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上的魔术师 第 3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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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塚老人看着我,大笑起来。不知为何,我的背脊突然发起凉来。我命运的价格变动,在遇见这个老人后,到底是往哪边变化呢?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真切地感受价格变动,以自己特有的感觉……”

    “没错,你说得很好。如果能培养出对变动的价格马上有所反应的市场敏感度,接下来需要的,就是以那种敏感度为基础的投资技术了。这也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做法,因为它们是数百年来在这世界上琢磨出来的东西。比较有名的,日本有过去的酒田K线法,中国有中源线,欧美的证券公司也有被称为“技术分析师”、专门分析K线的人。最近的避险基金,也会拿计算人造卫星轨道的超级电脑,应用现代数学的机车理论,计算预测值。电脑虽然单纯,在从庞大资料的记录与搜寻上却有相当大的优点。我们也可以输入过去百年间所有的图表,从近似的价格变动中,推导出接下来的投资行动。这必须撰写相当数量的程序,也要购进很昂贵的设备。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我已经是目瞪口呆了,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即便是拿到诺贝尔奖的经济学者,配上性能最棒的超级电脑,在市场之中,也和我或你一样,是平等的。他们和我们都一样会有失败的时候,也一样会有成功的机会。用什么方法都没关系,只要能在市场中存活下来,一点一点地成长,就是正确答案了。那可是水晶球啊,只要结果好,就什么都好.”

    话一说完,老人就提高音量,大声地笑了起来。此时已接近正午时分,在我们俩的工作房内,却还是开着嵌在天花板上的小灯,小灯的灯影在地板上投射出条纹花样。

    “闲聊到此为止吧,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最基本的投资技术。第一个方法就是箱型法。你先来看看这个。”

    说着,小塚老人拿出一张电脑打印出来的图表,将之放在桌面上,然后用手指着它说道:

    “瞧,这张价格变动图,是根据你刚才收集的3个月份的收盘价格表画出来的。这么漂亮的波形事实上很少见。你很幸运。”

    在月初还蛮高的波浪线,到了月底就变低了。3个月都呈现着类似的漂亮曲线。小塚老人把3个顶点连成一线,接着又把3个波底的点连接起来。在两条缓缓向右下方而去的平行线之间,差不多每一组价格的涨跌变动都在范围之内。画完之后,老人对我说道:

    “股价处于这种持平的时候,根据箱型理论,就一定要在波底买进、在波顶卖出。如果波形又开始向下,就在顶点卖掉,到了波底再买回来就行了.这样就会存在100元的价差,而你要赚的就是这一部分。”

    我目不转睛盯着放在桌面上的波浪起伏。波动上下共计5次。若能在最高点与最低点卖与买的话,就能赚500元。即便扣除手续费与税金,3个月下来,本金也会变成两倍。那这个生意做起来真是太美妙了。

    “可是,如果价格超出这个箱型的范围,怎么办?”

    “问得好。这种时候,不管是涨还是跌,变动都是持续的,所以跟着它走就对了,这是箱型原理的标准做法。如果波浪超出箱型上缘,看你是要另外再找机会买,还是以当下的价格加码。要是低子箱型下缘,就反向操作。”

    “听起来似乎很有趣。”

    在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了。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喉咙却瞬间干透了,有痛痛的感觉。

    “看来你对这个还是蛮感兴趣的嘛?既然你回答问题、听课的表现都很好,不给你一些奖赏,好像都说不过去。”

    说着,小塚老人就在打印纸的角落写了个电话号码,再在旁边写上了一个名字。

    “拿着,这是我很熟的一个证券公司业务员,他叫大桥。我和他打过招呼了,从现在开始,你就进行实战演练吧。我已经用你的名义开了100万元的户头。钱虽然无法提1tt来,但完全可以拿它来做信用交易之用。我事先可说好了,咱们实现风险分担制,你赚到的部分,就当成是给你发的奖金,但要是你亏钱了的话,|奇…_…书^_^网|那就要相应地从你的薪水里扣的喔。”

    我对此不置可否。而实际上,我早就想动手了,特别是老人提到那些操作方法之后,我都已经心痒难耐了。至于之前充对我说过的话,此刻早被那账头上的100万赶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此刻只想一脚跳到股市的大河里,全身心地感受那金黄色的水到底是冷是暖,流速是快是缓。看来,我这个人对金钱的欲望还是相当迫切的。

    当然,想去操作那100万,也不仅是出于钱的考虑,更重要的是,我想通过自己的切身感受与解读,来了解这个被称为“市场”的世界,同时也试试自己到底有几分天赋和能力。20多年来,不管我在什么组织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公司,从来都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如果有个世界是属于不断反复变化、无法预测的市场,或许像我这种含糊之人,也能够找到只属于自己的天空。

    我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些心事,一边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位瘦小老人。他是个严谨的人,就是在家里也从不把领带松开,薄薄的肩上披着羊毛衫,透过老花眼镜,认真地凝视着松叶银行的走势图。说老实话,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还真觉得他是个做作讨人厌的臭老头子,盲目自信,好管闲事,好像觉得天底下每个人都理所当然会听他的话似的。但随着相处时间

    的变长,我对他的印象已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改变。我越来越崇拜他,我觉得他已不再是那种有几个小钱的老糊涂,而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正是他这位神奇的魔术师,带领着我进入了一个与当下世界平行存在的、却又完全不同的黃金国度。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看着小塚老人的感觉,竟有些科幻的感觉。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说出来你们也许会笑话:

    就像在一片海洋之中,灰色的数码波浪从地平线那边汹涌而来,朝着海岸无限迫近。在黎明的蓝色光线中,遥远的海面显得无比深邃,而那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瘦小老人,正被浪头包着脚指头,魔术师一般站在灰色的波浪上。他脚跟踏散的波浪,卷起一阵细小的数字飞沫,包住了魔术师全身。但魔术师却一点也没被弄湿,也不受波浪起伏的影响,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片压迫着我视界的广阔海面的正中央。而像笨蛋一样在海边玩着沙的我,此刻正傻傻看着海洋、波涛以及站在波浪之上的魔术师.

    波浪上的魔术师。

    那天,我带着前后5000天的松叶银行股价资料,兴奋地回到了自己房间。我马上就展开了深入的研究。距今15年前的曰经平均指数是8500点左右,而松叶银行的股价则在300元附近徘徊,几乎没有什么变动。

    6年之后,到达了泡沫经济的顶点。日经平均指数是39000点,松叶银行的股价居然也超过了4000元。此后9年,曰经平均指数和松叶银行的股价都在慢慢下跌。到现在,曰经平均指数是全盛期的1/3,而松叶银行的股价则减少到1/10。根据小塚老人的说法,光是股票市场这部分,在这期间就减少了逾400兆元的金融资产。政府大张旗鼓放风出来说要拿出所谓的4兆元、6兆元的经济调控基金,对于这个庞大的市场来说,根本不可能起到效果。

    我把刚刚学到的箱型理论原搬硬套过来,试图通过这一手段从这前后5000天的资料上找出股价运行的规律。我认真地进行着这项工作,首先在印出来的十几张纸上,用红笔细心地连出线来,然后又拿一个本子记录高点与低点的数值。等到这一切准备妥当,我又拿出抽屉里的计算机,盘算着如果一开始就投入100万元的话,那么15年内能增值到什么程度。当然,这一切都是我在纸上谈兵,算不得数的。因为市场行情就跟小塚老人说的一样,任何人都不是圣人,并不是行情涨我们就能赚到钱的。价格波动得愈是比想像中激烈,股票的买卖就愈难做,而如果操作得对,那么即使在行情下跌的情况下(只要能顺利把股票卖出去),也是有可能赚到大钱的。我分析这15年间的价格变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股价的变动非常单纯,比如说朝泡沫经济发展的前5年,股价先是暂时在箱型范围內持续波动了一阵子,然后出人意料地往上直冲。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只要维持买入的态势,就一定能赚钱。而泡沫经济之后的10年里,情况则恰恰相反,在这个时期,只要保持卖出的理念就一准没错。

    我着了魔似的计算着15年的股票收益,直到窗外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我才得出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拿出本子一看,真是令我大吃一惊,因为算出来的获利率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一获利是原有股本的5600%。即,如果一开始投入的本金是100万元的话,那么15年之后,账面上的资金将会超过5600万元。

    当然,这是处于真空状态下操作股票才能做到的。我想除非是未1…先知的神仙,任何人都是拿到不到这份高回报的。

    算完这笔账后的好几天,我一直如影随形地紧盯着松叶银行的股价.

    自从那天给我讲述了箱型原理之后,小塚老人再也没有传授我什么新的股票买卖技术。当然,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工作人员,对于老人家布置给我的任务,我还是会不折不扣地完成的,比如说每天从头到尾读完报纸,每天向小塚老人提一个问题。当然,现在的我跟以前相比,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热情已经高涨到不可言说的地步,甚至可以说恨不得立即就上手实战。

    但出于对金融市场的畏隕,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继续谦虚学习才是,所以现在对于每一天的提问机会,我都会无比珍惜。

    比如现在,我就要开始发问了。我向站在沙发旁边的小塚老人问道:“如果我想深入地领会现有的经济机制,那必须回溯到多久以前才够呢?”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小塚老人脸上明显露出了“好难”的表情,他用那只枯瘦的手按了按太阳穴,沉思了一下,然后才答道:

    “要了解现代经济机制,当然没必要对经济学进行一番考古式的研究了。我跟你说,学习有关经济的历史和知识,跟实际的投资活动完全是不相干的两码事。在这个问题上你千万不要搞混了。打个比方说,那些钢琴工厂的工人,或许清楚地知道最左边白色琴键的A音钢琴线的张力是多少,也非常明白哪个国家哪座山坡上能得到上好的、适合钢琴材质的云杉木。但是,他完全可以对钢琴的渊源或历史一窍不通。了解钢琴的渊源和历史,并不一定会使他成为钢琴制造家。只有实际弹奏过、认真研究过,历经无数次失败与成功之后,那些工人才会在制造钢琴的时候得心应手。当然,这也和天分有关。不过……”

    说到这儿的时候,小塚老人竟突然笑了起来。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我,顿了顿说道:

    “不过,光靠技术,工人的钢琴制造技术也是无法有深度的,这一点你也应该记住。我看得出来,你有一颗向学之心,这很好。但我个人认为,要想了解现在的经济机制和状况,对经济泡沫期的膨胀与破灭进行一番研究还是有必要的。所以,如果你真想对经济规律有所了解,那就从1985年在纽约召开的G5会议开始学习吧。”

    “能否简单地跟我讲讲呢?”

    虽然我知道这样问会被小塚老人误解为很懒,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因为只要小塚老人能讲个梗概,那我之后看资料时,就会容易理解得多。也许小塚老人天生就是一个好老师吧。我真后悔为什么在大学时代没有碰到这样一位好老师。我有这样一种感觉,以前的那些教授,就像浮在煮面条水面上那种经过冷冻干燥处理的干虾皮,而站在我面前的这位老人就眼那皮刚被剥下来的新鲜甜虾一样,我听他讲的知识,既刺激又有乐趣。面对这样的好老师,除了把他当圣人,把自己当他的首席弟子虔敬地洗耳恭听外,我实在想不到任何别的好办法。

    “现在美国是世界第一经济强国,所以一般来说,大一些的事情往往跟美国有关。我们将要说的这个事,也是从美国惹出来的。当时,里根政府正为财政与贸易的巨额赤字苦恼不已,无奈之下,他们便于1985年在纽约广场饭店举行了一次国际政策协调会,会上初步达成了美元贬值的协议。到第二年的东京峰会时,曰元对美元的汇率已经一口气从1美元兑240日元,升值到1美元兑170日元了。而且,曰元还在持续缓缓升值。虽然这是国际政策协调会决定的政策,但日本国内也很怕会因此而导致经济出现破坏性的不景气。不过,当时的日本经济很强势,所以即使l美元兑日元已逼近两位数,它也还是愈挫愈勇,能够挺得住,一时间,‘日本第一’成为当时非常流行的一句口号,全国人民都因为日本拥有全球最强的制造业以及出口竞争力而雀跃不已。”

    小塚老人说着,又走到窗前去看了看天空,他的语气是那么淡定,就跟一个战士在回忆过往的战斗一般。从他那如黑色弹珠般的眼睛里,映照不出任何东西。悲伤、后悔、反省,似乎全都有一些,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真是个难以捉摸的老人。

    “正是由于当时全国上下的一致松懈与自负,泡沫的成分已经在悄悄地越堆越高。更加不巧的是,为了防止出现区域性的经济恶化,美国率先降低了主要利率。到1987年的时候,为了维持利率上的平衡,日本也应美国政府要求,把利率降到了历史性的低点,也就是2.8%的利率。大家几乎是可以用无息一般的低利率向金融机构贷款,老百姓和机构借钱容易.便大量地把借来的钱用到买股票、土地等方面去,而大量资金的涌入也使得这些资产出现无止境的增值。虚荣的国力强盛更使得日本人沾沾自喜,他们到处叫嚷赶超欧美。就在这个时候,全球史上最大的泡沫来临了。”

    说到这的时候,小塚老人像是抱着一颗大球似的举起了双手。接下来的瞬间,他浮起青筋的手掌相互用力拍了一下。

    “啪!”

    好像两根枯树干相撞一般。小塚老人细眯着眼睛,声音低沉地说道:

    “泡泡就这样破灭了。这种爆裂可是内部爆炸,也让日本人的国民性格彻底显现出来。日本人有一种出于嫉妒的洁癖。央行总裁说,不会让任何一颗泡沫跑掉。而那些正为没有享受到泡沫经济好处而懊恼不已的大众们则全都拍手叫好,以为这样就可以赶上发财的末班车丁。大家都在追赶泡沫的脚步,浑然不知危险的临近。所以在泡沫破灭的那一瞬间,全部国民全都傻了眼,但他们的劣根性又使得国民全体一致选择了破罐破摔。更可怕的是,他们都放任金融机构不管。直到现在,有些问题都还无法强硬地从根本上解决,因为这些问题牵涉面太广了。转眼之间,自负的日本人不再自信,‘清贫’成了接下来的流行口号。当然,开始的时候人们还感觉不到信用急速收缩的可怕。而事实上,超过1000兆的股票和土地资产全都和泡沫一起消失了。这一次泡沫破裂的影响是深远的,所以即便10年之后,我们的国家依然没有从那次‘激烈地震’的余波中缓过劲来。日本全国预算也才70兆元左右,这场‘地震’对日本的影响,就跟一个年收入700万日元的中产家庭,突然面临着1亿元的负债一样。那种惨状是可想而知的。”

    我听得都有些咋舌,我想要是我老爸跟银行借了1亿元,那肯定一辈子都还不了了。既然还不了,那就只好任人拿走房子和土地,然后灰不溜秋地宣告破产了。如果要保住那点房产和土地,那就得把子孙好几代搭上,一点一点地还钱。l亿元,那还不得还上个100年呀。

    看来泡沫经济的苦难十字架,还不只是老爸那一代的问题,恐陷还必须由我们这一代人来收拾残局了。一想到这么艰巨的任务要由像我这样一批整天在街头玩游戏打手机的愚蠢家伙来解决,我的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没底。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一直跟一只猎豹一样静静等着,在“市场”的丛林里,我隐身而卧,只等着心目中的猎物出现。我感觉我的学习就是在“猎豹”那快要爆发的筋肉里积蓄能量,以便我的出击准确而致命。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跟松叶银行股票的波动保持同一个频率了,这一周松叶银行的股价到达450元后,第二周就开始急速下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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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股价跌破400元的那个星期四下午,我等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出击,不能再等了,所以几经犹豫,最后还是拨了小塚老人给我的那个电话号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电话给证券公司,而且是真刀实枪的买卖交易电话。所以即便我再强装冷静,手心的汗还是出卖了我的内心。我用湿透的右手握着话筒,故作沉稳地与证券公司接通了电话,那边响起一个悦耳的男声:

    “你好,这里是标准证券。”

    “你好,我叫白户,想找一下大桥先生。”

    “啊,我就是大桥。我从老师那里已经听过关于您的情况了,白户先生想必相当优秀吧。听老师说您现在是他的秘书。”

    真是个善于逢迎的家伙。不过从电话里听到的声音来看,他应该是个非常有干劲的中年人。看来小塚老人没跟别人提我的成绩单只有两个“优”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对他说道:

    “请您不要那样客气。嗯,我想请你帮我买进。”

    “好的,请说。”

    “松叶银行2000股,请务必在明天早上开盘时买进。”

    这位名叫大桥的业务员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腔调,重述了一遍我下单的内容。看来我的这个电话已经完成任务了,于是在说完“今后请多多指教”之后,我便挂上电话。

    真是不可思议的简单,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打完电话的我居然没有半点自己正在投资的快感,也许是因为股价的趋势生死未卜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比往常要早一些到达小塚老人家。可是上班的时候,脑子却无心工作,眼睛只会一个劲儿地直盯前方屏幕。而且当屏幕上出现松叶银行的股价时,我的心就会跳得更加快。

    398元,竟比前一天跌了6元。看来大桥完全可以帮我在预定的:300多元买进,这让我开心得不得了,于是拿起报纸就开心地读了起来。读报纸的时候,我的心里似乎是在跳舞,看来从这一刻开始,我已经开始感觉到股市的魅力了。

    布局已经完成了,现在我的工作只是等着波浪线向上变动而已了。这简直太美了。

    整个周末,我都是在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中度过的,甚至到周一的时候都想不起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了。

    星期一早晨,天空万里无云,但我对天气一点都不关心,而是连跑带跳地来到小塚先生家,进门就直扑屏幕。股价是386元,竟比上个交易日跌了13元。

    胸口好痛。

    那种感觉就跟刚刚结疤的伤口又被重新撕开来一样,身体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如果有谁说我比喻得太夸张,那就请他去试一下吧。如果他试完还说我比喻得夸张,那他一定是那种对价格变动毫不敏感、根本没有投资理念的人。

    看着屏幕上的数字,我一阵伤神,直到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全身失去了力量。

    当然,我伤神并不是为了那失去的金钱,相反我对此看得并不是太重,我只是觉得,自己花了一个多月培养出来的敏感度,等到真正实战的时候,却根本毫无用处,全都不灵了。我偷看了一眼坐在黑檀木桌子前的小塚老人,看他没事人似的做着他的事,我的心才暗暗放了下来。我是不敢把股价下跌的事跟他讲的,虽然他说“不过是练习而已”,但如果投资失利的事被他知道了,恐怕他也会说我几句的,而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本来是想要证明给他看的。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我手忙脚乱地把松叶银行过去3个月的收盘价格表再次拿出来研究了一番,满心希望能从中找出点滴蛛丝马迹,从而用新的发现来指引下一步该怎么走。然而我发现在这个时候,我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了,原本夸夸其谈的论据,现在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什么都没做,就那样被打击傻了。一时间,我似乎呆立在一座名为“市场”的草原中央,傻傻地站在那儿不动。而事实上,我的这种表现正好适合给别人当可口的猎物。

    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所以我找了各种能拿得出手的理由,与我自己内心的悲鸣作抵抗。事实证明,我失策了,这种不采取任何对策的方法是极其愚蠢的。如果当初当机立断马上打电话卖掉就好了。说实话,当时那么少的损失,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然而现在,我却要吞下自己酿下的苦酒。这件事弄得我在接下来的3个星期里一点好心情都没有了,我就像是胃里长了个结石一般,既紧张又痛苦,每天都如坐针毡。

    星期一开始,松叶银行的股价就直线往下落。谁能想像得到呢,原本是我认为的箱型底部,结果却是强势下跌波段的开始点。真不敢相信我会犯这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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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我每天记录的记录本可以看出每天股价波动的残酷。当股价跌破350元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般。每天我的心情都极度恶劣,但依然紧紧抱着这份显然已经极度失败的投资。就算我的嘴烂了,也不想告诉小塚老人。到这种时候,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当初规划好的东西,现在面对新的情况,全都被击溃打乱。

    3月,根据《金融系统稳定法》的条款,政府为松叶银行免除了1500亿的税金。这本来是个重大的利好消息,然而非常奇怪的是,松叶银行的股价不但不因此上涨,反而一直向下跌个不停。看来股价也不总是体现政策,有时也是会反映出企业的价值的,看来我是该研究研究企业业绩了。面对深不见底的下跌,我第一次对大型都会银行的信用水准和经营状况产生了极大的怀疑。我直到那时还跟个乡巴佬一样,单纯地以为即使拓殖银行或山一证券倒了,像松叶银行这种属于旧财阀系的大银行,也一定是没有问题的。然而股票的形势却似乎在告诉我,原本的判断体系是有问题的。

    正当我心急火燎的时候,救我一命的人出乎意料地出现了。就在松叶银行股价要到达220元水准的4月底,松叶银行总裁上冈尚盛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紧急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发布会的内容是松叶银行即将接受20家企业集团共3500亿元的第三者配股增资。在20家参与公司名单中,日本最出色的制造商之一“丰海汽车”赫然在列。在这场记者招待会上,丰海汽车的老板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说,自己所领导的公司会积极考虑松叶银行提出的增资要求。

    这可是一个超级大利好,如果这个消息都不能让股票涨起来的话,我真不敢相信日本的股市还有什么诚信可言。第二周,松叶银行的股价果然出现了逆转,呈现了强势的V字形反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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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下午,股价终于到达400元大关了。下午一开盘,我当机立断就把持有的2000股全卖了。算算账,刚好每股赚2元,合计赚了4000元.这买卖可不是什么合算的买卖,要知道为了紧盯这支股票,我的胃可是痛了3个星期的,到头来也只是赚了个微不足道的4000元。如果再照章扣除百分之二点多的手续费,很明显是一场亏本的买卖。就这样,我打从娘肚子里出生至今,人生第一次的股票投资,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

    哼,现在我可总算搞清楚了,他们说什么投资是件轻松愉快的事,看来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个超级特异功能,就是个爱骗人的家伙。

    5月,在一个连反射在町屋整排低矮房屋上的阳光都让人觉得轻快的星期一,我一如既往高高兴兴地到老人的家去,一如往常面对着小塚老人与他那猫足型的沙发,读报纸、抄股价。在咖啡香中,房里播放着勃拉姆斯的《第三号交响曲》。这老头,真是个奇怪的人|Qī|shu|ωang|,大白天的居然也播放着悲伤的音乐。老人表情有些怪异地对我笑了笑,道:

    “好了,现在该由我来教你一些新东西了。看,教材就在这里。”

    话刚说完,他就从桌上取出一份拷贝来。眼睛一瞄,就知道那是我的交易明细表了,买卖的种类、收支明细,甚至直到最后一元的资金,上面都清清楚楚地印着.

    “我都注意你很久了,说实话,我非常清楚你的感受。你原本是想尽快布好局,以便尽快大赚一笔,但事实上却事与愿违。不过这是你第一次投资,所以搞成这样也情有可原。还有一点,你忘了当初我跟你说的,投资并不是猜谜般的赌博,而是一种风险系数极高、挑战智力极限的工作。好,现在你自己说说看,通过这一轮投资,有哪些东西是值得反省的?”

    诚如老人所言,我所谓的人生第一次投资,真可谓是败得灰头土脸。此刻看到老人拿了我的明细表,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小塚老人发问,我只好小声地说道:

    “我觉得是因为自己太急了。其实越是在股价靠近箱型顶部或箱型底部的时候,投资就越要特别谨慎才对。过往的并不代表将来,但我脑子里却自以为找到了谷底,我认为这个谷底就是400元。然而现在看来这是一个错误的判断。等到现在醒过神来,这一切又都晚了。至少,我把自己惟一的武器一一也就是市场敏感度,全都给舍弃了。”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很明白,要是真的反省的话,绝不是这么简单的,而是还有很多可以讲的。但是老人好像很满意我的回答,很开心地说:

    “你说得不错,不仅这些,而且你当时还一下子买了2000股,几乎花了所有的钱,这就是说你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里,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虽然你很用功,也在运用自己的方法学习并试着操作,但是却没有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分批投资。把手头上所有的资金细分后再拿去运用,而不是一口气投到一个地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了将风险分散开。”

    “回答正确,非常好。将资金分成几份,然后通过分成数次买进与卖出,这样一来,可以让股价的平均值变得对我们有利,不必光靠单一的一点赌注决定胜负,而是可以在时间轴上,以线来决胜负,这便是基本中的基本。分批投资不仅有这样的作用,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好处,对现在的你来说,尤其重要。”

    当老人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也已经被提起来,这时房间里的音乐变成了第二乐章,那是会让人想起温暖起伏的绿色丘陵的行板。老人接着说:

    “那就是采取这样的投资策略,它可以让你暂时分散自己的欲望。从本质上来讲,每一个进入市场的人,特别是进入股市的人,都有他的欲望,强烈的想赚钱的欲望。但是,如果你是那种不能有效控制而放任欲望整个显露出来的无智之人,那么在市场里,你也只会沦为别人的猎物,最后落得个立刻被别人吃掉而退场的结局。通过资金的分散投入,虽然可以分散自己的欲望,但关键问题是,即使你在做着使自己能够分散欲望的努力,但归根结底你还是得在市场里与自己的欲望搏斗,这才是最难的。话虽如此,但我觉得你一开始的决定也是没有错的,因为在当时我也以为那里差不多应该就是箱型的底部了,所以在那时进场买入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有一点你忽略了,那就是你控制在1000股就好了。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一旦你意识到自己当时的决定是错的,就应该马上出手,然后再从卖出的时间开始,重新进入市场就对了。当然,还是要像分散投入一样,要1000股、1000股地卖,和我一样。”

    当我听到小塚先生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我不由得叫了出来。

    “小塚先生,难道这次您也有投资啊!”

    看我如此惊奇的反应,老人这次露出了恶魔一般的笑容。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我很熟悉的皮夹,然后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万元大钞,新得仿佛能用一角在玻璃上写出字来。他把钞票放在有镶工的桌面上,轻轻推了一把,崭新的万元大钞就顺着光滑的桌面滑向我,最终准确地放在了我的面前。

    “这是给你的小费,其实我本来也是想买的,但是看到你的状况,于是就决定卖出。有一句关于市场行情的格言是这么说的:  ‘焦躁时到手的好机会,不是真正的好机会。’托你的福,也正是因为你的原因,这次我顺利掌握到下降波段。你每天摆出苦瓜脸,虽然好不容易才坚持到收支相抵的点,但这种‘看谁最能忍’的比赛,可不能算是投资,如果这样操作会让你错失一年内难得一见的大波段。你好好想想吧,今天就教到这里。”

    小塚老人说完后,转身走了,留下我在原地发愣。我想了一会儿后,拿起桌上的一万元钞票就走了。对于从离开小塚老人的家,到回到我自己的家为止所碰到的任何事,我都没有什么记忆。我就这样坐定在桌前直盯着墙壁,思考了3个小时,手里一直握着那张万元新钞。到了傍晚,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急匆匆地跑到尾竹桥通的文具店去,买了一个压克力的相框。我在正中央透明的圆形部分用红笔写上那天的日期,然后将那张1万元钞票裱入相框里,摆在桌子的正面。

    这张被裱入相框里的万元大钞,象征着我第一次投资失败的经历,我把它放在我随时都能看到的地方,为的就是使自己永不忘记。

    那一周,我每天都是两眼看着股价波动图,在我的眼里、心里,别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所有的时间,我就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中度过的。

    通过这周的观察,我发现在V字形的激烈起伏后,松叶银行的股价在400元上下呈现微幅震荡,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因为它最近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而且增资的时间也还没到,巨大的变动似乎还要等上好一段时间。

    趁着现在股价变动不大的时候,正是个投入的好机会。但是现在我的户头只够买2000股,我觉得我有必要再增加一些,所以我请求小塚老人,把我的薪水直接汇到那个户头去,这样我就够做3000股了。那天,我决定尝试一种方法,就是那天我回到房间后想到的一种方法。

    主题是:杀死欲望.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有赚不到钱也没有关系的良好心态。我觉得这时候我更有必要深入地了解和熟悉买与卖。当时站在市场的风口浪尖上,对于市场的敏感度让我开始注意到,除了对股价变动的感觉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其他的感觉存在。

    对,这是一种在我试着真正地把自己的钱放到市场以后才体会到的一种感觉,那种感觉和单纯看着价格波动所产生的感觉完全不同。

    在你下了买单后,当股价下跌而产生损失时,有时候你仍然会觉得很安心,有时候你却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虑得无所适从。但不管是哪种情況,你若不实际动手操作,是根本无法了解这种感觉的。

    经过深思熟虑,在作了一些准备之后,我打定主意要做买进与卖出的练习。我的计划是:星期一我先买1000股试试看,若星期二感觉好的话,我就再买1000股,接着在星期三继续买最后1000股。然后,在星期五我把它们全部都卖掉。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如果一开始买的1000股让我产生无法安心的感觉,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它马上卖掉。再次投入的时候,相反,我会从融券卖出1000股开始试。

    整个5月,我都是以这种步调按计划在进行,但按照具体情况,我也会作些细部的调整,好让自己的动作与对股价变动的感觉步调一致。但由于股价的总体变动不大,所以其间有亏也有赚,大概是不赚不赔,所以不太值得一提。

    通过实战练习,我也渐渐积累了些经验.这种练习就像在玩跳绳一样,仔细地看着大圈上下摆动的幅度,感受它的频率,然后抓住时机跳进圈圈里,在完美地跳过要打到自己脚跟的绳子3次以后,再顺利地跳出圈圈.如同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或脚是怎么跳的一样,永远都是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感觉。当股价波浪上下摆动的节奏被我们感觉到并掌握

    住以后,要想顺畅地从市场中退出就不再是难事了。

    当然,也有做不好的时候。日本职业棒球选手佐佐木主浩,擅长指又球,曾是前横滨队投手,已于2005年8月9曰退役,他也出现过暴投;日本旅美职业棒球选手铃木一郎,现为西雅图水手队球员,也有打普通飞球的时候。

    投资和打棒球在某些地方是一样的,是一种从动手的那一刻开始,失误就可能已经暗藏在里头的游戏。失误没有关系,没有人可以做到极度完美,只要在接下来的攻击中将损失补回来就行了。

    我越来越没有兴趣把心思花在一次性的投资上,不过,和上个月比起来,我这个月买卖的次数称得上是飞跃'生增长。一个月内,我就前前后后进出了20次,这算是很频繁的交易了。其中,大部分时候我都没有把资金全部放入股市里,在这20次交易里,所有资金都放在股市里只有不到4次。我这样做的结果是两胜、一败、一和。最后算完的结果是,我赚了将近6万元。

    其实,这次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押中什么的,只是想实验一下我的想法,完全凭自己的感觉,可是却赚了5%,这真是不可思议。

    这让我想起报纸上欧洲一位财政部长说过的一句话。

    “你无法和市场谈恋爱。”

    但现在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说,错了,那法国人是错的。

    因为,那年春天,我和市场坠入了情网。

    充打电话说,她有话要跟我谈,所以希望我们能够见个面.那是5月底的一个周末,我们相约在星期天午后的上野公园。

    我们肩并肩地在不忍池的步行道上慢慢地走着,然后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了下来。两旁的染井吉野樱延伸开去,繁茂浓密,长出像小鱼一样的娇嫩新叶,中间还藏着红黑色的果实。吹过水面的风虽然带有湿气,却不是那种叫人讨厌的湿。

    染井吉野樱在日本是颇具代表性的樱树。它之所以被叫做“染井吉野樱”,是因为在江户时代末期,染井村(现东京都丰岛区)的商人都卖一种名叫“吉野樱花”的花,因为它出于染井村,所以后人就叫它“染井吉野樱”。

    看着这些生机盎然的吉野樱花,吹着温暖的湿湿的风,旁边坐着我的爱人,再加上最近我的投资练习又进行得很顺利,这一切在我看来简直是太完美了,今天我的心情真是好极了。

    “喂,小则,你对自己现在的打扮有什么看法?”

    充看着莲叶上面像弹珠一样晶莹的水滴,声音沉重地问道。

    突然听到充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不由得把自己打量了一番。淡灰色底、带有藏青色格子图案的夏用轻便羊毛西装,配上白底灰格子的衬衫、散发光泽的炭灰素色领带、黑色的横饰鞋一一横饰鞋就是在鞋头部分加上一条横向装饰而非素面的鞋子。

    我有两双这样的西班牙哥多华皮鞋,这是我的第二双,西装是在小塚老人常去的那家裁缝店定做的,当然也相当高级,做工也绝对是一流的。别人看到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呢,这不是挺好的吗?充怎么会这么问我,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顺口就说:

    “你问我的看法,我觉得还不错吧,挺好的呀。”

    “是好过头了吧!这种定做的西装最?(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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