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第 7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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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良和正觉都已经得救,不必再去攻打大牢了,但不知老隐吏可曾救出?立本说:他带领一百多人从小路攻进吏隐山前,已经把老隐吏连同他一家老小,用山轿抬出城去,在五里牌等候了。正事儿已经办完,城里不宜久留,立本下令:火速出城。

    按照计划,人马应该由吏隐山前的小路撤出,但是那样走法,要绕一段弯路。雷一飞说:现放着一哨“官兵”在此,还怕赚不开城门吗?他叫大家略等一等,自己带上那一百“官兵”,赚城去了。

    十字街头出了事儿,东门城门上的守军还不知道。雷一飞带领一百“绿营兵”到了城下,守军也只当是自己人,且又是从背后来的,未作准备,让雷一飞一个“迅雷不及掩耳‘,城上城下五十名守军悉数被擒。解下他们自己的绑腿带来,统统四马躜蹄捆了,扔在地上。

    立本带人赶到,急忙撤出城外。人马刚撤出一半儿,城上被擒的官兵中有人挣开了捆绑,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来,就去砍那吊着千斤闸的大粗麻绳。二虎在城下听见城上有刀砍的声音,抬头一看,吃了一惊,急忙抽出箭来搭在弓上,只一箭,城上那人应声倒地,但是绳子已经砍断,千斤闸迅速下落。小虎看见,一个箭步蹿了上去,举起双手,奋力托住。还在城门里面没有出来的人,一看事急,不能再慢慢走了,一人背起一个蹚着脚镣的,就在小虎两臂托着的千斤重闸之下,鱼贯快步跑出。等到最后一个人出来,小虎已经两臂痠麻,满脸通红,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刘保义,他对小虎这力托千斤的神力和奋不顾身的勇敢十分赞许,喊了一声:“后面没人了,快松手撤身!”小虎两手一松,身子往外一闪,那扇千斤石闸一落到底,绳子已断,不费点儿力气,一时间是提不上去的了。

    就在这时候,埋伏在南校场四周和守南门的官兵共一百五十人,由两名哨官带领着,奉命来追。看见人已去远,城门又已经被千斤闸封死,提不上去,又怕城外有伏兵,不敢追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伙儿劫法场的英雄们不慌不忙地从容撤去。

    取得了全胜的英雄们一口气儿跑了三里路,到了回石金堂的大凉亭前面,回头看看,不见有官兵追来,这才放下了背着的囚犯,按原定计划在这里砸镣。

    这里地名“回石金堂”,第一是溪边有个村子叫金堂,第二是溪水中间有一块大石头,传说某一次发大水,把他冲到丽水去了;过了十一年,再次发大水,这块石头居然逆水浮了回来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最多不过从上游另外冲来一块大小形状都很相似的石头,而且正好又搁在原来的地方罢了──于是这个村子极例外地居然有了四个字,被叫做“回石金堂”。因其离东门只有三里,各地进城赶集的人特别多,因此路边由好心人出资搭盖的凉亭也比一般村口的要大些,在缙云是很出名的。

    没有见过死囚脚上的死镣是什么样子的人,很难想象那东西有多缺德:套在脚脖子上的两个半圆形铁箍,是用手指头粗的铁铆钉铆死的。这种死镣,一般都是犯人被处决以后再用扁铲錾开。要想在犯人活着的时候打开,只能用锉刀把铆钉的“钉帽”锉平,然后再撬开。但是那样做进度很慢。如果也用扁铲錾,底下得垫上铁砧,然后用大铁锤一锤一锤敲,但是这样做不免要伤及皮肉,不得不十分小心。好在刘保义有经验,想得周到,下山之前,把铁匠的砧子、锤子、扁铲、锉刀全带了来,早就埋藏在凉亭后面了。于是,立刻叮噹叮噹、嗞啦嗞啦地干了起来。

    刘保义利用这个时候,与正觉一诉离情。两位老朋友,谁也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有重新聚头的日子,更想不到会在这种境况之下相见。话题当然不免要转到刘保安的身上,两人都很伤心,不觉同时都流下了眼泪。

    吴立本赶紧清点伤亡人数。说起来真叫笑话,在一起并肩战斗、共同对敌、打了半天仗了,一路上过来,说了半天话儿了,谁也没有觉得自己的行列中有了外人。这会儿清点人数,才发现还有一百多名“送殡的”素昧生平,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不打不成相识,不吵不成知交。雷大嫂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位“孝子”,以老朋友的口吻笑吟吟地说:

    “多谢壮士拔刀相助,帮我们劫了法场,救出了亲人。刚才在十字街口,我还只当你们真是替王四老爷出殡的呢。那时候,我是只怕街上不乱,但愿越乱越好!有言语冒犯之处,壮士莫怪!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哪个山寨的?可是特意来助我们成事的么?”

    那壮士也抱拳哈哈大笑说:

    “有趣,有趣!真叫无巧不成书!我也只当你们真是迎亲办喜事儿的呢!那时候,正好用得着有人来打岔儿添乱,正好又遇见你们从对面过来,我顾不得你们是真办喜事还是假办喜事,就以乱裹乱,只求添乱了。言语粗鲁,大嫂包涵!在下姓朱,贱字松林,自幼爱弄枪棒,一向在新建镇上做木匠为业。只为今年水旱之后,又加瘴疠,老百姓们没有饭吃,是我带领几百饥民,抢了镇上几家大户,蹽到雪峰山上去落了草。弟兄们尊我为首领,打着‘平等大王’的旗号四处抢劫,赈济饥民。头些日子,我们有九位兄弟落到了姓金的手里,定了个八月十五日跟本良师傅一起开刀问斩。大伙儿合计了一条计策,从三里街姓李祠堂里悄悄儿抬出一口空棺材和两个香亭、魂亭来,装作出殡的样子,闯过了北门,进城来劫法场。前年秋天县考,我也来了,在南校场上见过本良师傅的武艺,大伙儿都称赞得了不得。没有想到凭空钻出个林炳来告了他一个冒籍,到了儿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大伙儿又都气得了不得。后来还听说林炳害死了师傅,又跟本良师傅结上了冤家,勾结上官府,竟把本良师傅定了个死罪。我们琢磨着雷家寨得到了消息,准定会下山来相救的。我们的意思:你们要是来呢,咱们就合兵一处,借雷家寨的赫赫威名,把我们几位弟兄营救出来;万一你们来不了,我们拼上一个鱼死网破,也要跟林炳见个高低。要是老天爷保佑能把本良师傅救出来,大伙儿就请他当我们的首领,做山寨之主。刚才在十字街口,不知道你们就是雷家寨的人马,只当你们不来了,这才冒用了一下雷家寨的威名,吓唬吓唬那帮子酒囊饭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得很,请多多包涵吧!”

    立本闻言,大喜过望,上前执手相劝说:

    “朱大王既然已经拉起了人马,有了成大业之心,我们雷家寨山高林密,地势险恶,容易防守,何不清大王到雷家寨来,你我合兵一处,就请朱大王为山寨之主,往后大伙儿合力同反朝廷,共打江山,岂不是好?”

    这时候本良的脚镣已经砸开,赶紧过来相谢:

    “多谢朱大哥和一众弟兄们舍死相救,小弟方能脱离虎口。此恩此德,终生难忘。要是不嫌雷家寨山寨小、难以歇马的话,就请大哥一同上山,共聚大义,小弟愿在大哥帐下听候调遣。”

    朱松林哈哈大笑说:

    我们大伙儿的意思,是想把你抢到我们小寨去当首领的,这倒好:你老弟不单不肯去,还想吃掉我呀!看起来,你这个大王今天我们没能抢到手,算是白费力气啦!不过我还不甘心。我这里有一句不知高低的话,不知说得说不得?“

    本良连连拱手:

    “大哥有话情讲!”

    朱松林神情激动地说:

    “我想方今起事之初,宜于化整为零,四处点火;不宜于化零为整,合兵一处。人马多了,打起仗来,当然得益,不过驻守的时候,穿衣吃饭,筹粮筹饷,困难就大了。咱们眼下还是草创时期,还不到一下子招几千几万人马去攻打城池占据州县的时候,所以人马还是以分驻几个地方的为好。退一步说,你我两个山寨,有一个遭到了攻击,另一个可以起兵接应;即使万一其中有一个陷落了,也还有另一个地方可以落脚,可以东山再起。胜败本是兵家常事,连狡兔尚且有三窟,你我谋图大事的人,不能不想到能进能退。我那个小小的山寨,人数固然不多,倒还有天险可守,各种设施也已经初具规模。在西乡有这么一个山寨,也能够牵制住县里的一部分兵力。从眼前各方面的利益看来,你我两家,还是以各立山头、互通声气的为最好。不过这决不等于说我有什么门户之见,要想自闯天下,不肯归顺雷家寨。为了表明我的心迹,我想攀一下高枝,跟本良师傅义结金兰,拜为异姓手足。往后我们那个小寨,就听雷家寨的号令,只是不知道诸位首领和本良师傅是不是嫌弃我呢!”

    朱松林的一番话,在场的头目个个拥护,人人说好。当时天下大乱,豪杰四起,坚大旗、占山头的大股小股起义军,到处都是。在这些义军之间,又时常发生你兼并我、我吃掉你的自相残杀,削弱了义军的力量,也给了官府以可趁之机。今天遇见的这个朱松林,可谓是个明白人。如果两个山寨统一了步调,一致对敌,不单声势立时大震,互相之间,再也用不着猜忌防备了。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本良还会不答应么?急忙回答说:

    “大哥所见极为透辟,小弟也有此意。只是有屈大哥了,不知大哥贵庚多少?”

    “虚度二十八秋。不知贤弟青春多少?”

    “小弟今年二十四岁。今后请以兄弟相称。趁今天得胜回山,是不是就请大哥到白水山一聚,以便设下香案,请出刘关张神像,设誓换帖?”

    “今天我们倾巢出动,山寨空虚,不能远行了。你我意气相投,结为兄弟,那些浮礼繁文,大可不必计较,只要撮土为香,就地对天一拜,明了心迹,就可以了。等过些日子,为兄的再抽空到雷家寨去多住上几天就是了。”

    “如此说来,兄长在上,请受小弟八拜。”

    “还是你我同拜天地,以表赤心。”

    说着两人就地并肩跪下,对天拜了四拜,又相对拜了四拜。尽管仪式十分草率,连个香案也没有,赞礼也不用,但是出之以诚,心情上是隆重的、欢快的。

    这时候,囚犯们的脚镣都已经砸开,除了雪峰山的九名兄弟随朱松林回山之外,其余十几名都是求雨的时候参加进来在衙门口战斗中被捕的乡民,立本依次一一都问明了愿去愿留。从法场上抢出来的死囚,即使回家去,也依旧难保性命,除了上山造反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其中有十五个人,都是南乡一路上的,今天问斩,许多人家里都来到法场,原本打算“活祭”的,这时候也都跟出城来了,当时就与家人商量好,或一起上山,或赶紧回家安顿安顿立即上山。还有几位西乡人,家在城西城北这一路上,就让他们跟随朱松林上了雪峰山。

    时间紧迫,离城也太近,不能在此久留。立本问朱松林怎么返回雪峰山,朱松林说:既然已经出了东门,只好先到仙岩铺,由小道儿斜插黄碧街,再回雪峰山去。于是两路人马同时出发,到了五里牌再分路。经过一场战斗和一路行军,两处人马有不少人已经交上了朋友,不免依依不舍,洒泪而别。

    雷家事的人马过了船埠头的登步桥①,走不多远,就看见“双龙抢珠”了。二虎摽着本良,正在跟他细说刘师叔在这里布下了伏兵,把梅守备杀得片甲不回的故事。立本在旁边听见,不觉心中一动:“这次劫法场,既然是林炳事先安排下的圈套,难道他就没有考虑到要断雷家寨人的归路么?这处险地,既然我们可以利用,难道林炳就不能利用么?梅守备一时大意,中了埋伏,咱们可不能大意呀!”想到这里,他匆勿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带了三十名刀牌手,亲自到“龙头”上面搜索去了。刘保义看见,要拦已经来不及,就命令队伍停止前进,等待搜索结果。

    ……………………

    ①  登步桥──只有每隔一尺立一个小桥墩而没有桥面的简易桥。

    立本之所以要亲自上山去搜索,是因为上次打官兵的时候,他曾经带人在这里埋伏过,对这里的地形地势,比较熟悉,知道哪里藏得住人,哪里能安滚木礌石。此外,这次城里厮杀,别的头目们都已经用尽了力气,很疲乏了,像搜山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不忍心再加到别人的头上,就自己提把单刀,带头爬上山去。

    立本从侧面爬到了“龙头”上一看,只见山崖上果然码好了一垛礌石。好险哪!要是不多存一个心眼儿,大大咧咧地从崖下经过,这一垛大石头要是滚了下来,还了得呀?四面一看,奇怪,怎么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呢?唔,对了!准是在上次自己趴过的地方趴着呢?立本一挥手,身后三十名刀牌手立刻弓着腰成雁翅儿形向山崖边缘儿上包抄过去。

    山崖上,果然有马三公子布下的伏兵,人数并不多,不过三十来个人。他们不是凭武艺而是凭礌石在此埋伏的,因此用不着太多的人。人多了,反而藏不住身子。他们在山崖上居高远眺,看见雷家寨人远远地过来,人数不下三百之多,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按照林炳的估计和马三公子的布置,从崖下通过的将是一支残败人马,总数不会超出五十个人的。这么多人马过来,这一垛礌石砸得了头砸不了尾,到了儿还是得让人攻上山来,把这三十名伏兵全数收拾掉。由于情况不符,带班儿的小头目当机立断,决定按兵不动,把人马全数放过去,让他们到了大玉岭上让马三公子自己去收拾。但是雷家寨人走近山下,却不往前走了,接着就有几十个人爬上山来。前有敌兵,后是悬崖,进退两难之间,立本带领的人已经一步一步渐渐逼近,再不反抗,就只好束手就擒当俘虏了。由于情况的突变,带班儿的小头目又一次当机立断,下了命令:放箭!

    “嗖”地一声,第一支利箭迎面飞来,立本连脚步都不停,举刀往上一拨,就把那支箭拨落到荒草中去了。紧接着,第二支利箭又迎面飞来,立本的刀还在空中,无法收回,只好就势向右一闪,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箭一下子射中了立本的左臂。接着,利箭像飞蝗似的飞来,旁边的两名刀牌手急忙举起盾牌来护着立本。下剩的二十八人在盾牌的遮掩下冒着矢雨向前猛冲,并且立即踉团勇们交上了手。

    步军交战,只要短兵一相接,弓箭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山崖上,立即展开了一场白刃战。立本一咬牙,把箭簇拔出,扔在地上,顾不得包扎,抓起刀来,也扑上去加入战斗。山下的人看见山崖上果然有埋伏,而且已经动起手来了,一下子又“嗖嗖嗖”地爬上来几十个人,两个对付一个,三下五除二就把三十名团勇统统砍倒在地,有几个还倒栽葱跌落到山崖下面去了。

    立本抓住了一个活的,简单审问了几句,知道这里拢共就这三十个人,马三公子则自己带人埋伏在大玉岭。立本把这个团丁捆在一棵树上,就带了人下山来。

    山下的人听说立本中箭负伤,都围上来看问。立本说是只蹭破了点儿油皮,没什么关系,却告诉刘保义:马三公子埋伏在大玉岭,要他分拨一下人力,准备包抄。

    到了双龙村,郑宗保回家去背他的老娘,立本还在他家里坐了会儿,跟他娘说了会子话。出了双龙村,立本觉得左臂箭伤处火烧火燎的痛,悄悄儿卷起袖子来一看,伤口四周已经红肿,咬咬牙,没有吭声。又走了二里地,立本渐渐觉得头重脚轻、呼吸急促起来,每迈出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坚持了一会儿,终于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本厚急忙来扶,见爹爹已经昏迷过去,卷起他负伤的左臂袖子来一看,整条胳臂都红肿不堪,伤口里还往外直冒黑水,心知中了毒箭,急忙撕下一条布条来,搓了搓,使劲儿扎住了伤口上方。本厚想把爹背起来,但是人已昏迷,背不起来。小虎过来,用两只手轻轻一托,就托起来了。刘保义见立本伤势不轻,心如火烧,下令前军快走,火速抢占大玉岭,以便及早赶回雷家寨,好叫雷一鸣抢救。

    一行人紧赶慢赶,赶到了大玉岭下,只见岭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有两路人马,正杀得难分难解,不得开交。原来是舒洪镇上的坐探侦得了马三公子兵发大玉岭的消息,急忙报上山来。雷一鸣生怕立本等人误中埋伏,就带领月娥、小红、来喜儿等人点起一百名刀牌手,到大玉岭来寻找马三公子。马三公子没有防备后路,让雷一鸣给包围在岭上的凉亭里杀了个措手不及。两旁山坡上的伏兵见岭上有了动静,急忙钻了出来,奔上山去驰救三公子。正激战中,刘保义的人马赶到,马三公子腹背受敌,又兼众寡悬殊,无力抵抗,只好杀开一条血路,扔下死伤的团丁,逃回舒洪镇上去了。

    刘保义见马三公子跑了,也无心追赶,一把拽住了雷一鸣,就奔下岭来去看立本的伤。

    这时候,立本在岭下路旁一棵树下的草地上躺着,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依旧昏迷不醒。他受伤的左臂,红肿已过肩头,伤口里流出来的黑水,见肉就烂,可见毒性极猛,伤势十分沉重。雷一鸣看了,紧皱着眉头,痛苦地说:

    “看伤口的样子,中的毒箭不像是我们猎户常用的那种箭毒。我们山上,有一种草,名叫箭毒草,拿它煎出汁儿来,涂在箭头上,用来射野兽。中箭的,也是红肿昏迷,不过流出来的黑水,不伤皮肉。要是中了箭毒,我那里有现成的解药,只要抢救及时,可保无事。如今从伤口里流出来的黑水,沾上皮肉就烂,可见用的不是箭毒。照我看,一定是马三儿去年中了咱们一支毒箭,差点儿丢了性命,就千方百计掏换毒药,打造毒箭,要报去年那一箭之仇。他这种毒箭,涂的是什么药,我不知道,估计有可能用的是毒蛇的毒,解箭毒的解药能不能解它,就很难说了。如今只好赶紧把人抬回山寨去,先拿我的解药试试,灵验不灵验,我可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本厚听雷一鸣说没有把握,几乎哭出声儿来,跺着脚自言自语地说:

    “要是马有义在这里,就好了。只要马大夫一来,准定有办法。他专治伤科,总会有对症的解药。可惜,太远了。”

    刘保义听见,急忙追问马有义是谁。本良接过话去说:

    “就是用柳枝替二虎接上了骨头的那位神医,祖传的伤科,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要是他在这里,我叔就有救了。”

    刘保义听说,眼睛一亮:

    “他在哪里住,离这里有多远?”

    “他在马店住,离这里大概有七八十里路。”

    “要是去请他,他肯来么?”

    本良点点头说:

    “他是我们穷人心坎儿上的药王菩萨,只要是穷哥儿们去请,没个不来的。刘师傅两次病危,都请的是他。”再一想,又说:“不过请他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又是个扯旗造反的山头,就很难说肯来不肯来了。”

    本厚听了,却固执地说: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他跟我们吴石宕人交情最深了。只要听说我爹有危险,请他来救命,他一准儿来!”

    刘保义又问雷一鸣:

    “你看这个伤势,能拖到明天这时候么?”

    雷一鸣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这很难说。我还没见过这种毒药,不知药性,不敢妄断。要是用了我的解药,红肿能消去一些,马大夫明天这时候赶到,也许还会有救。”

    刘保义略作思考,作出了决断:

    “不管有救没救,本厚立即去请马大夫。最晚明天这时候一定要赶回来。明天这时候我着人在山下路口接应你。万一马大夫有别的原因来不了,跟他说清楚你爹的伤势,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药带回来。”

    本厚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雷一鸣把他拦住了说:

    “快换身衣裳!你穿的还是绿营兵的号褂儿呢!”

    刘保义抓抓脑袋说:

    “就让他穿着这号衣走吧!有这一身老虎皮,过关过卡也许还会方便些。只是带的家伙不合身份,把双刀留下,换口单刀吧!”

    本厚忙把双刀解下,递给本良,换了一口单刀挎上说:

    “这双刀,本是我哥的,还是送来喜儿上黄龙寺那会儿借给我的呢,也应该物归本主了。我这就走,明天尽量提早赶回来,山上早点儿着人来接应我。”

    说着,紧了紧腰带,撒开飞毛腿,就从原路大踏步走去,

    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山岗后面了。

    这一去,有分教:白水山上,能人风云际会;三星旗下,英雄再建奇功。雷家寨畲汉两族所建的义军,日益强大,金太爷和林炳从官绅勾结到官官相护,虽然也曾把小小老百姓踩在脚下,却最终难逃自取灭亡的命运。他们之间的恩仇纠葛,有恶溪作证,有白水山作证,还有括苍山作证,最主要的,还是有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可以为历史作证。

    听!括苍山下恶溪两岸茅顶土房中的乡亲们,不是正在有声有色地讲述这些代代相传的动人故事么?

    1978。6。7

    初稿于天津潮白河畔,于家岭

    1984。7。9

    二稿于北京北海之西,惜薪司

    1999。6 。12。 三稿于北京马甸桥东,蠲兴楼

    第三卷(上)

    第六十一回

    顺水推舟,仇有财石柱街排解

    改弦易辙,吴本忠亡命中投师

    本忠一刀捅死了林国栋的胖娘们儿,逃到银田村张二虎家,跟大虎简单说了说发生在林家后院儿的这一场祸事。

    银田村离林村太近,不能久留,大虎也急着要到林村去看二虎的伤势,两人就一起走出家来。大虎往南翻过蛤蟆岭先到吴石宕后到林村;本忠则往西北方向踏上了去永康的小路。

    这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快交四鼓了。下弦月挂在头顶心,好像比头一个时辰要亮得多了似的。每走一步,正好步步踩在自己影子的脑袋上。

    趁着月光,本忠紧一紧腰带,甩开胳膊,大步流星地顺着小路朝西北方向走去。走了一阵,回头看看银田村,早已经被一道道山梁遮断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

    本忠是个在山村里长大的孩子,从小爬山越岭,推车赶脚,两条飞毛腿粗壮结实,轻快有劲儿。尽管他才十六岁半,从小干活儿练出来的铁肩膀和铁脚板,挑上百十来斤儿的担子,一天走个百十里路,松松活活儿地两头儿还不见黑。今天心中有了事儿,脚底下不由得更加快了步子,五十多里路,走到了石柱街,天亮了也没多久,半弯月亮还斜挂在西山顶儿上,和初升的旭日遥遥相望。

    自打昨天晚上黄牯丢失以后,一家人乱开了锅,东寻西找之外,再加一通恶斗,完了又是一口气儿跑这五十多里山路,整整闹腾了一夜,没吃晚饭不用说起,连水也没沾一沾,这样折腾,别说是人了,就是铁打的金刚,也该饿坏啦!

    好不容易,总算捱到了石柱街。石柱是个有上千户人家的大镇店,什么样吃的东西买不出来?不过一地有一地的乡风,一村有一村的习惯:石柱街地处永康到壶镇、永康到缙云的正中间儿,是个三叉路口,地方大,店铺也多,却一向是个过路打尖儿的歇脚去处,不是大宿头,大清早儿的,甭说是茶楼酒馆饭店面铺统统都还没有开门儿,就连卖烧饼馄饨的摊子,也都还没升火呢。

    本忠在街上踅了一圈儿,见没处买吃的,心里没了主意。走到一家饭店门口,见一个胖胖的厨师正站在一个挺高的肉墩子跟前切肉,临街的炉灶已经举火,大锅里冒着热气儿,不知道煮着的是什么。有个精瘦的堂倌儿,三十多岁年纪,围着一条脏得发黑的白布围裙,正在扫地擦桌子,清理昨天晚上顾客们扔得满地的瓜皮果壳和肉骨头、鸡爪子之类。本忠想:偌大一家饭店,总不能把饭桶卖了个底儿朝天吧?一边想,一边就往店堂里走。

    店小二见大清早还没开张进来个大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就往外轰。本忠是个有教养的孩子,知道见人该怎么说话,当即走到柜台跟前,开口先叫师傅,然后笑嘻嘻地说:自己走了一宿夜路,又渴又饿,知道店里还没开张,恳求师傅给个方便,不拘什么剩饭剩菜,借光买一碗吃,好接着赶路,回头一总算账道谢。

    俗话说:“人吃一句话,佛受一炷香。”大师傅见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话倒挺知道轻重深浅,先有几分喜欢,反正有的是冷饭,就给他盛上一大海碗,再打锅里舀两勺翻开的肉汤,加上点儿酱油葱花儿什么的,招呼跑堂的给他个座儿,让他坐着慢慢儿吃去。

    不一会儿工夫,一碗肉汤泡饭吃了个干干净净。也是真饿了,又求大师傅给添了半碗,希里呼噜吃得一脑门子汗,吃完了,用手擦擦嘴,一面问跑堂的几文钱,一面伸手到腰间肚兜里去掏。这一掏,不觉一下子愣住了:那只伸进去的手,除了那半支玉簪之外,什么也没摸着。一定神,这才想起来:前天去壶镇赶集籴米,没想到米价上涨,把兜儿里的几个当十大铜钱全搭进去了。怎么办呢?掌勺的师傅一片好意,给人家添了麻烦,吃完了却没钱,这不单自己现眼儿,还给别人添了不是,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一低头,有了。自己脖子上套着的,不是一只明晃晃白银打就的银项圈儿吗?

    提起这只银项圈儿,还真有些来历:他妈生下他还不到一个月,就打发他爹赶集的时候到壶镇大桥头找赛神仙算一算生辰八字,看五行缺什么不,好在起名字的时候斟酌用个相当的字眼儿补上①,再看看有什么相克的,该忌讳什么。对于这些讲究,他爹的主张一向是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在条件能及的范围内,不妨从俗。不想赛神仙一排八字,说是五行倒不缺什么,要紧的却是恰好逢上岁破星值年,有凶神恶煞相冲,只怕多病多灾,难于长大。他爹听了犯疑起来,问有解法儿没有。赛神仙说可以用百家锁锁上试试。什么叫“百家锁”?就是由一百家人家出钱打一只银项圈儿把孩子锁上,一直要锁到十八岁长大成人了为止。

    ……………………

    ①  迷信的说法,五行短缺什么,可以在起名字的时候补上,如缺木的多用林、森、松、柏等字;缺金的则用金、银、钢、铁等字。

    他爹半信半疑地提一只口袋,跑到左近几个村子里挨家挨户讨米要钱,自己又凑上几吊钱,给本忠打了一只五两重的银项圈儿,从满月那天戴在脖子上起,十几年来就没有摘下来过。今天走到了这一步,除了卖掉它,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什么凶神不凶神,恶煞不恶煞的,他才不信那一套呢!主意拿定了,走到掌勺师傅跟前,抱拳当胸拱了拱手,笑嘻嘻地称谢说:

    “大清早儿地给你们店里添乱,实在对不起得很。我这里还得给你们添上一份儿麻烦:我只顾赶路,走得慌张,忘了带钱了。好在我脖子上带得有一只银项圈儿,实足五两重,总也还值十几吊钱。麻烦你们给兑开,找我几两散碎银子,一路上我也好用。”说着,就把脖子上的银项圈儿退了下来,双手递了上去。

    掌勺的师傅没想到好人倒做出不是来了,大清早的碰上了这样一位啰唣客人,收他的吧,一顿汤泡饭最多不过十几二十来个钱,算起来还得找他十几吊,柜上还没开张,哪儿来那么多钱?不收吧,掌柜的那里又不好交代。只得说:

    “这事儿我可作不了主。这样吧,我把掌柜的给你找来,你自个儿跟他说去好了。”当即让跑堂的伙计到后面去把掌柜的请了出来。

    掌柜的是个瘦小干枯的红眼睛老头儿,眯着眼睛,好像挺怕亮光。听掌勺师傅说明了原委,斜着眼睛打量了半天本忠,这才接过那只项圈儿来,踱到临街阳光底下,眯缝着眼睛察看银子的成色和银楼的字号,又用牙咬了咬,转身到柜上取出戥(d ěn ɡ等)子来约略戥了戥,这才一手拿着银项圈儿,一手拨拉着算盘珠子,拖长了嗓音唱着说:

    “银项圈儿一个,实重四两八钱三,成色九五,合纹银四两五钱八分九,按每两白银折合制钱两吊算,共合九吊零一百七十八文钱,除去饭钱三十文,当找钱九吊零一百四十八文。”

    本忠虽然只有十六岁半,可是买卖往来银钱出入上的事情,也不是一点儿不知道。听家里大人说:早在道光二十年以前,一两纹银才换钱一千六百文;到了道光二十五年,白银外流,银价上涨,一两银子能换出两吊钱来;咸丰年间,银价逐年攀高,一两白银可以换到两千二三百文;同治以来的十几年间,银价总在两千三四百文上来回晃,哪儿有两吊钱一两的银子?这不明明是蒙小孩子吗?再说,首饰能和白银一个价么?一听饭店掌柜的这样狠心,伸手把银项圈儿一把抓了回来说:

    “我的项圈儿实实足足五两重,一分也不少,成色是十足的纯银,卖给你,得按首饰给价,多少也得给几个手工钱。我出门赶路,也不能背着十来吊钱在身上。如今一两银子合几吊钱,咱们不去说它,五两的首饰换你五两碎银,外找我二百文手工钱得啦!单给我铜钱,我不卖!”

    掌柜的见这个孩子不好蒙,赶紧换了一副面孔,装出满不在乎的神气说:

    “你这个孩子好不懂事,一只磨光了的旧项圈儿,哪儿还有算手工钱的道理?我要买项圈儿,买个新的不好?实话告诉你说,这种旧东西,肮里肮脏的,只能剪断了,装在倾银罐儿里当杂银重铸一遍,不收你手工钱,就算对你客气啦!我们一家小饭店,要钱,倒还能凑出几吊来,要银子,可是一钱也没有。你一定要银子,呆会儿等钱铺子开门了,你不会自己去换吗?我们柜上的戥子,可不是私造的,我这里要是戥过了四两八钱三,你到哪里戥去也多不出一分一厘来。你要是觉着不上算,不妨拿到当铺里去当当试试,要能给你八吊钱,那才怪哩!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拿去悄悄儿地化过了也就算了。你要是拿到当铺里去,让人家给认出来了,吃不了兜着走,那时候你就后悔都来不及啦!”

    掌柜的话音儿刚落地,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店堂口响了起来:

    “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拿过来我看看!”

    随着话音儿,晃进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来,白净脸皮,约莫二十四五岁光景,穿一身豆灰色大绸长衫,外面罩一件玄色坎肩儿,绷得紧紧的,显然是太小了,前襟还有一片油腻在闪闪发亮,好像在向人夸耀主人油水吃得多似的。

    掌柜的见是这位公子驾到,立时三刻换了一副面孔,口称“二少爷”,点头哈腰地又是请安,又是让座儿,亲自捧过水烟筒来给他点上,这才站在一边儿嘻嘻地笑着说:

    “大清早儿起来,不知道冲撞了哪方煞神,还没开张呢,来了这位小爷们儿,吃了我两碗肉丁饭,却又没钱,要拿这个不知打哪儿弄来的银项圈儿折账。我给他一戥,明明是四两八钱三,他偏说十足五两,要我找他五两纹银外加二百文手工钱。二少爷你想想,我活了这半百年纪,老家雀还能让小家雀给赚了去?”

    那位二少爷眼珠子滴溜乱转地打量着本忠,听掌柜的讲完,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说:

    “哈哈,老天有眼,这真叫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祖宗荫德!祖宗荫德!你说,你戥过这个银项圈儿,真是四两八钱三吗?”

    掌柜的赶忙哈腰说:

    “我亲自戥的,平平准准四两八钱三!”

    这位二少爷喷出了最后一口烟,拔出水烟筒的铜哨来,“噗”地一声把烟灰吹落在地上,把白铜水烟筒重重地在桌上一顿,顿时变了脸,指着本忠大声说:

    “好哇!昨天我家里打箱底翻出一只银项圈儿来,打算拿去当几吊钱使。取戥子戥了,不多不少正好是库平四两八钱三。戥完了放在桌子上,赶我上里屋去找了块包袱皮儿回来,项圈儿转眼间就不见了,让白日撞给捞走了。今儿个正想找算卦的给算算落在哪方了,不想鬼使神差,也是我祖上积德,偏偏在这里碰上你这个贼骨头,真是冤家路窄。得啦,上苍有好生之德,想你也是为饥寒所迫,才起了盗贼之心。我黄二少爷网开一面,只要赃物归来,也不把你送到官里去究治,还不妨跟你交个朋友,刚才的一顿版,就算我黄二少爷候了。识事务的,还不快把赃物交上来给我滚!”

    本忠正和红眼睛掌柜的争执不下,不想斜刺里钻出一只三花猫来竟想独吞。本忠年纪不大,却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主儿,不慌不忙,一手把银项圈儿藏在背后,一手指着这位黄二少爷说:

    “别忙,就算这个银项圈儿是你家的东西,你倒说说,这上面都有什么记号?打的又是哪家银楼的戳记?到底多重?说对了,我双手捧给你,说得不对,你得在这儿把话儿说明白;要不,咱们不妨找个说话的地方把话儿说说清楚。”

    黄二少爷一看本忠小小年纪说话却透着厉害,不是那种一唬两唬就晕头转向的主儿,不觉老羞成怒,打算软的不行换一套硬的。说话间腾地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本忠就骂开了:

    “小王八羔子!二爷赏你脸你不要脸,还敢在二爷面前犟嘴!二爷家里像这样的破项圈儿少说也有百儿八十个,谁记得清都是谁家的手艺又有些什么样的记号?想必是你小兔崽子把我的项圈儿偷走以后看了个仔细,反倒来审我。看起来,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也不知道石柱街黄二少爷的厉害!”说着,扑过来就想抓本忠的辫子。

    这一招,在武术里叫做“顺手牵羊”,一旦辫子让人抓住了,就只能乖乖儿地听人摆布。本忠从小就跟刘教师练过拳脚,能把这个破绽卖给他?见那小子来得鲁莽,也不答话,左手拿着银项圈儿,右手在他伸过来的胳膊肘儿上轻轻儿地只一点,点得那小子浑身酸麻,龇牙咧嘴地正想把手缩回去,不想本忠又趁势一把抓住了往怀里一带,脚底下再使个绊儿,咕咚一声,那黄二少爷立刻就脸朝下摔了个狗吃屎,差点儿把两个大黑门牙都磕了下来。本忠提起一只脚,踩在那小子后心儿上,顺手捡起他那条二尺来长的辫子来缠在手上使劲儿一扽,痛得那小子双手护住辫根儿杀猪也似地狂叫起来。

    两个伙计听掌柜的想用两吊钱一两的贱价收买本忠的银项圈儿,心里已经愤愤不平,凭空又钻出个青皮少爷来,不问青红皂白葫芦提一口咬定这个银项圈儿是他家失窃的赃物,只怕本忠要吃亏,可又做声不得,赶看到本忠用一只手就把当地最叫人讨厌的泼皮黄二少打倒在地,还扽得他杀猪也似一通狂叫,不觉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竟就这样了得;喜的是今天总算为石柱街镇上受过黄二少爷荼毒的人家出了一口恶气;忧的是只怕这个孩子今天惹下祸来,难出石柱街这个镇子了。本忠提起一只脚,踩在那小子后心儿上,顺手捡起他那条二尺来长的辫子来缠在手上使劲儿一扽。

    掌柜的见打倒了二少爷,知道自己更不是本忠的对手,直给两个伙计使眼色打手势。两个伙计瞅着二少爷嘻嘻地傻乐,假装看不见,掌柜的一时间没了主意,一边跺脚,一边直着脖子叫街似地只顾嚷:

    “救人哪!打坏人啦!出了土匪啦!”

    他这一喊不打紧,霎时间从店里店外跑进十几个人来,有过路的人听见喊声进来看热晌的,有院子里住店的人听见喊声出来看分晓的,顿时把这个小小的店堂挤得严严实实。

    掌柜的见进来的人多了,胆子也大了,眯缝着的红眼睛也张大了,忙走到众人面前唾沫星儿四溅地叙述这一场纠纷的前因后果。大伙儿一听这个小小的孩子是个贼骨头,吃饭不给钱不说,还逞强撒野动手打人,谁不生气?就有几个好管闲事的人吆喝了几声,打算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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