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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玉夏国最大绸缎商罗子缣长女罗缜,自幼随父打理商业,养成精明个性。
十三岁时,更是被无良父亲委以大任,全权接手家族生意,为罗家赚下不尽银钱,始称罗家“摇钱树”。
隔壁良家,鬻药起家,亦为富鼎之户,两家交好,定下姻亲。
但良家长子长至三岁,始知天性痴傻,由此罗、良两家断却交情,良家转迁杭夏国。
十八年后,杭夏国国君亲笔致函玉夏国君,为旗下皇商良德长子向玉夏国皇商罗子缣爱女求婚……
【正文】
痴相公(上)
作者:镜中影
楔子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
礼官尾音未落,即为突然长身立起的新郎愕住下话。
满堂宾客,尽皆不解。高堂左首,黑髯白面的长者讶问:“爱婿,发生了何事?”
“爱婿?”在艳红喜服下,尤显挺拔俊朗的新郎,忽勾冷笑,“不敢当呢,罗大皇商,在下不过一介落魄穷酸书生,如何敢做玉夏国皇商的爱婿?”
新娘蓦然仰首,隔着朦胧红帕,盯住这个男人。
“爱婿,你到底在作甚?今天,是你和缜儿的大喜之日,你意欲何为?”
“大喜之日?哈哈哈……罗子缣,你老糊涂了不成?难道,你当真不记得在下这张脸?”
长者面色倏尔一白,“你当真是……”这张脸,的确像极了故人之颜。但当年自己百般探访,得到的消息都说江家大火之后,无人幸免于难。难道,难道……
“对,就是被你这位奸商逼得家破人亡的江家。在下不姓莫,自然也不叫‘莫忘愁’,而是莫忘仇,以它来随时提醒在下,不要忘了你罗家对我江家的大仇。而如今,是在下报仇之时!”
新娘素手捏紧了宽宽服袖的丝质衬里,指节泛出苍白。
“真的是你,你是江贤弟的爱子?江贤侄,真的是你?”罗子缣喜形于色,容情激动,“我记得,你叫北鸿,江北鸿,对不对,贤侄?”
“贤弟?贤侄?罗子缣,你这个伪君子,还要装到何时?”新郎冷冷说道,“我爹爹就是信了你这伪君子的虚情假意,倾尽所有购入一堆废烂货料,才致多年心血化为乌有!你本是奸商,何必遮掩?”
“贤侄,这其中必有误会。我与你爹爹乃生死之交,怎会欺他骗他?我虽非君子,但行商向来童叟无欺,何况是吾至友?我们且到后院,慢慢将经过……”
“后院?怕你的丑事大白于天下,失去你行巨贿得来的皇商资格吗?还是想将在下神鬼不知地杀人灭口?在下说过,在下此来,就是为寻仇而来。你罗子缣曾不止一次对外夸口,生平最骄傲的,不是有万贯家财,而是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儿。你这女儿确实聪明,在下寥寥数语,就能将在下视为知己;不过相识三十几日,就能以终身相许。在下若同你一般卑鄙,就该等生米煮成熟饭,再撒手而去,让你最引以为傲的女儿成为残花败柳。更甚一些,应该将你万贯家财窃为己有,挥霍一空。但在下不是你,在下不屑要你骄傲的女儿,更不屑要你污浊的家产,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世上尚有‘报应’两字。当年,在下便是在拜堂之际,被登门的债主坏了良缘,今日如数奉还!”
罗子缣如遭雷殛,须发皆颤,“你……贤侄,你害了我缜儿,纵算我与你爹爹有任何误会,吾儿何辜?你……”
新郎眸际冰寒,出语冷苛,“她也许无辜,但她既是你的女儿,就要为你承担罪孽!”
“姐姐!”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惊呼,架住了脚步虚浮的新娘。
新郎眉下幽暗倏过,身影挺立如山,丝毫未动,“罗子缣,在下言尽于此,须知今日所有果,均乃往日尔种因,告辞!”
罗子缣,这位在商场翻云覆雨多年的大商,此时呆如木鸡。
满堂显贵宾客,亦悉数让这幕花堂巨变惊怔当场。
新郎昂然踅步。只是,在跨过门槛前的一瞬,稍移一目,向自始至终未出一声的新娘施去了半瞥。他觉得,她不该是如此的反应;他以为,至少有一场叱骂。但她,什么也未做,哭,没有;骂,没有;什么也没有。眼下,他将离去,她竟然连一句逼问亦未发出,就这样了吗……但不这样,又能如何?新郎苦笑,再次举步,这一回,不再掺任何犹豫……
新郎走了。
“姐姐!”几个少女花容变色,新娘软倒在她们怀内……
玉夏国商场巨擘罗子缣最倚重最骄傲的长女罗缜,在十六岁召婿入门的喜堂上,为新郎所弃。兹此直至数年,此事仍为玉夏国人茶余饭后谈资……
第一章 初见君面1
暖暖三月天,江边多丽人。
男人亭阶上吹箫,女子石案前抚琴。一曲琴箫合鸣《江上游》,柔缓处如春风低旋,高亢处如惊涛拍岸,琴抚得好, 箫吹得妙。曲罢琴歇,远远围观的游人回神,交口赞叹。
男子持箫横臂,行至亭内,“缜儿的琴声,仍是如此令人沉湎。”
女子仰面,一张脸清涓如水,细致如瓷,既秀且雅,“晋王谬赞,晋王的箫声才是引凤之鸣,令人惊羡呢。”
男子注她秀颜,目内浮过热切云雾,“缜儿,我的提议,你还是不考虑吗?”
女子起身,鹅黄衫裙随风飘动,韵致风流婉转,“晋王多才博闻,风流倜傥,不但是我玉夏国第一美男子,就是其他各国,又有谁人不知玉夏晋王之翩翩风采?罗缜自知才疏貌平,世间一株凡花,何以得晋王错爱?罗缜多谢晋王错爱,晋王侧妃的位子,罗缜不敢高攀。”
“缜儿,你我君子之交也有数年,你不妨实言告诉我,你不嫁我,是因我能给你的只是侧妃之位?还是,你始终不能忘记江北鸿?”
女子秀颜微怔,扬眉淡哂道:“晋王既坦诚相问,罗缜也坦诚告诉晋王,不止是您的侧妃之位,任何人的侧室,罗缜都不做。至于江北鸿……”女子悠悠一叹,“他给罗缜的教训极其深刻,罗缜纵然想忘也难忘,怕是罗缜自己忘了,这整个玉夏国的人也会提醒罗缜记得。”
“你心里可还放着他?”
“他?”女子嫣然失笑,“不如晋王您来告诉罗缜,若是有个女子曾使你受那般污辱,你可还敢将她放在心上?不怕夜夜噩梦吗?”
男子凝望秀颜多时,方叹息道:“缜儿,你总会有出人意表的反应。但是,纵然你聪明能干,但终是女子。是女子,总要嫁人的。当年,江北鸿给你的难堪,使你成为整个玉夏国的……”笑柄,“玉夏国的男人,不是每个都具对抗世俗的勇气,你已至双十之华,总不能终身不嫁罢?”
男子已尽量将话说得婉转,但言间的暗示,女子岂会收不到?言外之意,玉夏国的男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无视罗缜那段难堪,莫说正妻之位,纵是妾室,也无人敢予。她又何必坚持?
罗缜菱唇微抿,笑靥轻浅,“若普天之下,尽是那等俗不可耐又畏俗如鼠的男儿,罗缜终身不嫁又何妨?”
“缜儿……”一丝难堪之色浮于男子眉际,“我已说过,虽是侧室,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你得到的疼爱,不会比她少……”
“晋王,您若当真疼爱王妃,请将满腹深情尽付一人。这世上由来知音最难求,就让你我以君子之交保持这段美好情谊,不好吗?罗缜偷得浮生半日闲,也该回去做铜臭满身的商家女了,罗缜告辞。”女子行礼,撇步下阶。近处相待的丫鬟,匆匆为主子抱了琴随后跟上。
“缜儿!”晋王玉千叶长喝。
罗缜半转纤影,含笑相待。
“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那个位子,永远为你留着。”
“谢晋王。”螓首微微颔过,纤影融入三月的日阳内,渐成一抹光影。
玉千叶目送多时,直至全然不见,才发出一声长叹,“北鸿兄,你听到了?”
亭后竹林,迈出一道挺拔男影,俊朗的褐肤面上,阴翳重重。
“你说,她如今身败名裂,你拜托我救她于水火,可人家并不领情,且并不以当下处境为耻。你的这番偿还之心,势必要被人辜负了。”
“晋王,你这是在怪在下吗?”挺拔男子轻嗤,“当年,你助我接近她,助我完成计划,不也是想等她身败名裂之后,安心为你侧妃?要说亏欠,你我也是半斤八两罢?”此言告讫,挺拔身影即转,遁进竹林,一迳离去。
第一章 初见君面2
“姐姐,你可回来了!”才进绸庄,罗缜即被柜台前原地打磨多时的罗缎一把揪住。
罗缜收了伞,对行事最易上火的二妹微摇螓首,“都十八岁的人了,还一副毛躁脾气,爹爹看见又该念你了。”
罗缎一撇小嘴,“哎,那是没辙了,要我养成姐姐这般的淡然若菊,除非重回娘的肚子,打头来过。”
“嘴又没有遮拦了是不是?”罗缜嗔点了她额头一记。后者一吐小舌,做了个鬼脸。
回到铺子后面素日小憩的宿处,罗缜才问:“告诉我,又是哪里出了状况?”
“就是给风河的那批缂丝,来验货的人说花样有问题。我让掌柜的拿当初他们送来的纸样,掌柜的找了两个时辰,翻箱倒柜了半天也寻不着。而这回来验货的两人,都是生脸,连套个交情都套不着……”
罗缜蛾眉淡蹙。风河人由来最是挑剔,几次验货都横挑枝节,目的不外临场压价而已。若纸样当真找不到,的确棘手……
“风河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在后面的阁子里。”
“我先去应付,你回府一趟,到我房里取了昨日我新缂的丝缎。半个时辰后,若掌柜的仍没找到纸样,你拿丝缎到阁里找我请教上面的花色。”
罗缎大眼一闪,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抱住,“姐姐,我就知道,没什么事可难得住你。”
“好啦,这么大力,你想把我拆了是不是?”
“哎呀……”罗缎在姐姐身上起腻,“谁让姐姐抱起来这么舒服,人家最喜欢抱着你嘛……”
“还不快去。若碰到绮儿,把她也叫来,我要问她昨天田家订货的事。”
“是,大小姐,奴婢这就去!”罗缎施个万福,甩帕疾去。
“你慢一些……”哎,罗缜摇首,这个缎儿,怕是一辈子如此了。随她罢,快乐就好。
“小姐。”贴身丫鬟纨素抱琴上前,“琴是放在这里,还是送回府里?”
“就放在这边罢,你随我来,见我眼色行事。”
“奴婢明白。”纨素脸上浮起一个俏皮笑意。每回看小姐与人交锋,端的是享受呢。
“既如此,看来几位是不能通融了。”罗缜放了茶杯,垂眉低眸,秀雅的容颜上不掩失望,“纨素,去告诉王掌柜,按照契约上说的,以订金的两倍为几位取银子。”
“是,小姐,那些缂丝……”
“让王掌柜放到铺子里去售罢。近一段时间正是高沿城办喜事的密集期,应该不会损失太多。”
“小姐,前两天冯大财主的大管家来买百幅丝,因当时店里现货不够,王掌柜还觉着对不住这位老主顾。不如奴婢请大管家来一趟,看看可有他合意的?”
“也好,跑一趟罢,但求无愧,尽力而为。”
“奴婢这就去……”
“哎——”风河商户见小丫鬟的脚跟半点磕也未打地离了门就走,当下起身,抬手唤住,“罗大小姐,都是老交情,咱们也不能让您损失太多不是?不然这样,那批丝咱照旧收下,您给打个折扣,原价六成的价钱怎样?这个咱们可是看在您罗大小姐面上,冒着被大掌柜革职的险硬担下来的……”
罗缜叹一口气,柔缓笑道:“罗缜怎能让两位担这样的风险呢?与其如此,罗缜宁愿全权承下,好过两位这般地为难。纨素,让王掌柜尽快将银子送来。”
“好。”纨素巧笑,“奴婢明白,罗家的生意再亏,也不能亏了客商,这是我罗家商号一贯的宗旨……”
风河两位商户暗自交换了个眼神,身量稍高者笑道,“罗家的商誉咱们是信得过的,要不也不会有恁多年的往来不是?既出这事,索性损失由咱们双方共担,咱们以六成五的价钱收了这批丝,给罗家保了本怎样?相信咱们的大掌柜看在与贵号老当家的交情分上,亦能体谅咱们的做法。”
“多谢两位的仗义……”
罗缜一语至此,忽听门外脚步声急,人未至,嗓先入,“姐姐,姐姐……”
纨素忙避开。一身缃色衣裳的娇小人影直冲冲闯了进来,“你快看,昨儿个你教我的花色,我已然给缂出来了,但下面的该用什么线好?”
罗缜对二妹这急火毛躁的个性实在无奈,摇头,“缎儿,有客人在呢。”
罗缎戛然刹步,粉颊赧然,敛袖微福,“人家太高兴了嘛……让各位见笑了。”
罗家女儿好人才,大小姐秀美,二小姐妍丽,还有一位三小姐,也是娇俏可人,人人都是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上等姿色。但对风河商户而言,对罗家女儿容色的惊艳,远不及二小姐手里那幅缂了一半的花样来得震撼……
“姐姐,小妹问完一句话就走,你说,下面用什么色的丝线最好?茜?绛?若用一些淡粉丝线,会不会将花的层次勾得更加逼真?”
罗缜接过,对那朵牡丹端量了半晌,螓首微摇,“这牡丹名为离俗,是牡丹中罕缺的品种,其特点是艳而不俗,妖而不媚,所以不可用太多艳丽之色。你先前已经用了绛色,再试着用一些鹅黄色,缂出一些光影来,看看会不会更鲜活灵动?”
“嗯,嗯,嗯。”罗缎笑靥如花,“姐姐就是姐姐,缎儿心服口服,这就回去试试……”
“罗二小姐请留步!”风河商户窥探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两姐妹话毕,兴冲冲问道,“二小姐手里拿的,是贵宝号新开发的花色?”
罗缎苦脸一叹,“可不是吗?是姐姐那天赏了牡丹花回来,作了画让我缂的。我费了几天的力气,才有一点点姐姐画里的模样……”
风河商户中短小精悍者凑笑道:“已经很好了,如此的缂工及花色,绝对是其他商号所不具的。敢问,这花色一旦织成,是要在贵店大量售卖吗?”
罗缎扑哧失笑,“这位客商好风趣,缂成的东西不卖,难道要拿来吃吗?只不过这花色花了姐姐和我太多力气,可能会限量售卖。就算来大量采买的,我们也会优先予合作最好的客商……”
“我先订五百幅!”身量稍高者陡然喊出。
罗缜抿唇,垂眸不语。
罗缎掩口而笑,“这个,小女子可不敢做主。这预订货的事,只有我姐姐说了算。”
“罗大小姐……”身量稍高者转首,望向秀雅清贵的罗家主事,“以我们两家往来交情,是不是该优先考虑呢?”
罗缎和纨素心领神会地互看了一眼:她们罗家的大小姐,又胜了。
第一章 初见君面3
送走了风河客商,如愿得回了该得之金,罗缜向丢了客商图样的王掌柜细语道了利害。后者亦是商场老将,对自己的疏忽早有体悟,连连赧颜称是。
此间事罢,已是掌灯时分。罗缜与二妹、丫头上车,打道回府。一路上,罗缎咭咭畅笑,描画那两个风河客商的窘状。望着她快活的神态,罗缎一迳抿唇浅哂:十八岁的如花年纪,便该如此的罢?
“姐姐,你怎知那个身量高者是个足以主事的人?依我看,他的穿着和气度还没有那个矮个子来得令人信服。”笑够闹够,罗缎没忘了向姐姐请教察人之道。
“身矮者虽穿着、气度均不俗,但那身高者眉目间隐隐有稳笃之气。且矮者说话,两三句便要向高者瞥去,初看似是两人在暗使眼色,实则是他在察人脸色。”
“嗯。所以那个身高者说出订五百幅时,小姐就胜券在握了。”纨素拍拍小手,憨甜笑道。
罗缎俏提鼻尖,撇了红唇,“哼,那些人以为咱们罗家当下是女子主事就好欺负,却不想遇着了姐姐。”
罗缜不以为然,“若说是别人乘虚而入,那也是自己令人有虚可趁。王掌柜以为自己和风河客商私交甚笃,没将对方送来的原有花样妥当保存,才有了今天的事。这对你们今后行商来讲,是个大教训。”
“嗯,嗯,姐姐所言甚是,小妹受教也。”罗缎抱拳粗声应是,俏皮活泼模样,又惹来车内一阵欢笑。
回至家门,两人却见爹娘正在厅内黯然相对,娘亲尚在抹泪咽泣,两人当即收了笑。作为长女,罗缜责无旁贷上前探问究竟。谁知她不问还好,才一开口,娘亲便抱住她恸声大哭,“我苦命的儿啊……”
良家?罗缜颦眉,脑内对这门曾毗邻而居的邻居,毫无印象。
“你那时也不过才两岁,哪能记得?”罗母戚氏犹在抽噎,“那个良德和你爹交情不错。当时他家夫人刚生下一子,我正好也怀了你,酒酣耳热之间,说若我怀的是女娃,就结门亲事。后来生了你,两家都高兴极了,为此还交换了信物。可是,谁能料得呢?谁能料得长得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竟是个……是个痴儿!”
痴儿?罗缜蛾眉淡挑,“何以知道那良家孩子是痴儿?”
“他三岁,你两岁时,你们两个常在一起玩耍,放在高处的东西拿不到,你都知拿了小凳去垫足,他却傻傻愣愣的啥也不知。这等的事见多了,我们都有些怀疑。后来一个过路的道士见了他,上来摸骨,摸出来,那孩子天生智能不足……”
“哎……”罗子缣在旁感叹,“可惜啊,那么爱笑、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竟是个痴儿。老天爷作弄人呐……”
“既是个傻子,你说,我和你爹哪能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所以,就提出解除婚约,谁知良家骂咱们背信弃义。半年后,良家搬走了。他们搬前,你爹特意上门示好,也被拒了出来……本以为,和良家十几年的交情,就这样断了……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竟然……呜呜呜……”戚氏又悲悲泣起。
罗子缣面色沉重地接过话来,“原来,良家去了杭夏国,以药起家,成了杭夏国的皇商……”
第一章 初见君面4
爹娘的交相叙说,使罗缜理出了事情始概:良家当年不满自家解婚之举,迁徙至杭夏国,成了杭夏皇商。现今,良家请了杭夏国国君修书玉夏国国君,为自家的痴傻长子提出完婚之议。玉夏国国君手谕父亲,责成履行婚约……原本是两桩民间婚姻,现今竟事关了两国邦交,事体大了呢。难怪会惹来娘亲的愁云惨雾……
“这良家好不要脸,竟然耍这样的卑鄙手段!”罗缎娇声大叱,“莫说一个傻子,这世上任是哪一个男人也配不上姐姐!”
三小姐罗绮频频点头,“二姐说得有理。爹,娘,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姐姐嫁给那样的傻子。”
罗子缣黯颜,“若是舍得,当年为父也就不会宁可被人骂一声毁信之辈,还失去一个多年老友,也要断了这门亲事。哎,可是,有国君的旨意在上面压着,这……难啊。”
“呜呜呜……我苦命的缜儿……娘宁死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呀……呜呜呜……”戚氏再放悲声。
“大不了我去!”罗缎一梗细颈,恶狠狠道,“先把那个小傻子掐死再说。”
“莫胡说。”罗缜浅嗔,“事情还不到那样糟的地步呢。”
罗子缣望着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女,“缜儿有对策?”
罗缜莞尔,“没有。不过,知己知彼,总没有错。良家能劳动国君亲书,想必时下在杭夏国已颇有声望。我们要定对策,总要了解对手才行。”
罗子缣最爱看女儿这副淡定自如的模样,面浮笑纹,拈须问道:“如何了解?”
“良家的迎娶之期拟定在何时?”
“过了婚娶不宜的四月,定在五月初五。”
“太好了。五月亦乃我玉夏国不宜婚娶之月,您奏请国君,须遵我玉夏风俗理事,延至六月。这等彰显我玉夏国威的事,相信国君必然会准的。”
“那……”罗家夫妻二人,望着老神在在的长女,急盼下文。
“趁这段时日,我们查一下良家的根底,自然就有办法对应。”罗缜拍拍二老掌面,柔声抚慰,“车到山前必有路,又不是明日迎娶,还不到绝望时候罢。”
罗子缣深以为许,这个女儿啊,由来便是如此,大将之风。
“可是,姐姐,你准备如何查?”罗缎大眼珠子骨骨碌碌,“别忘了算上我一个哦。”
“那是自然。”罗缜螓首颔摇,笑意晏晏,“我离开后,当然需你主持大局。”
“离开?”罗家人尽数怔愕。
“想要知敌底细,最好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敌内卧底,一个夜探敌营。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坐在家里都不可能做到。正好,杭夏国的冯家与我们有一批百万两银子的绸缎生意,因为是初次合作,我本就想亲自押送。现在……”
“一则示以重视,一则探视敌情。”罗缎举臂欢呼,“一举两得!”
但戚氏还是不能放心。虽说长女为了自家生意,一年内总要出几回远门,但多是在本国境内来回。这一下,竟出如此之远,再怎样精明能干,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呢。于是,满腹叮咛,满嘴的贴己话儿不断。每当此时,罗缎、罗绮一迳掩耳疾逃,罗缜则总是啼笑皆非地无言聆训。
当年,能熬过江北鸿留给她的那段羞辱,这份家人的疼护居功至伟。而娘亲若没有一边话儿不断,一面泪儿不断的话,她非但耐心十足,尚会甘之如饴。只是,娘亲的泪啊,哎……
动身之日,罗母更是泪水涟涟。为方便行路换了男装的罗缜,暗瞪了两个调皮妹子一眼,无声胁得那两人围向娘亲撒娇使赖,自己方上马动身,踏赴行程。
为罗家押镖的,是常在各国之间游走奔忙的威龙镖局。罗缜自己,亦带了罗家十个青壮护院随行,还有形影不离的纨素丫头。
“公子。”扮成僮儿的纨素拍马,“您这回出来,当真是为了探访良家?”
“不然呢?”罗缜回眸浅笑。
“依奴婢看,您是想个名目出来散心。要说良家这事,易办得很,您直接请托与您交好的玉韶公主,她是国君最宠的小公主,一句话,管保满天云彩立时散了。”
罗缜轻挑蛾眉,柔声问:“是这样吗?”
“一定是这样,公子,您好……”纨素从马上俯下身来,小声道,“小姐,您好奸。您骗了老爷夫人的恁多泪水,骗得二小姐、三小姐乖乖替您操持家业,您却出来看山看水,您好奸哦。”
“可是,我的确也要去看人啊。”
“啊?您当真要去看良家那位痴儿公子?”
“既去之,则看之嘛。”或者,能就此了去挂在爹爹心头的一笔欠账也说不定。
良家的痴儿公子,等着哦。
第一章 初见君面5
杭夏国,乃这方大陆上,面积最袤之国,国力堪称强盛。王族之间,最爱诗文词画,由此影响民间,举国雅趣蔚然成风,博了“风雅之国”雅谑。
“冯兄这幅字,下笔遒劲,凌飞云上,好字啊好字。”
货送到冯府,查验无误之后,随行的财账管事在账房与冯家结账,罗缜则与纨素坐在冯府花园内等候。正随目欣赏冯园景致之际,隔着几棵大叶芭蕉,有笑哗声来。
“孟兄谬赞了,在下的拙迹,实难登大雅之堂,也只敢在众位知己之前聊博一噱。”
“冯兄客气,以冯公子才华,这‘万苑城第一才子’,实乃当之无愧呀。”
“哪里哪里……”
站着的纨素透过芭蕉叶隙,向声起处扫了一眼,随即咬唇低笑,在罗缜耳边道:“所谓万苑城第一才子,写出来的字竟然没有二小姐平日扔了不要的字好,这万苑城想必没什么人才了。”
“调皮丫头,少胡说。”罗缜施掌在小丫头头顶一拍。
“嘻。”小丫头掀唇。
“一会儿带你到万苑城街上转转,准你挑选三样你最爱的胭脂水粉。”
“真的?”小丫头眸儿透亮,正想张臂抱住小姐的娇小身子,听得那厢忽来大喝:“姓良的你这个白痴,为何撕了我的画!”
“……松爷爷说,你画得太难看,让之心给撕去……”这声虽嗫嗫嚅嚅,但却干净清澈得如孩童。
“你这个白痴、蠢瓜、痴呆儿,你……你滚,滚出我冯家大门!”
“之心不会滚,之行说,之心不能滚,只能走……可是,之心真的是听松爷爷话,松爷爷说你画得难看,让之心给撕了……”
“什么松爷树爷,良家怎会出你这等废物!良之行哪里去了,让他赶紧把他家这个废物长子领走!”
良家?痴呆?废物长子?这厢的主仆两人互觑一眼:不会这样巧罢?
“冯公子,敢问我家大哥又怎地招惹你了,让你发这等火?”冷峭的声音,插进一堆喧嚣之内。
方才盛气凌人的嗓音当即颓了半截,“……良大夫……你家这个废……大哥撕了本公子的画,还说一堆疯言疯语……你……”
“大哥,你当真撕了人家的画?”还是那个嗓音,依然冷峭不改,但无端的,令听者觉察出了几分温暖。
“之行,之心不是有意的,之心是听松爷爷的话,才撕的,之心……之行……”
“不是告诉你在那房门外等着我吗?怎自己一个人跑这边来了?忘记之行说过,这世上多是魑魅魍魉,并非人人如你这般纯洁如赤子……”
“之心等了好久好久,这边好热闹,之心看见他们在画松爷爷,还看见松爷爷气得翘胡子,之心就……”
“好了大哥,回去了,这冯府以后再也不需来了。”
“喔,之心听之行的。”
“冯公子,冯老夫人的病,请好自为之。”
“哎?”
“良二公子,良大夫,你那话是何意?你的魑魅魍魉又喻指何人?难道你家大哥是个傻子,是咱们第一个说的吗?你……”
“很好,贾公子,你家太爷的病也恕之行无能为力,请他老人家保重罢。”
“你……这……”
罗缜拨开芭蕉的大叶,见一干华服公子中,一个素衫瘦躯的冷面男子,牵着一个只见背影的锦衣少年,正疾步前行。后面,所随人神情各异,但都不脱“惶恐”两字。
“良大夫,医者父母心,你可不能因为咱们只是道出了一些事实而断了一个医者的本分……”
“说得就是,撒手不问病人死活,有违医者风德……”
冷面男子倏然回身,容颜依旧森冷,“对不起,在下不是医者,只是恰好会一些医术,又恰好会治一些别人治不好的难症而已。这父母心,恕在下没有。在下不止一次说过,这世上,凡对在下大哥不敬者,在下绝不会出手医治。几位就祈祷自己及家人,莫得非在下莫治的杂症罢,否则这个见死不救的大夫,在下是做定了。”
“之行,不要啦。”锦衣少年忽摇起冷面公子的手,“救人啦……救人很好喔,不要让人痛很好喔,之心就怕痛痛……”
冷面公子容色稍暖,掀步,“大哥,回去再说。”
直至那一行人走的走,追的追,赶的赶,劝的劝,逐渐远了,纨素才面向自家主子,“小姐,那个人是……”
罗缜抿笑,“真是巧,不是吗?”
“可惜没有看到长相。不过,听他言谈,的确是个……”傻子。这话,或不厚道,但是事实,那位良大夫不要人说,便能改变事实?
罗缜笑而不语。
“公子,属下回来了。”财账管事急颠颠跑来,“账目核对费了些时候,劳您久等了。”
“不妨。”能赏到那有趣的一幕,并不算虚耗,“事情都办完了?”
“嗯,这冯家做事甚是爽快,见咱们的货色好,账结得极是利落,一点也没为难。”
“很好。”可惜,养了那么一个肤浅无聊的后人出来,“回客栈罢。”
“属下先将银子存到宝通号去。”
宝通号名响各国,只在它是唯一一家实行了“兑通天下”的银庄。银子存在这边,领了银票,回到玉夏国后,任何一家宝通分号,都可以支兑现银。省了长途载银的劳累不说,同时免除了诸多风险。对此家银号的开创之举,同为精明商人的罗缜,素来深怀钦佩。
“齐管事,存完银子,你就跟镖局的人先回玉夏国罢。”
“那公子您……”
“我在此间尚有一些事待理,动身前已和爹娘说过了。”那个良家的痴儿公子,总要会会,方不虚此行。
第一章 初见君面6
“之行之行,你要生气啦?之心下次跟松爷爷、桂姨姨说,撕人的画不好,之心再不撕了……”良之心偷眼望着之行的臭臭脸,小小声道。
良之行定足,吸一口气,望着一脸纯真的兄长,“大哥,你这样让之行怎么放心?前两日,父亲还说派之行到江淮的分号去……”
“之行之行你要走?不要,之心不要之行走,之心要和之行在一起,不要不要……”这世上,只有之行是之心的朋友,只有之行像爹娘一样对之心好。但他不会像爹和娘一般,望见之心时将气叹得好长好长,像是极愁苦的样子,让之心的心也闷闷的好难过,之心不要之行走,不要之行走啦……呜呜呜……
“好了,大哥,你别哭了,你放心,之行不会撇下你一个人……”
此时的良二公子——良之行认为,纯如赤子的大哥将需他用一生守护。殊不知,冥冥中自有命运之手,为各人布排缘业。守护良之心的那个人,已然近了……
“良之心,想和我做朋友吗?”
“想啊想啊,之心很想很想!”
“你可知道,朋友是怎么做的吗?”
“很好,很好,很好,就像之行对之心……”
“……白痴。”言者在喉内咕哝,“朋友有通财之义,听说过吗?”
“通财之义?那是什么啊?”
“就是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大家高高兴兴做朋友,高高兴兴一起花钱喝酒,好不好?”
“好好好,之心要和你高高兴兴做朋友,高高兴兴一起花钱喝酒。”
“那还不拿来!”
“拿来?拿什么啊?”
“……钱袋啦!”这个白痴傻子!
“钱袋?喔……”之心的手探进贴身的暗囊,摸出锦绣荷包,“这是今天之行给之心的喔,范范不让之心随便给人看的喔……”
“你拿来啦……噫,你干什么?”眼看即将到手的钱袋被中途插来的第三只手夺去,满脸的贪涎之色陡转愕怒,“你……”
想来凡事不能只以表面定论。杭夏国这闻名遐迩的风雅之国,在这幽僻小巷,也不乏行骗伎俩嘛。
罗缜素白手指把玩着那个做工尚可的绣包,“这位仁兄,他眼下归本公子罩管,你若想找今日的金主,请另择下家。”
那位以为今儿个必从万苑城首富傻公子手内骗得几日花头的仁兄,哪肯罢休?“小子,这白痴是本大爷看上的,你想吃独食……”
旁边忽有人跳脚大叫,“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过的,之心不是白痴!之行说,好朋友不会说之心白痴。”
“你这个傻呆痴,你当本大爷真会和傻子做朋友?你当本大爷和你一样人头猪脑……”
“这位仁兄。”罗缜打开手中折扇,将这人的口水,与那张已挂了泪的脸隔开,“你看那边,良二公子来了,你确定你要在此耗下去?”
良二公子?那位医术很高、拳头很硬的冷面公子?那人顾不得转头确定,瞪了破他财路的罗缜一眼之后,撒脚跑了。
“小……公子,奴才去教训他一顿?”纨素生平最厌那等下流货色,忿问主子。
罗缜摇首,“人在他乡,少惹事罢。”
“喔,便宜了他,这等人,就该打成猪头,然后下锅炖煮!”
罗缜绽笑,刚想劝解自己这个火爆脾性的丫头,袖角忽被人扯动。嗯?她低目,沿那只小心万分地扯动自己衣袖一角的笋白长指,缓缓沿移……嗯,衣服的绣工上等,缝工精到……颈上这盘扣不该采用朱红之色……嗯,这张脸,美丽呢……脸?
“那个……”脸的主人,睁着乌乌大眼,翘着红红薄唇,“嘻,你真好看……”
被一个比自己好看的人赞好看,似乎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呢。“你,也很好看。”
何止“好看”,这张脸,这个人,已接近祸水之缘。发若流水,鬓似刀裁,额如美玉,眉若弯墨,目似曜玉,挺鼻朱唇,下颌饱秀,整个人似琼玉琢成,剔透而明艳。良家的大公子,竟是痴而美。可,为何整个万苑城,众口相传的唯有其痴,不闻其美呢?难不成人们对美的渴望,远不及对所谓缺陷的钟爱?
“嘻,之心以前没有见过你喔。”
他若不语,谁也不会将这样的绝品归类到“痴儿”列,但仅是一笑,便暴出其与常人不同。一个身高八尺的正常少年,谁会有这样纯稚无邪的笑颜?一旦吐语,更是彰显,成年男子,怎会有这等干净到毫无杂质的声嗓?
第一章 初见君面7
“是哦,我也没有见过你。”罗缜回之一笑,将手里的荷包塞回他手中,“你须记住,自己的钱袋,不能随便交给他人。”
“喔,好,你对之心好好喔。”
“我对你好?”罗缜啼笑皆非,“从哪里看出,我对你好来着?”
“你对之心说话,就像之行对之心,好暖好暖的样子。你笑起来,好真好真,眉也没有皱皱,像是烦极了之心的样子……”
罗缜一怔,“你既然知道那些人对你不好,为何还要与他们做朋友?乖乖拿钱给他们?”
“唔……”美痴公子脸垂到胸口,绞着手指,扁着嘴儿,“之心想要朋友,之心就之行一个朋友,可是之行好忙好忙,叔叔婶婶不让之心缠着之行……之心好想交朋友……”
“交朋友,也要是朋友才行,方才那人……”盯着他纯稚如婴孩的黑玉眸子,罗缜戛然止住,以扇轻拍他肩,“总之,你要小心了。”
“咦?”良之心大眼浮亮,“你做之心的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为什么?”
“你对之心好好喔。”
罗缜摇头失笑。这位良公子,倒是挺坚持对她的认知呢。
“之心喜欢你,之心喜欢你喔!”
呃?罗缜自然不会因这孩童般的话面红耳赤娇羞不胜,“你才和我见面,先是断定我对你好,后又说你喜欢我,你确定?”
“确定确定,之心喜欢你,你和之心做朋友,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罗缜一笑再笑,“良公子,真愿和你做朋友的,这个‘好不好’,只要问一声就行了。”
“咦,你怎知道之心姓良?你好聪明喔。可是,之行说,好朋友可以叫名字的喔,你叫之心的名字就好啦……咦咦咦,之心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喔。”
这位良之心美公子,可真的是……会激起人的劣根性呢,让人心痒痒地想要欺负一回。好在,欺软怕硬不是罗大小姐的风格。“我叫珍儿,珍宝的珍。”
“珍儿,好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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