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幻 第 7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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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罢回身命家童自去安睡,遂于炉中点起一枝安息沉香,起帏就枕。不知醒后作何情状,下回再表。

    第十一回 吉变凶风波不定 怨装恩云雨怀仇

    诗曰:

    破花即是惜花朝,错怪傍人暗里挑;

    莫道订姻心又变,须知割爱恨难消。

    一腔毒意尝樱口,满腹仇心摆柳腰;

    如此雪冤诚快尔,只虞天怒不相饶。

    话说花春一觉醒来,只听得园中狺狺犬吠之声,启眼看时,正见一弯凉月影透疏棂,想:“此时夜深人静,有谁行动?”本欲出外,一望又因月色满园,正可纳凉闲步,遂尔起身往外傍栏绕径而来,忆着:“去秋与日葵订期,往返夜夜潜行于花径之中,观景与怀不啻如昨日事,乃昔是清秋,今为暑夏,人犹是人也,径犹是径也,而风景已为之一变矣。”

    正观望间,见前面有一女子行来,花春欲待闪避窃视,那女子忽叫道:“来者莫非花郎否?”

    花春听其音声似瑞芝婢女,及近细细认,则见其眉浓粉腻,以及衣裳服色非婢女模样,顿心转疑惑,问道:“你莫非就是瑞芝姐么?”

    那女子点首道:“去秋别后未及半载,难道就不认识了。”

    花春道:“非是小生不认识,因姐姐形容举止回殊昔日,故有此一问耳。”

    瑞芝道:“君既见疑,且先以妾之事告君,妾因老爷见幸,无力可辞,已忝居小星之列,是君为负盟良主子遂令妾作逐水杨花也。”

    花春闻言暗想:“瑞芝乃小姐闺中侍女,如何红老谩宠作妾,此中情节确有可疑。”口中详说道:“姐姐,如夫人之宠实趋于主命之难违,在小生亦不敢抱撼。”

    瑞芝道:“妾之事且不必论矣,试问相公临别时曾谓来岁春尽必至此间,以完旧约,岂知盼断双珠,终无音信,直至今日才来,你于心竟相忍么?”

    花春道:“实非小生负约衍期,因春间误期不得入闱改入武试,所以羁留京邸蹉跎至今,其实身处北而心日在南,想小姐香闺,盼望自有一片离别愁肠伤春挥泪,不知近日身体可安否?”

    瑞芝道:“君尚欲问小姐无恙,君保得自家无恙也就罢了。”

    花春听她说话跷蹊,着急问道:“姐姐有话快请说明,莫作此含糊之语,令人难详难解甚费踌跻。”

    瑞芝洒泪说道:“君若无妾则君之性命已化为乌有矣。”

    花春道:“小娘子怎说此话,我此间又无仇无怨,有谁欲加害于我?”

    瑞芝道:“害君者即君,且君不独以己害己,固先害人而将及害己矣。君尚痴心妄念思与小姐翻云撼雨于阳台,岂知小姐久已泣月悲风于泉路了。”

    花春听到这一句,不禁跌足流涕道:“难道你家小姐已身死了么?为何你老爷今日又将小姐姻事面许小生,这是何故?”

    瑞芝道:“此事一言难尽,且在亭中略坐片时,妾细细为君剖陈。”二人遂挽手进亭并肩坐下,瑞芝谓花春道:“君欲知小姐何以死,其根由实死于君,而苟寡起殃;又死于老爷之宠妾秋莘。此秋莘非别人,即亡过夫人身旁侍婢,夫人死后老爷即纳以为妾,颇加宠,彼竟忘却本来面目,肆然以骄傲临人。小姐看她这种光景难以入目,一日将她重重盖削两掌,秋莘究敢怒而不敢言,十一怀恨。讵知去秋,君与小姐夤夜往来,秋莘潜身窥伺已露机关,她竟心怀毒意,反作与小姐亲密之状,不时进来察颜观色;不料小姐身该有祸,渐渐胸高眉散,六甲怀胎。秋莘这贱人竟去密诉老爷,百般挑唆,恼得老爷怒容满面,来到小姐闺楼细细盘诘情由。小姐亦直言无隐谓:‘与花郎已订终身,其人不日即至,父亲试览其丰仪可以为东床之选否?虽多露之行,一时失礼面齐眉之订百岁无愆,乞父亲见怜挥配之,爱才之一念。’老爷此时似有怜悯之心,未忍遂加毒手,怎奈秋莘在旁,屡以玷辱闺门之语见耸,带得老爷如火上添油,任小姐百般乞怜求宥,亦是无益,竟尔割慈忍爱把一个花妖柳媚的小姐顷时缢死。自小姐死后,老爷即嘱管园家人,若见君到来即为留住,欲加害于君,始得胸中怒气稍泄。见小姐惨死即愿与同赴yīn曹,不忍独生于世,然妾死而君今日之来如在梦中耳,其祸谁为之解哉;妾之不死,实怜君而有待也。”

    花春闻言感谢不已,又问道:“小姐既死,你老爷欲加害于我,为何今日相见又把小姐姻亲许我?”

    瑞芝道:“老爷即有此言,亦是诡计,不过暗以言词笼络,使君安心居此不生疑忌之意,夜取人首级,乃是江河上一个有名的刺客,独幸此人这两日不在,不知往何处报仇行事去了,若待彼一到,君之性命休矣。明日宜瞒过园人,你速逃避他方,千万不可滞留,遭其残害。”

    花春道:“小娘子此言虽有怜救小生之意,但以恩怨不明冤仇未报,岂肯悠然长逝,暗避鬼域之谋。以我花春自视即百万军中且敢只身独往,冲突其间,仅仅一刺客何足介于予怀,请小娘子且自放心。”

    瑞芝道:“英雄之勇武岂足以敌宵小之奸谋,恐暗箭或未易防耳,君若必欲逗留于此,务须谨慎小心为主。你看残月高悬,夜已过午,妾言已尽,请从此别。倘若有机谋得闻于耳,当再至园中相告。”说罢,遂欲出亭。

    花春拽住道:“际此月明夜静,庭院生凉,正风流佳会之良宵也,欲与小娘子一温旧好,未识肯垂怜否?”

    瑞芝道:“妾之来实激于公义非惑于私情,故不避奸险潜行至此,鉴在前车何堪再蹈,恐久为耽待不敢从命耳。”

    花春见她义正词严,亦不复相强,任其辞去。

    花春回至薰风楼下,掩扉而卧,想日间红御史允亲之言如何欣幸,及此时听了瑞芝这番言语,如冷水淋头肃风透骨,不由人心寒胆碎肺,细思:“红老既欲害予,不过款予在园密遣刺客行事已耳,又何必迟回既久,然后细盘我纳聘未曾面前姻事相许,即观其语言款洽若真有殷心挚意,而非出于勉强,则与瑞芝所言,又极不相类,真令人莫解。谚云:日久见人心。我且将机就机,逗留于此,看他作何行事?恩则报之以恩,仇则报之以仇,自分得如水样的清,镜样的明,我方快然无憾,显得我英雄辣手,豪杰奇谋。”

    是夜,辗转反侧,不能成寐。明日起身梳洗已毕用过晨餐,见红御史依旧出来,闲谈竟日,花春见他语言酬酢,绝无一毫假饰之意,心中转加疑虑。到了晚来,花春因瑞芝昨夜有再至园中之语,所以不敢安寝,吩咐家童睡了,竟自步出庭来。

    尔时月虽未上,而明星耿上,万里无云,闪烁映照,园中不至十分昏黑。闲步片时,瑞芝果至,笑谓花春道:“君已转祸为福,可无息矣。昨疑老爷许亲之说出于机械,岂知老爷以君文才争元,武场夺首,甚为奇异;又见君英才出众,秀骨珊珊,悔将小姐缢死,空有此乘龙佳婿而无闺中之淑女以配之,不胜感惜,故顷时划出一计,思于众婢女中选一俊美者充小姐以配君,实有爱君之意,而已无害君之心,此是老爷于接见君后见景生情,参权应变乎。日间从不作此想,故妾不知其中隐情,几以老爷一片热肠认作满腔假意。妾闻此消息,不敢不告,使君疑难释。但老爷心性不当,秋莘奸刁叵测,君又不可以不防祸。若冰消炙如云散,竟坦然无从致应变仓猝不及,防维盖以孤身,入世如在风波中耳,风波无定,欲平则平,欲起则起。今虽出于风波之外,而粗胆细心必如在风波中一般,防奸诈可免风波之险,君之慎之。”言罢竟自别去。

    花春意欲款住再谈,因见伊行步匆忙,未肯久待,只得任其竟去,遂步回薰风楼下,暗想:“原来有此隐情,故红老许亲时有许多疑难形状,这一计实尽得奇妙,失一女而仍得一婿,不必抛西阁之球,自可望东床之腹。若此女稍有姿色,我只得看日葵小姐分上,不必拒绝了。如此看来红老原有怜才之念,前之忍心杀女,非出于本意,实迫于秋莘之谗谤。而然则秋莘为小姐仇人,而亦即我之仇人也,若不诛此女,则小姐含冤负屈于九泉,其怨情何时得雪。”

    那时花春在园又过了两日,因时交季夏尚在炎热,却以碧栏轩,荷香馥馥,柳荫沉沉,盖可消暑,故时在轩中闲玩,或是枕书午睡凉席风生,或是倚石开胸罗襟气爽,瑶琴弄罢薰风徐拂,珠弦佳句,吟成飞絮,轻沾石砚,此中幽趣自尔领取不荆因以假期未满,思道:“在红园中消过暑夏,待至秋凉,然后日一路北上也未为晚,此时婚事尚在得失两可,唯以枕席孤单,凄凉客邸,且慢慢另作计较,岂巫峡深遥,一无所遇那时一念萌动,魂荡香闺。”遂不禁意景兴怀,撮赋夏闺词十绝以展芳心。其词云:

    其一:

    梧桐晓院月朦胧,一枕香痕汗粉融;

    应是爱凉窗不闭,乱蛙绪里满楼风。

    其二:

    腾腾朝日隔帘烘,枕坠金钗髻影松;

    昨夜知郎谁伴宿,竹夫人好可如侬。

    其三:

    菱荷香净晓风凉,近水朱楼面面窗;

    睡起无言凭栏望,一声款乃过渔艘。

    其四:

    香汤自试露盈盈,婉转兰盆意态轻;

    宛似芙蓉新出水,雪肤花貌倍倾城。

    其五:

    yīnyīn夏木翠烟低,不住蝉声柳外嘶;

    恼得愁人愁欲绝,频沾银管咏无题。

    其六:

    睡醒间窗更寂寥,镜前重挽髻云高;

    偶来莲沼寻莲子,引得晴蜓上玉搔。

    其七:

    半弯新月挂疏棂,小扇徐摇不暂停;

    寂寞黄昏人静后,后庭槛槛扑流萤。

    其八:

    凤仙花瓣露痕沾,捣向金盆染指尖;

    田剪红绡灯下来,十兮春上玉纤纤。

    其九:

    已看侍婢上红灯,枕床烘烘热不胜;

    敲断暮钟眠未得,风亭水榭任凭闻。

    其十:

    羞向郎前卸汗衫,尚盘蝉髻鬓髡须;

    梦腾一觉游仙梦,挠乱花钗坠枕函。

    那时春光已晚,家童邀去用肴,被他殷勤劝酌多饮了几杯酒,似有醉意,遂欲枕而卧,岂知酒兴正浓,而风流佳兴亦随而涌上心来,无由发泄,故意态虽倦,而神魂飘荡,犹在似睡非睡之际,忽听得音音犬吠,似前夜一般,顿然警觉想:“园中犬吠定有人来,非瑞芝而谁?今夜必不放她空回,且与巫山一度以泄我兴。”即穿衣起身急急望园中而来。

    花春是留心的,一步步注目相观,见前面有一人行来,身躯雄阔回非女子模样,却因月光未上,看得不十分仔细,遂向亭中躲,将身蹲下。

    只见那人从亭边行过,手中提着雪样亮的一柄宝剑,那光影射入亭中闪烁照人,花春惊道:“此刺客也,为何红老既有充婢纳婿之意,又遣刺客前来行刺,瑞芝云风波不测,欲起即起,此必是秋莘撺耸乃至,事不可缓矣。”意中定下奇谋,遂欲寻至秋莘卧房报仇雪恨。

    一路行来,已进数重门户,却虑朱楼叠叠,画阁重重,不知秋莘房在何处?

    正在迟回,只见那边回廊下有一女子行来,甚是匆匆急急,举目细睁,乃是瑞芝。花春问道:“小娘子将欲何往?”

    瑞芝道:“妾正欲至园通君一信,君已大祸临头,怎生步到此间?”

    花春道:“刺客已在园中,我特为报仇至此,未知秋莘卧房在于何处,乞祈小娘子一指。”

    瑞芝告:“以第三带堂楼西副间即是,但楼下多有姬妾作房侍女出入未便,过去何以能为?”

    花春道:“我自能跳墙而进,你家老爷此时未知此。”

    瑞芝道:“老爷在外厅东书院中饮酒,等铁刚行刺回报。”

    花春道:“即如此,那铁刚进园于薰风楼下不见了我,定着急进来禀报,小娘子须遣侍女出外邀请老爷进来,谓他道:‘花春不在园中,乃是秋莘日间通信已私约在房。’老爷决不肯信,须逼他潜身到房窥探,自见真伪,祈小娘子直言无隐,我于彼处自有安排不必多虑。”那时又问明瑞芝卧房,瑞芝指以所在,花春即纵上房墙,如履平地行来。

    已到第三带楼屋上,听得西边窗首有人细弄弯声唱须风月寄生草的歌,听见颇觉妖柔婉转雅韵动人,花春捱步过西,将身俯伏檐头延颈往下一探,见窗首坐下妇人在着那里摇扇纳凉,望见东首却悄无人影。花春慢慢立起捱过东来,轻轻将身一跳,傍着檐下移步过西,见长窗虚掩遂捱身进内,桌上灯火未灭却不见一个侍环在,一径步上扶梯行过外房,见那妇人衫裙俱卸,现出雪白白光嫩嫩的半身,娇倚窗外唱声未绝。花春遂抢步上前拦腰戏搂,那妇人吃惊回首欲得声张,想是yín情已荡心不由主,拥入绣床,只得勉强与花春成事。

    花春故意把罗帏拽起,正在云雨,听得外傍隐隐有脚步声,花春知是红御史上来窥探,反说出许多戏谑之言,装出无数颠狂之态。少顷事毕,以秋莘早日叙床于敞兵败将之多,今忽逢此劲敌已一战而神思颇倦,睡眼朦胧矣。花春令她安睡片时,把罗帏下好,步窗边复纵身跳于屋上,以观动静。

    不移时果见一汉子持剑进房,低身伏近床沿,撩起帐帏砍进一剑,因灯火不息床中看得明白,一剑刺进只伤得一女子,除外并无别人。那刺客呆立半晌道:“这又奇了,日间红老爷嘱咐说那人在园中薰风楼下,已令家童劝酒灌醉,哪知到得楼下其人又不在内。方才红老爷说那人与姬妾秋莘通奸,红老爷亲自所观,命我到此双双杀之,为何那人又不在了,莫非此人能通仙术的,俺令且去报禀,待我慢慢用须功夫留心伺察必成功而。”那刺客自言自语一径下楼去了。

    花春伏在屋上节节看得分明,言言听得仔细,复绕过楼来将身跳下步到瑞芝房前,瑞芝尚安睡,在庭心倚槛纳凉,花春低声问道:“小娘子楼上有谁人伴宿同居否?”

    瑞芝道:“妾性爱静不嫌寥寂,故不与那个合居,独自在此。”

    花春道:“如此且将外首侧门闭好,今夜与小娘子细谈秉曲。”

    瑞芝道:“适幸老爷今宵轮在别房安宿,故侧门、腰门俱已关闭,红霞婢子已经熟睡,妾得坦然与君款洽矣。妾有一言相叩,适才因行事匆匆未及细问,不知君既欲致死秋莘,又令妾遣老爷到房探视,却是何故?妾说便说了,心中疑虑究未能释。”

    然花春笑道:“以我英雄一丈夫欲加害于柔弱一女子,即使碎其身躯未免污我指臂。我欲雪怨不待我亲身举动,自有人代为予雪者,此雪怨得来愈加痛快,故我并不曾亲去行毒于秋莘也。”

    瑞芝闻言吃惊道:“看来秋莘尚未死么?则方才老爷至彼亲问秋莘是妾生端捏造,反疑妾走泄风声与君有私矣。”

    花春道:“小娘子且请放怀,待我剖其详细。盖我之杀秋莘实藏刀于你贪我恋之余,借手于雨覆云翻之下,欲令其泣向鬼门关,先使其情酣阳峡路。我一进彼房即与搂抱成事,使红老到来一见自然怒发冲冠,火高三丈,一时性发自顾不得恩爱情深,决命刺客进房将我二人刺死;我于事毕后,遂跳出鸳帏脱离虎穴,望屋檐纵上,事果不出所料,少顷即有刺客到楼将秋莘刺死,故我谓不曾亲去行凶也。”

    瑞芝听说,连声赞扬道:“君有如许智识如许胆气,奇谋异策古往今来报仇雪耻之事从未有此也,比诸心躁性烈亲杀其身更快万倍。”

    二人复闲谈移时,解衣入帏交欢无已,笑谓瑞芝道:“同一风流乐也,在彼则蓄心于报怨,在此则感念于知恩。秋莘抢欢合之际,必以我爱之甚恋之切,讵料予毒之深也哉。我思红老之待予,犹予之待秋莘也,画虎画皮,知人知面,益叹斯二语不谬。”

    那时二人温旧好恋新恩,自写不尽一种欢爱温柔抚弄一番,听得漏点已交四鼓,谓瑞芝道:“奸妇已诛别无系恋,予不得再为滞留矣,倘至天明又多阻隔,趁此静夜无人,正可出园遁避潜至家中,谅你老爷亦无奈于我,唯刺客行刺属是奉公所遣,然此人若留于世,必至荼毒生灵,肆其残雪,我必锄而去之。除了世人之害,未知他今夜下榻何处?”

    瑞芝道:“君若得除此贼,诚快事也。闻彼在外傍书厅东副间中安睡,然此人骁勇非常,不可轻敌,君须见机而作为妙。”

    花春道:“一刺客者流何足深畏,但手无尺铁奈何?”

    瑞芝道:“妾房中有古剑一柄,却已锈得锋芒不露,未知可用否?”

    花春道:“不妨,持宝剑而斩一刺客已是大材小试,何必取其英锐。”

    二人遂各起身,瑞芝步过床侧将架上悬剑取下,花春接过出鞘在灯下一看,见锋虽不甚利,其质尚坚重可用,遂持剑启步纵身上屋,来至外书厅跳下。

    此时月已东升许久,照得庭外如白昼一般,捱身步近窗前见双扉尚启,铁刚犹未安睡,独自在那里饮酒遣怀,口中犹喃喃自语道:“俺铁刚行事百发百中,任你刺英雄刺豪杰,如刺懦夫一般,若此功不成,则平日神出鬼没的手段,雷惊电闪的声名,俱是虚盗得来的了,焉能见重于公卿贵胄之前。花春那性命总在俺掌握之中,怕他飞上九霄不成;俺明日赶至禾城,俟他归家后即可寅夜潜身进内,枭彼首级报功。”

    花春听说,止不住烈火迸生,抢步进内高声大叫道:“我花春在此。”即举手砍过一剑,那铁刚因是流名的刺客,时刻防护有人暗算,故才一举动,彼身体旋转甚疾,此时虽未及招架,已将身一闪,闪过剑锋,即忙纵出庭心,飞身而上。花春亦提剑纵上,随后赶来,那铁刚见花春也会跳纵,已觉寒心。追过了几带高房,望见下面是一片空场,铁刚跳下场来飞奔而走,不料他平日仗凶行刺的本领一顷也用不出了。

    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赋落花良明示鉴 叹偿yín佳偶失贞

    诗曰:

    yín魁万恶戒垂焉,果报妒斯法不愆;

    塞外月圆才几度,闺中镜破已经年。

    yín端耳听眉还竖,亵态亲睁肺若煎;

    掣剑不须情太愤,为谁偿债问青天。

    话说铁刚虽惯于走壁飞檐,怎及得花春仙丹化骨,身若燕轻,那时越追越近一剑刺过,铁刚已倾身倒地,口中大叫:“英雄饶命!”

    花春笑道:“本欲饶你,因我之性命在你掌握中,则你之命断不容饶矣。”

    遂举手一剑,将铁刚斩首,撇开尸骸仍纵身上屋,来至瑞芝卧房,将剑上血迹揩净藏好,与她珍重而别。

    出了红园,慢慢步至船边已是远寺钟鸣,几点曙星欲乱;近邻**唱,半弯残月微明。遂唤船家起来解缆开舟,两家童亦忙起身相接,并不问及在何处延留等语,顺水行来城关已启,一路无语,到了禾城上岸归家。众家人俱来叩见,花春此时虽则荣归故里光耀非凡,而忆诸美人之飘零,不觉反添愁闷,免不得枯香于坟墓祠堂,递帖于邻亲友族。

    一日用过早膳正待乘轿出门拜谒友人,忽报柳迁乔至,遂出厅相迎挽手至书斋坐下,叙过一番,真是一日三秋不胜离别之感。

    花春道:“弟在都中不胜念兄之至,因不见至都甚是疑虑,前日告假回来得闻丁夏降服之信,犹幸来岁恩典开科春雷之起蛰即在目前,诚可为兄预贺也。弟今日欲造府拜谒一伸别款,不料反获驾临胜雀跃之至。”遂把遇仙授法误期改武之事,先细细述了一遍。

    柳莺道:“兄颜既变绝胜,何郎今又杏苑攀花非凡显耀,想名公卿招选乘龙者谅不乏人,未知兄曾访得几位绝世佳人,以谐琴瑟否?”

    花春闻言,不禁挥泪道:“若提起此事,我不胜愁伤,顿触涕欲沽襟矣。”

    柳莺道:“兄前日曾谓陋颜已改,则佳耦可图,风流乐事,毕生正是靡涯,为何弟才谈及此事,而兄颜顿戚,岂风流中不唯有乐之一境,而亦有悲之一境乎?兄试剖言之。”

    花春遂去取出图展开,将前后事迹一一指与柳莺说道:“画图上十美皆可称国色,实指望与她暮乐朝欢,齐眉谐老,岂知出都重访,飘零已尽,只剩得十之一二矣,何苍天之不怜念才子,一至于斯。”

    柳莺道:“原来才子亦有不能配佳人者,风流才子亦有不能配众佳人者,可见才子佳人之说实创自君,从今以后非前可觉,后来宜修,猛省回头,悔之未晚,未知兄还恋恋于才子佳人否?”

    花春闻言,笑而不答,闲谈许久,命家童准备酒肴相与酌饮。酒至半酣,柳莺起身取过云笺作落花诗四首,寓意以醒金谷。

    其一:

    欲留花住竟无由,残月凄清锁画楼;

    背我堂堂春去矣,惜花夜夜水空流。

    徐娘老去犹余态,宋玉悲深不为秋;

    最是朱颜容易老,三千粉黛尽含愁。

    其二:

    有限春光剩几何,玉台金屋弃脂多;

    莫夸活色能倾国,毕竟繁华委去波。

    栩栩只留花里蝶,依依犹恋雨中柯;

    羡他仙极天边种,常傍银霄汉与河。

    其三:

    往岁曾题落叶红,春三花市又空空;

    记他开处颜如玉,自我重来髻若蓬。

    细柳枝头千里月,晓莺声里一楼风;

    石栏倚偏情何极,粉冷脂残别梦中。

    其四:

    摇落如悲团扇秋,阿谁不动看花愁;

    翩翩有态粘罗袖,轻薄何情点玉舟。

    金谷香消空忆石,玄都桃尽已无刘;

    几回吟断销魂句,一段风光等梦呕。

    写罢递与花春,花春接过诗笺,把诗中字句细细咀味道:“此数首诗婉丽铿锵,凄然欲绝,直可为我诸美人作挽词,易禁览之而断肠流涕哉。”

    柳莺道:“已往昔如是,将来者亦当作如是观也,此诗寓意不为兄悲已往,实为兄戒将来,兄其留意焉。”二人又重整杯觞,欢然畅饮,无何酒酣日暮,迁乔自辞别旋归矣。

    花春在家约又应酬了数日,一日在书斋静坐,忽见家人进来禀报说:“京中差官在外,请老爷出厅接诏。”花春闻说诏书领下,吩咐忙排香案,遂把衣冠整好出外跪听宣诏。钦差开读诏曰:诏卿文武状元花春,为有边番契丹国久失朝贡之礼,反率兵侵我疆域,前遣指挥王云翩整旅出师征伐,屡次失机,未能奏捷;今有文华殿大学士徐忠,保奏兵部尚书山国磐督兵亲往,据山国磐所奏,谓卿谋通三略,材备六韬,保卿任前部先锋之职务,宜速急进都,督练军士,以佐山卿御侮边疆征报不臣,以除敌氛,以长国威,庶得烽烟告捷,边关欣奏凯之歌,贡献来朝宇宙享太平之福敛哉,谢恩。

    圣旨宣毕,钦差官重与花春相见谓:“边上羽檄星驰,不可延缓宜,即日起程至都统兵前。”倘钦差别去,花春亦不敢迟留,那总管钟英欲将出入帐目与花春亲算交盘,一则无暇,二则因钟英为人信实,谅无私弊,谓:“不必盘弄,仍今伊掌管下去。”遂命家人雇了一号大船,拽起钦招如出征的旗号,连夜起程北上,一路过府穿州,自有地方官僚迎送,这一时显耀异常,不比出京时的冷净。

    那一日,到了淮上起陆而行,乘着草马路过擎天岭下暗想道:“我此去平夷归期未卜,梦樱寂处山中,焉得闻此消息,今日须上山与彼一别细剖情端,倘得乘间进宫,劝乃兄散去喽啰归顺朝廷,待我保他率兵同往,日后班师论功,陛赏自觉正大光明,山中称王独霸,岂是久长良策。”遂令车夫随从人等暂停车,歇在此静候,半晌自却步行弯进小凹路径,犹依稀认得。

    岂知上得山来,只见愁云惨惨,荒草凄凄,屯兵的草寨尽为瓦砾之场,不胜黍离之感,不见玉人几等香消南国,追思往事依然怨入东风。

    花春错锷良久道:“一转瞬间而山中已荡平,若此忆我梦樱能毋伤玉石之焚。”而为之流涕,只得回步下山乘车进发,一路上打听得擎天岭冠盗,已被官兵战灭,因不禁离怀交结痛泪时流。

    到了京师,径向司马第来与绛桃相见,绛桃道:“起兵之期已近,适父亲染病不起,难以整旅前方。”遂与花春商议如何启奏,花春是夜在灯下修成一本说:“山国磐抱病危在旦夕,不能受命出师,祈圣上别选能臣以付大任。”

    明日五更引见,将此本奏上,朝廷即着众臣会议。议得:“山国磐身荷国恩,职司讨伐,既蒙圣旨遣使不得畏避,然国事不可误,病体难以临大任。今有文武状元花春,曾于武场中见其箭穿七札,弓挽六钩,少年英俊曾有上将材干;况山国磐前已奏封先锋之职,谓伊智勇兼备谋略积通,谅非宾谋无能者,即着花春代山国磐之职,权掌兵符再议先锋委任。”圣上准奏,遂令三日后祭旗发炮起兵。

    花春既掌帅印即往教场督练将士一番,此时兵士只有万余,因帝都出师至边,路遥遥远耗费粮饷太重,即于所过省下著令督抚调提军士从征。花春此时颜金英一事,非不怀及,一则因诸美飘零未免心灰意懒,又因军机紧急未暇谋及私事,故竟忍心搁起,且至班师回都后再作计议。

    是夜归房欲与绛桃一叙欢情,绛桃道:“妾与君此别不免天涯南北,睽隔经秋,今夜须极情行乐,彻夜通宵以尽情战一场,尔只须胜不须败也,君以为何如?”

    花春道:“夫人此言深合我意,异日于边庭上追奔,遂北使敌人抱头窜鼠而逃,而于今夜预兆其机。夫人少顷且莫谓下官无情,竟尔将矛冲突,丝毫不稍留余地以让人。”

    绛桃亦微笑道:“虎帐中生你争雄,鸳帏内不容你耀武,少顷还你拖戈弃甲,伏罪马前便了。”

    花春知欲久战,遂将丹丸吮入口中,磨枪待战。这场肉战,两相狂獗,互不相让。汝用九浅十深之法,款款消耍;我用牙跟儿紧咬汝口唇,吸了又吸;双腿猛夹,yīn户掮吸,弄得汝酥痒胀麻;巅的巅,套的套,刺的刺,捣的捣,你来我往,戈矛相交,似剑刺云,似云闪电;汝在上猛抽千余,尔在上狂颠数百;一个是麻酥快爽,一个是酸胀欲醉,谁也不认输,直至五更**唱方罢戈矛。

    是日清晨起身别了绛桃,又与岳夫母辞别一番,山国磐亲嘱以:“有国大事务,须临事而需好谋而成为上。”嘱罢出署,来到教场升坐管帐,遂调提军士率领前来一应,路上排齐队伍,绵绵翼翼马不停蹄到了塞外,已是秋尽天气。

    路过昭君墓,只见古树缠藤,胡沙卷地,悲风惨惨,怨务朦朦,因不禁觞怀有感,吟诗一律以吊之,云:

    敢向王公洗旧冤,红颜薄命又何言;

    黄金自古迷人眼,青草于今绕墓门。

    可恨长为胡地晃,须知不负汉家恩;

    一壤荒土埋香骨,百世谁招怨女魂。

    闲话少提,单说花春相度地势傍山结寨,将军马调养数日,递过战书约于诘朝交战,遣将出敌连战数日屡见败下,是夜坐在营愁难暇寐,但觉飒飒寒风送声萧萧,战马长嘶塞鸣,笳俱成恻调戍楼,吹角尽是愁声,因而步出营来。只见摇旌旗而月蔽竖剑战兮,霜寒云树,凄凉荡征魂于成万里山河,惨淡闻鬼哭于三更,朔气弥空常黑,惊沙散野还飞跑,人夷方想见黑山堆朽骨,天低古寒遥,瞻者惨愁云。正是陇西云起,李陵被虏生悲塞地,草衰思乡陨泣。

    花春眺望一回,止不住心头悲咽,遂步营内暗想:“古来将士远戍边关,诚有如许凄其景况,那得不壮士思家,征人坠泪。向读古战场文,窃疑文中凭吊之词过于悲慨,至今日看来觉斯文犹未足以尽之也。”

    不说花春是夜感叹到了明日,遂不复遣将,亲自出营对阵。那花春枪法曾受仙人异术,右转左盘,忽高忽下,俱有无穷之妙,一日连伤敌将数员,那番邦无人敢敌,只得鸣金收军悬牌免战。一日忽见敌兵投书请战,花春仍自披装出马,见那对阵者是一个巾帼佳人,虽为异域之身,实挺中华之秀,若列于诸美人中可争一座。骑一匹银棕宝马,装束极其艳丽,头上雉尾双挑,随风摇拽,尖纤玉手提着一对银槌,形大如龟坛。

    才冲锋过去,花春挑过一枪,那女子将槌轻架,顺手一撩,撩得花春手臂腾麻,马退丈余。花春暗暗吃惊想:“此女可以语诱,不可以力敌。”遂带马上前数步,在马上深深作拱,正欲开言,且料那女子却先说道:“父王侵犯尔疆,实非本意,因廷臣续奏妄思逞雄上国,故有此举,以致劳将军率士远征奔驰万里。妾见将军青年美貌,英俊不凡,故适才起一冲突多多,不料果退得数步,未见枪马倒,搏虎擒狮之勇已略见一斑,妾愿以琐陋之质侍将军箕帚,未识肯见纳否?”

    花春道:“宫主玉颜绝世,几疑天上仙娥下降,非人间凡妇所得相拟,虽未及交锋合战,已令小将胆怯心寒,歆羡之怀,不须表暴。但襄兹公事,既成吴越之仇念及私情怎结朱陈之好?”

    宫主道:“将军若不见容,妾力劝父王归顺,悉返侵地,诚按期朝贡以安旧职。”

    花春道:“若得如此,则不特将一人沾恩历尽,即巨万征人尽获生全之福矣。”

    宫主道:“但妾安然归国奏劝父王未必能允,妾有一计,在此假与将军对阵冲锋,佯败数阵,将军须从马上将妾擒去,那时待妾慨切陈言,写书一封寄去,则父王爱妾如珍,不忍死妾,自然相允。”

    花春道:“如此甚妙,明日就依计而行。”

    二人又佯战数合,各自归营不题。

    到了明日,鸣鼓出兵,那宫主果然连败数阵,花春趁势把她拎进内营,设宴相款,当晚二人细细盘问,知那宫主年才十七,小字玉蓉,款谈许久,遂于灯下写就一封求降的书遣兵投去。数日敌兵果然投降,将宫主配于花春,呈了降书降表,又差人将无数奇珍异宝进献朝廷,番王亲自到营与花春相见,送别爱女。

    这日班师真是戍卒有旋归之乐,军中闻奏凯之歌,花春与玉蓉宫主虽未曾奏过朝廷,赐成花烛,而路上私相欢,洽已是如胶如漆,两情恋恋;每于月中灯下细观丰姿,几不信葶罗有国色燕赵多佳人,边番夷而亦有此绝世姣娥,真觉貂帏增色,宠塞生春。“此女归去与绛桃定成知已,殊惜梦樱存亡未卜,渺渺难寻。

    不然,则三位佳人同归于我,不特敦闺房静好之缘,且可为中家千城之护事,无全美何恨如之。”

    在路不一日到了京朝,入朝见圣呈上降章,又将番国宫主被擒,番王愿以此女谐姻之事细细宣奏。龙颜大悦,即赐花春荣归故里完聚花烛,来朝复命升擢。

    番邦来使将许多贡物进呈,朝廷赐宴功臣款待番邦来使,席上有几位陪宴朝臣说起:“那时起兵之后山司马遂即泉逝,眷属扶柩归苏矣。”

    花春知绛桃已不在都,且待路遇苏城,一并迎接到家。那时忆及颜金英之事:“到了明日特地备帖到颜侍郎署中去拜谒,好暗暗打听金英消息如何,然后遣冰求合图美事之成。以为十闺之事虽已成画饼,然既与彼有染,岂可顾而不问认作负心汉耶?”

    不意来到署内边,值颜会侍郎公出未回,花春因是内亲,径自己重重转入内厅,家人自去禀报夫人去了。花春止足四顾,只见那旁副间中设一灵座在彼,花春惊疑满腹,急忙趋过一看,不觉珠泪暗流,寸肠欲断。原来这灵上现挂着颜金英的容像,知金英已经作故,又是一场春梦,因有家人在前不好在那里悼痛悲号,只得吞声忍泪步了出来。

    只见那家人从内堂出来禀道:“家夫人因偶染微恙不能相见,请花老爷书房少坐,想家老爷不久就回署的了。”

    花春道:“不消坐了,你家老爷回来可与我致意一声。”竟匆匆出了署门回到公馆,怀闷无已。

    一宵易过,次早遂打点出京,自有满朝文武官僚贺送,一路上风光显赫,较诸赴召进京时又加几倍。一日路过白莲庵,花春坐在船舱,偶抬头看见省着悟凡在内,遂吩咐舟人停船,密遣家童上岸至那庵中一问:“悟凡师可还在否?”家童进去后时下船禀道:“庵中有一老尼,说悟凡师去岁秋间已经亡过了。”花春闻言,亦唯咐诸一叹而已。

    在路行了几日,早到姑苏停泊码头,正待欲遣家人置备茶礼往山家吊奠,然后迎接绛桃下船,忽见岸上有一乞丐婆子甚是面熟,定晴细认,那婆子非别,即是绛桃的乳娘。“她一向在山府颇蒙夫人小姐抬眼,是一个有正经的人,为何今日弄到这般形景,莫非面貌相同不是她么?”遂令家人上岸唤她下来问其细。

    家人应命而去,即把婆子唤下,花春问道:“你莫不是山府中乳娘徐妈妈么?”那婆子战战兢兢俯伏在下不敢抬头,应声道:“正是。”花春道:“如此你试抬起头来,认识下官么?”

    那婆子抬头将花春细视,止不住双泪交流道:“原来就是花姑爷,小妇人得活狗命矣。”

    花春又问道:“你在山府犯着何罪逐你出来,须告其详,上待下官与你讨个人情便了。”

    那婆子道:“小妇人并无过犯罪,因忠言逆耳祸及丧身,姑爷在上,小妇人不敢直言。”

    花春道:“你有话须讲,我决不罪你。”

    婆子道:“如此须嘱管家人等先去,小妇人方可依请实诉。”

    花春遂屏退左右,听那婆子说道:“自从姑老爷起兵之后,我家老爷即日身故,不料扶柩归来,夫人亦相继而亡,小姐作为大变,把平日幽闲贞淑之行一旦抛诸流水,竟肆无惮忌与府中奴仆通情,不论昼夜尽日狂yín取乐。小妇人不忍坐视,屡次进言相谏,小姐竟置若纲闻。一日言语之际,偶然触怒了几句,小姐竟不记数年乳哺之恩,欲把小妇人置诸死地,因哀求不过,遂衣服出来又谓我道:‘你此去只许在街方求乞度日,不可饶你残生,若另寻门户再去雇工投靠,管叫你狗命难留。’小妇人无奈,只得飘荡街头,忍为乞丐。”

    花春听了这言语,已恼得三神爆火七窍生烟,半晌不得出声,竟如死去无二,心中暗想道:“我观绛桃于合欢之际,原觉分外弄娇百战不败,我以为花春得此劲敌自堪娱终身,岂知酣于奋战者不耐久于止戈,以致有此行为,叹天公之报于何太恨也。”

    那婆子见花春沉吟不语,目定神呆,只道是疑而不信,遂说道:“姑老爷疑是小妇人造舌毁谤千金,可潜往山府中窥探,慢慢留心真情自露。”

    花春道:“据你言之鉴鉴,决非谎言,但我留住你在船,此机断不可漏泄。”

    婆子谨称晓得,又问明山家在于何处,遂令家童引婆子到玉蓉船中更换衣服,在船服侍宫主。想:“此事耳闻终虚,目见始实。”命:“山家祭礼备好,且不必送去。”

    捱至晚间身旁藏了一柄利剑,只身上岸,因山家是个赫赫司马第容易问,去时才黄昏到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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