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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干净得很,不要那么讲究了。”
这像和老师说话得学生吗?
我们同心协力往上爬。这段山路两边多是枫树,枫树的躯干多是白色的,叶子呢,当然是绿色的了,不过也有极少数已变成是黄色,所以,一棵树差不多有3种颜色,很养眼。而且,还有不少树叶飘零到了地上,我捡起一片,对着阳光照了照,只见它都变成了金色,那脉络相当清晰,像生命的条条河流。唉,一片树叶就是一个生命,一个世界啊!我回头看了看她,气喘吁吁,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甚至,我还瞥见了她浅浅的乳沟。不过我很快回头了,我知道,她永远只是我精神上的伴侣。而且,我明白,两个人一旦有了肉体上的关系,这关系就反而到了巅峰,剩下的,就是下坡路了。我可不想让我们到达巅峰,我要一辈子走在这爬山的路上。
“歇歇吧!”她说道。
我注意到,这些年来,她几乎没有叫过我老师,除非是公众场合,别的什么称呼呢,也没有叫过。不像朝烟,先叫老师,后叫元无雨,现在,则不知道叫什么了。
“好吧!”我说道。
我们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不过,她坐在离我三级的地方,眼睛望着别处。
我感到好笑。
我觉得这样坐着好尴尬,就说:“我摘野果给你吃吧!”然后,起身向树林走去。
“你可不要走远了,”她递过竹竿,“拿着它。”
我笑着说:“用不着——我看见了一棵山楂树,就在前面。”
这时候山楂还是青的,没有完全成熟。但我们爬山的机会也不多,所以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摘了满满一口袋,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我挑出几颗大一点的,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她,说:“吃吧,味道不错。”
她接了过去,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放进嘴里,谁知才嚼了几下,她就张大了嘴巴,眉头几乎凑在了一起,脸也变了形。那样子,比吃了砒霜还痛苦。
“怎么了,怎么了?”我手足无措。
“麻,酸,涩!”她嚷道,“我的舌头掉了!”
“呵呵,太夸张了。这山楂还没有熟,确实有点酸涩,不过它的营养还是很丰富的。”我笑着说。
她只好皱着眉头往下咽,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想笑,但又怕她生气,只好装着没有看见。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问我:“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都是给你吃的,我舍不得吃啊!”我诡辩道。
她无话可说,但肚子里的气肯定是少不了的。如果是朝烟,早就掐我的脖子了。
走到石阶的尽头,我们的面前横着一条很宽的山涧。涧中流水汹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感到脚下的土地在战栗。
我们如果继续前进,必须跨越这条深涧。涧上有一条索桥,不过是在涧上拉4根钢索,在下面的两根上铺一些木板。而且,桥边还竖了一块破木板,上面弯弯曲曲地写着:“每次过桥,不得超过3人。”
我们面面相觑。
“你敢过去吗?”我轻轻问。
“你敢不敢?”她反问道。
我用手拉了拉钢索,还算坚固:“我敢,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过去。”
“为什么?”她仰着头说道。
“你是国家栋梁,是你爸爸的宝贝女儿,我可不想让你冒这个险。”我故作严肃地说。
“我也要过去,我要看看山顶的风景。不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吗?”她声音不高,但很坚决。
我又用力拉了拉钢绳,纹丝不动,看来桥的坚固性不应该再怀疑了。我把竹竿伸给她,说:“抓紧了,我们开始过桥了。”
她紧紧地抓住竹竿,跟在我后面。我们小心翼翼地往对岸走去。刚走几步,桥就晃悠起来。我说:“你回去吧!”她停了下来,看着我:“你呢?”我说:“我要过去看看。”她拂了一下遮住眼睛的头发,坚定地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的心一热,没有再反对,而是更加小心的向中间走去。
快到了中间,桥晃悠得更加厉害。我偷偷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汗珠往下直掉。
“不要看下面,”我轻轻说,“看着我,就行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还是有点怕。”
“没有关系,第二次就不怕了。”我安慰她。
又走了几步,我们就越过了中间线,桥晃悠的幅度小了许多,我们就迈开大步,小跑着到了对岸。
“过来了!”她一把扔掉竹竿,“过来了!”
我笑了笑,说:“歇会儿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
“好啊!”她也解下了背包。
我们就坐在涧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吃着在超市买的零食。我们靠得比较近,我明显看到她的头发贴在脸上,虽然有些了乱,却特别真实,别有风味;我偷偷看了一下她的背部,大概刚才太紧张,她流了好多汗,T恤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可以明显看见胸罩的轮廊。我的心莫名地紧张了一下,忙将视线移向远处的主峰。主峰周围有一层淡淡的雾飘来飘去,但最高处却始终不曾被罩住,它屹立在蓝天下,傲视着脚下的一切。再往下看,山涧时而消失在林密或山欲深处,时而露出洁白的一片来,不管在哪里,它那雄浑的声音都不曾消失过。
她没有说话,边嚼着牛肉干,边看着吊桥发呆,大概还在回味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时刻吧。
我打开一瓶纯净水,递了过去。水在她面前停了好几秒种她才注意到。她不好意思地莞尔一笑,接了过去。
“被这美景陶醉了吧!”我说。
“是啊!我们就住在离红石峰十几公里的地方,今天才知道它这样美,真是太可惜了。”她感叹道。
“呵呵,看来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激情。”我酸溜溜地说。
她侧脸看了我一眼,微微笑了一下。我发现,她的眸子和山泉一样清澈,笑容像远处的轻轻晃动的银杏树。
歇了一会儿,我们又向上前进了。
现在,我们的脚下几乎没有可以叫路的地方,只有一条模模糊糊的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小径。好在到了这个高度,土地贫瘠,树木都不高,尤其是松树,都像公园里的盆景,这样给我们的好处是,我们可以不用迷路,正确地向主峰前进。
但我们在灌木丛中出没,就有了危险。突然,石榴青大叫一声:“哎哟!”我慌忙回头:“怎么了?怎么了?”
她将胳膊伸了过来,带着哭腔说:“你看。”
只见她手腕肘内侧有一条长长的红印,像美丽的纹身——她被毛毛虫蛰了。
“吐点唾沫,涂在上面。”我说。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我:“这样行吗?”
“可以的。”我说。
她红着脸,朝左手心吐了一口唾沫。因为她太文雅,所以吐的太少。我说:“多吐一点。”她又吐了一口。不过,那样子实在滑稽。然后,她将左手掌里的唾沫向右手臂上抹去,在两手相接触的一瞬间,她的眼睛闭上了。我知道,被毛毛虫蛰过的地方,一碰就痛,钻心的痛。
都怪我,准备工作做得不充分,应该带点风油精、云南白药和红花油什么的。我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前面有一口水潭,就说:“过去吧!”
她跟在我后面,踉踉跄跄地走到水潭边。跟着我老老实实地蹲了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把手放进去。”
她慢慢把手放了进去。
“好冰凉!”她惊叫道。
“我知道。你把毛毛虫蛰过的地方放进去,就不痛了。”
她又深入了一些。渐渐地,嘴角有了笑意:“真的不痛了。”
我也高兴起来,就用手掬其起冰凉的山泉,轻轻地往她的右手腕上浇。她红着脸,望着别处。其实,我也不敢看她,只是看见了水中的倒影,猜出来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和朝烟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但和石榴青在一起的时候,胆子就变小了。所以,浇了一会儿,我就停了下来,掬起清澈的泉水洗濯自己那越来越烫的脸。啊,这泉水与肌肤相亲密接触的感觉,这是妙不可言,像纯洁的姑娘用她温柔的手在抚摸,像初生的婴儿用他柔软的舌头在吮吸。
她怅然若失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站了起来,伸伸腰,向顶峰冲刺。
站在红石峰的最高处,脚下是一块巨大的红色石头,这石头也是红石峰得名的缘由。传说一位药农在此处悬崖采药,不慎坠入深谷,他的妻子在石头上痛哭7天7夜,哭干了眼泪,流出了鲜血,鲜血染红了石头,浇灌了山上的草药,使此山的草药具有他山草药难以企及的奇效。后人遂称此山为红石峰。
石榴青静静地听着我讲述红石峰的来由,眼睛里噙着泪水。她这人就是容易感动。其实哪个地方没有凄婉的爱情传说呢?
“好了,我们看看山下的景色吧!”我想改变一下气氛。
我们周围是几十座山峰,仰视着主峰,像诸侯们晋见刚刚打败强大的秦军的项羽,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发源于红石山区的几条河流带着山的粗犷,奔向远方,将广袤的原野划分成稻田、小丘和村落。原野是绿色的舞台,蓝天是幕布,村落和山丘是布景,我们坐在世界最高级的包厢里看着这一幕。原野的尽头是我们生活的城市,不过此时此刻,它也只是天尽头的一堆堆积木而已,生活在里面的人,则渺小得看不见。
“怎么没有人住在这里,这里这么美?”石榴青既像是向我发问,也像是喃喃自语。
“你是说这山上吗?”我问。
她点点头。
“你在这里住一夜试试。”我笑着说。
“你以为我不敢?”她愠怒地说。
“我可没有说,”我忙说,“如果你住一夜,那就最有说服力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一向看不起我。”她提高声音说。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你都是大学生了,我哪里敢看不起你!”
“你的话里总是带着刺,从高二开始,你就瞧不起我。”她似乎在算总账了。
“我没有瞧不起你呀,羡慕还来不及呢!你瞧,你马上就可以去美丽的江南读书了。杏花烟雨江南,多浪漫啊,也许还有许多优美的故事等你去当女主角呢!”
她没有说话,却在偷偷拭眼泪。我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我可没有挖苦你啊,只是开玩笑哪!”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哪里?我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这回轮到我伤心了,是啊,明年这个时候,她又在哪里,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呢?人生如浮萍,漂个不停,美丽总是过眼烟云。
“你当然会生活得很如意,因为你很优秀,”我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而且,你还会忘掉在高中时的许多故事。”
“也许吧,不过即使忘掉了,也不是故意的,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忘记。”
我不想再说下去了。本来,我们爬山是为了寻找一种征服的乐趣,又何必搞得像诀别呢!
3.受到飞蛾扑火
从红石峰回来后,才休息一天,朝烟又打电话来了。当然她打电话只是为了和我聊天的,毕竟一个人呆在学校里,需要交流啊。从南京回来之后,我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这倒不是我不关心她,而是我怕自己按捺不住,跑到武汉去看她,而这又会引出许多难堪。所以,我尽量忘记她。
“你回来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她似乎有些不满。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后“呵呵”了两下,说:“还不是怕你忙吗?”
“过几天,我就去上海了。”她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很高兴,因为这样我可以从困窘中逃出来,不过,我又有一点担心,就做作随便地问:“你和谁去啊?注意安全哪!”
“和容真哪!她在师大。”
容真?咳,如果朝烟不提起她,我还真把她忘了呢,这个间谍,我在4班的事情,都是她报告给朝烟的——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是是死党,到了高中就更不用说了。这些都是朝烟后来在枕边告诉我的。
“和她一起去,我就放心了。去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啊!”咳,我操的什么心哪?我忍不住对自己说。
“好的,我会的。你最近在干什么?”
“在补课啊!”
“是这样啊!那我还不容易见到你呀!”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唐突。
“如果,”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看你。”我轻轻地说。
“不要不要,”她连忙拒绝了,“还是不要来吧!我们都这样了,还来看什么?”
我想也是的,何必增添她的烦恼呢。就说:“我是吓唬你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是不经意的,但是,我听见了。
但我还是去看她了,因为第三天我正好有事去武汉,就顺路去看了她。
那天我们到武汉听一次讲座,完了之后其他人晚上都赶回去了,反正很方便,一个小时的车程嘛!我找了个借口,到朝烟学校去了。
当我从59路公汽上走下来的时候,很悲怆。去年的国庆节,我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到这儿来接她回去的;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来这儿的理由呢!
我看看表,5点半。据她说,她一般要到6点钟回来。我向她的宿舍打了电话,响了半天,确实没有人。我就坐在59路车站边的花坛上等她。
尽管放了暑假,但在校的学生还不少,来来往往的很热闹,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看着这些洋溢着活力与幸福的年轻人,我感慨万千,当一个人不再青春的时候,就不要追求青春的浪漫。换句话说,不再年轻的人追求年轻的人,是在破坏生态平衡,是暴殄天物!我甚至认为自己以前是在犯罪。我决心,今天,只以一个前老师的身份来看望前学生,坚决不说过分的话。
正想着这些,又一辆59路公汽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批人,其中有几个穿过马路,向大门走来。我看见了朝烟!我莫名地激动起来!她目不斜视地过了马路,走到我的身边,但她没有看见我。我发现她的脸色非常疲倦。
我默默跟在她后面走着;她没有回头,低着头向前走。唉,劳累让她变得如此的迟钝。连头发都有些枯黄了,脸变尖了一些,身体也明显瘦了。我隐隐有些心痛。
我快步跑到她的面前:“咳!”
“是你?”她一抬头,眼睛里露出一丝的惊喜,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很悲哀。
“到武昌有事,顺便来看看你。”我说。
“哦!”她淡淡地说,没有半点电话里的激情。
我们都没有话说,默默地走着。穿过图书馆面前的小广场,走到了运动场前,我突然想流泪。去年国庆节的晚上,我们还靠着运动场的铁栅栏热吻,而今天,只像两个平常的朋友,甚至,还不如。我明白了,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倾诉,而当我来到她身边,有可能打乱她的计划的时候,她就不欢迎了,至少,会很难为情。
“我们到哪里去?”我问道。
“到食堂吃饭。”她低声说。
我们默默走进了去年吃饭的食堂。更巧的是,去年坐过的位置还空着;不过,我们都没有坐过去,而是换了一个位置。历史不能重演啊!
她买来两份饭菜,比去年的更丰盛。我却吃不下去,看着她吃。她狼吞虎咽,吃得很多。她倒是一点没变。
“我一天才吃这一顿,外面的太贵。”快吃饱了,她终于抬头解释了一句。
“何必这样拼命呢?”我说。
她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她的思路:“我早晨5点起床,6点到校门口坐公汽,7点到第一个家教那里,在她家楼下吃一个烧饼,然后到她家上课; 9点,换车到汉阳那家,从10点钟开始上课,中午再回到洪山广场附近的外文书店,在那里看书,在楼下的快餐店吃一碗面,在那里休息;要到3点钟才能去最后一家上课,因为他们家中午都要休息;最后,到了5点,我才能坐公汽回学校,吃一顿像样的饭。”
说完,她看着我。
我眼里噙满了泪水,为了怕她看见,我侧脸望着别处。我不能怜悯她,因为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她自己看准的事,她就会坚持到底。她决心自己挣钱去上海,谁也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即使你给她钱,她也不会接受,甚至还会生气!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让她免于劳累。
“其实,”她又说,“我也动摇过,但是,既然下了决心,就要坚持到底。而且,我的钱也凑得差不多了。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祝贺你!”我真心实意地说。
“我自己也感到自豪!”她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笑容。
吃过饭,她要送我去旅馆。我说:“我先送你回宿舍吧,你这么累。”
“还是我送你吧,你是客人。”这话像锥子,刺了我一下。我没有拒绝。我们又默默地出了校门,走到鱼石路上。
“还住学校招待所吗?”她问。
“不住了,换一家吧!”
我们沿着街走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原来我走在她的右边。以前我们走路的时候,我总是走在左边,因为对面的车辆和行人都是从左边来的,所以,我下意识地转到了左边。她也注意到了这点,微微颤了一下。
到了一家小旅馆前,她停了下来,说:“你自己去登记吧,我就不陪了。”
我说:“好。你等会儿,我登记完毕,再送你回去。”
她没有反对。
我很快登记了一个房间,就出来了,发现她蹲在地上,很疲倦。心里又有些疼。看见我,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地站了起来。由于起得太快,差点儿摔倒了,我慌忙紧紧抓住她的手,扶住她。她感激地笑了笑。站了一会儿,她就悄悄地把手从我手里抽出去了。
我低声说:“让我握着吧!”其实,我是怕她再摔倒。
她笑道:“不用了!”
我很快放开了她的手。
在灯光下,我们都没有什么话说。我就纳闷,在电话里一聊两个小时,怎么见了面就像两个陌生人,硬是找不到话说?
索然地进了校门,又穿过图书馆和办公楼,她突然说:“我们部在6楼。”
我这才想起她是什么部的副部长,就说:“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吧,部长马上要考研了,大家都想当部长。”
“你呢?”我问。
“我不想。我知道她不会推荐我的。”
我想笑,这是什么职务啊,也争得这样厉害。
“她为什么不推荐你?”
“算了,一下子跟你也说不清楚!”
我们又沉默了。我心里发誓,再也不到这里自讨没趣了。
经过那长长的隧道,就是南区。这隧道,以前可是我们聊天的一个重要话题:我希望它早点竣工,这样朝烟就不用从外面绕来绕去了,因为它将南区和西区联成了一片。今天,它终于通了,朝烟也不用在黑夜里,走在漆黑的山脚小路上了。
“这隧道真好。”
“是的,听说有1000米呢。”她说。
“没有,496米。”我说。她惊讶地看着我。
“报上关于你们学校的新闻,我都注意看。”我解释道。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快,我们到了南区。虽然是晚上,我仍能辨认出里面的一切。去年的那一次独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边是教学楼,那边是南区食堂,还有那边,是男生宿舍……
我们站在她宿舍的小院门口。
“你进去吧!”我说。
她伸过手,握住我的手,说:“握一下吧!请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丝毫的激动,只是说:“还生什么气?进去吧,你够累的了。”
“我进去了,你小心点。到了旅馆,给我打个电话。”
我望着她消失在院里,转身就跑了。一路上,我什么也不想看,只低头看自己的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我心痛。看不见,可以少痛一点。
边想边走,很快到了旅馆,给朝烟打电话:“我到了。”
“这么快?”她惊讶地问。
“咽。我明天早晨就回去了。我不到你那儿去了。”
“好的,你小心点。”
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我就坐最早的一班59路车到长途汽车站,坐第一班长途汽车回家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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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余爱残留
1.朝烟意外地来看我了
晚上,我正在做课件,朝烟竟打来电话,我很吃惊,因为我们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了。我更吃惊的是,她说她要回来“请吃饭”。
“是不是散伙饭哪?”我现在基本麻木了,所以说话也慢慢恢复了痞子本色。
“不是早散伙了吗?只是回来看看你!”在电话里,她的舌头也伶俐起来。
“是这样啊,那我也不好拒绝了。”我口里这样说,心里却非常矛盾,一方面渴望见到她,一方面又不想这样。因为每一次见到她,又必须从她离开我的那一刻开始,重新再忘记她,重新计算不见她的时间。总之,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新的忘却的开始;而忘却的开始,又是非常痛楚的。
“好吧。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做准备。”
“你不用准备了,我只请你吃顿饭,马上就回武汉。”
“是这样,那你自己决定吧!”我冷冷地说,并且挂上了电话。
说实话,我不希望她回来,真的,这顿饭好像是我们断绝未往的仪式。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资格思念她了,她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算了吧,这一天总会来的。我又埋头做课件了。
第二天中午,她在车站打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让我去她家吃饭。
“你家有什么吃的?还是找家餐馆,我请你吧?”我说。
“我叫你来你就来。不要啰唆,我马上就要走。我还有10分钟到家。”她的口气不容我商量。
“好吧。”我也不想让最后一次见面以争吵的形式来结束。
20分钟后,我已在她家门口了,虽然我有这房子的钥匙,但为了尊重她的主权,我并没有自己开门,而是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她很快开了门。
“你不是有钥匙吗?”她奇怪地问。
“哦,忘记带了。”我随便说了一句。
她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她,都不知说什么好,有些尴尬。不过,我发现她比上次看见时更黑了,头发剪短了,但仍很干枯。我鼻子里酸酸的。
“上海怎么样?”我终于找了个话题。
“还可以吧。我们也是走马观花地看看。”
“去了哪些地方?”
“东方明珠,南京路,到复旦看了看。”
“哦,感觉还好吧?”
“还可以。在那里的时候,我很紧张,不知3年后自己该怎么办。”
“还有3年,你有这么优秀,会有美好的前途的。”
“不一定,现在的大学生太多了,像我们这样的大学,根本拿不出手。”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惭愧,去年暑假填写志愿的时候,她是为了我才填武汉的理工大的,从后来公布的分数线看,她完全可以读复旦。
“争取考个好一点学校的研究生吧。”我安慰道。
“也只有如此了。哎,我们吃饭吧。”
“吃什么?你家有什么吃的?我请你到街上吃吧。”我笑着说。
她从厨房提出两只塑料袋,说:“我们的饭在这里面。”就开始打开塑料袋,一样一样地拿出来,“烧鸡,卤鸭颈,花生米,牛奶。怎么样,我们吃吧?”
我苦笑道:“这怎么吃?你回来就为了请我吃这个?”
“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嘛!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暑假给我打这么多电话。你不吃,我吃。”
“我吃不下去。”我觉得,这像死囚吃的最后一顿饭。
“不要这样,好不好?”她看着我,几乎在哀求。
“我没有别的意思,是真的吃不下去啊!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尴尬,就这样说。
“你多少也吃一点哪!”
我扯过一片烧鸡,放进口里嚼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但是,如果我不吃,就是不承认我们已经结束,就会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味道怎么样?”
“很好。”我坚强地说。
“尝尝这个。”她又递过来一只鸭颈。
我最讨厌吃这个,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就接过来,啃了几下。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好像在片刻之间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好热。”她说。
我这才注意到,电扇没有打开。
“没有电,也没有水。我妈清明节回来过一次,把这些全部报停了。”她无奈地说。
“坚壁清野。”我说。
“你们还在补课吗?”她换了一个话题。
“是的。”
“比较忙吧?”
“嗯,和以前一样。”
“哦。”
我们又找不到话说了。我看了看表,4点,就说:“4点了,你什么时候走?”
“哦,4点了?那我该走了。这些没有吃完,怎么办?”
“你带回去吧。”
“我怎么带回去?到学校也没有冰箱。你带回去吧。”
我不愿带,我不想一个人吃这些令人心酸的东西,就说:“那就扔了吧。”
“扔就扔。”说完,她就开始收拾起来。我坐在满是灰尘的椅子上,偷偷地落泪。此时相别,今生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呀?
“走吧。”她很快收拾完了,站在我面前说。
我怕自己的泪痕被她看见了,低着头说:“走。”
我站了起来,再一次看了看这间我永远不会再来的房子,看看那熟悉的吊扇和木椅,还有那老式的鞋柜。
然后,我们出了门。
下了楼梯,她还提着塑料袋。
我问:“怎么不扔掉?”
“舍不得。”她低声说。
“哦。”
我们出了机械厂,到了公共汽车亭。我说:“我送你到车站吧!”
很快来了一辆公汽,她却站着不动。我说:“上去啊!”
她还是不动,望着对面的广告牌发呆。
公汽开走了。
我靠近她,低声说:“怎么不走啊?”
她抬头看了看我,眼里满是泪水。
“不要紧,我们还是好朋友。”我这样宽慰她,但我自己也知道,情人是永远也成不了朋友的。
她低声说:“我还想到你的房子里去看看,可以吗?”
我的心一颤:我的房子?给我们带来无数欢乐的房子?我也有半年没有进去过了啊!
“好吧。你不怕回去晚了吗?”
“不会的,7点钟还有车去武汉。”
我们坐出租车的向一中驶去。
“咳,半年没有回来了,还怪想念的。”她把脸贴着车玻璃,感叹道。]
“呵呵,你现在是衣锦还乡了吧?”我强作欢颜开玩笑说。
“说什么啊?”她回头看着我,皱着眉头。
“开玩笑啊!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这时候,谁和你幽默啊?”她又望着窗外。
我也觉得自己的幽默真不是时候,也看着窗外。其实,我只是不想让气氛那样悲凉啊。我宁愿一个人找个地方哭,也不想让她看见我皱一下眉头。
窗外依旧炎热而繁华,车水马龙。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整天穿梭在大街小巷里,品尝着小城的人情世故,喜怒哀乐。今年,我们就快成陌生人了。是去年她太幼雅,还是她今年太成熟?我不得不对自己的判断力表示怀疑。
到了校门口,下了车,她犹犹豫豫地说:“要不要分开走?”
我凄然一笑:“分开干吗?老师不能和学生一起走路吗?”
“我是怕给你带来麻烦啊。”
我心里说,你带的麻烦够大了,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们并肩着向里面走去。我们都没有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两天太热,学校没有补课,放假了,所以校园里很寂静,从校门口到我家,我们居然没有遇见第三个人。
开了门,一股霉味迎面扑来,我们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怎么这么脏?”她看着狼藉的屋子,疑惑地问。
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忸怩了半天,才说:“我把房子租给学生住,自己在外面住。这两天学生放假了,没有收拾。”
她在每间屋子转了转,似乎明白了我在说谎,但没有拆穿;如果是以往,她知道我骗她,非狠狠地掐我的脖子不可。现在,我就算是引颈受掐,她也不一定愿意动手啊!
转了几圈,她打开电视看了起来。我站在旁边,不知道做什么好。
“你去弄点水给我喝啊,渴死了。”她抬头对我说。
我慌忙到厨房灌了一壶水,烧起来。过了一会儿,水壶里的电阻丝就“咝咝”地响了。我盯着水壶,想像着以前我们在厨房里,我炒菜她抱着我腰时的情景,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这样的日子,已经成了永远的记忆了。
“快过来,陪我说说话呀!”她在客厅喊道。
我慌忙揩干眼泪,走了过去。
“坐下来呀!”她拍了拍沙发。
我勉强坐了过去,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仿佛身边是一个陌生人。
“你什么时候走?”我希望她快点走,尽管我知道,也许这一次就是永别了。
“还早呢。这电视怎么一点也不好看?”她扔下遥控器,“你赶我走吗?”
“不是不是,怕你赶不上车嘛!”
“赶不上车,就在这里住,可以吗?”她望着我,很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你愿意吗?”我心里一颤。
“不过,我们分开睡,你睡沙发。”她笑着说。只有在她那调皮的表情里,我才看见了过去的朝烟。
“没有问题。哟,水开了!”我奔向厨房。
“嘻嘻。”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元无雨,你过来!”我正在厨房里忙乎,她在卧室里高喊。
我拿着菜刀冲了进去:“怎么了怎么了?”
她瞥了我的菜刀一眼,说:“你先把菜刀放到厨房去。”
我再一次回到卧室时,她气势汹汹地踢着一只纸箱:“我送给你的东西,就扔在床底下的纸箱里?”
我一看,傻了眼,那箱子里装着她送给我的一切物品:睡衣,打火机,她写给我的所有信件,各种卡片,还有她军训时为我抢回的一枚子弹壳。而且,因为抢这枚子弹壳,她还被教官训了一顿。
“你说清楚,为什么这样对待我的物品?”她还在踢纸箱。
我忙护住纸箱,不解释。解释也是无用的。我不是不珍惜过去,我是太珍惜了,珍惜得受不了,想将它们全部烧掉,但一直下不了决心,才放在床底下。
她翻出那张穿旗袍的照片,抹起了眼泪,那是我们的信物啊!当初,她就是用这张照片向我表达出那个信息的。这张照片,给我带来了多少欢乐?然而现在,它留给我们的,只有无尽的伤感。
“对不起。”我轻轻说。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还争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她又把箱子推回了床底下。
我也不想再说伤感情的话了,默默地回到了厨房。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不恨她。她以前选择喜欢我,是发自内心的;现在选择离开我,也是发自内心的。什么是真正的爱,不隐瞒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就是真爱。不管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见了面索然无味,只要郑重其事地告诉对方自己真正的感受,就是最伟大的爱情。
她现在对我没有了感觉,她也没有欺骗我,更没有找一些理由来搪塞。这让我感激。
晚饭后,她说她很累,要洗澡休息了。洗澡时,她才发现没有带换洗衣服,就喊:“把我送给你的睡衣拿来吧!”
其实,这套睡衣我一直没有穿过。我讨厌穿着睡衣睡觉。
我拿着衣服走到了卫生间门口,不知不觉心跳加快了——因为我有4个月没有碰她的身体了,当然,也没有再看见过。但我还是很君子地说:“你把门打开一点点,我把衣服塞进去。”
“哦。”她从里面伸出一只手来,接了衣服,又关上门。
我坐下来看电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过了一会儿,她穿着洁白的睡衣出来了。我抬头瞥了一眼,她还是那样美丽,风情万种。我又想起了去年暑假我们回老家时的情景,那天她光着一大片脊背在竹床上梳头的样子,把我的父亲吓了一大跳。
“我先睡了。”她径直关了卧室的门。
我又看了一会儿电视,就不想再看了,因为里面演的也是悲剧——个男人的老婆和阔佬私奔了,这男人带着孩子到处找。我最不愿意看悲剧,我宁愿自己承担痛苦,也不愿意看别人受煎熬。
我起身去洗澡,水正“哗哗”往身上淋的时候,她来敲门:“元无雨,你的电话。”
我开了门,接过手机。她也看了一眼我的身体,像没事一样,又带上门,走了。
悲哀,我在她眼里,竟然和一张椅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是以前,她看见我这个样子,肯定要逗一逗的。
洗了澡,我在沙发上睡了。为了表示我不会对她有任何骚扰的企图,我穿着长裤,身边架着两台电扇猛吹。家里只有一部空调,就在卧室里。
“哎哟,哎哟!”突然,她在卧室里呻吟起来。我慌忙爬起来,冲进卧室:“怎么了?”只见她单脚落地,边跳边说:“抽筋,脚抽筋。”
我忙扶她坐下,问:“怎么会抽筋了?”
“我也不知道。”她边喘气边说。
“我给你揉一揉吧!”我试探着说。
她把脚伸了过来。
多么熟悉的脚啊!洁白,匀称,充满弹性。
我揉了一会儿她的脚背,问:“好一些了吗?”
“没有没有,你放下来,我还要跳。”
说完,她又扶着床沿,单脚跳了起来。我几乎想笑,这是哪门子治抽筋的法子呀!
看她跳得满脸通红,我说:“别跳了,躺会儿就好了。”
她低声说:“你能陪我躺会儿吗?不过,不能欺负我。”
“没有问题,”我笑着说,“不过,你也不要欺负我。”
“讨厌。”她这语气我太熟悉了。
我们并排着躺下了,我感到心跳突然加快。天哪,这样躺在这里,不碰她一下,我受得了吗?
我发现她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突然,她拉过我的手,贴在她的胸脯上。
“你不是说……”我愚蠢地问。
她翻身起来,压住了我。
第二天早晨,我们很晚才醒。她又像小猫一样偎依在我怀里。
“其实,”她笑着说,“我昨晚根本就没有脚抽筋。”
“什么?你装得那样像?”
她不好意思了。
原来如此!
“我这几个月连例假也没有过去有规律了,”她似在自言自语,“有时早几天,有时迟好几天。”我知道,她是说,她这几个月并没有放纵自己。我心里稍稍好受一些。虽然她迟早会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但至少此刻她并没有欺骗我。
“哦,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
“你睡吧,我去买早饭。”我说。
她拉住了我,说:“躺一会儿吧!”
我又躺了下来。
她凝视着我:“你找过别的女人没有?”
“这和你有关系吗?”我笑着说。
“只是好奇而已,我知道男人都这样。”
“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果然像我想像的那样无耻。”她气愤地说。
其实,这几个月我没有正儿八经地碰过一个女人,但我不想和她说。跟她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这样可以让她回心转意?
“我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我还得捍卫自己的形象,“但也决不像你想像的那样放荡!”
“你说,你到底碰过几个女人,这几个月里?”
“我非说不可吗?”
“嗯。”
“那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吃惊。”
“不会有100个吧?”她紧张地问。
“你当我是皇帝,有三宫六院哪?”
“那到底是多少?”
“我告诉你吧,是零个!”
“零个?不会吧?”她的嘴巴张得老大老大的。
“是零个,我对别人提不起兴趣。”我看着天花板说。
她再也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在流泪。
这次,她并没有立即回去,又在这里住了两天。这两天,我们完全变成了动物,拼命地进行着动物最本能的行为,仿佛要把今后的都提前做完似的。我一边做,一边觉得自己好卑鄙,明知道这是她给予的补偿,怎么还这么有兴致?难道,自己对她的感觉已经退到了只追求动物本能的地步?
第四天,她下决心要走了,而且,是永远地离开这间屋子,离开我。
我知道,今天是最终的分手。她一早起来,就坐在客厅里发呆。这是她熟悉的房子,里面的每一样家具都有她生命的气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为她准备着,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她准备零食和水果了。
“哇——”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我认识她3?(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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