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吕羽舞 第 7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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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端地,眼圈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软弱,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也许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武功和容颜都已经失去,她无所凭借,听见他这样问,她的眼圈红了。她完全没有想哭,但是无端地,她抓住六音的外衫,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夺眶而出。

    六音本是半跪在她椅子前的,见她如此,也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不敢抱她,她的伤势还没有痊愈,骨头还没有长好,禁不起他一抱。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掠过额前零落的发丝。

    温暖、安全,没有折磨和痛苦,六音的手,温暖而且柔软,像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

    带着满眼盈盈的泪水,她雾里看花一般看着六音。六音笑了,他的笑容一贯慵懒而带着纯然的笑意。从她认识六音起,他就是这样笑,不管经历了多少失意和落寞,经历过多少痛苦,六音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笑。不是他故意要作假,而是他发自真心,就是这样简单,而且温暖。

    无缘无故,她紧紧抓住六音的手,抽泣得更加厉害。

    “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六音轻轻地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且颤抖,“不要再任性了,你如果不想我跟着你,不想我爱你,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他轻轻擦掉皇眷的眼泪,她这一辈子掉的眼泪也许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我相信我够滞洒,不会纠缠不清的。你不必……总想着,要还我什么……”

    皇眷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满脸的苍白,越发像个骷髅,“我不是不想你对我好,你对我好有什么不好?”她哭道,“别人对我好,我才不会……傻得不要……”

    六音有些哭笑不得,“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不想我也对你好……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不让我自己爱你!”皇眷边哭边道,“我把我欠你的全部都还你……我不想我永远欠你的情,不让我有理由爱你!我全部都还给你……全部都还给你……欠你什么,还你什么……”

    这个女人!六音眼里荡起一层发亮的东西,“傻瓜!你就不能豁达一点,就算是爱我,那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当然是不可原谅的大罪!”皇眷突然握拳,狠狠往六音胸口砸去,“你不明白!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看着文嘉为你而死……我看着她为你而死……她到死都不原谅你!我怎么能……”

    六音让她打,突然心念一闪,“文嘉,她到死都不原谅我?”

    “当然!她死不瞑目……”

    “我有一个办法,让文嘉判定我们是不是真的有罪的。”六音扶正她,深沉地道。

    “什么办法?去问文嘉的魂魄吗?”皇眷泪痕满面。

    “不错,我们去问文嘉的魂魄,如果她恨我,不原谅你和我在一起,那么我答应你,相忘于江湖,不再让你痛苦,好不好?”六音缓缓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做我的天下第一,你回你的苗疆,老死,不相往来。”

    “你,当真找得到文嘉的魂魄?”皇眷颤声问。

    “我不能,但是别人可以。”六音笑了,“我们先去找一个鬼,然后再去找文嘉。”

    第8章

    天问

    六音要找的鬼,自然是祭神坛的降灵。

    夜风飒飒,祭神坛本就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加上四周的树林荒草,黑影幢幢,摇摇摆摆,当真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六音推着皇眷,三更时分,准时站在祭神坛的坛心。

    今夜,一样明月当空,一样月光照在祭神坛的坛心,一样似乎凝结成了有形的冰晶。

    “这世上,真的有鬼?”皇眷哺南地问,“我始终不信。如果这世上本是有鬼的,那么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她都看见了?都知道了?她,不会恨我吗?我居然,居然为了你,把自己弄成今天这幅样子。”

    六音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先把降灵找出来,这些事情除了鬼,人怎么能知道?”

    “怎么找?你要——招魂?”

    六音报以一笑,笑意盎然,“我也不知道灵不灵,我也没招过,除了圣香,有谁喜欢跑到这里来招魂?我日日里看美人歌舞,不比来这里看鬼强得多?”他这样笑,然后开始念,“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念了三遍,六音割裂手指,滴出鲜血,就在他鲜血滴出的时候,皇眷只见白影一闪,似乎千万种凶煞和阴森扑面而来,纵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禁寒毛直立。

    再看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穿着麻衣的年轻人,慢慢地飘在空中。他舔舔嘴角,恋恋不舍地看着六音的指尖,似乎意犹未尽。

    那就是鬼吗?皇眷惊奇地看着降灵,他看起来很轻,轻盈得随时可以在空中飘,但并不像个青面獠牙令人害怕的东西,只是带着一股浓重的凶煞之气,令人感觉冷。

    他甚至长得很漂亮,不是六音这种明月流水一般清而且慵懒的风华,而是一种透明的、晶莹剔透的漂亮,像一种水晶般的东西。皇眷陡然打了个寒战,对,就是一种诡异的漂亮,水晶般的漂亮。

    这就是鬼!

    正在她对着降灵目不转睛的时候,六音已经像和隔壁的邻居聊天一样对着降灵道:“降灵,上次是谁要你来的?圣香还是通微?”他问的是上次降灵受托来提醒他回头的事情。

    降灵耸了耸肩,“通微。”

    六音呵呵一笑,“我就知道,除了这无所事事成天卜卦的家伙,也没有谁这么无聊。”

    降灵没等他说完,又加了一句:“但是血是圣香给的。”他是厉鬼,厉鬼一出,势必见血,他需要鲜血,每次受人召唤,都是要吸一点鲜血的,不过,降灵需要的并不多,十滴八滴也就足够了。

    六音哼了一声,“圣香好像觉得他自己血很多。”这成天哗众取宠招摇过市的公子哥,不是最喜欢见人就说他有心病很容易死,既然已经什么身体虚弱,还喜欢到处乱跑,惹是生非,外加多管闲事。

    “啊,”降灵是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得等于一张白纸,漫不经心地道,“通微的血我不能要,他是诅咒师的杀人之血,还加上了封印,我不能要。”他舔舔嘴唇,“而且,圣香的血比较好吃。”

    六音微微一怔,心中微起悲悯之感。通微,清风白月、干净出尘的通微,望之如俗世的仙人,其实,通微却是继承着诅咒师血液的天生的杀人狂!

    但就在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封印了他,防止了他继续疯狂下去,挽救了他一生,那个人,是他爱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杀死的惟一的一个人!

    孤意如月的通微,氤氲着如莲花的幽香,如莲花的寂寞,如莲花的圣洁那双忧悒的眼睛……每个人的爱恋,或许都有着自己的哀苦,欲说,而无处去说;想哭,却无泪可流。

    六音和降灵聊了那么三两句,降灵终于注意到皇眷的存在,“你是谁?”

    皇眷坐在木轮椅上,凝视着降灵。如果成了鬼就是这副模样,那么或许死,也并不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情。文嘉,或许死后,竟会是比生前更加快乐?

    “我问你,三年前,开封有个女人跳楼死了,她叫文嘉,是带着怨恨而死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六音问降灵。

    降灵在空中飘浮,起起落落,缓缓地转动,“三年前?这世上无时不刻不在死人,无时不刻有人死不瞑目,就在你问我的时候,这世上又有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四人死去了,你问我三年前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我不记得了。”

    “既然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人死去你怎么能从千万人中找回容隐、找回我?你既然能找到我们,难道就不能找到文嘉?”六音不放过他。

    “那是因为我认识你们。”降灵的理由很简单。

    六音哑口无言,“你不是说,这世上能够成鬼的人并不多,只有有强烈的心愿未偿的人死去之后,才会不入地府、不参与转世而成为厉鬼?”他缓缓地道,“我相信她死的时候,是非常痛苦,也非常不甘心的,她,应该会成鬼的。”

    这时候降灵才微微有了些兴趣,“三年前成鬼的女人?这三年间,成鬼的人,只有三百九十五个。”他缓缓地在祭神坛上飘浮了一圈,穿过月光,“但是,如果成鬼之后,有一天对自己所执著的事情突然想通了,突然不再坚持了,那就算没有了心愿,鬼就会再度入地府投胎去的。有三百九十五人成鬼,并不代表着现在依然有这么多鬼存在世上,否则,人间早就变成鬼域。你们要找的人,或许,早就不在了。”

    “如果她不在了,是因为……她不再恨了吗?”皇眷颤声问。

    “如果她是因为恨而成鬼的,是的。如果她不在了,就是因为她不再恨了。”降灵回答。

    皇眷一阵子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么你呢?如果这世上的鬼,总是带着未了的心愿,才可以存在,那么你为什么总是存在的?她如果不在了,又是去了哪里?”

    “我?”降灵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很困惑,“是啊,为什么我总是存在的?”他缓缓地飘浮,抬头看着月亮,“一千几百年来,为什么我总是在的?我看着他们消失,看着他们得偿心愿,看着他们投胎,为什么我总是在的?”

    六音和皇眷也望着天空,同时思考着这些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的问题,苍茫的宇宙,神秘的生死,人与鬼,前生与来世。那么遥远的星辰,那么深邃的天空,生与死之间的奥秘、心愿、信念,与爱……

    “降灵,你的心愿是什么呢?”皇眷幽幽地问。

    “我的心愿?”降灵困惑,迟疑地自言自语,“我的心愿?”他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一般,轻轻地落在皇眷面前,然后抬头一直望着远方,“一千一百五十六年,已经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了,太久了,久得我连自己的心愿,都已经忘记了……”

    一千一百五十六年,太过久远的时间,久得连心愿都已经忘记。

    但是那心愿,必然还在你心底,否则,你为什么还在?你为什么不会消失?你为什么不肯投胎?为什么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依然一个人在这祭神坛上徘徊?你是在等待着什么吗?等待着已经忘却的心愿,在下一个一千年的偶然的瞬间,突然间实现——

    皇眷一阵黯然,低声道:“你知道那些心愿得偿的魂魄,最终究竟去了哪里?”

    降灵还在想,他的心愿到底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去了地府,去投胎。”

    “那么,那么心愿未了的魂魄,又在哪里?”

    “在他们死去的地方。”降灵回答,“或者,在他们尸骨埋葬的地方。”

    “我要怎么知道,一个魂魄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依然存在的?”皇眷问。

    “你可以召唤灵魂。”降灵说到现在才突然间清醒过来,“啊,召唤灵魂是很危险的,你不能召唤。”

    “你可以帮忙吗?”六音开口,“去文嘉跳楼的地方,看看她是不是依然还在?”

    降灵“哦”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慢慢地向皇宫飘浮去了。

    皇眷坐在椅子上看着降灵离开,黯然道:“我想见文嘉,又害怕真的见到她。”

    见到文嘉就证明她依然是怨恨的,她就不可能原谅她。

    六音要改变她的心情,笑了,“你有没觉得降灵是一个很乖的鬼?”

    皇眷回忆降灵的一举一动,叹了口气,“他很纯,真的很纯很纯,没有心机,也没有脾气。”她哺哺自语,“他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心愿,我想那应该是一个不能放弃的心愿,即使被遗忘了,也决不放弃,所以他一直在这里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依然不能投胎转世。也许,是他不愿意离开。”

    “不能放弃的心愿,即使被遗忘了,也被牵挂着,不愿意一切从新开始,宁愿在这个荒山野岭寂寞地等待,等待着也许下一个一千年,愿望就会实现。降灵很健,”六音轻笑,幽幽地道,“这么说起来,连我,都要有些心疼了。”

    “嗯,所以说,人坚持信念的心,真得很可怕。如果这个信念是怨恨,那就更加可怕。”皇眷说得真的有些发抖,六音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才宁定下来,“我害怕文嘉。”

    “不怕,你绝没有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人,是我不是你。”六音柔声安慰她。

    “对不起她的人,只有她自己,不是我,也不是你。”皇眷黯然,“没有人比我清楚,谁也没有要对她不好,是她自己不放过自己。那一跳,实在让我太伤心!”

    “你一直是她的好姐姐。”六音在月下,轻轻地用梳子梳她的发髻,耐心地为她整理有些零散的发丝。

    她很爱美,就如他自己一样。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降灵才像刚刚消失离去的样子一样,慢慢地飘浮过来,“没有,我找不到她,她已经不在了。”

    皇眷说不出她是什么心情,哑然了好一阵子,“她去了哪里?”

    “投胎。”降灵依然很有耐心地回答,“她在一个月前投胎去了,我问了皇宫里六十五年前死去的一个老宫女,她说,她突然想通了,就投胎去了。”

    “她想通了?真的想通了?”皇眷颤声问,“她不恨我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她不恨我?”六音问。

    降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留了几句话。”

    “她说什么?”皇眷和六音异口同声地问。

    “相忘不如相亲,相亲不如相守,爱又如何,恨又如何,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我的,终不是我的。”降灵漫不经心地道,“太痴,是一种苦果,亦是一种毒果。”

    这样达然豁然的话,被降灵用这样口气念出来,实在有些怪异,但是皇眷却听得泪水盈眶,拉住六音的手,她潸然泪下,“文嘉终于长大了。”

    “她长大了,你也不必折磨自己了,难道她看开了,你反而看不开?”六音握着她的手,轻轻地道,“不要再逃了,好不好?”

    “我已经逃得腿都断了,怎么能再逃走?”皇眷含着泪笑,“除非,你抱着我逃走。”

    六音懒洋洋地笑,“我抱着你逃走?皇眷啊皇眷,你也太看不起你未来夫君了。”

    “未来夫君?”皇眷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谁说——谁说要嫁给你?你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你干什么脸红?也不知道是谁胡思乱想?”六音翘起嘴角笑,“降灵,我不说多谢,大不了明天我叫血很好吃的圣香来给你鲜血,呵呵!”

    降灵“嗯”了一声,依然在祭神坛上飘浮,起起落落。在六音离开的时候,依然听见他在哺哺自语:“我的心愿,究竟是什么?我的心愿……”

    月光之下,一个淡淡的鬼影,上上下下地浮荡,四周是亘古的寂寞与黑暗,缓缓地转过来,转过去,飘起来,飘下去,都只是……一个人。

    六音和皇眷时不时地回头,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之后,他们都觉得,降灵实在比他们两个要更寂寞,也更凄凉。

    一千一百六十五年的徘徊,降灵因为太单纯,所以他甚至感觉不到,那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可也正是因为他不觉得苦,所以,才是真正的苦。

    “降灵其实很可怜。”皇眷轻轻地道。

    “很可怜?”六音给她推着轮椅,走在月下,心里非常满足温馨,轻轻一叹,“是的,当我们快乐的时候,看见他们,自然就会觉得他们很可怜。”他推着轮椅继续走,“不过,我们是男人,不需要人可怜。只不过,如果在需要的时候付出一把关心,做出一些需要的事情那就是了。怜悯,是不适合我们的。”

    “我明白,就像容隐和聿修救你,他们并不可怜你,而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才帮你,他们不会帮你去做你不需要帮助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你可以。”皇眷笑了,“男人之间的感情,要比女人之间,豁达得多。”

    “嗯,因为我们彼此信任。”六音一笑,“虽然降灵很凄凉,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凄凉也会变成美满,只不过需要时间。他已经等了一千一百六十五年,不会在乎多等。”

    “当他等到的时候,岂不是,也要消失了?”皇眷轻轻地问,“我会很舍不得的。”

    当愿望实现的时候,降灵岂不是也要消失了?六音微微一怔,低声道:“希望不会吧,降灵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皇眷黯然许久,展颜一笑,“我们快回去吧,我饿了。”

    六音哈哈一笑,加快了脚步。

    第9章

    绝代风华

    等再过了一个多月,皇眷的伤势比较稳定之后,六音和皇眷决定离开开封。因为毕竟开封认识六音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说不定就造成意外的风波。万一皇上知道了要追究他擅离职守之罪,六音虽然不在乎,却也是麻烦。

    “我看巴豆说不定还会变,变成金豆呢。”六音一手握住那“巴豆”,一搓,那伪装的蜡层脱落,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也亏得他挖空心思做这些,“我就知道,蚕豆巴豆那有这么重的,想送钱就直说,难道我还会不要?真是!”

    皇眷嫣然一笑,“他说不定就是想逗你一下而已。”

    “所以我说圣香最啰嗦无聊。”六音想象着圣香穷极无聊在蜡烛下把金豆做成巴豆的样子,懒懒地一笑,“不过有时候想想,这家伙也有可爱的地方。”

    皇眷轻笑,三年以来,从未觉得心情如此愉快,从前没有心去笑的,如今也笑了。因为他……他是笑得这么灿烂,这么纯然快乐的样子。

    ☆☆☆

    马车走着走着,出了开封,出了洛阳,径直走向江湖。

    六音把一个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指尖上转,玩得煞有介事。

    皇眷看了一眼,“给我。”

    六音一把握住,瞪眼,“干什么要给你?”

    “那是我的东酉。”皇眷哼了一声。

    “你已经送给我了。”六音不给。

    “我还没做好,不送给你了,还给我!”皇眷伸出手,“快还给我!”

    “不给!”六音把那东西戴在脸上,“我还要戴着到处走。”

    “难看死了,我给你做一个新的,快还给我!”皇眷横眉,可惜她行动不便,抓不到六音。

    那个东西,就是皇眷绣给六音的面罩,上面有个绣了一半的背影,乌发垂丝,腰间悬铃,风采绝然。

    六音把面罩拿了下来,放在手里看,“你喜欢我是那个样子,是不是?”他柔声问。

    皇眷脸上一红,“谁喜欢你那个样子?难看死了,快还给我!”

    六音对着那块面罩,突然挑开了他綰好的发髻,一缕乌丝,轻轻地垂了下来,遮住了左眼。他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解开丝带,叮咚微响,他把一个东西轻轻系在了身上。

    那个芙蓉花开的,富贵繁华到了极处的玉铃。

    皇眷看着他抬起头来,熟悉的风华,熟悉的幽黑的眼眸,带一点媚美,一点流光水月的迤逦,遮拦住半个眼睛的乌发,那个——带笑的六音!

    她怔怔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六音慢慢伸过手来,把那个黄金凤羽,要戴在她耳

    离开的时候,只有圣香一个人送行。

    容隐早就离开,聿修决不会为这种事情动儿女之情,通微比聿修更加淡泊无情,自然最啰嗦多情的人就是圣香。

    “下次不要再搞得半死不活回来了,我忙得很,容容也忙得很,下次谁也没空救你,你自己小心,不要再制造这种意外了,实在不怎么好玩。”

    六音和皇眷乘坐马车,挑开帘子,“你忙得很?”六音似笑非笑,“你忙着吃糕点花生、八宝鸡腿和五香蚕豆吧?”

    圣香笑吟吟,毫不忌讳地继续把袖子里的五香蚕豆拿出来晃了晃,“怎么,你嫉妒?你要吃我也不会小气的,分你就分你,不用这样拐弯抹角地嫉妒我。”

    “我嫉妒?”六音嗤之以鼻,“我要吃也不会吃这个东西,这种娃娃吃的东西,除了圣香少爷我看再没有活到你这样一把年纪的人还敢天天拿在手上,也不怕肥死你。”

    圣香白了他一眼,伸腿绊倒六音拉车的一匹马的马腿,让六音整个马车晃了一下,“肥死?原来你是要注重形象,居然要减肥,这还当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六音哭笑不得,“算我惹不起你这个胡搅蛮缠的大少爷,可不可以请你把你的狗腿移开,过会儿你的狗腿被马腿踩断了,你请马儿给你治伤去,不要诬赖我。”他轻轻一提马缰,两匹拉车的马轻轻向前走了两步。

    圣香收脚,扬手,一包五香蚕豆准之又准地落入六音的窗口,“记住了,你欠我一包蚕豆三个铜板,下次回来记得还我。”

    皇眷的伤好了一大半,见蚕豆破窗而入,一把接住,然后才听见圣香那句话,一探头,却见外边四野空阔,圣香早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禁讶然,“好轻功!”

    六音赶车,呵呵一笑,“圣香别的本事没有,惹事生非和逃之夭夭的本事第一。”

    皇眷也轻笑,“轻功要练到我探出头去,他已经在我视线范围之外,着实不是一般的了得,就算是称做震古烁今,也不算过分。”圣香、容隐、降灵、通微、聿修,她见过的他这几个朋友,着实都不是寻常人物,都有些奇特得近乎神奇的地方。

    “等你被他做的事情气死之后,就只会觉得他可恶,不会觉得他震古烁今了,”六苦苦笑,看着皇替手上的蚕豆,“当蚕豆变成巴豆的时候,你还会觉得他的轻功了得是一件好事?”

    皇眷盈盈一笑,往袋子里望了一眼,果然,蚕豆袋里装的是巴豆,“他是开玩笑呢,还是真的希望我把这巴豆吃下去?”朵上。皇眷低头让开,刹那间明白了六音当年解铃的心情,“不要,我已经,配不上它了。”

    六音没有逼她,而是缓缓把黄金凤羽放在她手里,让她握住,“每个人的容颜都会老,这些东西,总有一天我们谁也戴不起,美丽与否,是当初第一眼相见时候的记忆,我在那个时候认定了你,你在我眼里,就是那个时候的最美的你。”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你豁达。”皇眷并没有习惯从美到丑的心清变迁,“你是经历了三年,逐渐习惯了不美,而我是……”

    “你是为了我,如果你后悔了,告诉我方法,我可以把它还给你。”六音柔声道。

    皇眷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我没有后悔,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我永远都不能习惯看着你枯凋憔悴的样子,至于我,”她很傲气地一抬头,侧过脸去,“我可以不看镜子!”

    这就是她处理的方法?不看镜子?六音笑,“你的脸,如果好好地保养护理,要恢复你过去的容貌,也许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只是枯凋,并不是毁容。”他凝视着皇眷,轻叹,“那个时候,你太着急还我容颜,否则你给我三年修养,或许,不需要你付出这么多。”

    皇眷哼了一声,“我高兴!”

    六音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那样陡然流动了千万种光彩眼睛,皇眷牢牢地看了他两眼,闭上眼睛,低声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不明白,毁掉你的容颜,是苍天都不能原谅的罪孽,所以我付出代价,是天意。我虽然不甘心,却从不后悔,也从不怨恨。”她苍白着脸,轻轻握住六音的手,低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六音反握住她的手,“我明白,所以我很快乐。”他轻轻地抚摸皇眷的脸颊,柔声道,“我感激你还我容颜。”

    皇眷苍白的脸上一阵红晕,看了他一眼,她别过头去,有点傲,“不客气!”

    两个人到此,心底再没有其他疙瘩,相视一眼,都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马车摇晃,突然之间,似乎街上遇到了什么混乱,惊呼尖叫之声四起,马停了下来,人声如潮,似乎都在逃跑。

    “出了什么事?”皇眷问。

    六音挑开窗子,往外看了一眼,笑了,“有只牛跑到街上来了。”

    皇眷笑了,“不如你用一掌劈碎千斤巨石的掌力把它弄走吧。”

    六音回眸瞪了她一眼,“那要你先去被它压在牛蹄下,否则我哪来那么大力气?”

    皇眷笑声不绝,六音挑开窗子,在牛狂奔过马车的时候,顺手摸了一把牛头,那只牛就奔了几步软倒下去——被六音一掌按昏了。

    外面愕然、惊异、赞叹、欢呼之声此起彼伏,几乎以为六音那一摸有如神助。

    “好功夫!”外边有人喝彩。

    皇眷偶然往外看了一眼,“这里是贺西会场,怪不得有不少武林同道。”

    六音不以为意,“贺西会场似乎有个江湖比美大会,贺兰春山要以倾城绝眼和天下英雄一较高下,真是不知死活的女人。这世上能收拾她的人不知多少,倚仗着一门邪功,就想独霸武林了吗?真是笑话!”

    “不如你去吧。”皇眷狭长的凤眼滑过一丝狡黠的笑,“你去,我保管天下第一美人,非你莫属。贺兰春山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去?”六音也不以为意,“可以啊,我把她打趴在地上,让所有受过她倾城绝眼霉头的人,一人踩上一脚。”

    皇眷盈盈一笑,“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你上台,让台下的众多英雄美人全部失色。”

    六音哈哈一笑,把那面罩戴在脸上,“我这么去,你说还有没有人惊艳?”

    皇眷嫣然,“当然有,有我啊。”

    六音做了个鬼脸,“好色之徒。”

    “你可以叫非礼。”皇眷不在乎,“我是苗疆女子,不象中原女子那么稳重听话,也不在乎那么多礼节。”

    “傻瓜,非礼不是这个时候叫的,这个时候,我应该叫登徒子才是!”六音大笑,一手揽住皇眷的腰,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黄金凤羽戴在了她耳朵上。

    ☆☆☆

    再过十天就是贺西会场之会,六音和皇眷既然起了参与的念头,就在贺西客栈住了下来。六音还当真把那面罩成天戴在脸上,否则,以他此刻的容貌,站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也委实有些惊世骇俗了。

    人太美,有时候和太丑相同,都会产生与人世间的距离,反而不能自然地生存着。

    六音借了客栈的厨房煮燕窝,他人在江湖三年,早已经学会什么事都自己来,否则让三年前的六音下厨房做燕窝,不吓昏了一群人才怪。

    他买了最好的燕窝,给皇眷做滋补容貌的东西。

    皇眷的木轮椅就停在厨房外的院子里,通过厨房的窗子,她可以看见六音在厨房里忙碌,那面罩随着他的动作飘荡,闻着燕窝淡淡的甜香,她禁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长长吐出一口气,只觉得人生如此,真的真的别无所求了,美也好,不美也好,从此时此刻开始,她真真正正地毫不萦怀,不在乎了!真的不在乎了!

    “师兄,你说这一次贺兰妖女……”

    隔壁传来谈话声,很是耳熟,皇眷认得那是青剑十八式青剑门的门人,那个青衣女子的声音。他们也来了,不过皇眷并不觉得奇怪,他们和贺兰春山是死敌,不来才奇怪。

    随着脚步声,刚才说话的两个人,走进了院子来,看见皇眷坐在椅子上,都是微微一怔。青衣女子迟疑地看着皇眷,“这位姑娘……”她依稀仿佛记得,她好象是不久前救过他们一命的皇眷,但是,皇眷的容颜辉煌尊贵,这位坐在椅子上的姑娘却苍白憔悴得像濒死的青蛾,而且,她似乎不良于行。她看了她许久,竟然不敢肯定她是不是皇眷。

    皇眷见她如此,淡淡一笑。如果是她早来那么一会儿,看见青衣女子这样的申请,她也许是会痛苦,但是,皇眷凝视着厨房里的六音,她的确想在乎一下,想伤心一下,后悔一下,却怎么样也伤心后悔不起来啊!平静;安详;把她的心填得很满;她自知是偏激的人;此时此刻的平静;是经理了风浪之后;沉淀下来的平静;证明了她真正成长了;再不是会伤人伤己的任性女子。

    文嘉,无论你投胎到哪里,想必都会为我高兴,我开始学会爱了。就像你一样,学会宽恕,学会豁达,学会爱——

    青衣女子看她这样淡淡一笑,那眼中流过陡的光彩;在看见她耳边的黄金凤羽;突然认了出来;“啊,你是皇眷姑娘!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错愕之极,也忘了这么问是不是会伤了皇眷的心。

    皇眷笑了,带一点犹然的自负和一点悠远的平静祥和,“受了伤,自然就变成这样。”她依然孤傲。

    青衣女子还没想出要安慰她什么,只听厨房里格拉一声,有人开门出来,一见外面这么多人,反倒把他吓了一跳,“怎么?我做个燕窝,外面开大会欢迎我出来?”

    皇眷轻轻地哼了一声,把木椅推了过去,“你想得美,我等着你不知道做出什么古怪的东西,吃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毒死我。”

    从厨房里出来的人戴着个奇怪的面罩,猛一看,只觉得一片深深浅浅的鹅黄色,几缕黑线,看着虽然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谁。他戴着那绣功精致的面罩,也不觉得其实大白天戴着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很碍眼,就这么走过来,把一个木托盘放在皇眷手里,“毒死你?我在里面已经吃了我那份啦,要毒死也是我比你先死,怕什么。”

    皇眷看者木托盘里晶莹透明的燕窝,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里面放着三个红枣,映着雪白的瓷碗,晶莹剔透的燕窝,殷红得很好看,一股清淡的甜香淡淡地萦绕,令人陡增食欲。她尝了一口,又哼了一声,有些刁蛮地撇了撇嘴角,“想不到你做厨子很有天分。”

    六音笑,随手揉掉她刚刚洗净披散在后的发丝,让它乱成一团,然后看它光滑柔软地顺回去,“想吃就直说,我最懒得听别人拐弯抹角地赞美我了。”

    皇眷白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她双手都拿着瓷碗瓢羹,她早已一拳捶了过去,看他得意的样子!

    青衣女子陡然被晾在了两人的世界之外,看着皇眷虽然容颜枯凋,但是眼角眉梢似笑非笑的娇媚喜悦,仔细地看,她依然神采飞扬,因为——她好幸福!

    她看着戴着面罩的六音,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是谁?

    ☆☆☆

    十日转瞬既过,皇眷这十天经过六音全心全意的调养,伤势好得很快,连容颜都恢复了三分颜色。

    贺西会场,落日大旗。

    那一支绣着“贺”宇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站着六行黑巾蒙面人,那不用说就是贺兰春山用倾城绝眼迷惑了的什么武林俊杰了。

    会场外人头攒动,多半是那些“武林俊杰”的师门的人,也有一些来看热闹的,一些来找贺兰春山霉头的。

    贺兰春山坐在大旗下一张檀木椅子里,一张娇媚美艳的粉脸在夕阳下似笑非笑,如果扫去了那种邪气的味道,也可以算得上一个举世罕见的佳人。

    六音和皇眷依然躲在马车里,说是要打妖女,其实看热闹的成分更多一些。六音依然戴着那面罩,悄悄地在皇眷耳边道:“我们坐着看看,也许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出来。”

    皇眷低声道:“你看,这一次贺兰春山当真惹出大事来了,那边人群里坐的老头,是尊皇,我想贺兰春山说不定得罪了尊皇的野蛮孙女艳蝶。”

    六音早就看见,却当做没看见,耸耸肩,“那就不必我上场了,我早就说,江湖能人多得很,像贺兰春山这么不知死活,早晚要玩完。”

    “我还看见容隐和姑射呢,”皇眷轻笑,“他们想必是来凑热闹,一点出手的意思也没有。”

    “在哪里?”六音东张西望。

    “那里,”皇眷撩开窗帘,“容隐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声,不是他们都称‘白发’和姑射是近十年武林最杰出的人物吗?他和姑射坐在那一大片什么名门正派的席位上,和古长青坐在一起。”

    就在她指过去的时候,一头白发的容隐往这边冷然看了一眼,那一眼就似乎穿越了千万人群,看穿到马车里面,皇眷轻轻一笑,“好气魄!”

    六音无可无不可地笑,懒洋洋地坐在马车里翘脚,“容容在江湖实在是委屈了他,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宫里,他站在政事堂的栏杆旁等着上朝,旁边多少人人来人往,他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孤高得就像天上月,卓绝得就像一块冰。他战场点将的气势,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皇眷看着台上开始有人向贺兰春山挑衅,要寻仇要砍要杀,她看着,也只是有趣地笑笑,“不过我还是希望看到你把贺兰春山打倒,我想看看容隐看见你是什么表情。”

    “不会有什么表情的,”六音懒懒地道,“你刚才那么一指,他就已经看见你了。你在,难道我还会不在?我看他既然知道我在,就更加不会出手,他才是真正地坐在那里看热闹。”

    说话之间,台上已经动起手来了,几个心急寻仇的,反而和他们的亲人子弟打了起来,在贺兰春山的魔功下,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早就迷失本性,谁也不认得,只认得贺兰春山的花容月貌。

    皇眷看了一阵,“这贺兰春山实在可恶得很,居然要别人手足相残,骨肉搏杀,明明是自己兄弟,虽然知道他迷失本性,但是又有谁下得了手?她真是拿稳了立于不败之地。”她看着场上的局面,哼了一声。

    突然之间,几个青衣人跃上台去,和贺兰春山的几个蒙面人打在一起。

    “青剑门实在没什么人才。”皇眷看了一阵,摇头,“古长青的人品很好,堪称大侠,武功实在——”

    六音早已经看得快要睡着,“一流的大侠,二流的身手,三流的头脑。”

    皇眷推了他一把,“我还指望着你在这里扬名立万呢,出去啦,不要让贺兰春山得意太久,当真以为她自己好了不起。”她实在看得无聊,要六音快快上台,把贺兰春山那副得意的样子撕下来,她真的以为她是武林至尊啊?大把比她高明的人坐在一边看热闹,连要和她动手的意思都没有,不把她的神气打下来,实在对不起自己。

    六音本已经看得昏昏欲睡,淬不及防被她一把推了出来,“你要我出来也不要这样陷害我,先通知一声不行吗?”他差点被她从马车里推出去,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

    皇眷嘴角微撇,似笑非笑,她本就是故意的。

    就在他们两个依然半玩半闹不当真的时候,那边贺兰春山已经要下手了,她本就看古长青最不顺眼,乘他一个不慎,一记冷手,往古长青命门要穴劈了过去,要把他立毙掌下。

    场下惊呼之声四起,容隐眉头微微一扬,姑射纤指扣住了乌木琴。

    就在这时,黄影一闪,有个人不知从哪里扑了出来,提住古长青的衣领,把他横移了三尺。

    贺兰春山这一掌本就够快,居然这人的身法比她还快,而且后发先至,一伸手,把古长青整个人平移了三尺,这是什么功力!

    等贺兰春山一掌落空,才看清楚,来人面罩蒙面,黄衣飘飘,腰间有铃,微微一动,铃声叮咚,令人怦然心动。

    没看见面容,却有一种一举手一抬足动人心魄的魅力,移开了古长青之后,拍了拍手,才正对着贺兰春山。

    他居然敢正视着贺兰春山的眼睛!场下一片震动,贺兰春山倾城绝眼名震天下,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能够与她的眼睛对抗,这个蒙面人居然敢正视她的眼睛,完了完了,这样的一个绝顶人才,立刻就要变成贺兰春山的旗下之臣。

    就在场下议论纷纷,悲叹四起的时候,却看见蒙面人对着贺兰春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子,居然道:“你也算得上美人,其实说不定你不练什么倾城绝眼,还更美一些。”言下,不怎么欣赏。

    刚才一阵对视,贺兰春山已经用出了她全部的功力,非但制服不了这个蒙面人,反而他的眼睛光彩闪烁,微微一动就是风华千古,她自己的心神几次要给他迷惑了去!大骇之下,她陡然想起,脸如死灰,“是你!”

    那蒙面人自然就是六音,见她认得,耸耸肩,“很不幸,是我。”

    “是你!是你!你怎么还不死!”贺兰春山脸如死灰,一边后退,一边尖叫。

    台下议论大起,不知道这个蒙面人是谁,居然令贺兰春山如此恐惧。

    江南山庄的庄主江南丰讶然,“他是?江湖上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少年。”

    容隐与他并坐,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他即使可以克制倾城绝眼,贺兰春山的武功也是不弱,何况她还有这么多人质在手,我看,情形对那蒙面人依然很不利。”江南丰的儿子,江南山庄的少庄主江南羽突然道,“还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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