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小说之覆雨翻云 第 1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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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惜在同样又大又圆的明月下,在洞庭湖一只小舟上死了,月圆人缺,生命无常,死别生离,为的又是什么?

    浪翻云拿起亭心石桌上的一壶酒,扬手,壶中酒在月照下化成点点金雨,往石亭下滚流不绝的江流撒去,以酒祭亡妻。

    左手拿起另一酒壶,咕嘟喝了个一点不剩。

    火辣由喉咙直贵而下,再往全身发散。

    “好酒!只闻酒香,已知是产自落霞山的千年醉。”

    浪翻云神色不动,淡淡道:“三年不见,干兄功力更胜与前,可喜可贺。”

    一人由暗影处大步踏出,也不见如何动作,便坐在浪翻云对面的石椅上,毫不客气拿起另一壶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壶盖,举酒一饮而尽。

    这人看来只有三十岁许,面目英俊,高瘦潇,身上灰蓝色长袍,在江风里猎猎飘响。竟是原在黑榜上排名第一,后因施诡计害浪翻云不成反吃了大亏,雄霸北方黑道的干罗山城城主,毒手干罗。

    干罗手一扬,空壶抛向后方远处,落入江水,哈哈一笑道:“人生便如此壶,不知给谁投进这人海,身不由己,也不知应飘往何处去。”

    浪翻云望往天上明月,缓缓道:“干兄语意萧寒,似有所指,不知所因何事,以致壮志沉埋?”

    干罗长叹道:“浪兄淡泊名利,不屑江湖争夺,要来便来,要去便去,那知世情之苦?”

    浪翻云收回目光,望向干罗,苦笑道:“正如干兄所说,一旦给投进这人海,自然受此海流牵制,谁能幸免,谁能无情?”

    干罗长笑道:“说得好,佛若无情,便不会起普渡众生之心。”

    浪翻云仰望亭外夜月,她悄悄升离江水,爬往中天,挥散着金黄的光彩。

    自古以来,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但人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已,生命为的究竟是什么?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

    干罗道:“让我借花献佛,敬你一壶!”

    浪翻云一言不发,再尽一壶,眼中哀色更浓。

    干羁沉声道:“小弟此来,实有事奉告。”

    浪翻云道:“这个当然,只是干兄能在此时此地现身,相信实动用了令人咋舌的人力物力。”

    干罗叹道:“我一个手下也不敢动用,而是亲自出马,追了浪兄七日七夜,才在此地赶上浪兄。”

    浪翻云愕然道:“如此说来,干兄自是不想任何人知悉干兄找我一事,只不知干兄为何有此顾忌?”

    要知干罗在黑道上呼风唤雨四十多年,构行无忌,放手而为,何曾有任何顾虑,但现在竟连来找浪翻云也要偷偷摸摸,不敢张扬,其中自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干罗又饮一壶千年醉,才苦笑道:“魔师重出江湖一事,浪兄是否知道?”

    浪翻云默默不语。

    干罗豪气忽起,长笑道:“古人煮酒论英雄,今夜长江满月,千年醉酒,我们可效法古贤,畅论天下豪雄,亦一快事。”

    浪翻云莞尔笑道:“难得干兄有此兴致,让小弟先敬一壶。”

    干罗大笑痛饮。

    这两位黑道的顶尖高手,原本是敌非友,这刻对坐畅饮,却像至交好友,肝胆相照,一点作态也没有。

    干罗抛去空壶,一声悲啸,长身而起,步至亭边,负手仰望天上明月,叹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与浪兄怒蛟岛一战中败得口服心服,三年来潜心静养,每思起当日一战,大有领悟。”

    浪翻云正容道:“当日干兄败在狎不及防四字里,若目下公平决战,谁胜谁败,仍难作定论。”

    干罗摇头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剑已达剑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技进乎道的化境,乃古往今来剑术所能攀上的峰巅,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获益良多,所以我才能在这短短三年内,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浪兄实乃小弟的长师益友。”浪翻云愕然道:“干兄若以辈分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馀,干兄实在太夸奖了。”

    干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这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于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于他何碍?”

    浪翻云长笑起身,顺手扳了两壶酒,悠悠来至干罗身旁,递了一壶给他,道:“说得好,让小弟再敬你一壶。”

    “当!”

    两壶相碰,一饮而尽。

    两人同将目光投往滚滚东流的长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条银蛇,挣扎窜动。

    干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若浪兄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团?”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干罗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后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无尽的感情,干罗蓦地全身一震,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到最后一句时,音量转细,低回无限。.浪翻霎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干罗霍霍连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话之赐。”

    浪翻云长笑退开,道:“来!干兄请入席,尚有八壶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干羁潇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干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干兄头痛者,舍魔师鹿斑还有谁人?”

    干罗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碧、西陲尊信门和小弟位于北方的干罗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这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于发展至何局面,确是难以预料。”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道:“庞斑真的出山了?”

    干罗道:“浪兄飘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才尚未有所闻。”

    浪翻云首次脸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势力,怒蛟帮这被誉为黑道里的白道这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干罗道:“庞斑的首徒方夜羽通过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门,庞斑亲自出手,击败了‘盗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沉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干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踪。”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干罗叹道:“若非赤尊信能全身而逃,今晚我也不会和你对坐此处。”

    浪翻云点头同意。

    他当然明白干罗的意思,若赤尊信当场身死,那代表了庞斑是无可抗拒的人,干罗他只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目下赤尊信能突围逃走,显示了庞斑的魔功仍是有隙可寻,局面迥然不同。当然,仅是庞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这事实,已使庞斑震慑天下,无人敢持其虎须。

    浪翻云淡淡道:“那干兄的干罗山城,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干罗道:“方夜羽亲自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时出手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却想起被干罗抛往水,身不由主随水而去的空壶,空壶是否注满了水,沈入江底?

    干罗的话声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十天前,谈应手在抱天览月楼布下陷阱,要刺杀贵帮碧主上官鹰,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连谈应手这老狐狸也栽了个大筋斗,给上官鹰和翟雨时安然逃去。”

    浪翻云脸色木然,沉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做只走狗。”他对莫意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干罗道:“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以逍遥门的追踪之术,到现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鹰,不过我刚接到消息,逍遥门和十恶庄的人正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龙渡江头,似乎掌握了贵帮主的行踪。”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到明年八月十五的满月。”

    天下间或者只有浪翻云和庞斑才有资格说出这等壮语豪言,要知莫谈两人,都属跺跺脚便能令江湖震动的厉害角式。

    干罗沉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两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浪翻云长笑起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撼,但能轰轰烈烈而生,轰轰烈烈而死,不受他人左右,便不负此生,干兄以为如何?”

    干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干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入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于在尔虞我诈的一生,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浪翻云一伸手,和干罗的手紧紧交握。

    两人四目交投。

    这对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全身痛,头胪若裂,经脉充满着凶般的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

    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好一会后,忽地全身一寒,口鼻像给对象堵塞,呼吸全消。韩柏记起*缦瘸嘧*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咿唉!”

    牢门大开。

    一时间牢室满是脚步响声。

    一对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有人道:“奇怪!这么快便死得通透,全身冰冷僵硬。”何旗扬的声音响起道:“确是死了!”顿了一顿道:“不要怪我,要怪只怪你的命生坏了。”

    韩柏的感觉极为奇怪,每一个声音,甚至呼气吸气声,他都听得比平时清楚百信,偏是全身一点感觉也没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我真是死了,现在只剩下魂魄在听东西?假如永远保持这种状况,那比坐牢更要可怕万倍。.大牢头金成起的声音道:“把这小子,台出去,包里后好好埋了他,记着!不要损伤他的身。”

    韩相莺上加惊,心中忽地升起一个念头,就是异日一定要将这些人百般折磨,要他们不得好死!心念才起,他本人吓了一跳,这种杀人凶念,还是首次在他心中兴起。

    念头未完,身体被台了起来。

    也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神智愈来愈模糊,刚才静止的气流,又开始在全身乱窜乱撞,情思迷迷惘惘,有若天地初开,无数的奇怪幻象,在心灵内始起彼落,狂暴的激情柔和的思绪,交缠纠结,赤尊信藉魔鼎大法种入他体内的精气神,开始进入新的阶段,和他本身的精气神渐次融合。

    一层一层的油布置里全身,韩柏被放入坑内,铲起铲落,一会儿给埋在厚厚的土层下,韩柏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至关紧要的阶段。

    赤尊信牺牲目身所播下的魔种,正与韩柏的元神结合,此时不能受到丝毫外物影响,尽管风吹草动,也能使他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况连赤尊信本人亦不知道。

    因缘巧合,韩柏恰好被埋入土里,提供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使他能在这宁静至极的环境,不断吸收大地的精气,死生交汇,新旧交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韩柏蓦地回醒,口鼻自然用力一吸,几乎窒息过去,张开眼来,一片漆黑,在几乎变成真死的刹那,强大无伦的真气在体内爆发开来,无师自通的他作弹簧般收缩,再弹开来时,整个人已飞快往上冲去,‘蓬’一声和着满天泥屑布碎,冲离地面连两丈之高,再重重摔回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假设有人碰巧在场,定以为是千年恶复活,吓个死去活来,韩柏双目一明一暗,明时精光电闪,暗时阴沈莫测,好一会才回复正常,但那眼神已和从前大不相同,转动间充满了沉浮人世的智能和近乎魔异的魅力。

    赤尊信破天荒的尝试,以与庞斑截然不同的途径,创造出了魔道上另一奇迹。

    韩柏这时若借镜一照,保证吓个半死,因为他再也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他在魔种合体的催生下,由一个瘦弱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昂藏壮汉,在泥污没有掩盖的部分,肌肤闪闪发亮,自具一股慑人心魄的力量,他重生后的脸容,只仍依稀存着往日的清秀善良,使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似能担当任何重任的豪雄相貌,显出刚毅不屈的粗线条轮廓,虽说不上俊俏,但却深具粗犷的男性魅力。

    韩柏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

    他俯伏地上,不住呻吟,各种各样的的奇怪思想,侵袭着他的神经,忽尔间他想起了秦梦摇,转眼又被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面容替代,胸臆间却升起了无限温柔。

    韩柏狂叫一声,撑起半身,张开眼来,入目坟头处处,原来是个乱葬岗,外来的景象使他清醒了一点,想起过去的遭遇,恍若再世为人。刚感叹这世上渺无公理正义,另一个念头随又升起,这不外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强权便是公理,何用婆妈?

    韩柏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大异于往昔的他,一用力,弹了起来,卓立地上。

    心中一动,在自己先前葬身处造出种种痕迹,便似自己的体被野兽拖走,他的手法熟练,不一会儿完成了布置。

    转身欲离,忽地停下,想道:“自己为何懂做这种事情?啊!我明白了,当赤尊信的魔种和自己结合时,除了精气神移到体内,还将他生前的经验和部分记忆,移植到自己的脑内。”

    想到这里,他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以谢赤尊信的大恩大德,赤尊信的肉体虽死了,但韩柏却知道他的精华,已藉着自己而继续活下去。

    庞斑啊庞斑。

    我定会胜过你!

    韩柏跳了起来,以他自己也难以相信的速度,转眼间隐没在林木的深处。

    一个古往今来没有出现过由道入魔的高手,终于降临人世。

    与庞斑的斗争,亦由此开始。

    明月高挂中天,以无可比拟的满月之光,窥视着这前途不明,翻腾不休的浩荡江湖。

    明月下。

    一只大鹰盘旋冲飞。

    能在百丈高空上辨出草丛内小兔的锐目,闪闪生光,俯瞰着下面刚在*桓雒芰*窜出来的数十道人影。

    那批人来到一条通往层层迭迭的荒山的崎岖山路前,停了下来,乘机休息回气。

    其中生得斯文秀气的青年底起头来,望着飞行轨迹刚构过明月的飞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怎么快,也及不上这扁毛畜生的飞行速度。”

    这人当然是怒蛟帮年轻一辈的第一谋土瞿雨时。

    旁边的怒蛟帮帮主上官鹰也台起头,脸色凝重地道:“逍遥门追踪之术,使人防不胜防,以鹰眼代鼻,确是高明。”

    戚长征也无可奈何地道:“最可怕的是我们无论用野兔或雀鸟来引它,它都不肯下来,难道我们连一只畜生也斗不过?”

    上官鹰道:“管它受过什么严格训练,畜生毕竟是畜生,只要我们分成数组,分散逃走,这畜生最多只能跟上其中一组,而那组再又分散,各自单独逃走,看这畜生还能怎样?”翟雨时沉吟不语。

    众人眼光都投往他身上。

    翟雨时回首望往后面在明月下显得鬼影幢幢的林木,俨似草木皆兵,叹了一口气道:“是否有点奇怪,这恶鹰由龙渡江头直跟我们到这,足有个多时辰,照理我们行踪已露,以莫意和孤竹等人的轻功,怎会追不上我们?”

    众人一想,这果是不合情理。

    戚长征欲言又止。

    翟雨时道:“长征你有什么话要说?”

    戚长征摇头道:“我本来想说是否他们等待援兵,待形成包围网后,才一举将我们消灭。不过回心一想,我想出来的定不能比你更好,故将话吞回肚里。”

    上官鹰微笑道:“长征你直人直性,但也不能完全依赖雨时的脑袋,否则便会变懒变蠢了。”

    翟雨时道:“长征的话不无道理,幸而我精通地理山川之势,所以逃走的路线,均针对奢敌人可能布下的陷阱而定夺,假设他们仍能将我们迫入罗网,我也只好口服心服。”他语气襄自有一股自信,使人衷心对他生出敬服之念。

    上官鹰道:“那他们不趁早出手,究竟是何道理?”

    翟雨时道:“假设我估计不错,他们如此做法,一方面可对我们形成无处可逃的心理压力,生出不能与他们对抗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想要我们分散逃走,力量分散,便可轻易逐个击破,到底他们的目标只是帮主一人。”

    戚长征豪气大发道:“如此我们不如大模样,向着怒蛟帮走回去,拚着对上了便跟他们大干一场,也胜过像现在那落荒之犬的窝囊相。”

    翟雨时道:“不!我们正要分散而逃。”

    众人齐齐愕然。

    圆月高挂中天

    韩柏离开了坟场后,全速在山野间飞驰,愈跑愈轻松,热气如千川百河般由脚板的涌泉穴升上,与从头顶泥丸宫流下的冷气,穿过大小经脉,汇聚往丹田气海处,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交融旋转,当旋力聚积至顶峰时,又倏地由丹田射出千万道气箭,闪电般蔓延全身。

    这过程周而复始,每次之后,体内的真气便增长了少许,眼目看得更清楚,传入耳内的声音亦大了许多,皮肤和空气接触的感受更深刻、更微妙,一切都不同了。

    他现在经历的正是体内魔种和自身精气结合的异感,这时只是个开始,至于往下去的路怎么走,不但赤尊信不知道,恐怕古往今来亦从没有一个人知晓。

    韩相只往荒山野路走,全身泥污和衣着破烂的他,确不宜与人相遇。

    他愈来愈感到奔跑毫不费力,天上的圆月、荒茫的大地,在旋转飞舞,矮树高林往两边流水般倒退,他为快逾奔马的高速欢呼,这新鲜的感觉使他忘怀了一切。

    便若天地初开时,唯一的人在大地上为生命的存在而狂奔。

    他忘记了韩家兄妹、马峻声、何旗扬,甚至乎令他神魂颠倒的秦梦瑶,和将他由平凡小子造就成不可一世的高手的赤尊信,就若他们从来未存在过。

    魔种和他逐步结合,使韩柏进入了物我两忘的道境,在似无尽止的奔跑里,天地与他的精神共舞者,只剩下他和他的宇宙,孤单但是久无边。

    奇异的力量海潮般在他的经脉澎湃激,每一次的冲激都带来全新的感受。

    明月孤悬在星弧的边缘处,又圆又远。

    在这一切都美好的时刻,体内流动的真气忽地窒上一窒,然后消失无踪,代之而起是一股无可抗拒的寒气,由大小经脉逆转而行,收缩往丹田处。

    那种难受的感觉,便像一个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如痴如醉时,忽地发觉下一口吸入的竟全是腐臭毒气。

    韩柏惨嚎一声。

    打横切入一个疏树林,当地穿林而出时,全身一阵剧痛,再也支持不住,往前仆倒,刚好跌在一个官道的正中央处。

    这下突变真是莫名所以。

    他想爬起来,岂知全身有如针刺,连指头也动不了。

    韩柏死命守着心头一点灵明,他有一个感觉,就是假若就此昏去,将*涝兑残*不过来。在施法前,赤尊信习警告说这魔种因能速成,故非常霸道,在与他真正完全结合前,会有一段非常凶险艰苦的过程,可是想不到这突变要来就来,全无先兆,比之练武者走火入魔,更使人难防。

    就在水深火热的时刻,身后车声辘辘,马蹄踏地,一队骑士,护着一辆华丽马车,从官道一端徐徐赶至。

    韩柏模糊间想道:怎会有人趁黑赶路?

    带头骑士一声吆喝,人和马车都停了下来。

    “小丐让路!”

    啪的一声,一条马鞭在空中转了一个小圈,带起慑人风声,重重落下,猛抽往韩柏背上。

    若是韩柏神智清醒,当知使鞭者这一下落手极重,是欲一把将他抽往路旁,手段狠毒之至。

    “啪!”

    一鞭结结实实抽在背上,困体格突然壮大而破烂不堪的衣服,登时碎布散飞。

    韩柏只觉有些东西轻轻在背上拂过,不但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痛楚像由背上出去了那样,好过了很多。

    那人‘咦’了一声,第二鞭加重力道,再抽在韩柏背上。

    韩柏一声呻吟,随着鞭势带得横滚开去,他呻吟并非因为痛楚,只是直至这刻才叫得出声来。

    另一人策马驰近,大笑道:“邢老三,你是否功夫疏懒了,竟然用到两鞭,才搬得动这死了半截的乞儿。”

    韩柏滚到路边,‘砰’一声懂上一块路旁的大石,面转了过来,由下而上,看到了骑士们和马车。

    那二十多名骑士个个目光闪闪,一身黑衣,腰间扎了条红腰带,看来似是大户人家的武师。

    那辆马车极尽华丽,由八骏拖拉,非常有气势。

    先前鞭打韩柏的邢老三跳下马来,小心翼翼来到韩柏前面,一对凶光闪闪的眼在韩柏身上扫了数遍,刚才他第一鞭不能将韩柏带往一旁,这老江湖立时心生怀疑,故不敢托大,下马来摸清韩柏的底。

    韩柏原本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了变化,扭曲起来,不过却与邢老三的两鞭无关,只是由于自身的苦痛。

    邢老三还以为是自己的杰作,闷哼一声,正要在韩柏胸前檀中穴补上一脚,好送这乞儿归西,‘咿唉’声中马车门打开,一名俏丫环走了下来,叫道:“邢老三!小姐有令,要我送一粒保命丹给这位乞儿大哥。”

    邢老三缩退一步,恭敬地道:“夏霜姐姐请。”

    那叫夏霜的四丫环盈盈来至韩柏身前,闻到韩柏身上发出的泥污汗臭,慌忙捏着鼻子。邢老三倒乖巧得紧,抢前伸手捏开韩柏的口,夏霜一扬手,一粒朱色的药九,和着浓郁的山草香气,投进了韩相喉咙,直入胃,连吞的过程也省了。

    夏霜完成了任务,迅速退回马车去。

    邢老三飞身上马,喝道:“起行!”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出道:“且慢!”

    刚才嘲笑邢老三功夫退化的大汉愕道:“小姐!”

    被称为小姐的道:“祈老大,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你看他有丝毫应有的反应没有”虽说在月色之下,但韩柏刚好卧在树木的暗影,马车又和韩柏隔了三丈之遥,这小姐的眼力确是惊人。

    众人二十多对眼睛齐往韩柏望去,只见他头脸泄出了豆大的冷汗水,与应有的反应迥然有异。.祈老大向夏霜使个眼色。

    俏丫环点点头,向车内小姐低声道:“小姐,只是个乞儿吧!你已尽了人事了,主人在前头等着你,我们若迟了,主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

    小姐叹了一口气道:“这人体格轩昂,貌相清奇,显非平凡之辈,落难于此,我又怎忍心见他如此断送一生。”

    她的眼力诚然非常高明老到,但在‘病况’上却错看了韩柏。

    原来丹丸入喉后,立时化作一股火热,散往全身,散乱失控的真气竟奇迹地重新汇聚起来,由冷转热,硬生生迫出一身热汗,使那位小姐误会他病情转劣。

    小姐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进入他耳里,他顿时心生感激,但车窗垂下轻纱,使他对这好心肠的小姐缘悭一面,暗忖不如我使个小计,引她出来。这想法非常自然,连他也不觉大异于自己从前胆怯实的性情,不知这正是因与魔种结合后,人亦变得精灵乖巧起来。

    韩柏忽地装姿作态,颤抖蜷曲。

    “唉!”

    垂遮车窗的轻纱若被柔风吹拂般扬起。

    一只白天般的修长织手,在月照树影里由车窗轻盈舒徐地递出来,玉手轻挥,三道白光急射韩柏胸前的三个大穴。

    这时的韩柏眼光何等锐利,一看二支长针来势,估计出长针的力道和落点,只是想以针剌的方式打通他胸前闭塞的经穴,使全身气血运行,乃救命招数,有善意而无恶念,不过由这一手来看,这充满美感的手的女主人,医道武技均非当高明,超出了一般高手的水平。

    “笃!”

    三支银针同时入肉盈寸。

    韩柏果然胸前一轻,气脉畅通。

    他心中刚暗叹计不得逞,突又骇然大惊,因已积聚在丹田的真气,忽地似不受控制的脱续野马,山洪暴发般由贯通了的三个大穴直冲而上。

    “呀!”

    他忍不住惨叫起来。

    三股洪流在任脉汇聚,变成无可抗拒的急流,逆上直冲心脉。

    “轰!”

    脑际像打了一个响雷。

    原来这正是魔种的精气与韩柏体内精气的结合时刻,在结合之初,首要让魔种的精气贯通全身经脉,这三针之助,刚好完成这过程,魔种由早先的假死进入真死的阶段。此后魔种的精气完全融入韩柏体内,至于将来如何把赤尊信的庞大精气神据为己有,就要看韩柏的造化了。

    车门推开。

    一道白影闪出,来到韩柏身前,众骑士一起躬身道:“小姐!”

    那小姐不能置信地道:“没有可能的,竟死了。”直到这刻,她的语气依然平淡如水,像世间再没有任何事物突变,能惹起心湖的涟漪。

    祈老大踏前一步,恭敬地道:“这乞儿身罹绝症,死不过是迟早的事。”

    小姐轻叹道:“但总是因我学医未精,钳施针法而起,埋了他吧!”

    祈老大一呆道:“小姐,主人他……”

    小姐皱眉截断道:“埋了他!”

    祈老大不敢抗辩,道:“小姐请先起程往会主人,小人会使人将他好好埋葬。”

    小姐摇头道:“不!我要亲眼看他入土为安,尽点心意。”

    祈老大没法,打个手势,立时有人过来将韩柏台起,往林内走去。

    他们的一言一语,全传入韩柏耳内。

    他虽目不能睁,手不能动,像失去了体能般空虚飘荡,但神智却前所未有的精灵通透,思深虑远。

    他感到身旁这有若观音般慈悲的女子,对他那‘死亡’的深刻感受,也捕捉到她哀莫大于心死的黯然神伤。

    这小姐显是生于权势显赫的大户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她如此厌倦人世。

    在一般情形下,年轻女子的烦恼,自是和男女间的感情有关。

    他被放在湿润的泥土上。

    月光映照,柔风拂过。

    鸣鸟叫,草叶摩挲。

    他闭着眼睛,以超人的感官默默享受这入土前宁静的一刻。

    树木割断,泥土翻起的声音此起彼落。

    小姐身体的幽香传入鼻,与大自然清新的气息,浑融无间。

    她一直拌在他身边。

    心无限温馨。

    什么也不愿去想

    很快他又被撵了起来,心中不由苦笑,这是一晚之内第二次被人埋葬,这种经验说出去也许没有人会相信,忽地想起了韩家小妹妹宁芷。

    身体降入土坑。

    一幅布轻柔地盖在他脸上。

    幽香传来。

    当他醒悟到这是小姐所穿披风一类的东西时,大片大片的泥土盖压下来。

    就像上一坎,他并没有气闷的感觉,体内真气自动流转,进入胎息的境界。

    小姐的声音从地面上轻轻传来道:“死亡只是一个噩梦的醒转,你安心去吧!”

    祈老大的声音道:“小姐!请起程吧!”

    小姐幽幽叹了一口气。

    祈老大再不敢作声。

    “噗噗噗……”

    异响从地面传来。

    “主人福幅安!”

    韩柏心下骇然,以自己耳目之灵,为何竟完全听不到这主人的来临,此人的驾子也大得可以,祈老大等竟要跪地迎接,就像他是帝皇一样。

    只不知那小姐是否也是跪下欢迎,想到这襄,心内一阵不自然。

    在内心深处,他早把她塑造成不可高攀的尊贵女神,大生爱念。

    小姐淡然道:“师尊!”

    韩柏愕然,那主人竟是她师父。

    一把充满了男性魅力的低沉声音道:“你们退出林外等我。”

    韩柏泛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就是他对这声音非常熟悉,甚至有种恐惧畏怯。

    步声响起,众人退个一干二净。

    韩柏只听到小姐一人的呼吸微响,却丝毫没有那主人的声息,就像他并不存在那样,但韩柏知道他仍在那。

    那主人带点嗔怒道:“冰云!我早告诉,不要再唤我作师尊。”

    韩柏心中念道:“冰云!冰云!我会记着这名字。”

    冰云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尊。”

    主人勃然大怒道:“你仍忘不了风行烈?”

    韩柏脑际轰然一震。

    他知对方是谁了。

    踏在上面地上的人,正是威慑天下的魔师庞斑,自己对他的熟悉和恐惧,正是来自赤尊信经魔种融入自己体内的精气神,故生出微妙感应。

    只不知冰云又和风行烈有何关系?

    风行烈的伤势,看来也是庞斑一手造成,这三人间不问可知有着异常的三角恋情。现在的韩柏,因吸纳了赤尊信的精华,识见比之以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刹那间把握了地上两人的微妙关系。

    师徒之恋,本为武林所不容,但一般的道德规,又岂能在这盖世魔君上生效。

    被唤作冰云的女子一声不响,韩柏心想,这岂非来个默认,如此庞斑岂肯放过她?

    那知这披誉为天下第一高手的魔师庞斑,不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放软声音,轻叹道:“情之为物,最是难言,没有痛苦的爱情,又那能叫人心动,所以尽管世人为情受尽万般苦楚折磨,仍乐此不疲,昨晚月升之前,繁星满天,宇宙虽无际无崖,但比之情海那无有尽极,又算那码子事!”顿了一顿,低吟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的语音低沉却清朗悦耳,蕴含着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动。

    加上他的吐词优雅,言之有物,所以纵使韩柏和他站在对立的位置,也不由被他吸引。冰云冷冷道:“你杀死了他?”

    庞斑有点愕然道:“冰云何出此言?”

    冰云以冷得使人心寒的语调道:“你若不是杀死了他,为何丝毫不起嫉妒之心?”

    埋在下面的韩柏暗赞此女心细如发,竟能从庞斑的微妙反应里,推想到这点上,不过他却是知道风行烈尚残喘在人间的有限几人之一。

    他倒很想知道以智能着称的这一代魔君,如何应付这直接坦白的质询。

    庞斑声音转冷道:“放心吧!他还没有死,我感觉得到。”语气襄透出铁般的自信。

    韩柏心中大奇,风行烈是生是死,他又怎能凭感觉知道。

    上面一时间静了下来。

    韩柏一直全神贯注,窃听两人的对话,反而忘记了自身的情状,此刻注意力回到自身处,虚虚荡荡无处着力的感觉逐渐消退,代之而起是一种暖洋洋的感受,说不出的舒服。

    他口鼻虽停止了呼吸,依然不觉气闷。

    冰云忽地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庞斑,假如你能退出江湖,我愿陪你隐居一生一世,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只想你一个人。”

    韩柏心中一震,对这冰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冰云这样做,纯粹是牺牲自己,以换取这魔君不再荼毒武林。

    庞斑沉吟片晌,叹道:“你这提议,真的令我非常心动,假如我以爱情为人生的至终目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欣然领受,可惜……唉!”一声叹气,便闭口不言。

    一阵沉默后,庞斑打破僵持的气氛,道:“这次东来,是为了怒蛟帮的浪翻云,上天已注定了我们两人只有一人能快乐地活下去,与他的决战,亦是这世间除你之外,罕有能使我心动的事物,那超越了江湖一般的仇杀斗争,是对武道的追求,只有在剑锋相对的时刻,生命才会显露它的真面目。”

    韩柏骇然大震,这魔君现踪于此,竟是专为对付浪翻云而来,他对浪翻云心存极大敬爱,又想起赤尊信曾说过,浪翻云比起庞斑,败多胜少,不由心中大急。

    他当然不知道若非庞斑声称要对付浪翻云,莫意和谀应手等人也不会胆大包天,竟敢追杀怒蛟帮帮主,公然剃高踞黑榜首席的覆雨剑他老人家的眼眉。

    换了是以前的韩柏,这下子只能空自着急,但他现在的脑袋,吸纳了一代枭霸赤尊信的智能和胆色,立时忙碌起来,从各种妙想天开的角度,思索着化解浪翻云这一厄难的方法。庞斑见冰云毫无反应,柔声道:“还有两个时辰便天光了,夜羽和楞严正在前路等待与我会合,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赶来,应还可共赏日出前的满月。”

    两人缓缓离去。

    韩柏不敢浪费时间,将精神集中到体内开始澎湃的真气,致虚极,守静笃,不一会早先散乱的真气,千川百河般重归丹田下的气海,积聚成形时,再激流般由后脊的督脉直冲而上,‘轰!’一声破开脑后的玉枕关,气流由热转凉,由泥丸官直落前面的任脉,如是者转了不知多少转,真气重归丹田。

    直至这剔,经过由死复生,两次被葬,赤尊信成就的魔种,才能真正归他所拥有。

    “蓬!”

    韩柏破士而出。

    明月当空。

    他将早先在土内想到的计划重温一次,天真地咧嘴一笑,穿出树林,来到官道处,循着车队走过的方向追去。

    江水滔滔。

    名动天下,成为天下群魔老祖宗魔师庞斑的最强劲对手的覆雨剑浪翻云,顶着金黄的满月,沿着江边全力往龙渡江头赶去。

    以他的淡然自若,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对上官鹰的焦虑。

    目下形势已至劣无可劣的情况。

    上官鹰等虽是年轻有为,上官鹰的‘沈稳’,翟雨时的‘智计’,戚长征的‘刚勇’,都是这年纪的后生小子身上罕有的优美特质,足当大任,只苦对手却是位居黑榜的‘逍遥门主’莫意和‘十恶庄主’谈应手,不要*等∈ぃ幼叩幕嵋嗟褥读恪*

    问题在他是否能于莫、谈等人找上这批怒蛟帮第二代精英前,制止住他们。

    尽管他能及时赶到,亦必因不断加急赶路而使真元损耗过钜,对付不了这两名同列黑榜高手的联击。

    何况等着他的可能还有一个比这两高手加起来还要厉害的魔师庞斑,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岂非以下驷对上驷,自掘坟墓。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他脑际,却丝毫不能迫使他慢下半分来,自惜惜死后,这世界已没有事物能比‘死亡’更吸引着他,只有那事发生后,他才能掌握那渺不可测的再会亡妻的机会。

    假若死后真的存在另一个生命,另一个世界,不管这个死后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是同样地虚假,同样是梦,可是只要有惜惜在身旁,那便是最深最甜的美梦。

    船划破水面的急响,传入浪翻云耳内。

    浪翻云心中一动,此时若有一艘帆船,凭着今夜的东南风,可迅速将我送至龙渡江头,省时省力,岂非十全十美。

    回头看去。

    在明月下,一艘精美的小风帆顺流而至,尖窄的船身冲碎了点点交融的水与月,风帆胀得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庄严和圣洁。

    浪翻云为人不枸小节,行车因时制宜,毫不客气,连开言问好亦省下,全力一跃,天马行空地从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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