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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手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地址,藏好,出去管教要搜身的。”
却不料余罪一揉,一扔,一把搂住傅国生附耳道着:“老傅,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我也是好意,咱们最好别照面。”
嘭声门开,余牢二赤着脚、光着上身,赤条条地出去了。只看到了这个亡命徒最后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门锁上时,一仓挽惜,瓜娃和豁嘴拿着二哥的衣服、鞋子,睹衣思人,好不伤感,新人披着牢二那身不知道那里抢来的短襟牛仔,有点感动,可不料感动劲还没过去,衣服就被抢走了,一看是那位眼露凶光的云南佬,他忍气吞声地没敢叫板,此时倒有点怀念牢二了。
只有傅国生怅然若失了,他没有太明白“余小二”最后的那句话,不过感觉怪怪的,人走了,他坐在床上长吁短叹,黑子有点看不过眼了,安慰着道:“傅老大,叹什么气嘛,你不也快出去了。”
“江湖险恶无同道,寂寞呐。”傅牢头哀叹着,又看着一仓人渣,仿佛有什么未竟之愿似的感慨着:“这么多人才,都他妈被这么关着,浪费呐!”
看来牢头惜才心思,不只是余罪一人。
这一天,余罪在白云看守所住了三十四天,出来时光着上身、赤着脚,可把来接他的鼠标给笑惨了,一肚子不合时宜、一肚子怨气的余罪,也被重见天日的兴奋冲淡了不少,他抢过了鼠标的车,在高速上飚了十几公里,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明媚的阳光、新鲜的空气、绿树成荫和高天流云也会是一种享受、一种奢侈。
生活,翻过了艰难的一页………
第14章再见上级
一周后………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清晨,余罪拉开窗帘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城市的上空笼罩了白茫茫的一片,像北方冬天的霜晨雾淞,唯一不同的是,北方这个季节还格外地冷冽,可这里,却是很潮很闷的空气。
出来一周了,很意外,想见谁,偏偏见不着谁。而不见的鼠标,却天天在你的身边晃悠,每日里就吃和玩,把羊城数着的名胜逛了个遍,不想出去玩了,就在宾馆里健身房做做恢复训练,在警校呆惯了的人,或多或少有运动瘾,饮食加运动再加上几个日光浴,阴暗监仓里的滋生出来的毛病,在他身上早不踪影了。
他痴痴的看着窗外雨中的街景,很多时候,在他的心里会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置身于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有时候甚至他会怀念监仓里那个裸着身、光着腚的自由世界,赤裸裸地,不需要像外面这个世界,都戴上一层厚厚的假面具。
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戴上了,他非常想见到那些有目的把他送进去的人,可他还偏偏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吓唬鼠标要回山西,把鼠标每天紧张地只顾好说歹说安慰他;他其实也很想披上那身警服,挂上三级警司的肩章,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付出应该换回这种回报,可他偏偏装得一切都无所谓,根本不想当什么警察。
他有时候很挣扎,派出所片警、看守所狱警,给他的印像都不怎么好,除了叱喝就是脚踢。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就像所有诟病公务员尸位素餐,同时又挤破脑袋去考公一样。其实谁也想成为那样有牌照的特权阶级,而不想成为拳打脚踢下的被虐者。
妈的,为什么晾着我?
为什么等这么久?
下一步究竟他们想干什么?
在监仓里目标会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又萦绕到他的脑海里,这个任务开始得糊里糊涂,结束得糊里糊涂,除了掌握全盘的幕后,恐怕他作为棋子一时无法窥到全局,本来他以为,出来后就会被省厅的大员关着,详细地问里面的情况,问目标的情况,可他想错了,居然什么都问,居然就像一个简单任务让在监仓里生存一段时间一样,现在只剩下鼠标个草包坐陪了。
“对,鼠标这个货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余罪一念至此,打开了窗户,回身叠好的被子,出了门,在敲响隔壁房门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间里异样的音乐。细细一辨,是猫和老鼠的声音,这么多年了,这家伙的欣赏水平还没什么长进,一敲门,稍等片刻,穿着大裤衩的标哥开了门,又急匆匆奔回去看他的猫和老鼠了。
余罪直接摁了电视,鼠标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瞪着眼,余罪往床边一坐,毫不客气地拔拉他那胖脸,针锋相对地瞪着眼,像在看这小子是不是出千了。
但逢这种阵势,鼠标一般抗不过余罪,更何况余儿的人渣气质已经蔚然成形,他一萎,又开始了:“余儿,你别吓唬我行不?我真不知道,领导就交待陪你吃、玩、恢复煅练什么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
“就你这得性,也知道不了什么。那个,鼠标……你来羊城,见没见到细妹子。”余罪问,换了个话题,他考虑着,估计就知道也从这货嘴掏不出来。
不过问及鼠标哥的伤心事了,他眼皮一耷拉,苦水来了:“……没见着,第二天我就溜出去找她了,租的地方没人了,想去她老家找找又抽不开身……她先前的手机又停机了,哎我说他妈妈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你说我们滚床单那长时间了,怎么我走她也消失了……”
鼠标哥好不懊丧,对于细妹子看来也确实动了点情,只不过任务在身,生生错过了,没有找到那就剩下很多癔想和猜测了,直猜测到他不敢往下想。
为什么呢?没准社会上就这么回事,露水夫妻一场,你在乎,人家还不在乎呢。
不过余罪可不是来安慰来了,他笑着问:“标哥,您这风流事,组织上知道吗?”
“废话不是,我敢说吗?”鼠标咧着嘴道。
“你不敢没关系呀,回头我说吧。”余罪轻飘飘地道,鼠标被刺激了,瞪着眼叫嚣着:“你敢?”
“你觉得我不敢吗?回头我就向许处反映,你狗日生活作风有严重问题,在羊城任务期间,不但诈骗了上万钱财,而且还勾引了一位年方不足十八的良家少女,更可恶的,还始乱终弃。更更可恶的,一点都没有向组织坦白的意思。”余罪加重着语气,手指点点斥着鼠标,鼠标翻着白眼,不屑地道着:“咱们是哥俩比jj,一个鸟样,谁也别说谁啊,好像你干什么好事了似的。”
“是啊,我没干好事,可老子早蹲过了监狱了,你呢?你这问题要在领导眼里,那可大了,寻根溯源,那可是思想上的严重问题。想穿警服,没戏了。”余罪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这几天什么都陪着你,就差陪你上床了,你还想怎么样?”鼠标明白了,余罪的威胁必有所求,果不其然,余罪奸笑着一搂他坐在床边小声问着:“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想知道,接下我会怎么样?透点风啊标哥,你要不透风,小心我把你的事透出去啊……不服气啊,就真穿上警服,我现在三级警司,收拾你实习个二毛党还不容易?”
软硬兼施,把鼠标哥给问住了,他刚要开口,余罪又警示道:“别找借口,我就不信,你背着我不向某些人汇报。”
“这…这……”鼠标脸拉得更长了,难色更甚了,不用说,肯定汇报了。也不用猜,肯定有某种目的地,许平秋无非是用这么个狐朋狗友拴着余罪,这点余罪早就考虑到了。他不客气了,直拽着鼠标的耳朵问:“许平秋是不还在羊城?”
“是。”鼠标不撒谎了,点头道,难色一脸。余罪吧唧轻轻给了这货一巴掌斥着:“知道你小子哄我。再问你,来的时候是几个人。”
“就我们俩。”鼠标道。
“还见到谁了?”余罪再问,鼠标难色稍难,余罪一捏鼻子,鼠标叫苦不迭地道着:“没谁,就那几个人,我也叫不上名来,他不让我和那些人接触。”
“什么人?”余罪问。
“就那……”鼠标犹豫地说着,冷不丁电话响了,他一挣脱,讨好似地说着咱接个电话,他躲过一边接着电话,应了几声,看了余罪几眼,等扣了电话时,如释负重一般笑着对余罪道着:“不用审了,我带你去。”
“你带我就去?切。”余罪不屑地道。
“余儿,你就进了趟监狱,不是去了趟国际刑警总部,咱不要这么大架子成不?妈的,早知道提三级警司我就去了,那轮得着你,靠,老子现在还是二毛党,被人训来训去的……”
鼠标有点气着了,发着牢骚,穿着衣服,提留着裤子,就这得性余罪就想摆架子也摆不起来,两人一起相随着出了住了一周的武警招待所,朝集合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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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地点在煤炭大厦,这座宾馆是山西省煤炭厅投资建设的,每年南北的煤炭交易都在这里,余罪有所耳闻,大厦建成已经年久,进门所见都是些有点过时的装饰,甬道、电梯、墙壁处处都显得有点老旧了,余罪在想着,这也正符合出省刑警的办案地点的选择,既隐敝,又能省下不少经费,而且在这儿出入的北方人居多,不引人注意。
聚会地在顶层,整个一条甬道被封闭着,挂了个煤炭检验研究处的名字,有点不伦不类,不过看守很严,门口站了位看报纸的,以余罪的眼光一眼便能分辨出这是位便衣。
很简单啊,就那破报纸,除了训练有素的,谁有可能对着满纸广告的内容,一动不动拿着看得入神。
没有阻拦两人,鼠标前头带路,到了这两边,敲了1706的房间,里面的声音响起时,他拉开了门把手,不过很有当差的自觉,做着请的手势,笑容可掬地请着这位未来的三级警司进去。
鼠标在执行命令,和他没什么介意的,余罪踏步而进,身后的鼠标掩上了门。按着命令要求,守在门口。其实他也在腹诽,为什么好事就轮不着咱涅?能轮到的,不是陪同就是看护,现在又加了一项,看门。
进门的一刹那余罪愣了下,一身警服正装的许平秋赫然在坐,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警致的箱子,他的手指正有节奏的敲着箱子,眉毛挑着,观察着余罪已经隐藏起所有心理活动的表情,那张脸,像腊人、像泥塑,就那么看着。
“坐啊,这么安静,我以为你会有更激烈的表现。”许平秋示意着对面的座位,这个房间,像一个皮包公司的办公场地,除了桌子和沙发,什么都没有。余罪一言未发地坐到了他的对面,其实在监仓里想过无数次见面的场景。
很激烈的场景,想过踹他的裆,然后再恶狠狠的踏上几脚;想过捶他的脸,然后是恶狠狠的唾上几口。可真正面对的时候,余罪发现他缺了那么点勇气,出狱的兴奋、升职带来的希翼、再加上对接下来境遇的期待,让他的心里产生了犹豫……如果一无所有,谁也不在乎。可如果不是一无所有,就会让人缺乏那么点义无返顾的勇气了。
“欢迎回来。”许平秋客气了句,惯例地去掏烟,该说什么让他也有点难以启齿,不过他忘了已经立志戒烟了,没有掏到烟,他一怔间,余罪反倒掏出来烟来了,一磕嘴一叼,娴熟地点上,根本没客气一句给老许发一支。许平秋压抑着烟瘾,笑着道:“抽烟的样子很帅,我就不劝你戒了。”
没回音,余罪没搭理,斜眼瞟着,不像上下级,而像一对决胜的对手。
许平秋笑了笑,整理着思路,半晌开口道着:“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如果我有能平息你心中怨气的方式,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做的。我知道,在你看过很多丑恶一面之后,会有很多怀疑,即便是曾经最坚定的战士,恐怕也会动摇。能告诉我,你现在对警察、对犯罪分子这两类势同水火的群体最直观的看法吗?”
“一个是伪善的所谓正义,一个是赤裸的无耻和罪恶。”余罪说话了,他脑海里瞬间浮现的是在派出所、在看守所,以一个普通“嫌疑人”得到的拳脚待遇,他掐了烟,意外地很平静地评判道:“相比之下,我比较欣赏后者。”
许平秋牙齿喀了下,这就是最担心的负作用,还是出现了,曾经有过被劫持的人质和匪徒一起对付警察,也发生过刑警堕落成犯罪分子的事,这种同化效应要远远大于信念和职责的约束力。他斟酌着语气道着:“很好,最起码这样,会让我心里少一点愧疚。”
“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有愧疚感呢?”余罪嘲讽道。
许平秋笑了,他慢条斯理地拿着一部手机,拔弄着,随意地说着,就像一件不相干的事。就听他道:
“现在我可以把底交给你,所谓精英选拔是在选一位能在人渣堆里行走的自己人,而我不想选在职的警察,他们身上的体制味道太浓,逃不过有些人的眼睛;我也不想启用省厅隐藏的外勤,因为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痕迹,故事不好编……”
“所以,你在找一个履历清白,故事不多的毛贼,培养成人渣?”余罪反问着。
“坦白地说,你不是我培养的,实在是你的天资太优秀。”许平秋不客气地来了句,盯着余罪,余罪莫名地有点心虚,一一下子他的大义凛然质问去得无影无踪,似乎自己真是待罪的嫌疑人一般。
“单亲家庭,缺少母爱,所以你的性格中有暴虐的成份,有人走访过你的小学老师,据说你在小时候因为打架转过两次学,上初中三次,其中一次是因为收保护费东窗事发,对吗?高中嘛,好像没什么劣迹,但我相信应该是被隐瞒了……我看过你的成绩单,英语九十分及格,你离及格最近的一次都差三十多分;警校扩招的名额,当年一定花了不少钱吧?你这种情况能上警校,实在说明现在的教育体制有大问题。”许平秋道,一种揶揄地口吻,似乎在揭底,揭到余罪无颜以对。
余罪笑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可偏偏笑了,想想花上几万上警校,什么也没买到,买回一堆罪受了,这可真算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你的警校生活挺不错,赌赌博,喝喝酒,打打架,不但自己玩,还聚了帮志同道合的对吗?至于考试怎么过去的,我没兴趣,不过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吧。”许平秋道,净拣着余罪的糗处,看来把老底刨了个干净,此时他把手机已经调到需要的东西了,他摁开,放在余罪面前,依然笑着道:“之所以把你们全带到陌生的城市,来一个身无分文的训练,其实我就想找一个,敢于蔑视规则的人,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你们中绝大多数都敢,但做得最好的,是你。”
余罪不知道此话的褒贬,但他看到手机上的图像时,心沉到了低点,那是在火车站路抢那几个敲车窗玻璃的、在机场揪那个贼、还有在汽修车和老板谈判要钱的照片,他一一下子明白,其实自己自为了干得天衣无缝的事,都在这个掌舵者的控制之中。此时他也明白了,这个所谓的精英选拔,选拔的不是警校的精英,而是人渣中的极品。
很不幸,他中标了!
这时候是一种复杂而无可名状的情绪在侵挠着余罪,这些事足以把他送进监狱,但恰恰送进监狱的,又不是因为这些事,这让他的心理有了某种规则之外的平衡,似乎是一种带着忿意的庆幸,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嗤鼻笑了,类似于很得意的那种笑。
“很好,我喜欢你这种精神承受力强悍的人,那我就直入主题了,想不想接受省厅刑事侦查处的直接指挥,成为一名在籍特勤呢?”许平秋收起了手机,单刀直入了,每每在招收特勤的时候,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阻力,主要还是本人身上,普通人的很难接受,当然,神经大条的例外。
这是个已经推断到的命题,但依然让余罪无法一一下子决定,他又摸出了烟盒,下意识地叼了一只,刚叼上,当声火机声响,没想到的是,许平秋替他点上火了,他侧着脸,呶着嘴,对着火狠狠地抽了一口,缭绕的烟雾几乎迷住了他的眼睛。
这时候,他想起了监仓里,那些坦荡而无耻的人渣脸,每每他抽烟的时候,总会有人凑着,猛吸一口气二手烟,然后陶醉地说一句:舒服!或许是情感的因素做祟,他似乎一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些人成为他的对手。可这之中,还有会情感的成份吗?
心里依然像眼中一样迷茫,这一趟监狱之行,几乎颠覆了他心中警与匪的界限,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扔下这一切就此罢休,想回到汾西市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哪怕过上老爸那种抠索数钱的生活,哪怕每日里就和老娘们小媳妇就为几块几毛钱拌嘴。
是接受,还是拒绝?
不管那一种选择,余罪都觉得自己会后悔。
烟雾缭绕的房间,安静得能听到两个的呼吸,不过过了很久,依然是只有呼吸的声音,余罪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就那么复杂的看着,仿佛想看穿许平秋一样………
第15章岂曰无衣
迷茫,许平秋见得多了。
即便是穿着警服的同行,很多年警察生涯也会有这种迷茫,因为很多时候都徘徊在黑与白、对与错的边缘,很多大快人心的并不是合理合法,而合理合法的事很多时候又违心背愿。谁也无法分得清最鲜明的界限在哪里。
“每一个特勤,都有你现在的这种迷茫。坦白地讲,警与匪在很多层面上没有严格的界限,有时候是武力的对决,拼得是悍勇和血性;有时候是智力的角逐,拼得是阴谋诡计。单从道德的角度讲,我们应该受到的谴责的地方和罪犯一样多。”许平秋坦然道着,这句话让余罪很异样,也很认同,他异样地看着许平秋,仿佛初识一般。
只有直白才有共鸣,许平秋知道和余罪的谈话方式了,他转着话锋道:
“不过你得认清楚一个大理,再有人性的罪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自己、或者为他的小团体;再没人性的警察,他做得大多数的事也是为了这个体制和规则的存在、运行,体制的好坏我无权评价,但保障大多数人在一定的规则内行事,却是警察必须负担起的责任。”
即便许平秋用再通俗的道理阐述,也只能得到余罪眼中不太清明的眼光,他知道,自己有点急于求成了。看余罪依然是踌蹰,他换着方式道着:“不用费心思考虑对错了,反正对错咱们左右不了,就考虑一下自己如何?我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三级警司,接受省厅刑侦处的直接指挥,待遇问题不用考虑,肯定优于大多数警员。第二个选择,回原籍,坦白地讲一句啊,就即便我把你在羊城的履历全部抹去,以你以前的表现,你认为地方公安会接收你这样一个学员吗?就接受,你觉得你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余罪手抖了一下,无意中烟在手指中已经燃尽了,他掐了一支烟,理了理越来越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在许平秋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了,但对于被强迫着的接受这样的安排总是天生地有一种逆反,于是,他依然沉默着,就那么看着,似乎不准备做这个让他两难的选择。
“你准备不做选择,就这样耗着?”许平秋突然问,他有点按捺不住。
说这句时,余罪笑了,笑着道:“你抓住我的弱点,其实我也看出了你的担心,我要耗着,你就满盘皆输了,即便我接受,可我什么也不干,你照样会很失望的。”
咦哟,把许平秋给气了下,恨不得揪着大耳光扇这家伙几一下子,可他忍着,偏偏还得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随意地说道:“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我手下数千刑警,有的是可用之人。”
“是吗?那我就等等看,等你赶我走的时候,我再做选择,或者不用选择了。”余罪眼睛滞滞地道,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话里流露着得意,因为他发现了许平秋一个小指在颤,那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这位处长的担心。
很简单,煞费心机地做了这么多安排,如果功亏一篑,那将是个比坐上个把月监狱更难过的结果了。
许平秋突然发现很难了,非常之难,比以前揣度到面前这个人的真实想法更难了。没办法,监狱那所大学能学到的东西可比高等学府要多很多,看来这位学得不少,他也有点好奇,对,好奇这位究竟知道了多少。
以什么方式过渡面前这位心里的逆反是个大问题,许平秋凝视着余罪,刚刚长出来的寸发,虽然迷茫的眼睛,依然掩饰不住过人的狡黠,而此时,狡黠中又带上了几分得意,他知道,监仓里那么长的时间,对于个聪明人,差不多应该揣摩到用意了。
“换个方式,咱们别互相猜,赌一把。”许平秋突然道,余罪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异样地问:“赌什么?”
“赌这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我赌你根本不知道这次安排的真正用意。我相信你一定猜测这次要对付的目标了,可我赌你错了。”许平秋道,几乎是嗤鼻不屑地说着,一一下子刺激到了余罪了,他哈哈笑着道:“许处,您太自欺欺人了,我要猜不出来你们的用意,说不定我早接受你的任命了。”
“是吗?话大了点吧?这件事两省公安厅,知道的不超过四个人,而知道详细计划的,包括我只有两个人。”许平秋道。语速很快。
“不就是接角监仓里的嫌疑人吗?找机会和他们攀上交情,就那几个人,天天吃喝拉撒在一块,能瞒得住?”余罪道。
“好,那你猜是谁?如果猜对了,我甘愿认输,这箱价值不菲的装备送给你,我就当扔了,你自便。如果你猜错了,听我安排,怎么样?”许平秋道,一副骗死你不偿命的表情。
余罪莫名地喜欢这种斗心眼的表情,他呲笑着道:“我出来的时候,仓里还有三个贩毒的,一个砍手党徒、一个做假护照的、四个贼,两个骗子……咝,罪都不轻,这些人………”
余罪说着,看着许平秋笑吟吟地脸,突然话锋一转道着:“他们都不是……是那个超期羁押,一直没有定罪的牢头傅国生吧。”
许平秋喀噔一下,表情僵硬,两眼圆睁,给惊到了。
这个表情让余罪多了几分满足感,他嗤笑着道:“本来我不确定,但你费尽心思又把敲车窗那几个贼一窝端了,巧合的是又送进我所在的监仓,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认定我是个毛贼,没有更深背景,对吧?只有这种小贼身份才符合我的年龄、出身,或者我想,符合牢头在某种情况下的需求,否则他就不会对我那么另眼相待了。”
许平秋嘴一咝,直吸凉气,更惊到了。
“我想下一步,你们应该把傅国生放了,然后制造一个我和他相逢的巧合,把我送到他身边对不对?”余罪道,看许平秋吃惊大了,他得意嘎嘎笑着道:“本来很容易,出狱的时候老傅都要把地址给我,而且开的条件比您给的优厚多了,配车配房配美女啊,不过我回绝了,我告诉他,咱们最好别碰上。许处,你一定很失望吧?坦白地讲,如果现在牢头和你同时站在我面前,我想我帮的,应该不是你。”
许平秋眼睛越睁越圆,越惊越大,余罪呲着嘴,哈哈笑着,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一刻他等了好久了,从勒着傅国生的时候就一直等,直等到现在才看到许平秋这一副懊丧而落魄表情。
笑了半晌,余罪得意地看着这位黑脸膛的上级,就像曾经在学校闯得祸,看着哭笑不得的老师一样,他不用做选择,选择很快就会来的。
他记得很多时候,这个结果的表现是被气急败坏的老师赶出教室。谁也不喜欢这种逾矩的人,余罪大多数时候都是这种不被喜欢的角色,他知道,就即便表现得再乖顺,也不会博得面前这位高级警官的喜欢,不过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刻意地逢迎什么,自尊、人格,该丢的都丢了,就剩下这个酷似人渣的躯壳了,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颓废、落寂、绝望、愤怒,甚至于有一丝接近的疯狂的成份。
这是余罪给他的外在表现,许平秋对于自己的杰作有一种深深的愧疚,如果正常发展的话,面前这个孩子会成长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小警察,或者混吃等死的小奸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理由经历这些普通人无法想像的痛楚,他闭了闭眼,仿佛还能回忆起在录像里看到余罪火拼傅国生的镜头,那一天,差几秒钟武警就冲进去了。人被逼那个份上,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他叹了口气,起身了,一推面前的箱子道:“你赢了,不用听我安排,箱子里的东西归你了。”
这么简单!?余罪的得意一一下子消失了,他愣愣地看着许平秋,实在想不通会这么简单,许平秋起身走了两步,突然间回头,很严肃地问:“不看看你赢的赌注是什么?”
余罪愣了下,紧张地,怯生生地,嗒声打开了箱子,哦了声,眼亮了,心跳了,差点跳出胸膛,里面,整齐地摆着一身警服,两杠一星,三级警司。他抚着有型的警帽,压抑着一一下子从心底涌起的热血,突然间有一种百感交集。
就有千般万般逆反,在见到梦寐以求梦想摆在眼前的时候,那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此时反而让他有点惶恐了,他回头,不解地看着许平秋,似乎有点不相信,以自己的渣到极点的资质,组织会这么宽容地畅开她的怀抱。
许平秋庄重地道:“本来对授予你三级警司衔我尚有担忧,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授你三级警司衔有点小看你了,最起码得一级警司。你小子虽然是个坏种,可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有种。”
这一句赞扬是由衷得,余罪觉得自己的虚荣心从来没有被如此地满足过,他愣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许平秋一躬身,很爷们地刺激道:“人一生会有很多选择的,我知道你心里有点气不平,不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作出让你后悔的选择。你可以选择违法犯罪,当个极品人渣;也可以选择回原籍重操父业,当你的奸商,但我觉得你面前这个选择难道不更好一点吗?它代表的光明和正义,哪怕有时候它是伪善的,你说呢。”
这倒不用说了,真土匪莫过公安,当土匪还不就为招安,这个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余罪嘴里喃喃着,有点激动。
“以前我想你小子怕死,可你经历过这一次以后,你还有恐惧感吗?”许平秋道,笑着,很欣赏地看着,加重了语气问:“别说这一群人渣,我觉得你说不定连灭我的心思都有了,不过你现在资格还不够,不管为警为匪,还得多磨练几年。”
余罪嗤声一笑,不屑了,是嘛,监仓里的二哥,岂会把那些人放在眼中,只不过有点可怜他们而已。
“很好,我喜欢有种的男人,哪怕是个坏种……十分钟后在1709房间开会,有兴趣的话来听听。我知道你对未知的谜很感兴趣,这一次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许平秋道,转过身,不等余罪答应,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掩门时看到了余罪小心翼翼地抚着警服,那一刻,他脸上带着微笑。
会来,还是不会来?这个命题的答案最起码在许平秋看来不算难了,但难的是,仅仅迈出了第一步,他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因为不管是手里的案子,还是要启用的人,都让他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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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改25号的稿子,25日零点,一更。只有一更,这个转折很难写。
第16章身难由己
这是一套99式警服,藏蓝色,曾经是全校穿着肩上只有一杠,自嘲为“一毛党”的学员们梦寐以求的装束。每一位警察成长都会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学习、训练、招聘、入籍、评级、授衔,哪怕就一位品学兼优的学员,能拿到面前这套警服,也需要很多年。
可当梦寐以求的东西就摆在眼前,总是让即将得到它的人有一种崇敬和惶恐,余罪的这种感觉尤盛,因为他从来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自己能走进高级警官的行列。
对,高级警官,低级的警员衬衫是浅蓝色的,而从警司一级开始,衬衫是雪白的颜色。
他轻轻地拿起了这身警服,仔细地抚平,小心翼翼地穿上,对着镜子戴上了警帽,于是镜子里的人霎时变了个样子。因为惶恐的凛然,看上去是那么的肃穆,而并不高大的个子,却凭添了几分威武,他轻轻抚摸着熠熠生辉的肩章,他在想,我的梦想实现了吗?
是的,一直以来就有这样一个梦,儿时的梦里,他总是很烦抓坏蛋的游戏里,自己扮演的总是坏蛋的角色;他记得第一次以嫌疑人的身份被扭送派出所时,民警身上那威风凛凛的警服,让他冷生生地打了个寒战。他记得为了培养一个能获得特招的特长,他每天拼命地跑啊,跑啊,就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穿上这身警服威风凛凛地站在那条水果街上。他更记得,尽管秉性和学业一样差,他仍然抱着这样的期待,那是心里最深处最圣洁的东西,他愿意用付得出任何代价来换取。
谁天生也不是坏人,谁天生也不愿意当人渣。
余罪知道,自己打心眼里,喜欢镜子里那个样子。
整整警容,他甩了两步,轻轻地拉开了门,于是,警装一身的余警司堂而皇之地现在严德标面前,严德标正蜷着一腿,吊儿郎当地靠着墙,冷不丁被余警司的样子惊得差点仆倒在地。
“哇。”鼠标哥傻眼了,不经意地咬着食指,凸着眼珠,看外星人一般盯着,凛然道着:“俄的爷呐,这是谁呀?”
“得性,穿这身就把你羡慕得吮指头了?”余罪不无得意地显摆了一下下,看鼠标还是吮指头瞪眼,惊得反应不过来,他吧唧打掉了他的指头叱着:“见了长官就会吮指头啊?”
“敬礼。”鼠标孰无正色地来了个警礼,不过还是眼睛发亮,惊诧未去,可没到来得这么快,但凡授衔,怎么也得一两年光景吧,看来这次是特事特办了,看看会议室的方向,小声道着:“余儿,你确定,这身衣服可不好穿。”
“哟,你有长进啊,知道不好穿?”余罪笑着问。
“没长进也知道,肯定是有非常任务。”鼠标道,关键时候,鼠标哥还算清醒。只不过余罪也不糊涂,他笑了笑拍着鼠标兄弟的肩膀道着:“任务个屁,老子赢的。”
“赢……赢得……可是……”鼠标嗫喃着,不敢把危险两个字眼迸出来。
“可是个屁,就老子受得那罪,躺在家里也应该领一辈子的工资。”
余罪威风凛凛,颇有人渣气质地道,他踱步走向会议室,那么昂扬的姿态、那么稳健的步伐,不得不让鼠标哥哀叹了:
看来监狱那所大学还是有优势啊,最起码练胆,瞧人家余儿胆肥的。
轻轻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以许平秋为首的一干警察立时起立,他喊了一声“敬礼”,齐刷刷的警礼让余罪惊讶一下下,六个人,那么肃穆地向他这个新人敬礼,一一下子让他更惶恐了。他局促地站在门口,许平秋礼毕指引着他坐下,笑着道:“在座的包括我,都只能当后方支援,任何时候,在一线的同志,都有资格获得足够的尊重,请坐。”
此时余罪才注意到,几个人认识,摆弄电脑的那位女警,以前都没给过好脸色,不过现在眼光变了,似乎是一种崇拜的眼光,再看那几位外勤也一样,一个个异样的眼光中,不无崇拜的意思,余罪从局促走向紧张了,这架势,像要把他当成外星来人供着了。
余罪从来不惧别人侮他、损他、骂他、骗他、甚至揍他,但对于如此尊崇却是很不适应了,他缓缓地坐下,以一种警惕的眼光看着众人,就像面对着敌人一样。
“这是行动组长杜立才,外勤,高远、李方远、王武为、林宇婧。”许平秋介绍着,挨个起身,向余罪敬礼,此时余罪才发现,连林宇婧的警衔都比他高一级,杜立才更不用说了,是警督衔,这在地方上和三线城市的公安局长一个级别了,顿时他感觉到一丝不寻常,似乎自己想得还是过于简单了。
“宇婧,你调试,大致介绍一下。”许平秋退居其次了,摆着手示意着。
“下面我们介绍一下127案件的整个经过。”林宇婧介绍着,打开了屏幕,高远和王武为起身拉住了帘子,这个远赴省外的行动组,搁浅数月的案情,又重新开始了。
案子发生山西省城五原市,起因是市直医院收治了七名生命垂危的病人,有两名不治而亡,症状符合麻醉类药使用过量所致,情况反映到市局、省禁毒局,经过数月侦查,在五原市一家医疗器械销售代表的租住地端了一个窝点,查获在售的新型毒品一箱,总重225千克。行动时间,是去年12月7日。
那时候,余罪回想着,还在警校和那帮狐朋狗友盼着元旦放假呢。
“当时一共抓获嫌疑人四名,缴获毒资30多万元。这个人,是团伙的头目,叫吉向军,经查,他的货源来自粤东省,经过我们的政策攻心,他同意配合我们的省外行动,当月19日,我们带着这个污点线人来到了粤东省,和这里的上家接上了头,而且约定了交易的地点、时间、数量、我们当时想,可能钓到一条大鱼了。”杜立才道,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留个胡子的中年人,那是禁毒组心里永远的痛了。
行动失败了,线人肯定露馅,余罪这样想着。
下面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当时吉向军住在锦源酒店,交易谈得很顺利,两天后的交易地点放在离羊城市27公里的深港高速上,都和往常的规矩一样,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般采用货、钱、人三样分离的方式,直到交易完成。这是当时交易拍下来的……”
一段视频,一段记录着警方失败的视频,两个大包装箱子,拆开后,余罪差点笑喷了,是裸体的硅胶娃娃,不是毒品,是性用品。不用说,被人狠涮了一把。余罪心里在窃笑,忍不住赞叹这个犯罪分子,真他妈有才。
“在行动失败的同时,我们只能收网,将计就计,把送货的扣起来了,而这一时间,按规矩住在锦源酒店的线人吉向军,他在等着接到我们的消息,把收钱的人诱出来,因为害怕惊动对方,我们采取的是外围监控的方式,没有贴身上去。行动失败,我们估计他已经暴露,会发生危险,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动作更快,几乎是在行动失败的同时,监视的外勤就在吉向军所住的楼层的对面,发现房间有异常时,通知楼下守着的同伴接应,前后不到两分钟,等赶到时人已经消失了,四名外勤没有拦截到,事后我们才发现,对方使用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式,根本没有出楼道,他们把人劫持到对面的房间,从六层吊下去,直接载到货车上拉走……三天后,捞船从珠江里打捞起了一具尸体,经辨认,正是消失的吉向军,死亡原因,他杀……身上留下了多处钝器击打伤和刀伤,应该是死前被对方严刑逼问过……”
咝声轻响,是余罪是撇嘴,一具伤痕斑斑的尸体近距离拍摄,可比电锯惊魂有冲击力多了,看得后背发麻,浑身痒痒。对付叛徒,犯罪阵营里要比警察狠得多。
任务渐渐地清晰,他想到了什么,越来越觉得坐得不自在了。
“吉向军一死,我们的直接线索全部中断,只留下了一个接头人的照片,这个照片,你认识。”杜立才组长道,林宇婧动着鼠标,画面出来时,看得余罪心一跳,眼睁大了。
居然是傅国生,那笑吟吟的帅哥样子,正和线人吉向军谈笑风声,地点是一处饭店。
靠,这家伙居然是个亡命徒!?贩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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