伯爵回头便破口大骂:“混蛋,谁允许你们进来的?”话刚一出口,他就愣在当场。
眼前,一个少年站在门口,身高只有一米三四十的样子,他身着白色的皮袄,手持一支猎枪,此时此刻,其浑身上下似是洗了一场血浴,那些温热的血液还未干涸结冰,说明这是刚刚才溅上去的。
伯爵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拿枪,但他的这个意图在刚刚抬手的瞬间就被一颗子弹扼杀了。
“啊!!!啊!!!”伯爵疯狂地惨叫着,这叫声远比刚才那个被他击中的士兵还凄厉得多,因为他的右手手掌被打出了一个血洞,
枪匠看着他的反应,却面无表情。
“小杂种!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伯爵咆哮着,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那个小杂种的手上可拿着枪呢。
“知道,你是杀死我爷爷的凶手。”枪匠回道。
这话无疑在告诉伯爵,名号和地位在一个孩子看来都是没有意义的,但伯爵依然道:“你这杂种!贱民!你竟敢伤害高贵的吉尔森家族成员,这是犯上的死罪,我要杀光你的全家!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煮了!”
残忍和愚蠢都是非常危险的品质,而很显然这位吉尔森伯爵同时兼具了两者,他的反应简直等同于给自己敲响了丧钟。
“杀死外面的七个人,我没有用枪。”枪匠从身后拿出一把鲜血淋漓的匕首:“因为我不想让你听到声音,从而有机会逃走。”
伯爵顿感毛骨悚然,心中惊道:这个瘦弱的小孩儿竟然无声无息地干掉了七个持枪的帝国士兵?
“我一直知道自己有些与众不同,即使很少能遇见爷爷以外的人,我也清楚,我和正常的人不一样。”枪匠关上了门,拿着匕首朝伯爵逼近:“我可以用这把匕首杀死一只六百公斤的棕熊,并且在几分钟内就将其肢解,我想成年人也不会比我更快。”他顿了一下:“我以前没有杀过人,但刚才杀了一些,原来这也没什么难的。”
吉尔森伯爵显然是害怕了,他无法用自己的身份去威吓到这个孩子,论武力估计也不占上风,所以这时,他唯有一个办法了:“这……这只是个意外……我的枪走火了,对,是的,我不是有意的,听着,只要你肯放我离开,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你可以搬到城里去,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必在这深山里打猎为生……”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一个谎言?”小查尔斯那稚气未脱的面孔,浸沐在鲜血中的身影和手上的凶器,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恐怖而诡异。
伯爵狂怒地吼了一声,一脚踹向枪匠的脸,但迎接他的是尖锐的匕首。血芒闪过,他的一只脚飞了出去,小腿之下,连骨头都被切割得很平整。
经常能听到有人形容,所谓“叫的像杀猪一样”,其实这句不确切,此刻吉尔森伯爵的惨叫声,应该算是“叫的像被杀的猪一样”。
“啊!!!你这小杂种!!啊啊……啊!!狗娘养的贱民!我要杀了你!把你的皮剥下来!我告诉你!那个老杂种死了也是活该!!老子杀你们是看得起你!!!你这……”他不断叫骂,伤口却是血流如注。臃肿的伯爵在地上疼得到处打滚,脸色憋得通红,狂怒使其五官都扭曲起来。
枪匠已经举起枪,瞄准了仇人的头,但他没有扣下扳机,几秒后,他竟又把枪放下了。
伯爵看到了这一幕,他还以为对方改变了想法,立即道:“怎么?你想通了是不是,小子,这就对了!把枪放下!你放我走!我许诺的钱依然算数!”他的表情由扭曲中,又平添了几许兴奋之色,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希望。
枪匠的回答却是:“你不配。”
“什么?”伯爵又愣住了。
“你不配死在枪下,你的血会亵渎子弹的神圣。”他走上前去,单手按在了伯爵的额头上,伯爵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神采,他的身体逐渐化为了黑色,当枪匠收回手时,一堆黑色的渣滓粉碎,散落在了地板上。
几乎在同时,枪匠也晕死过去,那是他第一次对有意识的活物使用炼金术,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
…………
手中的灼痛让枪匠从往事中清醒过来,他像是拿着个刚出炉的烘山芋一样,两只手将永恒核心来回抛弄了几下,那青色碎片忽然就恢复了常温。
使劲儿摇了摇头,他不但没能搞明白永恒核心的情况,自己的精神还险些崩溃,看来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而且得费不少时间,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妥当。
枪匠把永恒核心放进了口袋,决定先想办法离开这个遗迹再说,第一步自然是寻找这个房间里还有没有什么机关,但他刚用余光一扫,就看到了暗水的尸体已然发生了剧变。
第十四章生还
暗水的身体全然变成了黑色,看上去就像凝固后的焦油,其体型没有回归袖珍人类般的大小,而是保持着约翰那种现代人类的身高,最惊人的在于,其头部已经开始复原。
刚刚被子弹打爆了的头颅,脖子以上应该是空无一物的,但现在,黑色的粘液正在蠕动滋长,一个下巴的轮廓已经完成,就整个脑袋来说,鼻子以下大约三分之一的体积基本已完成重组再生。
枪匠举起了骨枪,准备再给对方补上几下,但转念一想,又把枪放下了。
之前暗水从食道里掏出物体,可见其身体内部并没有什么重要而致命的器官,并且从侧面证明了他具有自愈的能力,所以枪匠才会选择攻击头部。但此刻,他的头部被打成浆糊涂了一地,竟还能再生,说明他的要害肯定也不在头部。
枪匠的视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扫视了暗水的“尸体”五六遍,当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变态的时候,想到了转变思维方式。
假设暗水类似于某电影中的液体金属机器人,那么根据质量守恒定律,那些泼洒出去的黑色粘液应该会流回来,汇聚成形,再次变成暗水的头部。按照那种方式,这货应该只需要一分钟就能复原。所以,暗水的自愈显然是依靠别的形式。
“听他之前所言,他应该是生物而非机械……他不会饥饿、疲劳,未必需要呼吸,八成也没有心跳。”枪匠小声嘀咕着,揣度暗水的自愈原理。
人类的伤口愈合一般是依靠细胞增殖分化,修复塑性。以当今世界,帝国最顶尖的医疗手段而言,即便是全身大面积物理性创伤,只要配合先进设备和干细胞辅助治疗,最少需七十小时左右就能复原。但这种手段的价格十分高昂,也需要承受一定的痛苦,即便贵族也很少有人轻易尝试。
可暗水的这种自愈能力,远比枪匠所知的任何治疗方法都要优越,他不用借助任何仪器或化学品,仅凭自身的分泌物,连脑袋被轰掉都可以长出来,难道这货没有脑子?不可能啊,脑子长在屁股里?不至于吧?
枪匠又开了一枪,这次是打心脏,结果暗水的胸腔爆开,可以看到两把被裹在黑色粘液中的砍刀在其体内,暗水身下的地板上只留下一个很浅的弹痕,和刚才轰穿暗水头部的子弹打中远处墙壁时产生了一样的痕迹。这说明暗水的身体已经触发了骨枪子弹的威力变化,没有发生爆炸是因为其坚硬度不足,但韧性很强。
暗水头部的重生丝毫未受这一枪的影响,而他的胸腔也开始了自愈,恢复速度和头部差不多,虽慢,却是太阳落坡月上山,接连不曾中断。
骨枪里最多可以装十发子弹,枪匠估计把剩下的全打在暗水身上也是徒劳了。或许暗水的生命形式真的远远超过了人类,就如同这个遗迹里的科学超出了枪匠的理解范畴一样。
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待在此地就会丧失生理需求的原因;之前的空间转移技术也让他费解,他也做过空间转移装置,但那种转移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并且只能无差别地传送某个载体中的所有物体,就这,还是他以天一提供的神秘技术做基础才完成的。而遗迹中的转移却是可以在启动的瞬间就开始进行,有选择性地传送内部的物体,使载体本身不受影响。
想想先前在河上遇到的空间翻转,还有不明的、能够让机械仪器失灵的磁场,以及他口袋中的永恒核心,枪匠越发觉得,这个文明的科学过于危险了,危险到对整个星球产生威胁的地步。这里不该被任何人发现,暗水这厮,应该长埋地下。
枪匠转过身,暂时不再去管暗水,反正照这速度,过半天他都未必能起来。枪匠要继续探索遗迹,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这地方再次停止运作。
谁知他刚刚走出几步,周围的光线竟突然暗下来,最明显的就是穹顶壁画上的日月符号。枪匠僵在原地,舔了舔舌头,东张西望几眼,又试着往前走了两步,这下,屋子几近漆黑一片,周围只剩星星点点的些许青色光芒还在坚持。这种场面,感觉就像是有个歌星在一个能容纳三万人的场馆里开演唱会,结果灯一关,发现带荧光棒的观众人数不到一个连,坐得还特别分散那种。
枪匠脸朝前,保持姿势,又往后退了几步,仿佛是想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干,没想此举还真的让巨室里的光亮恢复了些许。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回头朝着那雕像的头直冲过去,周围的青光果然越来越亮。当枪匠奔到那雕像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永恒核心,把手往前一伸,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枪匠的嘴角泛起笑意,他知道了,永恒核心就是这整个遗迹的动力,原本暗水以某种形式在地下的世界里躲藏着,但有一天,永恒核心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损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暗水才被个什么装置给唤醒了,或者他本来就是醒着的,谁知道呢,反正在这没有生理学求的地方,天知道他是否在意时间的流动,天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精神崩溃,天知道他有没有精神这东西……
总之,暗水利用永恒核心剩余的能源,让遗迹上升,或者说,让遗迹的一些部分上升,并运作起来,对外界进行干预,试图与几千年后的世界沟通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暗水却万万想不到,当年自己的家乡,科技文明一度盛兴之地,现在却是片蛮荒之地,距离最近的文明人群体可能是一帮卖K粉的,而且要遇上这帮毒枭起码也得再搜索个几十公里。
这下枪匠明白了,把永恒核心从雕像嘴里拿走,就等于拿走了遥控器里的干电池,什么折叠空间、磁场干扰、突起的遗迹尖顶,全都得报废。难怪暗水要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再行动,如果他选择把核心带出去,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他根本不知道地上的生物是友善还是敌意,是弱小还是强大。以暗水的行事规律来讲,也不会做这种选择。
想通以后,他就不再犹豫,举起骨枪便朝着高处的穹顶射击,这个巨室墙壁的金属和之前挖到的尖顶属于同类,所以子弹击中墙壁后爆炸的气浪还是非常强烈。
这层金属壁很厚,但仅仅一层,被击破后,外面便是沼泽下泥土,淤泥和土像瀑布似地倾泻下来,在巨室中堆起一座土堆,好在此地空间足够巨大,要被填满尚需不少时间。
穹顶上的窟窿直径在半米左右,形状比较规则,和之前打在尖顶上时是一样的,骨枪子弹攻击同种材料的反应结果不会有太大偏差。灌入的淤泥也并未让这个洞扩大,当然这也在枪匠的意料之中,这种金属可不是石头木头,不会因为这点压力就变形。
暗水的躯体和雕像很快都被掩埋,枪匠退到了墙边,拿着永恒核心来照明,这东西的光很弱,但好在周围墙上和高处的那些光符号仍然没有全部熄灭,因此这地方还不算是一片漆黑。枪匠的视力很不错,有这点光就足够了。待那些泥土灌出一座小山,不再上升,而是朝四周加快泄落时,枪匠沿着坡冲向那个高点,他也顾不上脏,并忍耐着口鼻中让人作呕的味道,他奋力站到一个尽可能高的地方,以一个接近垂直的角度向着顶上的窟窿里又开了一枪。
枪匠以前做过这种实验,即对骨枪的有效防御方式有哪些,其中的一项测试,就是用密度高于水,但低于触发值的物体来挡住骨枪的子弹。比如泥土,其强度和韧性都无法使骨枪射出的子弹发生质变,那么是否只要泥土达到足够的厚度,就能在消耗完骨枪子弹的动能以后,让其停留在这种介质之中?
可惜,当时的实验以失败告终,那颗子弹不断穿透类似于泥土的物质,直到其速度降到一个偏低的值时,依然发生了质变,威力以之前穿越泥土密度多次方计。所以依据那次的数据,这一枪还是会像火箭筒一样爆炸穿透目标,但不是立即,而是在一段距离以后。
枪匠估摸着遗迹不会太深,不然之前自己遇到的地面隆起就可能演变为地壳裂痕之类的情况,而且他推测这些遗迹在地下很可能是许多个分开的个体建筑,不然也无需用到什么转移技术,相邻的两处直接造个门不就行了。
他又对着那窟窿垂直射出四枪,每次都隔开数秒,纵然落下的泥土不断冲击枪匠的身体,流到他的衣服里面,他的手也纹丝不动,稳如磐石,那四枚子弹以完全相同的弹道向上贯穿出去。
枪匠也不确定自己这样做能否成功逃生,但他必须试试。做完这些以后,理想的状态应该是,雨林的地面上有个和游泳池差不多大的圆锥形大坑,深度大概在三十米上下,底部是封住的,再往下有十余米到几十米这个区间的泥土层,而再往下就是这个窟窿了。
当然这些都是假设,如果这个遗迹真的埋得非常深,那枪匠的子弹不过是造了个奶酪里的空心窟窿,很快会被四周的泥土填满,而他,正位于这个空心窟窿下方几十米的实心窟窿里,爬上去也得闷死。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巨室马上要被灌满,正当他准备在这尘土味浓重的环境下深吸一口气来一次长憋时,头顶灌下的泥竟然停止了。
枪匠愣神的当口,一道光线射了下来,那无疑是阳光,久违了的紫外线。
他欣喜若狂,从土堆顶部跃上去,扒住那圆形的口子,翻身出去,外面的地貌状态和他预估的形状类似,只是深度比他想象的更加乐观,那十余米的土层并不存在,因为巨室里的空间把这些泥都消化掉了,爬出来的枪匠正待在一个类似于甜筒的锥形土穴底部,大约离地面二十余米深度。
刚刚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脚下就像地震一般颤动起来,眼看头顶逃出生天的路径在这突变下就要将自己掩埋,枪匠一惊,猴儿一般地往上直窜,没几秒就逃出了深坑,回到了地面上。
接着,他脚下方圆数百米的地面发生了地陷,刚刚爬出来的深坑也被填掩消失。事后枪匠想起这事儿,还有些后怕,不过他很快也就明白了,因为永恒核心被带出来的缘故,巨室彻底失去动力,才发生了下沉。
“哈哈哈哈哈!!”当一切归于平静,枪匠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仰天大笑,尽情呼吸着雨林中潮湿的空气,现在这股难闻的味儿在他嗅来简直舒爽极了。
两秒后,他表情一变,但闻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一股极度疲惫的感觉海啸般卷来,但他没有昏睡过去,而是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狂奔,冲入树林,解开了裤子……
尾声吞噬
枪匠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没有睡眠,浑身都是肮脏的淤泥,长时间没有进食和休息,并且在期间多次使用超能力并从事消耗大量体力的活动。纵然如此,他还是决定咬牙坚持,要把永恒核心带得离那片遗迹越远越好。
他还是朝着西面走,抱着能挪多远是多远的想法,一直坚持到了这天的黄昏。终于支持不住,饥困交乏之下,倒在了一棵树边,现在就是有条蛇爬上他的脸,他都懒得抬手去碰了。
当天深夜,枪匠的腿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刺痛让其瞬间清醒,他顺手摸去,没碰到东西,再摸了摸伤口,似乎也不严重,并没流多少血。
但枪匠依然变得心神不宁起来,乐观估计,这口是被一只大蚊子咬的,但稍微不乐观点儿的估计,什么蜘蛛、毒蛇、蝎子,搞不好要出人命。
他睡了不下五个小时,精神恢复了不少,干脆就坐直身子,等等看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大约十分钟过去,没有明显不适感,脉搏和呼吸都很正常,伤口也没有恶化肿痛的趋势。枪匠这下才稍微松了口气,心想可能只是遇到一条无毒的草蛇,这些生物白天都躲在树底的缝隙或者枯枝烂叶中睡觉,也许自己正挡在了人家的家门口。
正当枪匠准备倒头继续睡下时,忽然,他竟听见了脚步声。那不是动物的脚步,而是人的,还是穿着靴子的人!
在黑暗的夜里,视觉受限,人的其他感官自然就灵敏起来,枪匠原本就机警过人,耳听八方,此时听得更是分外清晰。
枪匠心中默数着,一个,两个……一共有四个人,是食人族?不对……人类赤脚踩在植物或者泥土上的声音和穿着鞋子时是不同的,这帮人全都穿着鞋,而且绝对不是拿草编的那种。难道是来救援自己的人?
果然,他很快便听到这些人之间在小声对话,说的不是土著语,而是自己能听懂的语言,枪匠心中一喜,这帮哥儿们可算来了,还真敬业,半夜里依然在丛林里行进搜索。他刚想站起来弄点儿动静,忽又感到一丝异样:为什么他们没有喊我的名字?这是雨林又不是居民小区,动物也不可能抱怨人类太吵,而且到了晚上声音能传得更远。
随即他想到,也许这些救援者白天已经喊了一天,所以累了。但是,还有个问题,怎么这帮人前进时连照明设备也不带?他们夜能视物?难道救援时不带手电而带夜视镜?不发声音也不暴露行踪,被救援者要是睡着了,不就很可能和他们错过了吗?
一个可怕而几率极高的结论立即诞生,有五成可能,这些人和自己毫无瓜葛;另外五成,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并非是来实施救援……
枪匠不但没有现身,还藏得更隐蔽了一些,对方很可能有夜视装备,他得万分小心。
“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一个声音说道。
他说话时,正站在距离枪匠五米左右的地方,另外三人站得也不远,这句话把枪匠吓出一身冷汗,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少啰嗦,就你事儿多,白天你也说发现了目标的足印,结果咱们跟着那脚印绕了半天,到河边就断了踪迹。”
“所以我说,也许他已经掉河里淹死了。”
“上头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要我们尽快,没有什么‘也许’懂吗?”
“我还不是不明白,一个武器顾问而已,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哼……你没听说吗?他可是个重要人物,他之前乘坐的那架飞机上,所有的机组成员都悄悄换成了我们的人,原打算是要把他带去一个秘密的地方拘禁起来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突然失踪。”
枪匠闻言后脑海中飞速闪过了许多种可能,他在琢磨这群人究竟是谁,是HL?EAS?或是属于天都的某位权势者麾下?即便帝国之中,众多党派间的权力斗争也是非常复杂的,不排除有人会很看重自己的才能。也有可能……这帮家伙是钢铁戒律的人,他们的卧底要混上一架飞机估计也不会太难,如果真是这群人,要抓自己的理由就很可能是为了报复上次的“蓝色礼物”计划。
“我看就是那小子特贼,发现了异样以后杀光了飞机上的人,自己跑了,飞机最后那短短几秒的求救通信不过是故弄玄虚。”
“那些问题等找到目标以后再考虑吧。另外,你不觉得奇怪吗,原本所有的仪器在进入这片雨林后都神秘失灵,但上午又突然自行恢复工作,我对那求救通信也持怀疑态度,但是……此处发生的事情,可能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都别废话了,谁知道夜视仪还能工作多久,万一机械和指南针再次停止工作,一晚上的时间又要浪费了。”
他们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后来四人间的话就少了,只剩下脚步声,直至消失。
…………
又一个清晨,潮湿而闷热。
飞机残骸,与雨林格格不入的景物,四个身着完备越野装备的男人正在附近勘察着。
他们刨开泥土,挖出了枪匠掩埋的尸体,结果也没发现死因有异常,飞机内部也没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除了一些安全带和椅套不见了。
“全毁了,要查明具体的坠落原因,得把这堆破烂拖到一个停机库里才行,或者干脆找一整队人马带着设备来这该死的林子里检验。”其中一人抱怨着。
“至少我们可以确认一件事,查尔斯·罗尔,也就是枪匠,并没有死,他把这些人给埋了,说明他完全还有行动能力,并且很可能不知道机组成员的计划,我们得加紧搜索,要是遇见他,可以假装成救援人员和他接触。”
“嘿!你是谁!”刚才还在抱怨的男子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白种人男性,看上去三四十岁模样,年少谢顶,胡子拉碴,他朝四人不紧不慢地走去,看上去倒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他手上没有武器,神情看上去也没什么敌意。
但四人还是十分警惕地靠近他,并在距离两米左右的地方形成一个小的包围圈,将其围在了中间。
“先生,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暗水沉默了两秒,扫视了那四个人一圈:“我有许多事想问你们。”
“什么?”四人皆是没明白他为何蹦出这句莫名奇妙的话。
一分钟后,暗水还是站在原地,而他的周围则躺着四具尸体,一个强级能力者,三个并级。
“现在我知道得就足够了。”他的脸在顷刻间数次变化,五种不同的面目分别扭曲地出现在其脸上,最后,他的头成了一颗黑色的、无发的头颅,质地如半凝固体般,五官却是该有的都有,一双深陷在眼眶中眼睛,没有眼白和?(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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