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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你小孩子要操心的,你好好陪陪你妈,然后好好工作,比什么都强。”父亲回答。
刘洋知道家里的情况,父母都是老师,在这个小城市工资很低。一辈子省吃俭用全部的积蓄也没多少。考大学的时候刘洋发挥不好成绩很一般。为了让他上北京的大学,父母想尽办法找了条委培的道路,但是这是要花钱的,3万,对于今天北京的白领们来说也许不算个大数字。但对于辛辛苦苦拿一点工资的老教师,真的不少。后来学校最后一批福利分房,给了个内部的低价,但对于父母来说,内部价也是需要一次拿出好几万来的。刘洋知道,父母一辈子的积蓄,这两笔,基本差不多了。现在心脏搭桥手术,刘洋专门问了个学医的同学,估计要6万左右,刘洋知道,父母拿不出这笔钱,根本没有。
“爸,我现在已经工作了,你们别还拿我当小孩子。家里的事情,我有权利知道。并且有责任尽我能力承担起来。”刘洋说。
父亲看了看他,眼光中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忧虑:“差不多6万多点,你别操这个心,你妈有公费医疗,自己只承担30%,才2万块钱,没事的。家里差不多够的,我找你刘叔叔又借了一点。没问题的。”
刘洋从包里拿出5000块钱,这是他大学期间几年在外面兼职、做项目积攒的全部财富了。刘洋从大二开始就基本不上课了,他觉得大学教的东西不够实用,自己一个人在北京想尽办法去做实际的工作赚钱,同时积累经验。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没找家里要过钱。而这些工作的锻炼,也是后来丁渐认同他的原因。相对其它毕业生,他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有了2年工作经验了。他把钱递给父亲,说爸,我上学时候在外面打工,也攒了点钱。放你这里家里先用。我现在找到工作了,以后每个月有固定收入了。
父亲摇头说你刚上班,要用钱的地方多,给自己买几套像样的衣服,请同事吃吃饭多沟通感情,都要用钱。手术的费用都已经交完了,家里不用。
刘洋说爸你别说了,我在北京真不花什么钱了,这样,我留1000备用,剩下的你必须留下,我也工作了,算我给家里一点心意。
父亲看看他,不再说话,接了钱放在桌上。拍拍刘洋的肩膀,熄了烟进去做饭了。刘洋看着家里熟悉的一切,感觉好像就缺了母亲在这里,整个家就变得不一样了。
24。张彦
张彦来北京已经快一个月了。来之前他认为这个项目是他5年销售生涯中最简单的一次。老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交代了项目的情况,张彦的公司是做办公室设计装修的,这个客户是从老板的渠道来的,北京公司,4000平米不大不小,但是决策人有所暗示想从中个人捞点钱。而放着那么多北京公司不用从上海找到他们公司,原因就是北京公司彼此之间相互知根知底,谁有点猫腻都躲不过其它竞争对手的眼睛。为了拿钱拿得更放心,干脆从上海找一个毫无本地根底的公司来做。在张彦看来销售工作其实很简单,首先找对能真正拍板的人,然后给他一个不用别人用你的理由,就搞定。至于过程中的难度,关键在于要弄清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不同的客户是不一样的,而这样主动表示希望自己从中间捞一笔的客户,是最简单的一种。一般来说张彦会把给他个人的好处,一般来说是工程造价的10%…30%,通过各种手段加进装修报价里,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大家皆大欢喜。而这次更让人轻松的是客户为了捞钱方便,专门从上海找了他们来做,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几乎不会遇见像样的竞争对手,最多是几个摆设。这样容易的单子,对张彦来说简直相当于老板给自己发奖金了。
可是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张彦却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首先这一个月里他用了半个多月和下面的具体经办人员磨嘴皮,才算见到了最终的决策人。在张彦看来既然双方相互心有灵犀,经办人员就是做做样子,越少越好。最好尽快和决策人直接沟通,确认细节。而直到目前,这个决策人还没对自己露出一点口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然后他发现,这个要捞钱的决策人,居然是这个公司的老板?这非常不符合逻辑,通常想从中捞点好处的人,是公司的行政经理之类的角色,可是老板亲自决策,亲自捞钱,这算个什么事?公司是他的,钱全是他的,他从自己的钱里想办法骗一点出来给自己?这不是神经病吗?唯一的解释,这个所谓的总裁,公司法人,其实是个傀儡,他背后还有真正的老板,他也只是个打工的。这样的情况张彦并不觉得奇怪,也不关心,这是客户自己的事情,对他来说,给谁回扣都一样,他只要拿下单子,完成任务,拿自己的提成。再然后还有一件诡异的事情,这个北京公司张彦去了无数次,发现全加起来,不过200多人,这个规模的公司,怎么会要换一个3000平米的办公区?除非公司在短期内有大规模扩员。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张彦感觉整个项目充满了疑问,完全不是来之前想得那么乐观。
张彦坐在办公室里思索着这些事情,觉得头有点疼。他隐隐地觉得问题有一个关键点自己没有找到,如果在这样耗下去这个项目甚至有可能飞了。下午的时候他和现场的设计师、预算师开了个会,大家都觉得客户好像心不在焉,根本不是特别关心这个事情本身。张彦走出去抽了根烟,又用凉水洗了把脸。看了看表,又7点了。一天过得真快。
《北京俗事录》 第18节
下楼的时候子若的短信已经过来了:“我到楼下了,你呢?”张彦回复“马上!”走出大厦看见子若站在路边,今天子若戴了个白色的棒球帽,穿了件粉红色的T恤,显得异常可爱。从那天第二次在甲21号吃饭以后,自若好像成了张彦的正式女友,她不再提ons以及规则之类的话题,每天下班,她带着张彦穿行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从后海到南锣鼓巷,从三里屯到朝阳公园,带他去鼓楼旁的小胡同吃卤煮,带他去南城唱9块钱一小时的KTV,带他去798看稀奇古怪的艺术展,带他去北大西门吃烤鸡翅…但是,就是没有再跟他回过宾馆。每天玩完了,张彦打车把子若送回家,然后自己再打车回宾馆。子若好像也从来没有邀请他上楼去坐坐,张彦每天在楼下亲吻她,看她上楼,然后转身走掉。但这样的日子依然甜蜜,在子若的带领下张彦感觉自己喜欢上了北京这个城市,这个古老厚重气度俨然却又充满时尚绝不排外的城市。当然,也喜欢上了这个在他眼中代表着北京的湖南女孩。
张彦笑着问,徐子若小姐今天打算领我去哪吃饭啊。子若说,今天带你回家,亲手做饭给你吃。张彦有点惊喜。自从七夕过后,虽然子若每天和他在一起,但却再没给过他独处的机会,也没让他去过她家,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大方的带他回去了。
子若租的房子其实离后海走路只需要几分钟,从金锭桥出来进了一条胡同,走不了多远就是一片陈旧的老式楼房,虽然好像不久前刷了新的墙面,但掩饰不住旧楼房沧桑的容颜。以往每次把自若送到这个楼下,张彦都在想象她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这次终于可以有机会走进去看看她的世界。
进门之前子若坏笑着对张彦说,你在门口等一下,我先进去看看,李楚这个变态喜欢在家裸奔,经常一丝不挂,我看她在不在。说完开门伸头进去喊道:“李楚~快把衣服都穿起来,公安查房!”李楚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哪来的公安,长得帅不帅?我就不穿,进来的一律扒光没收!”子若回头对张彦笑,说:“别闹啦,我带了个老爷们回来,你到底穿衣服没?”一阵由远而近的踢踏声,李楚长发盘在头顶,穿了个拖鞋,宽松的T恤和白色睡裤走到门口,看了张彦一眼,说哈哈原来是你啊,来吧进来吧,你们终于勾搭上了。
张彦进了房间,四处打量。这个房子比他想象地小了太多,客厅几乎可以忽略,只能放下一个冰箱,正面就是卫生间,贴满了旧式的白色瓷砖,还有不少块是破的。卫生间里没有马桶,是那种老式蹲坑。卫生间旁边是厨房,没有天然气,用的是一个电磁炉,但这一切除了房间旧,倒是都干净整洁。客厅两边是两间小得没法再小的卧室,左边一间是刚才李楚出来的房间,里面好像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和一个小梳妆台。墙上钉了一排木头架子,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和其它小东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床灯,虽然小但整个房间温暖洁净。右边一间肯定是子若的了。稍微大点,但也有限,比那边多了一个双人沙发和一个老版18寸电视机。但是这个房间和李楚那间一比就乱了太多,床上沙发上扔满了衣服,电视柜上还放着水杯和半个没吃完的西瓜,床头放了7,8个大小各异的泰迪熊,都毛茸茸的,但却占满了床头的空间。笔记本电脑扔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堆书。李楚笑着跟子若说,我要是你我就不带男人回来,你这屋实在是没有个落脚的地方,除非你俩进了屋直接上床。
子若红了红脸,对张彦说这段时间找工作没时间收拾。李楚又插嘴说,嘿嘿,我看不光忙着找工作吧,晚上也去面试啊?面到每天半夜回来。子若红着脸打她。两个姑娘闹成一团。
最后李楚还是把他们两让进自己房间坐下。张彦觉得坐在她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上有点坐立不安,李楚倒是无所谓,让他们两坐在自己的床上,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分给他们。自己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把两只脚翘在徐子若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天。
过了一会徐子若说要去做饭,房间里就剩下李楚和张彦两个人,张彦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坐了半天,还是李楚先说话:
“张彦,子若说,你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你说你起码在北京算单身。那就是说,在上海就不单身啦?”李楚理了理头发,眼光好像一直也没有看张彦。
“嗯”张彦实话实说,“我在上海有个女朋友。”
“哦”李楚说,“你别紧张,不是子若让我问的,我也就随便一问。我真不爱管你们之间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我也不知道”张彦回答,“我来这边做个项目,搞定了我就回去了。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搞定。”
“你干嘛那么害羞啊?来见家长来了?我真不是子若她们家长,你放松点。来我问你个脑筋急转弯,800个老爷们突然就只剩300个了,你说为啥?”
“不知道…”张彦觉得这姑娘说话总是特别跳跃。
“因为伍佰唱歌去了。”李楚不紧不慢地说。
“……”张彦狂汗,这个笑话真冷。
“再问你,后来又招来100口子,他们变成什么了?”李楚又问。
“不知道…。”张彦心里算了一下,300+100=400,这又是啥?
“变成蜘蛛侠了!”李楚笑着解释,“SpiderMan,400的man嘛!”
张彦瀑布汗,无语。这时候子若在外面喊,“李楚,你敢把我那屋收拾一下呆会儿放饭桌吗?”
李楚嘴上说,你也知道那是你那屋啊?但还是迈步走出去,去子若那屋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件件放好,张彦跟了进来想帮个忙,被李楚哄了出去,说去去去,女孩子的东西是你随便收拾的吗?万一她上次不知跟谁用的套套被你看见了多不合适啊,回去坐着去!
等饭菜端上来,张彦有点惊讶,没想到子若这样看起来娇小姐似得女孩,还真的做出菜来像模像样的。三个人坐在子若屋里吃饭。李楚又开始沉默,闷着头吃东西,刚才的活跃好像又消失了。她很快吃完了,伸腿躺在旁边的沙发上,懒洋洋的缩成一团。张彦真的有好几年没怎么吃过这么家常的晚饭了。销售工作让他大部分时候晚饭在陪客户,加上女友不会做饭,就算不陪客户也是买着对付。子若做了4个菜,还煮了一锅白米粥。从冰箱里拿了点豆腐乳出来。这几样东西让张彦想起了儿时的家里,父母做的晚餐。于是他吃的特别亲切。
吃完饭子若命令李楚说我做的饭你洗碗,我们出去了。李楚说你们又去哪疯,就不能歇一晚上,纵欲过度会死人的。子若叫他去死,然后拉着张彦出了门。张彦其实很愿意和她呆在她家里,但又不好说,只有问子若,今天我们去哪啊?
子若不理他,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师傅,去东直门如家快捷酒店。
25。丁渐
丁渐在脑海里默念小然交待的信息,老男人,37岁,身高182,偏瘦,戴黑边眼镜,鼻子特别大,今天穿的是深色衬衣和灰色西裤,可能会背一个黑色笔记本包。直到电影开始,整个影院暗了下来,前排那两个座位还是空着。影院里的空调有点冷,丁渐缩了缩脖子,心想那孙子不会不来了吧?本来想看清楚是他,再看清楚那女人什么样,就出去交差回家睡觉的。对这个删减版的色戒,丁渐真不怎么感兴趣。
这时候前排一男一女摸着黑从左边座位的尽头走了过来,适应了黑暗的丁渐清楚地看到,他们拉着手向里走,中间那个女人还好像踩到了谁的脚,踉跄了一下,男人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扶她站好,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人笑着回头在男人唇边轻吻一下。两个人坐下,就在他前面这两个空着的位子上。丁渐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一片冰凉。从他们刚出现,虽然很远,虽然看不清,他还是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高娓。他对于她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遥远的模糊身影,他已经认出了她。现在他借着银幕的光线看清了这个男人,和小然描述的一致,身高182左右,偏瘦,戴黑边眼镜,大鼻子,穿着深色衬衣和灰色西裤。丁渐木然地盯着前排的男女,他们坐下后相互拥着靠在一起,深深热吻。直到高娓抽出手,轻轻拍打对方,说了句什么,可能是叫他好好看电影。那个男人才坐正身体,高娓把头靠在他肩上,一如往日靠在丁渐肩头,静静地盯着屏幕。
《北京俗事录》 第19节
丁渐觉得自己陷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好像身处噩梦里想大声呐喊却喊不出声音。他觉得手脚冰凉,脑子一片麻木。恍惚里他看到年轻得一尘不染的高娓和自己牵着手走进电影院去看英雄,黑暗里她的笑容纯净得像一朵小太阳花,她搂着自己脖子说没想到英雄拍得这么无聊,然后自己说要不是这么无聊我也没这么多机会亲你。高娓浅笑着低头,他却俯身迎上去继续亲吻她的嘴巴。丁渐记得那天看电影之前她非要吃一个圣代,以至于亲吻的时候丁渐能感受到她嘴巴里甜甜的奶味儿,多少年后丁渐依然清晰地记得奶味儿混合着她的舌尖传递到自己嘴巴里的感受。还记得她宁静的笑脸被电影里一片红色的枫林映的透红的美丽。此刻丁渐坐在她身后的黑暗里,静静地看她偶尔和身边男人耳语时绽放的笑容。这笑容这么多年好像从未沾染一点风尘,依然纯净的让人心动。但旧日的点点滴滴现在好像每一幕都在丁渐心里划下一道伤痕。曾经她用通红的小手举着香肠蹒跚着走在雪地里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丁渐眼前,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那个时候我们爱得那么纯粹那么刻骨,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改变呢?丁渐意识到自己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争吵渐渐代替了甜蜜,烦恼替代了笑容。丁渐静静地坐着,忽然感觉到累,扑面而来的疲倦,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再想不想做。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电影院,只记得他站起身向外走时,电影里的汤唯推开想要亲吻她的王力宏,大声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词:
“三年前你可以的,为什么不?”
丁渐面无表情的走回那个家常菜馆。小然笑嘻嘻地迎上来,说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你回来啦,您辛苦啦。丁渐木然在她对面坐下。小然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敌人的情况摸清楚了吗?你用手机照相了吗?
丁渐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了半天,告诉她,弄清楚了,男人和你说的一摸一样,没错。那个女人身高165,体重90,大眼睛,长头发,穿黑裙子,名字叫高娓。
“啊?”小然瞪大了眼睛,“连名字你都弄出来了?太牛逼了你。你怎么知道的?偷听他们丫说话了?”
丁渐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轻轻地对她说,哦,她是我老婆。
“不是吧…”小然也无语了,“你开玩笑的吧?”
丁渐摇摇头,说你的事给你办完了,我先走了。然后站起来向外走。小然说哎你等等我。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钱包,随便抽了几张一百的塞给服务员,追了出去,却看到丁渐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她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吉普。发动车子,却看见那辆出租车早已没了影子。
丁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灯,他独自陷在黑暗里,一根根抽烟。10点,高娓开门进来,进门就皱眉头,说你抽这么多烟干吗?怎么不开灯?吓死人啊。说着随手打开了灯。丁渐看了看她,轻声说,好看吗?
“什么好看吗?”高娓边换鞋边说。
“色戒,好看吗?”
“我怎么知道?你又不带我看,你天天也不知道忙什么。”高娓有点慌乱。
“高娓,你坐下我们谈谈好吗?”丁渐继续平静的说。
“你今儿是怎么了?玩什么幺蛾子?”高娓看出来丁渐今天有点不对劲了。
“高娓,咱们别那么俗气还摆证据搞审判,我觉得真没那个必要。我想了半天了,其实就两条路,一,你要真觉得别人比我能让你幸福,我放了你,给你自由。二,你要保证没有下次,我原谅你一次。”丁渐心里一阵酸楚。
高娓有点慌了,但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抵抗。她坚持着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犯什么病啊?
丁渐疲惫地摇摇头,说你想想我说的话,想好了给我个答案。然后不再说话,默默的走进里屋,把高娓一个人留在那里。
丁渐注视着房间里每一样东西,每一件都凝聚着一段回忆。门口的圣诞袜是结婚那年圣诞节丁渐买的,从那年起就一直挂在门口,每次送给高娓小礼物,都是藏在圣诞袜里,看着高娓一脸兴奋地伸手进去摸礼物,丁渐总是笑着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墙上的小白板是高娓买的,用来夫妻间留言。丁渐记得有一次自己出差去香港,去了一周,回来的时候航班晚点,半夜才到家,推开门就看见小白板上高娓画了一个咧着大嘴泪水飞溅的小兔子(她让丁渐管她叫兔兔),旁边写着:老公我想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当时丁渐连身上背的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抱起睡着的高娓连连亲吻。床头的棕色小熊是高娓大学时候就有的,陪着他们一起拍了婚纱照,高娓说以后每年结婚纪念,我们都拍一套照片,每次都带着小熊,等我们都老了,小熊还没老。书架上的全套《七龙珠》漫画是丁渐从小就梦想着有一套的,虽然对现在的他来说早已不再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昂贵珍藏,但当高娓在他生日时候吃力地提着这一大捆漫画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感动了很久。而旁边的苹果笔记本是他送给高娓的24岁生日礼物,他记得那年他们工作不久都没什么钱,高娓生日那个月又交了房租,到月底两个人都没钱了,高娓认定这个生日不会有像样的礼物了,每天表情都很黯然。其实丁渐在这之前连着加了快一个月的班,不是真的在工作,而是连天加夜的在赶一个朋友介绍的私活。最后这个活赚的一万多块钱,买了这个高娓梦寐以求的白色笔记本。生日那天他从网上找了一个魔术师,去他们吃饭的餐厅为他们表演魔术,当魔术师从一个本来空空的纸箱子里拿出苹果笔记本并告诉高娓这其实是这位先生送你的生日礼物时,高娓抱着丁渐哭了。书架下层的竹筐里放了好多宜家买来的扁形小蜡烛,他们结婚一周年几年的时候高娓不让丁渐进门,说是还没布置好,丁渐在门口傻站了半小时,高娓才开门让他进来。屋里没有灯只点了蜡烛,在客厅的地板上布了两个大大的心型,除此以外屋子里每一个地方都放了一个明灭闪烁的小蜡烛。好像一个梦幻的世界。两个人在烛光围绕中吃饭做爱。做完爱才发现不少蜡烛烧完了蜡油全化在地板上。丁渐以后的一个星期每天都蹲在地上用螺丝刀磨地板上的蜡油。就连这些地板这米黄色的墙漆,都是当年他们一起买下这个小房子时候大夏天一家一家建材市场跑下来比较了无数次选中的。
一切的一切,凝聚着两个人7年的生活,爱恨离合。看到眼中这一切丁渐觉得心里特别地堵。他走上阳台拉开窗户,漫天星光倾泻而下,在他眼中每一颗星光都闪烁着高娓的笑脸。
26。刘洋
刘洋走出北京站,阳光耀眼,无数背着大包裹小行李的人川流不息,更多的人坐在地上抽烟聊天,和他一起出站的人群蜂拥着走向出租车等候区,刘洋却知道北京站的出租车在早上永远是不够的,排上一个小时的队,也不一定等得到。他看了看表,7点40,如果不回家放行李,还来得及赶在9点前去上班。刘洋把手中的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匆匆走向地铁。
距离他离开北京已经过去了一周。母亲手术情况良好,医生说只要以后按时吃药恢复,注意饮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刘洋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但这一个星期的假期,不知道公司的情况项目的情况怎么样了,又让他忐忑不安。
走进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位上放下行李,他直接去了丁渐的办公室。丁渐正在接一个电话,神色和以往一样神采奕奕充满精力,只是双眼发红,刘洋想,自己不在这段时间他累坏了吧。丁渐挥手示意刘洋坐下稍等,继续和对方讨论一个项目的方案。同时飞快地在纸上记下些什么。挂了电话他闭上眼睛不知道在休息还是在思索,过了几秒。他转向刘洋,第一句话问:
“你母亲身体怎样了?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事了”刘洋回答,“手术情况挺好的。”
“没事就好”丁渐保持着一贯的快语速,“RS项目这边已经正式立项启动了,我们的计划不变,你来担任项目经理。前期的工作我会给你详细的讲解,但是你要清楚,你以前虽然做过不少网站类项目,但在我看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项目。这个项目是个大项目,牵涉到多个部门协作,销售、市场、研发和我们共同出人组成项目组。你没有带过团队,更没带过大型团队。所以虽然我为你争取了这个机会,但你一定谦虚,多学习。明白吗?”
“明白。”刘洋回答
“相关资料我发到你邮箱了,你上午抓紧看一下。下午我们去客户那里开会,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在,到时候我带你认识一下项目组的同事们。去忙吧。”丁渐飞快地说。
“丁渐,我中午请你出顿饭吧,说真的,真的很感激你。”刘洋说道。
“呵呵,没什么感激的,做好工作就是最好的回报。另外,你是个新员工,又是个应届生,刚来我就把你放到项目经理的位置上,你知道部门其他人会怎么看吗?换了你你会怎么想?嫉妒,是不是?所以,你要每天再跟着我一起吃饭,别人更该议论了。中午去和其他同事一起吃饭吧,和大家搞好关系,对你只有好处。刘洋,你要记住,职场和学校不一样,在学校,你不用管其他人,自己学好,就能考出好成绩。但在职场,绝不是你有能力就能做好,你还要兼顾方方面面很多事情。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说的这些你慢慢体会。现在去看资料吧。”
刘洋出了办公室,思索着丁渐的话。同时打开电脑看那份近100页的需求文档。刘洋细心地从里面找出了第一次会议未确认的问题,再对照看文档里更新的内容,体会着客户的思路以及丁渐的思路,一点一点在脑子里理清项目的轮廓。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他的第一个项目,刘洋其实是自信的,他相信,自己不会让丁渐失望。
《北京俗事录》 第20节
又是晚上,刘洋把一天的工作写了个纪要,存在电脑里。终于把一切都做完了。躺进柔软的床上,刘洋才觉得累,这一周在家里陪着母亲几乎没有一天睡好,回来就是纷繁的工作,一切让他紧张的喘不过气,没有时间思考。当终于安静下来,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这时候他想到了丁渐,自己这一个项目,在他的帮助下,已经如此复杂,按照部门工作计划,丁渐手头应该还有7…8个和这同样等级的项目,真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又怎么能把每一个项目的大小细节思路清晰地如数家珍。接着他又想到了徐子若,这些天忙于母亲和工作没有时间思考,这时突然闲了下来徐子若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想起她坐在丁渐办公室门前静静地等待面试的样子,低垂的睫毛和精巧的鼻子。刘洋叹了口气,也许这是个注定没有交点的女孩吧,你现在在干什么啊?你会知道在这个城市的角落,还有个男孩在这个夜里默默地牵挂着你吗?
夜色如水,刘洋进入了睡眠状态。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女人有气没力的呼喊:“开门…。你开门…。 韩东鸣!开门…。你又在家里干什么,不给我开门!”
刘洋瞬间清醒,看了眼床头的钟,12点10分,这个时间谁在敲门?他翻身起床套了条裤子,走到门前问,谁啊?你找谁啊?
外面的女人完全没有理睬他的问话,还是一下下敲门,喊着韩东鸣开门。
刘洋透过猫眼向外看,灯光模糊,好像有个女人趴在门上无力地敲打,但看不清面貌。他犹豫着打开门,门上趴着的女人却一下子扑了进来,趴在地板上。
刘洋看清了,她是那个女房东周瞳。她穿着黑色套装,头发散乱,浑身酒气。看来是喝多了。刘洋连忙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关了门,扶她坐在沙发上。周瞳好像完全坐不住,一松手就软倒在沙发上。刘洋问扶着她说:“周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杯水去,你靠着点沙发别摔下去。”
周瞳不回答,低声的哭泣,喃喃地说,“韩东鸣…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刘洋依稀记得那张房产证上写的两个名字,除了周瞳以外,另一个人叫韩东鸣,周瞳说是她前夫,他们离婚了。唉,可能是喝多了,不记得韩东鸣已经不在这里,连她自己也已经不住这里了吧。这个女人又有着怎样的悲欢离合,为什么每个看起来风光的人背后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心酸呢?
刘洋扶着周瞳躺在沙发上,确认她不会滑落到底上以后,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周瞳躺在那里,双腿张开,搭在沙发背上,套裙散乱,下面露出隐约的白色内裤。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个躺在沙发上的成熟女人忽然让他有了种异样的感觉,身体也随之有了反应。但他随即努力从脑子里挥去了这些杂念。走过去扶起周瞳,喂她喝了口水,拿过身旁的垃圾桶,说周小姐,漱漱口吐在这里面吧。周瞳却咕咚一声把水咽下。然后双手抱住刘洋,凄然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他妈恨你。
刘洋无可奈何,好在这里是个两居室,刘洋半拖半抱地把周瞳扶到了另外一间的床上。方平躺好,又发现周瞳的上衣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两颗,露出包在白色内衣里的丰满胸部。刘洋想了想,轻轻地替她系上,拿了床薄被给她盖上。这才关门出去。
做完这一切刘洋,满头大汗。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下。冲洗的时候发现自己下身剑拔弩张,刚才一些不得以的身体接触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亢奋。回到床上刘洋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出现那隐隐约约的内裤,和坚挺的乳房。最后他闭起眼睛用手解决了一次,一泻千里的时候,脑子里那个丰满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徐子若精致的笑脸。刘洋在这种倦意中,终于沉沉睡去。
27。张彦
刘洋在思考着徐子若会不会感觉到他的牵挂的时候。徐子若第二次走进了张彦的房间。这一次少了一些生疏和羞怯,张彦更加清晰地感受着自若年轻完美的身体。事后,自若趴在张彦怀里,枕着他的肩膀,张彦把烟灰缸放在自己肚皮上,点了一根烟。子若说也给我一根,张彦递了一根给她。两个人沉默地抽烟。张彦用手指轻轻在子若胸口滑动,小声说:
“有的时候感觉人生真是很奇妙,不久前我和你还是两个陌生人,也许一辈子也没有交集。但现在你就在我怀里,我抱着你感觉既真实,又美好。”
“你知道吗?”子若说,“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进那个群,还是李楚找到的,说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帮酒肉朋友玩。那天她在qq上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面试,我跟她说你先进去我回头再加,我要出门面试去了。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接了个电话,通知我那个什么丁经理临时有事情,面试改期。我就又回去加了群,一进去就看到你在喊找mm过七夕。我有时候想,如果李楚没发现这个群,如果我没接到那个电话,如果我接完电话没想起来加群…这么多如果,有一个成立了,我也就不会认识你。”
“那你现在后悔认识我了吗?”张彦问。
“不知道,”子若淡淡的说,“睡吧,明天你还上班。”
子若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转身睡去。张彦靠在床头,又抽了几口,才灭了烟。抱紧子若,顶着她弹性的屁股,身体里忽然又有了冲动。子若转身亲了亲他的脖子,笑着说怎么又硬起来了,还想来一次吗?张彦笑着摇手,说心有余力不足。睡吧。
张彦坐在后现代城的上岛咖啡包厢里,对面是那个让他头疼的客户韩东鸣。这些日子他请他吃了无数次饭,开了数不清的会,单独见面的机会也有不少。但这个号称想捞钱的男人就是一点口风也不露。张彦有一种感觉,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方一直在试探自己,摸清自己的做事风格,处事态度,但是本身想从中赚一笔根本不需要这么复杂。张彦没想通对方为什么要把事情拖这么久。今天吃完饭,这个老狐狸居然一反常态拒绝了张彦说去夜总会玩玩的建议。提出来这里喝点咖啡聊聊,张彦就知道,他终于到了交底的时候了。
“张彦,我们这个项目,这段日子让你多费心了。”韩东鸣给他递了根烟。
“韩总,您说的太客气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吗?不说项目,就是站在朋友角度,给你做这些事情我也是本份。”张彦小心地应对着。
“好,就冲你这一句朋友,今天我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来了来了,张彦心里说,终于来了,就等你有什么说什么呢。
“您说吧,我们这么熟了,没有什么不能沟通的。”张彦努力给对方搭梯子。
“我这个项目,4000平米,现在按你们的预算方案,总价到底能确定了吗?”韩东鸣问。
“韩总,昨天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又修改了一次方案,现在看来,每平米3000完全够了。但是如果您按我们上次商定的,把功能区再缩小一点的话,可能还能再降低一些。”张彦回答。
“嗯…”韩东鸣不发表看法。
张彦知道机会到了,这种事情不能等对方主动说出来。他接着说:“这里面已经包含了一部分的利润空间,是我们作为回报给您个人的。宋总已经和我交代了。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操心,所有的帐从我们公司这边走出来,按20%的比例。”
“嗯…1200万,你们按30%的利润率,然后再百分之二十,那就是72万了,我没算错吧?”韩东鸣沉吟着说,
“是的”张彦脑子里在快速的盘算,他没想到这个一直不动声色的人现在开始这么直白地和他谈回扣的数量。思索着之前自己的几个疑点,他越来越有点迷茫。只能静静等着对方出牌。
“张彦,你做这行多少年了?”对方却突然转换了话题,开始聊家常。
“5年了”张彦心里着急啊,好不容易今天话题说到了正事上,怎么又跑题了。
“有没有想过,自己做?”韩东鸣不紧不慢地继续聊。
“呵呵,韩总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人就这命,给人跑跑腿,赚点小钱过日子,我自己做,还真没那个本事。”
“其实我跟你认识这些时间,一直在观察,我觉得你其实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韩东鸣说。
“谢谢您夸奖。像您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我不管阅历经验还都差的太多,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张彦不知道说什么。
“我要是告诉你,这个项目,我和你,能赚330万,你信吗?”
“330万?”张彦脑子一片混乱,他飞快地计算,1200万,公司做下来这个项目,利润按平均30%,只有360万,这个人胃口太大了吧?他要330万?让公司赚30万做这个项目?除非老板是疯了。张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韩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这个行业的利润现在是比较透明的…”
韩东鸣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们这样说吧,假如这个项目你们公司中不了标,拿出了一份钱赚不到,是不是还要搭上前期投入的费用?”
“是的。”
“现在3家竞标,理论上说,你们只有30%的胜率,是吧?那假如现在你告诉宋总,他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不管谁中标,他都可以赚140万,你说他愿意吗?”
“……”张彦干脆不说话了,等他接着说。
“假如现在我有个空壳的公司,来做这个项目,没有运营成本,找一些人,参考你们公司的方案。那么起码能把利润率提高到40%,也就是480万,你说对吗?”
《北京俗事录》 第21节
“是的”张彦回答,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个人要做什么,但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拉近这件事情里。
“但是一个只勉强有行业资格,完全没有成功案例没有行业历史的公司,如果我让他中标,可能也不是很好交待啊。”韩东鸣接着说。
果然,他根本不是真正的老板,决策还要受到更高级的人的监督。张彦心里想。不是很好交待?可能是完全没法交待吧。
“所以如果我把这480万里,拿出30%,也就是140万。给你们老板,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这个空壳公司挂靠在你公司名义下来做这个项目,就拿140万,否则的话你可能不会中标,你说他会愿意吗?我知道,你们公司挂靠不是没有先例。”
“应该会…”张彦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全是冷汗,整个计划渐渐的清晰了。他仔细思考,这种情况自己的老板确实没得选择。而且确实有小公司曾经挂靠做项目。但是张彦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件事情,如果他想这样操作,应该是直接去找自己的老板谈啊。
“那好,假设现在那个空壳公司可以来做这个项目了,480万给了你们公司140万,还剩330万多一些。但还有个问题?人呢?谁来干这个项目?我在你们这个行业可就只认识你一个人。这么久的交往,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了。你在这个行业5年了,设计、预算、施工、材料多少都认识些人吧?现在你只需要把这些人在短期内找齐,把项目完成,这330万,就是我们的。当然,还有一件事情,想个办法说服你的老板接受这个方案,我想,这个应该不困难吧?”韩东鸣终于抛出了最后的答案。
张彦两手冰凉,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所有目的和计划。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精明的。可是对他来说,这意味着他彻底背叛了自己的公司,而且没有回头路。一旦老板发现真相。可能在整个行业他也无法在混下去了。他要面对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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