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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放下了手上的茶杯,“卫国书记,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我认为,我们县局的工作就是和事老吧?而且,要以能当和事老为荣!拘留个把人,不是我们的目的,真正平息矛盾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工作。”
马卫国,呆了呆,显然没想到陆铮会突然出言顶撞他。
县政府办主任计长安瞥着陆铮,心说卫国书记,你不知道这位是杠头么?以前章庆明在,召开局班子会议时最头疼的就是这位。
陆铮却不管不顾的说下去,“而且据我了解,县招的这次纠纷,服务员至少要有八成的责任,这也就是咱本乡本土,如果都是外地人,事情就更简单了,如果治安罚款、行政拘留,都得咱广宁这个服务员承担。”
“我正准备在局里借这件事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治安工作,当涉及本地人和外地人的纠纷,一定要一碗水端平,现在突出的表现就是在暂住证的办理上,不能拿有色眼镜看人。如果往大里说,咱广宁经济想发展的更快更好,地方保护主义的思想更要不得。”
马卫国半晌不语。
刘保军长长出了口气,慢慢坐直了身子,看向陆铮的眼神甚至带了丝感激,第一次感觉到,一位有份量的盟友可以令他这么有底气。
第三十四章黄金海岸
党组会议散后,马卫国的秘书小张又跟陆铮说,领导暂时有事,改天再跟陆铮谈。陆铮自明白怎么回事,倒也并不在意。
回到局里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陆铮见到王玉国的办公室站了一圈人,便走了进去,屋里的警官、民警忙不迭散了,他们围着看的是一台新式复印机,陆铮看了就笑,“佳能,还是名牌呢。”
王玉国干笑两声,最近局里办经济纠纷案拿的提成、办案费不少,一些职能科室都在更换办公设备,局办则走在了全局的前列,新型打字机、复印机等纷纷粉墨登场。
陆铮看了看表,说:“你准备准备,跟我去黄金海岸。”
乌山地区第一支治安联防队——青龙县公安局治安联防队正在黄金海岸进行拉练军训,省报已经进行了报道,这次军训在整个乌山地区的公安系统都得到了广泛的关注。
陆铮身为广宁县局一把手,兄弟部队来他境内拉练,市局又极为重视,不管他多么不想去,却也要露露脸、取取经。
王玉国知道这事,笑着说:“好,我把卫香秀喊上。”卫香秀这个宣传干事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善于和外界打交道,而且很能写出些出彩的稿子。
陆铮微微点头,正想回隔壁自己的办公室,王玉国犹豫了一下,说道:“局长,省厅下来个杨科,高副局陪他去市里了,好像说两人是好朋友,杨科下来也不是公事,高副局私人接待……”虽然说是高志凯的私人朋友,办的也是私事,但省厅下来个人,王玉国琢磨着怎么也得给大局长念叨念叨,不然他这个局办主任可是不称职。
尤其是,听说陆铮下南营也带他去,王玉国心里总算安定,看来陆局是准备一直让自己在局办干下去了,那么从现在起,就更应该尽职尽责的为领导分忧。
陆铮嗯了一声,便走了出去,王玉国自然没发现,听到“省厅杨科”时,陆铮眼神一凝,甚至,有些凌厉。
回到办公室,坐回到座位上,陆铮吸着烟,慢慢眯起了眼睛。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前世他在商界的对头们,这时候,往往就该小心了。
省厅,姓杨的,陆铮知道一个人,这家人有个姓杨的子弟现在就在省厅,其实现在的杨家在京城红色豪门中趋于末流,陆铮关心其动态是因为陆铮觉得,前世办自己的案子的幕后推手很可能就是杨家。而在前世,杨家窜起的很快,尤其是父亲退居二线后,现在“省厅杨科”的父亲成为了中央核心权力人物之一,父亲病逝不久,自己的公司就被清查。
这里面多少也有自己和这位“杨科”之间的恩怨,自己在生意场上,曾经重重得罪过他,当然,要动自己,“杨科”怕根本说不上话,但他从中推波助澜是肯定的,而自己坐牢后,被人打折条腿,估计就是他和高志凯的杰作。
不过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今世的人物关系,必然会被改写,自己总不能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进行“复仇”,虽然,现今看来,自己和高志凯的关系或许比前世更加糟糕。
一切,都走着瞧吧。
陆铮默默的想着。
……
黄金海岸距离广宁县城二十余里,碧海晴空,一望无垠。从远方明石山山顶观望,深邃幽远的海面,被一条金线环绕。到了近前,才见是一片金色沙滩,沙质松软,色黄如金。又有几处礁石区,白浪轻溅,海鸥盘旋,端的是一处游玩的极好去处。
黄金海岸一带,自建国后,陆陆续续建起了一些休闲疗养区域,本省甚至外省包括中央一些部委,都在此建了疗养院,如本次青龙联防拉练军训,便是借住的省总工会疗养所的宿舍楼。
从前年,靠近省总工会疗养所的沙滩区才有了一条“商业街”,其实就是通往各单位疗养机构的柏油路主道岔口的八里屯汽车站附近修了一条石板路,石板路两边陆陆续续有了建筑物,都是距离此处最近的渔村扁担港的渔民迁徙来此,开始所卖商品多是海产品,卖给外地来疗养的干部职工亦或疗养机构厨房,整条街鱼腥味十足,甚至惹来了各疗养机构的抱怨,多次要求本地政府清除这条“鱼腥街”。
到去年,随着乌山改革步子的加快,黄金海岸区才算有了真正的游客,而今年夏天,来黄金海岸旅游观光的旅客爆炸性增长,加之现今流行旅游结婚,在北方,很多新婚夫妇旅游地点首选北京,第二,便是乌山亦或黄金海岸。
所以这条“商业街”渐渐扩容,出现了广宁百货的供销社、国营旅馆,也陆续出现了售卖各种商品的代销点和私营旅馆、饭店。
同时,广宁县公安局扁担港边防派出所也搬迁来此,这条被命名为“红旗路”的商业街和临近大片区域的管辖权都被从南营派出所移交给了扁担港边防所。
现今已经是初秋季节,随着游客潮水般消失,红旗路两侧的街铺也大多关板,垂柳依依中,整条路略显萧索,这里的商业只有夏季才存在。
但是当焦磊慢悠悠开着吉普车准备拐弯,从红旗路驶向沿海大道时,陆铮愕然发现,便在边防派出所的青墙院子旁,有一栋比平房略高的白色建筑物,建筑物门檐挂些彩色灯泡,门前木头架支撑着个白色招牌,白色招牌上是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音乐茶座”。
陆铮心里不由“嘿”的一声,咱广宁也有这物事了。
音乐茶座从80年出现在广州、深圳,这种音乐茶座一经出现,马上引起了社会上相当一部分人的兴趣。在很短时间内,各式各样的音乐茶座纷纷涌现,去年年底,音乐茶座开始出现在乌山。
据统计,到今年上半年,广州全市已有音乐茶座70家之多,其中近三分之一有乐队演出,其余的播放国产录音带、唱片。经常在茶座演出的有18个乐队,每天听众一万五千人以上。
陆铮知道,两三年后许多红得发紫的流行歌手便都是由这些音乐茶座起步,只是,现在的他(她)们,还在为生活苦苦打拼。
乌山现在大概也有十几家音乐茶座,其中不乏将来小有名气的流行歌手。
却不想,这个新鲜事物,已经来到了黄金海岸。
陆铮微微有些兴奋,作为怀旧派,陆铮一向觉得,音乐茶座这种形式比后来的KTV、酒吧、的士高更有格调,更有吸引力,在茶座里品一杯香茗或是来一杯酒精饮料,听着当红不当红的歌星轻摇一曲,这才是生活呢。
不过陆铮也知道,音乐茶座的出现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尤其是,上层的红色派系,自己的爷爷便可以说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上层的议论和批评,主要是针对着音乐茶座和演出队伍存在崇洋媚外、思想政治工作薄弱、艺术素质较差、“向钱看”的思想比较严重,甚至不同程度的存在着精神污染的问题而提出的。因而一些上层大佬主张用行政手段对音乐茶座加以取缔;有的则主张对它课以重税,使它自然消亡。
经历了后世种种,重新回头看,爷爷许多的主张自己都同意,但同样,爷爷一些观点也有失偏颇,任何一个阶级,总要有自己的娱乐的,不然,便同机器人无异。
思考着这些问题,直到吉普车上了泊油路后一路疾驰,车身猛的一颠,陆铮才回过神,摇摇头,自己想的,太远了。
柏油路南段,便是橙黄的沙滩,蔚蓝的海天一线,令人观之心旷神怡。车后座的卫香秀,也凝神向外看去,虽然在广宁生活了三四年,却是第一次来到海边。
很快,前面的柏油路便弯曲起来,隔着影影绰绰的防护树林,可以看到,柏油路转了个大弯之后,尽头便是绿意蔽天的一座幽深大院,点点遮掩的绿色中,隐隐可见几栋楼房。
王玉国来过这里,不失时机的在旁介绍说:“局长,前面就是省工会疗养所。”
陆铮微微颔首。
疗养所铁门前,站着两名制服公安,前面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身材魁梧,正是扁担港边防派出所所长谭强,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南营派出所所长杜小虎。
来之前,王玉国给这两个所都打了电话,说陆局要来黄金海岸的省工会疗养所,就不在南营所和边防所站了,谭强和杜小虎两人互相一商量,便跑疗养所来等了。
南营所和边防所管辖范围毗邻,工作上,两个所也有很多交集,谭强同样军人出身,短短时间,便和杜小虎打成了一片,两人哥们兄弟相称,都觉得对方特投自己脾气,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边防派出所属于武警序列,去年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建制,在建制前,边防警察是兵役制,享受现役待遇,制服和民警有区别。去年武警部队正式组建后,消防、边防警察统一编入中国人民武装警察序列,隶属于公安部。
所以,谭强一向便认为自己就是现役军人,听杜小虎说起南疆战场好不羡慕,听到惨烈处,偌大的汉子,也禁不住抹泪。
对于杜小虎充满崇拜之情的年轻县局局长,谭强仰慕已久,他一个月前刚刚自相邻沿海县调过来,早就知道广宁局这位陆局长,南疆前线猛虎连连长,钢铁一般的硬汉,有率尖刀班硬生生啃掉对方王牌部队大半个连队的连战连捷;也有率连队深入敌后扎口袋令敌军主力部队不可越雷池一步的铁血碰撞,实在是位传奇般的战斗英雄。
至于屡破大案以及击毙悍匪张自力,谭强反而就觉得对于陆局来说,这只是小儿科。
几次因工作去县局都与陆局失之交臂,谭强一直觉得很遗憾,今天有这么个机会,又怎会不到?
第三十五章酒干倘卖无
见到陆铮下车走过来,谭强啪的就立正敬了个军礼,朗声道:“局长好!”
陆铮还礼,随即才微笑伸手,说:“谭强,我早听虎子提起过你!”说着,握过手,又在谭强胸前擂了一拳,“嗯,也是个好小伙子!”方才离得远远的,王玉国就小声告诉了他对方是谁。
谭强憨憨笑着,显然很适应陆局和他的相处方式。
大院假山喷水池后,又快步走过来几名穿着警服的警官,为首的中年警官正是此次青龙县局带队拉练军训的副局长马奎山。
杜小虎和他有过接触,介绍陆铮和马奎山认识,马奎山握着陆铮的手就笑,“陆局,久仰大名了,今年咱乌山地区看来能出个一级英模了,结束动乱后,咱冀东省可就您这么一位。”
省公安厅已经决定,向公安部为陆铮申报“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称号。
陆铮笑了笑说:“我做的很不够,怕是申报不下来,而且本职工作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
马奎山哈哈笑道:“一级下不来,二级的肯定手拿把掐了。”
听他说话这般粗鄙没水平,就在两人身边的王玉国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更有些不快。他知道,广宁局出了个陆铮,本地区同系统一些兄弟局便有些不服气,尤其是青龙局,各项工作一向走在乌山各县局的前面,去年一名民警为了救人牺牲,被追授了二级英模,而广宁的陆铮,皮都没蹭破,却被省里申报一级英模,很多人便心里不痛快,青龙局里也流传着一些看轻陆局的顺口溜。
但是,如果张自力没有被击毙,可不知道还要杀害多少军民,这却不是救落水儿童能比的。
王玉国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挂着笑容,同马奎山握了握手,随后,匆匆的走向疗养所的办公楼。
陆铮倒是面色如常,笑着和马奎山聊了几句,不大一会儿,王玉国便转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串钥匙,在陆铮耳边低声说:“局长,钥匙拿到了,后面的3号楼。”说是小声,实则,还是给马奎山听到了,自然是故意的。
疗养所大院前面的四层建筑物为普通股疗养宿舍,便如招待所一般,双人房、四人房大概有上百间,是省工会系统及一些大型企业普通干部职工享受福利来旅游休假疗养的住处。疗养所大院的后半身,点缀在山林间的则有四五个小别墅,供省工会及相关国企的领导修养时居住,有时外机构领导来黄金海岸疗养也会借住,王玉国拿到的三号楼便是其中一栋别墅。
这是章庆明留下的传统,章庆明来黄金海岸,便都住在这座疗养所的小别墅里,一来他是维护本地治安的门神,疗养所同样要和地方打好关系,多少要给他些面子;二来他在省工会后勤有个老同学,很能说得上话,也和疗养所方面打了招呼,所以,章庆明便有了住进疗养所别墅的特权。当然,通常要在没有省工会大领导亦或工会友好单位领导来疗养时,章庆明才能入住。
既然形成了传统便不会轻易更改,疗养所自不大理会现今广宁局局长是不是换了人,张所长认识王玉国,以前打过几次交道,见他来拿钥匙,自没有二话。
王玉国故意叫马奎山听到,自是告诉他,虽然同是县局,我们广宁局比你青龙局可高出了一档。
确实,随着经济发展,各省、地区(市)的政治地位也开始发生了新的变化。在冀东省,近邻京师加之沿海开放特区,乌山的政治地位甚至隐隐压过了省会城市,而乌山境内,毫无疑问,广宁发展最快,从行政岗位上,不管从县委县政府还是到各部委办局,相比兄弟县,自然便是地位高出一筹的肥差美差。
而青龙,穷山僻壤,交通不便,是乌山地区最落后的贫困县。
对于公安口来说,广宁县公安局局长比之青龙县公安局局长,掌握的权力管理的资源,相差真不可以道里计,而且,这种差距,还在扩大中。
马奎山听到了王玉国的话,脸色就微微有些难看,显然,他就算不是个粗人,但也没什么城府,喜怒形于色,难怪一见面就跟陆铮有的没的说些带刺的话。
见王玉国拿了别墅楼,陆铮却是摇摇头,说:“钥匙还回去吧,咱今天不住这里。”
王玉国微微一怔,忙说好。
马奎山干笑两声,说:“陆局还有什么好去处啊?兄弟也沾沾光。”显然,以为陆铮和王玉国一丘之貉,故意显摆使威风呢。
陆铮笑了笑,说:“我们去红旗路国营旅馆住,工会疗养所毕竟是外单位的,你们拉练军训是正事儿,沟通好了借住很正常,我们这些参观的,还是不要沾光了。这样吧马局,天也不早了,今天就这么着,明天早上,我再来取经学习。”眼见话不太投机,还是先分开避让一下,都是工作,莫名其妙的斗什么气?不值。
马奎山听到陆铮这几句话脸色微微清朗,点点头,和陆铮握手:“那行,明天早上五点,我恭候陆局大驾。”
陆铮微笑颔首,回身,便上了吉普。
谭强皱眉看了马奎山一眼,他虽然一直没插言,但也听得出,马奎山有些不友善,而且,什么“早上五点”云云,将谁的军呢?陆局当你军训的老祖宗都抬举你了。
不过他毕竟是两位局领导名义上的下属,倒也不便说什么,只是和杜小虎对望一眼,两人眼神都有些笑意,显然觉得青龙来的这位副局长忒也好笑。
吉普车在前,谭强和杜小虎骑乘的摩托车在后,嗡嗡的离去。
马奎山甩了甩和陆铮握过的手,广宁局这个年轻的局长,话语里没有一丝火气,更看不出什么深浅,跟本县兼任副县长的刘局长的火爆脾气,完全是两种人,自己这软钉子碰的,真是说不出的火大。
……
红旗路国营旅馆距边防派出所并不远,是一座红砖二层楼建筑,门廊旁,挂着一块木匾,白条黑字,写着“广宁县南营乡红旗路旅馆”。
推开红木把手磨得发白的玻璃门,走进空间极为狭窄的前台,就见前台接待台好似银行柜台一般,同样有玻璃窗,下面留出个小窗口。见柜台后没有人,杜小虎喊道:“有人吗?有人吗?”好久,也不见人应声。
好一会儿后,才看见一个中年妇女从接待台后的小屋走出来,打着饱嗝从柜台底下拎出暖壶倒了杯茶水,慢条斯理的吹了吹茶水的热汽儿,这才抬头问:“你们住宿是吧?”
杜小虎训斥道:“废话!不住宿来这儿干嘛?你什么服务态度,半天跑哪儿去了?!”他跟陆铮久了,用词越来越现代化。
中年妇女刚才一直没抬头,这时听来者是横茬儿,啧啧两声:“你爱住不住……”便想反驳,可等看清陆铮等人行头,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咳嗽两声,说:“您几位?有介绍信吗?身份证也可以。”
然后,她又看到了谭强,胖脸上就挤出了笑容:“谭所儿,你的朋友啊?”
谭强并不认识她,但检查消防防盗等工作来过几次,不欲和她多说,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陆铮知道,现在国营单位的服务员们通常鼻孔翘到天上,对普通住客的态度就好像赶猪赶羊,见到自己等一干穿警服的人进来,前台服务员这才勉强给了点笑脸。县委招待所,以前比这更甚。
杜小虎还想训斥她,陆铮咳嗽一声,说:“虎子,算了。玉国啊,来登记一下。”
吉普车和摩托车都被扔在了边防所大院,几人步行走过来的。
虽然中年妇女连连摆手说不用,王玉国还是把证件出示给她看,又说:“开四间双人房。”算了下,陆局一间,他和杜小虎、谭强、焦磊占两间,卫香秀一间,正好四间。
谭强却是笑着摆摆手,说:“三间吧,开三间吧,我和虎子去我所里挤挤,有地方住。”现在的干部,对于公费报销还是很注意的,尤其谭强又是现役武警,既然有地方挤得下,那就不必非要花公家的钱。
王玉国见陆铮点头,便开了三间房,和焦磊拎着钥匙上楼,去查看房间。
陆铮笑着对谭强和杜小虎说:“先去我房里坐会儿,完咱都换上便服,红旗路大变样,我想走走。”估计要在这里停留一两天,陆铮、王玉国都带上了换洗的衣服。
杜小虎却是苦了脸,挠着头说:“铮子哥,我怎么办?”
谭强呵呵笑着拍拍他肩膀:“穿我的吧,我看咱俩个头差不多,走,咱去试试,看有你合身的没?”
谭强和杜小虎嘻嘻哈哈走了,陆铮和卫香秀一前一后上楼。
二层的双人间,床铺倒也整洁,毕竟是新楼房,环境尚好。床单、被褥和桌上的白瓷茶杯都是新的,拖鞋、热水壶整整齐齐摆在桌下,这都是王玉国刚刚吩咐服务员换的。
陆铮刚刚换好便装,外面便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着陆铮的一声“进”,哒哒的脚步声,卫香秀走了进来。
一袭淡蓝色牛仔服的卫香秀清纯而又性感,本来宽松的牛仔裤应该被她裁剪过,变成了笔直的铅笔裤,紧紧包裹着她纤细修长的长腿,柔软翘臀的曲线,那种小巧和丰润,简直可以令男人疯狂。黑色小高跟皮鞋,每一步,好似都踩在人的心上,令人心里痒痒的。
陆铮打量她几眼,笑道:“终于买新衣服了?倒挺好看的。”私底下,陆铮一向很放松,局里这位警花,委实也赏心悦目。
卫香秀微怔,自是想不到一向严肃认真却又脾气操蛋的大局长会来这么一句,随即咯咯一笑,腻声说:“领导,我真的好看么?”
陆铮才想起,这是朵带刺的玫瑰,一天天的小心眼弯弯的,可不知道转多少道弯,坑死人不偿命的。咳嗽一声,板起了脸,“天天嘻嘻哈哈的,工作也不见你勤快!”其实经过这段日子相处,陆铮对卫香秀渐渐改观,虽然有时候媚媚的令人头疼,但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是局办的业务尖兵,不可多得的好手。
“我还不勤快呀?天天给您这个领导服务,您眼里就是没我罢了。”卫香秀语带双关,妩媚的声音里带着挑逗。
前阵子,食品公司突然来人,解决了她爱人何大彪的退职手续问题,给了保障待遇为百分之四十的工资,另给予公费医疗。同时,食品公司还和外单位沟通给何大彪安排了个可去可不去的打更工作,实际上,何大彪便等于继续在挣工资,而且,保障工资加新单位的工资,比以前的收入还高。
这对何大彪是很照顾了,因为按照82年国务院下发的文件,何大彪这种非因公致残的职工,只有在完全丧失劳动能力亦或不能从事原来岗位且该单位又确实无轻便工作可分配,而又不合退休条件的,才可办理退职手续。
何大彪因为酗酒撞坏了本单位的卡车,加上车载的货物,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按条例追究责任、开除都是可以的,现在不但给他办了退职,还另行安排了工作,食品公司也算天恩浩荡了。
卫香秀开心之下,很是买了几套衣服,谁知道好景不长,何大彪上班没几天,便跟工友打了起来,一赌气,说什么也不去了,又恢复了以前日日酗酒的状态,把卫香秀气得火冒三丈。不过自彪子出了车祸后,两人话语越来越少,现在,基本形同路人,彪子怎样,卫香秀也懒得去管,只是经济上,家里越发拮据。
现在卫香秀只希望尽快分到一套住房,从那个下雨天便到处漏雨的危房中搬出来,其它的事便都好说,毕竟现在她的工资待遇,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总是有口饱饭吃的。
房子,卫香秀每次想起都愁的不行,公安局新家属楼已经竣工,几天后,局里就该下发分房名单,可从王玉国那里,探听不到半点消息,或许,真的没戏了吧。
现在只有她和陆铮两个人,卫香秀正想和陆铮再说点什么,但这时候,外面又传来敲门声,王玉国和焦磊换过便服后走了进来,卫香秀只好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好,出去走走。”陆铮大手一挥。
虽然陆局作风有时候还是那么粗犷,甚至带些匪气,但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陆局不简单,而且,是很不简单。
……
此时已是秋初,红旗路两侧的商铺,便是没关板的也处于半歇业状态,倒是街尾的海货市场有不少摊贩,声嘶力竭的叫卖着皮皮虾、螃蟹和各种海鱼,现在海产品运输不便,沿海海鲜的价格极为便宜。
九月份的皮皮虾没有多少籽,杜小虎却好这口儿,在一处海鲜摊位前,给了摊主大婶五元钱,大婶便一边热情的说她的皮皮虾怎么活蹦乱跳肉实籽多,一边麻利的往秤盘里抓,很快,足足的给了五斤。
陆铮笑着说:“回旅馆,服务员给蒸吗?”
谭强哼了一声:“她们敢不给蒸!”随即觉得在陆局面前自己不该像个地头蛇,讪讪一笑,说:“局长,干脆,咱们去音乐茶座,那里老板我熟,咱一听歌,一边喝啤酒吃海鲜,也高雅一把?”
陆铮就笑:“还高雅呢?你这叫焚琴煮鹤吧?走,找个小饭店。”
话是这么说,六人在一家小餐馆用过饭后,还是决定去音乐茶座喝点啤酒,此时天色已经偏暗,音乐茶座外面串串彩色灯泡都亮了起来。
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茶座里空间很大,但也很简陋,水泥地,十几台木桌木椅,环绕着中间空出来的大片区域,中央空旷的区域可能便是舞池吧。
门口吧台的服务员是个十七八的小女孩,白衬衣格子裙,很清秀的样子,见到谭强忙殷勤的打招呼,领着陆铮等人坐到了靠窗的大台。
夏季已过,估计这间音乐茶座也过了经营季节,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
吧台后面的双卡录音机里飘扬的是大陆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的台湾流行歌曲,“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这是一个抗日老兵和小女孩的故事。
抗日老兵在一次冲锋时被敌人用刺刀割断声带,变成了哑巴。他后来到了台湾,靠捡破瓶子为生,他家里的墙壁是由一个又一个空酒瓶叠成的。他不能说话,只能用唢呐吹出“酒干倘卖无”的声音。
而靠着捡垃圾,他抚养着一个捡到的弃婴长大,这个弃婴,便是那小女孩儿。
老兵渐渐老了,小女孩渐渐长大,老兵变得苍老,皱纹、白发、瘦弱、老态龙钟;小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进入了歌坛,成为了歌星。
老兵怕人知道他和她的关系,为她光鲜的外表抹黑,所以,毅然离开小女孩,自己去漂泊。
不见了他的踪影,小女孩儿悲痛欲绝,四处找寻他,所以,有了这首脍炙人口的歌曲。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第一句话,是你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女歌手极有穿透力的声音,近乎在呐喊,用生命力呐喊,这是个爱和被爱的故事,是青春和感恩的呐喊!
在靠窗茶座落座,陆铮听着这首熟悉的旋律,微微有些出神,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总会不经意的,有些东西,会触动他的心灵,让他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局长,喝点啤酒?”谭强略显期待的问,刚刚在小饭馆,因为陆铮说了吃饭不喝酒,大家便都没有叫,现在,自然都希望能和陆局喝两杯,酒桌酒桌,不喝酒怎成桌?中国的传统,一起喝过酒,关系便能更进一层。
陆铮微微点头,说:“少要点。”
谭强立时兴高采烈,回头喊那小服务员,叫给上十瓶乌山啤酒。
陆铮倒了一杯酒,既然领导都满上了,那很自然,从王玉国以下,杜小虎、谭强、焦磊、卫香秀,便人人面前摆上了满满一杯。
陆铮端起酒杯:“各位都辛苦了,希望我们广宁公安战线的工作,月月跨步新台阶!”轻轻抿了一口,从王玉国起,五个人包括卫香秀都咕咚咕咚干了下去。
和领导喝酒,便不是能喝不能喝的问题了,很多时候,是必须喝的问题。
陆铮笑了笑,举杯说:“来,我敬敬你们。”这次,他一仰脖干了,等王玉国等人又咕咚咕咚陪着干了第二杯后,说:“下面就都随意吧。”酒场上,如果领导和下属一杯一杯的酒到杯干,他喝多少你喝多少,那没人认为你随和不摆架子,反而会看轻了你。
不过陆铮显然不同,除了第一杯酒略显领导威严,接下来大家一起敬酒也好,有人单独敬酒也好,陆铮都是一饮而尽。
谭强几杯急酒下肚,已经面红耳赤,他这人喝点酒就上脸,实则酒量却是甚高,这时挑起大拇指道:“局长,您真是铁打的汉子!酒量也在行!”
杜小虎撇撇嘴,“谭哥,你那点道行差远了!”
除了陆铮,大家就都笑。
这时却见后门匆匆走进来一人,离得老远便道:“谭所儿,您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谭强回头看去,就冲着他挥手,意思这儿没你事儿。
谁知道这人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已经走了过来,嘴里笑着说:“都是您朋友吧?今天别客气,算我的啊……”,说着话,最后一个“啊”却是变了调,突然变成了惊呼。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陆铮,随即,也看到了正冲他坏笑的杜小虎。
陆铮就笑,原来是熟人,万德武,曾经因为倒卖电子计算器被杜小虎抓到了“打击办”,好一通收拾,最后是自己找借口放了他,没有抓到上线卖家,对他以行政拘留的处罚收场。
谭强皱着眉,说:“老万,你该忙啥忙啥去,别啥都瞎凑合!”
万德武忙“哎哎”的答应着,想走,但却又不敢走。
第三十六章才子佳人
虽然被抓了个“投机倒把”的现形而后怕不已,但万德武做大生意发大财的念头却从没有断过。
三个月前,万德武租赁下这里开了音乐茶座,当然,歌手是请不到的,只能用录音机播放音乐,同时,有伴奏带,也置备了话筒和小音箱,可以供客人自己唱歌玩。
茶座中央的位置,确实便是个舞池,这却算是违法了,现今上层对营业性歌舞厅还没有个准确的说法呢,乌山这种沿海开放城市虽然宽松些,但毕竟没有完全放开,审批十分严格,万德全营业执照上申明是“音乐茶座”,现在有了歌舞厅的功能,自然违规。
不过万德武和边防所前任所长以及现任所长谭强都混的挺熟,两任所长便都睁只眼闭只眼,却不想,今天撞到了陆局,陆政委高升陆局长,万德武是知道的,他对陆局颇为感激,但,自然也极为畏惧。
舞池的事,其实谭强找过他,叫他限期整改,但现在万德武很忙,中央文件松动,不再严打投机倒把,尤其是在乌山,打击办名存实亡。万德武已经注册了贸易公司,这段时间,都忙着贸易公司的事呢。
谭所儿好说话,万德武的如意算盘是回来拍拍马屁,把歌舞厅的事情糊弄过去,反正现在开放搞活,政策一时一变,很多昨天违法的事,今天便合法了。尤其是在乌山,市委连番下文件要各执法部门对新鲜事物扶持保护,对新的经济活动要宽容,所以,经营性场所通常都会被照顾,现在的社会环境,突然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便是同四个月前万德武被抓进打击办时,也已经是云壤之别。
所以音乐茶座整改的事,万德武本来并不怎么上心,却不想,昨天刚刚回来,今天便遇到了令他心惊胆战的陆局,当然,那一脸坏笑的杜所儿,同样令他腿肚子转筋。
陆铮却是笑着招招手:“老万,来,坐这儿吧,聊聊,听说你鼓捣贸易公司去了,原来这音乐茶座也是你的?”
万德武无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凑上来,叫了声“陆局长”,便不大敢说话了。
谭强看得肚中暗笑,心说老万啊老万,你也就敢糊弄我啊,天天和我耍花腔,现在怎么的?见到陆局,马上成孙子了?
陆铮倒是关切的问了问他贸易公司的事,听到万德武刚刚从天津进了一批自行车,已经和百货公司签了合同代销,微微点头说:“现在啊,倒动什么都赚钱,但是老万啊,等以后资金充裕了,还是要想想干点实体,那才是利国利民的产业呢。”
万德全连连的点头,见陆铮扭头去与别人说话,心里才松了口气,很快,他就变成了桌上斟茶倒酒的服务员。
就在大家说说笑笑之时,音乐突然戛然而止,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俩顾客,比划着叫吧台的小服务员关了双卡录音机。
“这什么破地儿?”走在头前的顾客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头发油亮,双排扣西装西裤黑皮鞋,和广宁话略有不同的乌山口音,一看,便知道是乌山市里来的。
从前几年中央领导人中的自由改革派开始装西装亮相,到去年年初中央书记处书记给轻工业部写信,“提倡穿西装、两用衫、裙子、旗袍”,西装热很快席卷神州大地,今年的西装市场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西装在很多人眼里,代表了时尚时髦,而陆铮等列宁装、军装款式的衣服自然代表了老土了。
所以穿西装的城市男看着陆铮这桌的目光便很不屑,明显在说:一群土老帽。
“喂,你们这儿谁是老板?”西装男居高临下的问。
万德武看了看陆铮眼色,便忙站起来笑呵呵迎上去,“两位先生,鄙人便是这小店的东家,两位有什么关照?”生意人嘛,和气生财,不管怎样顾客都是对的,都要笑脸相迎,何况便是再讨厌十倍的人,万德武也见过,也一样拍的对方通身舒泰。
听万德武称呼自己“先生”而不是“同志”,西装男满意的鼻子里嗯了一声,问:“你这有伴奏带吧?能唱歌不?”
“有,有,有,香港的,台湾的,流行歌都有。”万德全说着,对小服务员使个眼色,“小红,把磁带拿出来,给这位先生挑挑。”
西装男大咧咧挥挥手,说:“不用了,就给我找那个酒干倘卖无,我吼两嗓子溜溜边儿。”
跟着西装男身后的,同样是个年青小伙子,脸上长满了疙瘩,不大爱说话,但目光总往陆铮这桌瞟,确切的说,好像是往卫香秀身上瞟。
卫香秀心中不爽,恶狠狠的直视他,疙瘩男便吓得缩回了目光,如果不是很有自信的男人,还真没胆子和卫香秀这类散发着强烈诱惑气息的美女对视。
西装男则叫万德武把他要的啤酒、小吃都上到了陆铮这桌的邻桌,疙瘩男低着头,走过来坐下,却也不敢向卫香秀这边瞧了。
音乐很快响起,西服男抓着话筒,还左右交换摆了个pose,谭强忍俊不禁,直接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西装男的歌喉倒也不错,自己改动了部分调子,别有一番韵味,看来,还挺有才华。
西装男歌毕,疙瘩男便用力鼓掌,大声叫好,看来,是他的跟班一类的角色。
西装男得意洋洋的走回座位,却又走过来两步,来到了陆铮这桌旁,他对着卫香秀伸出手,很有风度的微笑,“小姐,能认识一下吗?我叫马文革,乌山市里的。”又说:“小姐您别误会,我不是流氓,我是教音乐的,做过好几支曲子呢,市里准备建国三十五周年大庆,就有我写的一首歌。”
西装男顿了下又继续道:“刚才从外面我就注意到你了,很想和你做个朋友,要没看到你,我也不会进来。而且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因为在乌山进的音乐茶座环境都很好,我刚刚进来的时候才会大惊小怪的。我……”
卫香秀没兴趣听他的长篇大论,瞅也没瞅他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我没兴趣和你做朋友。”她正为房子的事烦着呢,哪会在意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二百五?一看就是市里温室长大的孩子,或许很有些才气吧?但能懂个什么二五八万?
西装男尴尬的缩回了手,却又好心的提醒卫香秀:“小姐,您最好把您的衣服扣子扣上,我刚刚在外面就……”
因为天热,卫香秀淡蓝小牛仔上衣敞开着,露出雪白紧身内衣,一对儿巨兔好似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诱人流鼻血。
不等西装男说完,卫香秀就火了,骂道:“你有病啊?”不知道哪钻出来的神经病,就想坏姑奶奶的好事?本来,就是给对面的陆铮看的不是?
西装男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的回了他那桌。
卫香秀现在,也只有把小牛仔袄系上扣子,紧紧勒着上身,却更有一番青春美妙。
“陆局,原来这个还能唱歌啊,我唱一首?”卫香秀笑孜孜站起身。
谭强立时在旁边鼓掌叫好。
卫香秀款款行入舞池中,跟服务员低声说了几句,等音乐响起,她双手捧着服务员递来的话筒,落落大方的说:“我把这首甜蜜蜜送给我的领导陆铮先生,希望我的领导爱情事业双丰收。”她学着港台腔,不但不显轻浮,黄莺般动听的声音更显妩媚。
谭强、焦磊、杜小虎都大声叫好,王玉国瞅了瞅陆铮脸色,见陆铮笑容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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