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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有人说他车上还有一百多万呢,哥们们,动手,抢了他,把车也开走,足够付我们的工资还有医药费了。”旁边的几个人也开始聒噪起来,人群蠢蠢欲动起来。
钱亮望着他们,一个一个地望过去,曾经那样熟悉的下属,如今却这样的陌生。而出奇地,他却并没有半点悲哀,相反,心底下绝望中却混合着说不出的苦郁——刚才他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亲手砍下了他的一只手,而现在,这些兄弟同样背叛了他,还要抢他的钱和车子,腊月帐,还得快,对他来说,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讥讽。
“对,动手,他不肯交,我们就抢了他。”一群汉子哄然间动了起来,几个人抢过来便已经将钱亮摁倒在地上,十几只大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的手表、手机、钱包、车钥匙,甚至包括皮带都已经抽走,而人群还不肯罢休,冲过去到他的车子里一通翻,终于将装着钱的密码箱掏了出来,一群人就如同一群抢食的野狗,疯狂地推搡撕扯着,甚至为了多分几个人大打出手,场面一片混乱。
第112卷第894节:第二百九十六章:江湖路,路难行(3)
最后,当那辆车子也被开走的时候,钱亮就那样躺在地上,听着汽车的咆哮声还有周围散乱的脚步,他突然间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笑得很惨淡,很凄凉。
而后,他就那样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尽管刚才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只是被人推倒在地,可他整个过程中却没有半点挣扎。他突然间觉得累了,好累,好累,从下车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现,这已经是他的终点,他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浩子,我对不起你。”钱亮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那样任凭纷飞的大雪掩盖住了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原本温热的身已经逐渐开始失去了温度,世界也开始变得遥远了起来,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
第二天清晨,扫街的清洁工在路口处的一个雪堆中发现了冻得硬梆梆的尸体,那是钱亮。与其说他是被冻死的,不如说,他是自杀的。
一夜的苦战,直到凌晨三点钟,所有的一切才宣告结束。
胡浩被送到了附属医院去,整整一晚都在破口大骂,他并不是在骂梁辰,而是在骂钱亮,骂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骂得嗓子已经哑得都已经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他依旧在骂,似乎要将心底处的那刻骨铭心的怨毒全都借着骂声发泄出去。
“别他吗骂了,有完没完?钱亮都已经死了,你还骂个屁!”门口被李铁安排来值夜的一个兄弟愤怒地吼道,恨不得用眼光杀了他。他就搞不清楚,辰哥干嘛要对这个人渣这么仁慈?不仅把他送到医院付了医药费,还派人守夜,一个落魄并且还曾经跟他们做对的江湖老大,值得辰哥如此对他吗?
“死了?亮子死了?怎么死的?是梁辰杀了他?我床上吗,梁辰,我这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胡浩猛然间就是一怔,而后身体不可遏制颤抖起来,还以为是梁辰做的,禁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那个兄弟一听之下就炸了,冲进来“啪啪啪”就是两个正反大耳光,打得他嘴角溢血,“床上吗的胡浩,你以为辰哥是你吗?实话告诉你,谁都没杀他,他是自杀的。昨天晚上他还没出大学城,就被你们那帮不成器的下属给抢了,连车都抢走了。大约是想不开,钱亮就自己躺在大雪地里活活地把自己冻死了。就这么简单。”那个兄弟甩了甩打得有些发疼的手,哼了一声说道。
胡浩听了这番话,木然地坐在床上,半张着嘴,脸上似哭似笑,半晌,仰天从嗓子眼儿里憋出一声尖锐的长嚎,“亮子,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
然后,他一下便从床上跳了起来,居然唱起了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你为什么背着新书包……”
他疯了,真的疯了。
当这个消息传回朝阳武馆的时候,所有朝阳的高层们都短暂地沉默了下去,半晌没有人说话,吴泽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可他当时无法不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他对不起李吉,对不起山子,对不起昨天晚上浴血奋战的兄弟们,毕竟,兄弟的伤痛与血,不是抢了胡浩和钱亮的全部身家就能换回来的,这与钱财无关。他必须这样做,尽管难受,却不后悔。
第112卷第895节:第二百九十七章:他不会有事(1)
第二百九十七章:他不会有事
“小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虽然当时很痛快,但现在却有些于心不忍了?”梁辰抬起头来,望着吴泽,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辰哥,我……”吴泽略抬起头来,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了一声,颓然坐在椅子里,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无奈与茫然。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纵然胡浩和钱亮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可依旧有一丝说不出的恻然与怜悯,并且心底深处还有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茫然?你们都是高智商的人,不是那些有了今天没明天、得过且过的社会流氓痞子,凡事行动和结果自然能看得清清楚楚。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是不是在害怕,在担忧,今天胡浩和钱亮的下场,或许就是未来某一天自己人生的结局和收场?”梁辰环顾着四周,依次从每个人脸上望了过去,语声略有些发沉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事实上,应该说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梁辰的这一句正正问到了他们的心底深处去,让他们猛然间拷问了一下自己的灵魂,却是真的给不出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来。
“你们当然也能猜测得出来,在以后的路上,我们还会遇到更多更多这样的事情,你们是不们还在害怕,害怕午夜梦回的时候,良心有愧,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后悔,甚至连回忆的勇气都鼓不起来?”梁辰点起了一根烟,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继续望着兄弟们问道。
依旧没有人回答,场面愈发沉重起来。包括高羽,眼睛里都有着一丝说不出的茫然起来。
“呵呵,兄弟们,我只能说,你们与他们,不一样,你们以后走的路跟他们以后走的路,更不一样。因为,我们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问心无愧,我们起家是清清白白,过程是无愧良心。无论我们主观上是为了实现我们以后远大的目标,亦或真是抱着替天行道的想法,或是其他种种,我们终究是仰不愧对天,俯不愧对地,而在客观上,你们记住了,就算与替天行道无关,但我们终究是为这个世界做了些有益的什么。而这些流氓混子们,他们又做了什么?除了罪恶,还是罪恶,他们所有的下场都是应得的,无论是死,还是疯。天之行孽,或许无人能束,但人之行孽,最终必将无路可走,即便今天不是我们出手,或床上天、后天,亦或是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也终究要付出代价,要为自己的罪恶买单。意念决定行动,善恶终究分明。就算这件事情不是我们来做,终究还是有人会做的,他们的下场和结局早已经注定,没有任何悬念。
当然,我无意于与你们一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做道德的卫道士,做正义的使者与化身,还是那句话,这种沉重的责任我们担负不起,也无从担负。我们只求此生做事,问心无愧,足矣。只要仰俯之间,手不抖,心不颤,任何时候都能无愧于兄弟,无愧于他人,无愧于这个世界,那我们还怕什么呢?
第112卷第896节:第二百九十七章:他不会有事(2)
如果再换一个角度想一想,要是那个毒贩继续存在下去的话,还会有多少人会毁在他手里?要是昨天晚上我们无法及时赶到,吉子他们十几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会不会就要被彻底废掉,此生只能躺在轮椅上度日?如果昨天晚上没有琳琳,是不是铁子他们是同样的下场?如果没有唐所他们及时赶到,琳琳的下场又将如何?恐怕会出现最让男人无法承受的那种痛苦和结果。
兄弟们,我无意中于责怪你们刚才的那丝软弱和怜悯,相反,这是最正常不过的表现,是人性的纯真和善良,我最欣赏你们的,也是这一点。不过,我还想说,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事情都很难很难,或许在过程中我们的身体承受苦痛,或许在得失间,我们的心灵要承受煎熬,或许在无法说清的正义与邪恶之间,我们的灵魂要倍受拷问,可无论如何,选择了,我们就要走下去,无论再苦再难,都要打起精神去一一逾越,只要过程中我们始终保持着这种人性中最纯粹的真善美,别被恶念的魔鬼占据我们的意志,让我们变得丧心病狂,剑走极端,这就够了。等我们真正老去回首的时候,此生才没有遗憾。
最后我还想说一句,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所谓的正义与邪恶,谁又能真正地去界定呢?一切自在人心,自在天眼俯视之间。”
梁辰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出了这番话来。
一群兄弟们肃然听着,心中波翻海覆,梁辰的话让他们不断地深思与反省着,同时也在悄然间,逐一解开了他们心底那把刚刚浮生的心锁。
有人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发现雪早已经住了,艳阳高照,是一个大晴天。一群兄弟们脸上被明媚的阳光笼罩着,看上去又开始青春活泼了起来。
“吃饭吧,吃完饭后我们还要再好好地策划一下,把这个激浊行动继续下去,编筐编篓,重在收口,既然我们想把这些势力都驱逐出大学城去,那就要好好地做完它。要不然的话,咱们就散伙儿吧,把这些东西分吧分吧,然后大家就回乡养老做个开开心心的富家翁吧。”梁辰呵呵一笑,端起碗来边喝着碗里的白粥,边打趣地道。
一群兄弟们哄然间笑了起来,刚才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不得不说,梁辰的这番政治思想工作做得还是相当到位的,起码让这些兄弟心底下的罪恶感与愧疚感不再那么强烈了。
“辰哥,小凯怎么办?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营救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每一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高羽端着碗,却有些难以下咽,他挂怀自己的每一个兄弟。
正说到这里,便听到楼下有人喊道,“琳琳姐,你,你怎么出院了?”
随着话声,便听见腾腾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所有人回头之间,便都看到了王琳琳正包着满头的纱布,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冲了上来,刚一上来,还没说话,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辰哥,死木头是不是让人抓走了?他有没有事?他现在危不危险?辰哥,他们都说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家族把死木头抓走的,他,会不会死啊?辰哥,我求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啊……”王琳琳扔了拐杖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刚走了两步便摔在了那里,伏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仅仅是一个晚上,她眼窝便已经深陷了下去,担忧和害怕混合起来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无比的难熬。
第113卷第897节:第二百九十七章:他不会有事(3)
马滔几个人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了她,偌大的几条生猛的汉子,此刻眼眶也都红了起来,“琳琳,你别着急,小凯没事儿的。他吗的,是哪个王八蛋乱嚼舌根子?我活劈了他。”马滔隐蔽地擦了擦眼角,随后破口大骂起来。
“我受伤了,死木头都没有去看我,我害怕他出事,磨了吉哥一夜,吉哥才告诉我的,辰哥,你一定要救他啊,如果他要有事,我也不想活了!”王琳琳被扶在长条桌旁,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哀伤来。
“呵呵,琳琳,别听吉子瞎说,他唬你呢,就是想看看你担不担心张凯。放心吧,小凯没有事,我派他去执行一项隐蔽任务了,如果顺利的话,今天晚或是明后天,你便能见到他了。你要听话,现在好好回去养伤,否则小凯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恐怕一定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梁辰将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微微一笑道,神色间无比从容,仿佛事实就跟他说的是一样的,这也无法不让一群兄弟们心底下佩服,辰哥的这种渊停岳峙般的沉稳与处变不惊实在太强悍了。
“真的?”王琳琳抬起了磅沱的泪眼,犹自有些不信。
“呵呵,你这丫头,我说的话还不信么?”梁辰哑然失笑,轻轻擦去了她眼角的一滴泪,就像一位宽厚的长兄在安慰自己的小妹,这动作里没有半点的猬亵和暧昧,相反,所有人心底下都只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宛若长辈般的呵护与怜惜。
“嗯,好,那我就信你了,辰哥,可是你说的,今天晚上我就要见到死木头,要不然,我就自己找去。”王琳琳抽抽嗒嗒地说道,随后在一群兄弟的哄捧下,才勉强吃了口早餐,被人送回医院里去了。
“我出去走走,剩下的收尾工作你们来做吧,今天一天不回来了,收尾的事情都由你们自己决定。同时,千万要小心安全,越是收尾阶段,越要小心谨慎。”梁辰说道,起身向外走去。
“辰哥,我陪你一起去。”高羽自然清楚他要去干什么,站起身来,急急地跟在他身后道。
“不必,你要在这里主持大局,这里的一切都离不开你。我走了,谁也不跟着我。”梁辰摆了摆手,已经转身出去了。
踩着积雪,他已经走出了两条街去,刚走到街角处,后面传来了汽车笛声,随后,一辆车子已经停在了他的身边。
梁辰连问也没问,便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子。汽车呼啸而去,扬起了一路晶莹的雪粉!
第113卷第898节:第二百九十八章:梁辰,你可知罪?(1)
第二百九十八章:梁辰,你可知罪?
远远地,高羽从街角闪了出来,望着车子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只不过让他有些奇怪的是,隔着车子的风挡玻璃,他依稀能够看到,开车的那个人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疑惑间,车子已经逐渐去得远了。高羽的一颗心也提了起来,他知道梁辰肯定是去营救张凯,但怎么救,他却一无所知,更无能为力。
“辰哥,将来的有一天,我一定会帮到你的。”高羽握了下拳头,缓缓吁出口长气,已经转身走回向武馆去。
“有人要见你。”开车的人神色严峻,不苟言笑,语气颇有些生硬,好像对梁辰有气似的。
“我知道。”梁辰点了点头。
“你知道?”开车人眼里闪过了一丝惊讶,皱眉反问了一句道。
“呵呵,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出现的话,那他就不是张凯的父亲。”梁辰淡淡地一笑道。
开车的人不再说话,只是转头看了梁辰一眼,沉默了下去,半晌后才重新开口,“你很聪明。”
“我只是不笨而已。”梁辰一笑。
“说说你的打算吧。家主想救小凯,但依照目前的形势,他根本不可能亲自出手去救,也不可能动用自己的力量,否则一旦被人查出来,恐怕第一个饶不了家主的人,就是家主夫人出身的家族,他们不可能容忍这样丢面子的事情发生。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你或许也能猜得到,他们原本就想通过联姻的方式控制春家,只不过家主一直强势硬挺,他们才没有如愿以偿。所以,家主目前也只能在你身上抱有一线希望,当然,仅仅是一线而已。”开车眼神里满是担忧的神色,望了梁辰一眼,叹口气道。
“一线希望也是希望,或许这一线希望就能产生些想不到的奇迹也未可知。”梁辰呵呵一笑,神态间并没有半点沉重,相反,很是轻松。
“梁辰,你太小看春家的人了。”开车的人摇了摇头,吁出口闷气道。
“对于一直担忧一个私生子上位的人,我倒是觉得并不值得高看一眼,因为那代表着来源于心底深处的不自信。”梁辰神态自若。
开车的人一怔,深深地看了梁辰一眼,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对手不自信恰恰反证了你的自信,虽然我并不知道你的信心是从何而来,不过,梁辰,你这句豪情万丈的话还让我程老四很服气,我佩服你。”程老四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称赞。
“呵呵,等把张凯救出来的时候再夸我也不迟。”梁辰一笑,靠在车座上,不再说话,闭眼假寐起来。
昨天一夜未睡,况且还跟三个高手对决过,他毕竟不是钢浇铁打的,现在还是有些累了。
“你睡一会儿吧,或许一会儿见了家主,也是一个煎熬的过程,你要提前做好准备了。”程老四叹了一声道,不再说话了,只是闷声开起了车子。
第113卷第899节:第二百九十八章:梁辰,你可知罪?(2)
不一会儿,梁辰微微的鼾声已经响了起来,睡得很香、很甜,这也让程老四很是佩服梁辰的心理素质,如果换了现在他是梁辰,他自认为是绝对无法睡得着的。
车子一路向前,在市中心行驶了好久后,兜了好几个大圈子,在确定身后确实没有人盯梢后,才重新拐上了一条直通市郊的小路,沿着条村村柏油路,下道向着市郊的农村驶了过去。
再过了两个小时,太阳快正午当头照的时候,车子终于在一道土墙外停了下来,墙内是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院子的小园子里还堆着秋天时收回来的苞米,被昨天的一场大雪盖住了。
这家农户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三间北京平,路面居然也用水泥硬化过来了。
大门是敞开的,车子一路驶了进去,在门口处停了下来。
就在车子停下的时候,梁辰恰好便睁开了眼睛,让程老四很是惊讶他直觉的准确。要知道,这一路上等红绿灯就不知道停了多少次,也没见他睁开过眼睛来。
“到地方了,下车吧。”程老四转头向梁辰说道。
“嗯。”梁辰点了点头,打开了车门便要往下走,程老四突然间在他身后轻声说了一句道,“梁辰,谢谢你。”
“张凯是我的手足兄弟,救他是我的义务,不必跟我说谢。”梁辰一笑说道。
“不,我想说谢你,是因为你昨天废了杨广志和他的两个兄弟,他是我多年前的仇人。”程老四苦涩地笑了,随后伸出了左手给梁辰看,梁辰仔细一望,那上面居然缺了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
“不客气,我也只是顺手罢了。况且他们伤了我的兄弟,我必须要加倍还回去。”梁辰摇头笑了笑,随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下了车子,打开了那扇白铁皮包着的木头皮。
“这个年轻人,真是让人看不透。或许,他真是一条大龙也未可知。”程老四望着梁辰的背影怔了半晌,自言自语道。
屋子里跟最平常的农户家没有什么区别,一进屋子便是厨房,靠着炕墙的是一口大锅,锅里面不知道炖着什么,灶里的火旺旺的,锅里香喷喷的热气往外冒着,让人食指大动的同时也给人一种极其温馨的感觉。
走了几步,拉开了那间卧室兼客房的门,屋子里摆设跟普通的农户也什么区别,地面铺着洁白得一尘不染的地砖,靠着南窗是一铺大炕,此刻炕上正摆着红漆小炕桌,桌子上摆了一个白瓷盆子,里面装江了热水,烫着一壶酒,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炕头处,一个头发略有些花白的中年人正盘膝坐在那里,双手搭在双膝膝头,见梁辰进来,点头向他微笑了一下。
梁辰也抱以礼貌地一笑,同时站在地下,细细地观察去,这个中年人大概五十左右的样子,剑眉虎目,长得十分俊朗,如果细细看去,便会看见那眉宇间与张凯有一种说不出的神似来,同时皮肤也略有些发黑,跟张凯的肤色倒是完全一致。
第113卷第900节:第二百九十八章:梁辰,你可知罪?(3)
中年人眼神并不如梁辰想像中春家家主的那般锐利,相反,却很随和,没有半点飞扬跋扈的味道,而是一种历尽了沧桑之后的那种看透一切的达观与自然。
他很朴实,很自然,乍一看好像跟一个普通话的农家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梁辰却能感觉得到,这种朴实自然的深处,却是一种阅尽世事之后的锋华内敛,而这种内敛的锋芒才更可怕。就如一个用刀的人,杀时惊涛怒浪,收时静若止水,已经做到了收发自如,普通人,能做到收发自如又有几个?
“你是梁辰?”那个中年人温和地向梁辰笑问道。
“我是。您是春和堂春家家主,春万山?”梁辰站在地下,微笑反问道。
“说得没错。来,上炕坐。”春万山向梁辰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
“谢谢。”梁辰脱了鞋子,已经上了炕,盘膝坐在了春万山的对面。炕上很暖和,坐上去让人生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尤其对一个彻夜未眠砍杀了一夜已经困乏到极点的人,真有一种想立刻躺上去睡一觉的冲动,不过梁辰神色轻松,却好像半点都没有犯困的感觉,让春万山看在眼里,略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小小的考验,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倒底是否坚定,是否能随时都战胜来自本能的生理需要。
春万山不再说话,只是伸手入瓷坛中,拿出了酒壶来,将已经烫好的酒给梁辰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浓醇的酒香溢起,让梁辰赞了一声,“好酒。”抬头望着春万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酒应该是农村自酿的玉米土酒酒头,至少封存了二十年以上。”
“呵呵,年轻人,很有阅历。说得没错,这酒,跟小凯一般大了,还是二十年前小凯刚生下来的时候,我亲手封存的酒,今天才取出来。二十年前,小凯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可惜他刚刚满月,春家的人便找到了这里,带走了我,程四拼命救走了小凯和他的母亲。二十年了,岁月悠悠,如白驹过隙,转瞬而过,想起来,让人无法不感叹。”春万山很是诗意地长叹了一声,转动着手里的粗瓷小杯,看着那杯中的清澈粘酒液,不胜唏嘘。那酒液陈酿多年,水份早已经自然蒸发得七七八八,半点也不挂杯,可那往事却永远不像这酒,纵然经历多年的沉淀,却依旧挥之不去,挂满人心。
“呵呵,不止是感叹吧?”梁辰眼也不眨地望着他,淡淡一笑道。
春万山一怔,随后抬头望向梁辰,眼里有着复杂的神色一掠而过,不再说什么,一仰头便喝尽了杯中的酒,而后将杯子往桌上一墩,蓦地一抬头,陡然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眼神中锋芒毕露,锐利无比,直直地望向梁辰心底深处,“梁辰,你可知罪?”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第113卷第901节:第二百九十九章:春家主,我说的可曾有错?(1)
第二百九十九章:春家主,我说的可曾有错?
梁辰却是神色不动,只是略挑了挑眉毛,“哦?不知道春家主为什么这样说?”
“小凯原本可以有机会走,离开这里,避开春家的人。可是他却为了你而留下来。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你劝他留了下来,我说得可有不对?”春万山眯起了眼睛盯着梁辰,冷冷地说道,刚才的那个温和慈祥的长者瞬间变成了一个不怒自威、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呵呵,没错,是我劝他留下来的。”梁辰居然没有半点否认,而是承认下来。“不过,春家主,我很好奇的是,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以小凯的为人,绝对不会跟你说这些事情,程四哥就算暗中保护,当时也绝对会听到我们在说什么。”梁辰神色波澜不惊,依旧语气淡淡地问道。
“这些事情,不必谁跟我说,我生的儿子我自己了解。小凯向来重情重义,如果不是你极力劝说游说,以他这样的性格,断然不肯留下来,因为他怕牵连到你。”春万山傲然说到,看起来并不像张凯所说的那样,对张凯不闻不问,相反,很是以张凯为傲,梁辰细心观察着春万山的一举一动,心中逐渐已经有了计较。
“春家主看得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过你能了解他不在你身边,纵然你给他金钱无数,却无法呵护他、关爱他的苦楚吗?你能了解他对于未来彷徨无定、时时刻刻朝不保夕、命如浮萍的那种无奈与惶恐感吗?”梁辰突然间神一敛,颇有些咄咄逼人地道。
春万山一怔,眼睛里浮现出了一丝痛楚至极的神色,向着梁辰一挥手,怒吼道,“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你是大学城的辰哥,在我眼里,就跟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你游说我的儿子留下来,还依靠他的能力大出风头,他何苦被春老三的儿子抓走?既然是兄弟,为什么要让他留下来?你难道没有半点兄弟情谊?只顾着自己自私的感受?只想利用他的能力来达成自己称霸大学城的目的?”春万山死死地盯着梁辰,眼神里有着说不尽的怒与痛。
“呵呵,春家主,何必如此动怒呢?其实,我让他留下来,并是像你所想像的所谓的自私,而只是想见你一面罢了。或者,我是想让代替张凯见你一面。仅此而已。”梁辰微微一笑道,面对着春万山一家之主的怒火,却是愈来愈平静了。
“见我一面?”春万山的眼神再次眯紧了,里面寒芒阵阵,“原来,你听说小凯的身世之后,早有图谋了。说,为什么要见我?难道你有更大的野心,想借助我的力量来达成你更大的目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梁辰,我还真的小瞧你了。”
“春家主,你大约是在家族内外争斗的漩涡中呆得太久了,总是把人想像得这样极端且功利,我觉得,这样并不好。”梁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
第113卷第902节:第二百九十九章:春家主,我说的可曾有错?(2)
“没什么不好。小心驶过万年船,如果不时时刻刻抱有戒心,时时刻刻警惕度日,我又怎么可能在明枪暗箭中活过今天?所以,小子,你最好在我面前别耍什么花,更不要痴心妄想想通过与小凯的关系来跟我拉近距离来达成什么目的,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死得很惨。”春万山冷哼了一声,语气已经变得阴森起来。
“呵呵,春家主,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梁辰淡淡一笑,抬起头来望着春万山,不待春万山回答,便已经直接说了下去,“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句话,不知道春家主听说过没有?”
“混帐,你说我是小人?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春万山一怔之下随即大怒,“啪”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碗盘一起跳动起来,像寒风中瑟瑟而抖的树叶儿。
“不,您误会了。其实我只是想说,人,终究要有宽广的胸怀才能容纳四野,做成更大的事业。如果总如小人一般处处设防,时时刻刻地提防着这个那个,把谁都当成敌人,就算没有敌人也要凭空臆造出假想敌,甚至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都要前思后想生怕影响到自己的利益,这不是小心谨慎,而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心胸狭窄。处处设防就等于处处不设防,更容易在自我与外界的虚拟争斗受到伤害。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沟拒长洪,因窄而崩。所以,春家主,你刚才不是高看了我,而小瞧了我,更贬低了您自己了。”梁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随后自顾自地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确实是好酒。”梁辰吐出了一口辛辣的酒气叹道。
听了梁辰的这番话,春万山静默了下来,冷冷地盯着梁辰,一句话也没有说,但眸子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惊诧与震撼,似乎他无法想像,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只有沐风栉雨、历经沧桑的睿智老者才能体会出的人生感悟来,这种思想的宽广与深遂程度,让他无法不诧异。
望着梁辰,渐渐地,眸子里的冰寒神色逐渐消失,相反,一丝说不出的笑意倒是逐渐在唇畔扩大。
“啪啪啪”,他居然鼓起掌来,眼里满是欣赏赞扬之意,再没有当初的敌对情绪,“好,梁辰,不愧是张凯的大哥,不简单,是个人物。”他真心地赞道。
“谢谢春家主的谬赞。”梁辰微微一笑,宠辱不惊地道。
“不是赞,而是实话。你是我平生仅见的优秀年轻人。刚才,就算是对你的一个考验吧。你拼杀一夜未睡,坐在这热炕头上,却是半点困意皆无,足见你意志之强大,能够战胜本能的生理需要。而抗拒这困意的同时,面对我的威迫,你居然头脑依旧清楚,侃侃而谈,语出惊人,无畏无惧,真是个人物。好,就冲你们现在的表现,你已经赢得了我的尊重,具有了与我对话的资格。”春万山一指梁辰,随后轻竖了一下大拇指道。他平生从不夸人,这一回是破例头一遭了。
第113卷第903节:第二百九十九章:春家主,我说的可曾有错?(3)
“唉,你们这些大人物,总喜欢用这种忽阴忽晴、处处细节来考验人吗?”梁辰很是无语地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道。
“等你到了这个位置之后,自然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春万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好了,梁辰,既然话已经说开,其他的过场咱们都不需要了,我们都是为了小凯在此见面,所以,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吧。你,倒底为什么想见我?”春万山重新给梁辰倒上了酒,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望着梁辰缓缓说道。这个世界上,能值得春万山亲自倒酒的人并不多,能值得春万山亲自倒酒的人,梁辰也算得上是第一人了。
梁辰却并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的样子,淡然一笑,随后抬头迎着春万山的目光,突然间神色一敛,严肃地说道,“因为我是张凯的大哥,我希望他有一个好前程,最好,能坐你现在这个春家家主的位置!”
这句话,简直就如一颗重磅炸弹,无声地炸开在屋子里,炸在了人心之中,“啪啦……”外面的厨房里响起了打碎杯盘的声音,看起来外面正出来盛锅里的食物的人着实被吓得不轻。这番话实在说得太过大逆不道了,如果外传出去,哪怕春万山是春家家主,也保不住梁辰,必将让他惹来杀身之祸。
春万山彻底被梁辰的这番话震撼住了,抬起手轻指着梁辰,“你,你,你在说什么?”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春家主你的心声而已。”梁辰抬头直盯着春万山,神色肃穆地道。“春家主,或许张凯对你的理解略有偏解,但通过我亲眼见证的桩桩件件,我能看得清楚,你倒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小凯说他自己只不过是你游戏花丛玩弄过他那过当过床上的母亲的副产品,可是,一个仅仅只是把女人当成玩物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在二十几年前在偏远的农村置下一套房产,在这里与那个所谓的床上过起了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生源?如果你真不拿张凯的母亲当做一回事情,又怎么可能在她生产的时候还陪在她的身边?甚至还在小凯降生时亲手埋下了一坛具有古义的状元红?那可不仅仅是代表着对自己儿子降生的兴奋,更象征着一位父亲对自己儿子所抱有的莫大期望。如果你真拿张凯不当做自己的儿子,当时又怎么可能派自己最死忠的程四救走了他们的娘俩,并且一直让程四教导张凯,让他在艰难与困境中成长,不停地打磨他,磨砺他,让他在苦难中拥有了超过常人的一切能力?最后一点,如果你对这个私生子漠不关心,又怎么可能在他出事的第二天便乘着私人飞机赶到了江城?甚至冒着被家族发现的危险?这桩桩件件,只能证明,你这个私生子非但在你心里位置极重,并且,你对他更抱有无限大的期望,甚至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真正地接替你,成为这个春家的掌舵人,春家主,我说得可有半点错误?”梁辰豁地一下坐直了身体,直视着春万山,掷地有声地反向质问道。那声声质问就如同巨大的撞城锤,一下下春万山的心,让他耳畔轰隆隆做响,像是万千雷霆同时在眼前炸响……
第113卷第904节:第三百章:为家族负责(1)
第三百章:为家族负责
“你,你,你……”春万山颤着手,直盯着梁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梁辰刚才的这番话无疑给他产生了巨大的震撼,也正正道出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可这些想法,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算包括对最信任的手下程四也未曾说过,梁辰居然能猜得到?这个年轻人的心机与智慧,简直太可怕了。
“春家主,我所说的一切,有错么?”梁辰直视着他的双眸,再次凝声问道。
春万山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吁出,竭力平复着自己波动剧烈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年轻人,你知道吗?如果换做别人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几百次。”春万山咬了咬牙道,却既未否认也未承认。
“可事实上,我现在还是好好地坐在你的面前,不是么,春家主?”梁辰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说道。
春万山沉默了下去,不再说话,却是举起粗瓷杯子,一饮而尽。
“当然,春家主,我之所以跟您说这番话,并不仅仅是想证明我是如何的智慧,我也没有所谓的野心与目的,只不过,张凯是我的兄弟,我想救他,所以,我说出这番话来,不过就是想证明我的诚意,希望你能够相信我,仅此而已。”梁辰坐在春万山的对面,静静地望了春万山一会儿,徐徐说道。
“你的确够有诚意的,你的诚意简直惊天动地,刚才一念之间险些让我泛起了杀你的冲动。”春万山苦苦一笑,抬头望向梁辰,眼里有一丝复杂的神色掠过,他这样说,其实也等同于是默认了梁辰刚才所说的一切。毕竟,如果这番话只是空穴来风,子乌虚有的话,他又何至于想去杀梁辰?
“呵呵,无论您杀得了还是杀不了我,我都为您现在的这番话而感到高兴。因为您的这番话也证明了您的诚意所在。”梁辰笑了笑,将杯里的酒同样一饮而尽道。
远处的春万山叹了口气,轻叩了一下桌子,外面服侍的人已经端进来两个大盒子,那是北方著名的乱炖一锅出,下面是野生鲶、鲫、嘎鱼乱炖,上面贴了一圈儿金黄的窝窝头,满室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闻之不禁食指大动。
“陪我吃饭吧,这是张凯的妈妈曾经最拿手的饭菜,可惜,二十年前,我就再也吃不到了。而今哪怕就算是重新坐在了这辅炕上,重新吃上这锅乱炖,也依旧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来了。”春万山拿起筷子挟了一筷吃了,闭上眼睛咀嚼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声道。
“花红会落,绿叶会飘,流水不倒流,人也终究会归去,希望逝去的人宁静安详,也希望活着的人永远心安吧。春家主,为您的这份始终埋在心底的情,我敬您。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像您这样专一的人,并不多了。”梁辰举起了杯子敬春万山道。
第114卷第905节:第三百章:为家族负责(2)
春万山抬头凝视着梁辰的眼睛,半晌,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为我的儿子感到骄傲,因为他交了你这样一个超尘脱俗的朋友。干!”他与梁辰轻轻一碰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梁辰,你能告诉我,倒底是怎样猜出来我对小凯的期望吗?我不要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表面的理由,那些东西,谁都能看得到,我只想知道,你究竟看穿了什么?!”春万山边说边再次叩了下桌子,外面的人再次走进来,拿了一个小小的烟叵罗,里面装着的都是本地最地道的旱烟烟叶,碎碎的,还放着大条纹的白色螺纹纸。现在农村还有很多人在抽这样的烟,没想到春万山这样的人,当年还迷恋了上这一口。
春万山撕下了一张螺纹纸,轻折了一下,然后将烟叵罗里的烟叶子洒在上面,开始从一头拧起,起成一个细细的筒状,拧实,最后用舌头舔一下,把烟纸边儿沾实,又拧去了另一头纸尖儿,拿起来,打火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整个过程极其熟练,历经二十年的岁月,这些当年养成的习惯,他依旧没有忘记。
卷烟这东西,梁辰却并不在行了,耸了耸肩膀,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来,自己点燃吸上,吐出了一口烟雾来,“春家主好锐利的眼光。”他笑了笑,真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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