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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丹萍微微一笑,习惯性地理着鬓边的长发,和颜悦色的说:“没关系的,就是有点乏,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
“你骗我,”方晨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告诉我好吗?你知道我会着急的。”
曾丹萍望着方晨关切的脸颊,眼中充满着感激,她的嘴角带着一分温柔的笑,轻轻地说:“没事,我生了点小病,这几天头痛得厉害,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我今天来晚了,你不要怪我哟!”
方晨只注意了她说的前半段话,后半截话压根就没听进去,着急地问她:“你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去医院看过了吗?医生怎么说?”
曾丹萍嗔怪似的看了方晨一眼,笑笑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没有什么事的,走,我们到那边坐坐吧,我一会儿把事情慢慢告诉你。”说着,伸手挽住了方晨的胳膊。
这一刹那,方晨感到心中一荡,一只柔软的手臂勾住了自己臂弯,自己便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向那条淙淙流淌的小溪。曾丹萍侧头望着他的脸颊,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了,不习惯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今天的举动有点反常。”
“反常?我看你才有点反常呢!你瞧,眼角的泪水还没擦干呢!嘻嘻!”
方晨一窘,脸上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谁……谁说的,我……我没……,你……你怎么知道的?”
曾丹萍叹了口气:“我刚才有点事,打电话去你家,想告诉你我晚一点来,没想到你不在家,你爸爸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他很着急,他说爸爸妈妈很担心你,要我如果见到了你,让你早点回家,他说他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我没有妈妈,我妈妈早过世了,‘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你说错了。还有,我不会回家的,我爸爸和我说的事儿,只不过是想让我和‘那个女人’和好罢了,我不会听他的。”方晨冷冷地说。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溪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并排坐下。曾丹萍依然挽着方晨的胳膊,关切的说:“难道你就不能听你父亲说些什么后,再做打算吗?”
“不,”方晨的语气异常坚决,“我不会原谅他,他已经严重的伤害了我的心,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尊敬他了。”
“为什么?”
“因为他无耻。”
“晨晨,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爸爸!”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事情本来就是这样。”方晨显得异常暴躁,大吼了起来。曾丹萍不仅一愣。
第九节
方晨喊出这句话后,不仅有些后悔,连忙说:“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我们谈些别的好吗?这件事情对我太敏感,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曾丹萍微微一笑:“没关系,也许我本来不该管你的家事的。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这里的风景多么迷人!如果以后能天天像今天这样该多好!”她说着话,脑袋慢慢地倚在方晨的肩头。
方晨胸口一热,一阵幸福的感觉立刻笼罩全身。他伸出左手,温柔地抚mo着曾丹萍鬓边的发丝,侧头看着她,轻轻地说:“如果你愿意,等我考上了北大,实现了对你的诺言后,过不了三年五载,我天天这样陪着你,好吗?”
“好!”曾丹萍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哽咽。
“你怎么了?”方晨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颔,让她把头对着自己,这才发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你怎么哭了?是我刚才对你发脾气伤了你的心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的,方晨,你别着急。”曾丹萍勉强展颜一笑,“我是听到你说要陪我一生一世,我太感动了。”
方晨见她露出了笑脸,轻轻吁了口气,说:“你可真把我吓坏了,我以为是我刚才的一席混话把你惹哭了呢!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一定数。”
“好,”曾丹萍睁着模糊的泪眼,笑着说:“我们拉勾,谁赖皮,谁是小狗。”
“拉勾。”方晨伸出了无名指。
柔和的日光下,两只小指在半空中相遇,轻轻打起了勾。接着,两人都笑了,欢乐的笑声随风飘荡,让四下的鸟儿都被笑声感染,扇动美丽的羽翼翩然起舞,扑呼呼飞上了半空。
曾丹萍忽然一头扎进方晨怀里,哭着道:“其实,我不需要你陪伴我一生一世,只要有这一刻也就够了。”
方晨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你怎么又哭了,你究竟怎么了,唉!我笨死了,我怎么会知道你想些什么啊!”
曾丹萍抬起头,泪眼模糊的说,你不需要知道的,其实也没什么,对了,你看过《阳光男孩》这篇小说吗?”
“看了,怎么了?”
“这篇小说写的多么凄美,我看过之后,哭了好多次呢,这对男女主人公太悲惨了,你说,为什么那么恩爱的一对恋人却得不到一个好下场,难道世上痴情的伴侣就真的非要经历生离死别吗?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
方晨微微一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边擦着曾丹萍眼角的泪水,边奇怪地说:“你今天说话真的好特别呀!其实你不用那么投入的,那些都是唬人的玩艺,像咱俩,以后永远在一起,还用去经历什么生离死别?”
“你别打岔,我只问你这是为什么?”
方晨见她说得很郑重,也就不敢胡乱嘻皮笑脸,很正经的对曾丹萍说:“其实我压根就不相信《阳光男孩》里的故事是真的,你想呀,男的长得帅,女的长得美,郎才女貌,又是什么外交官的子女,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这些都是骗人的,逗那些青春花季的少男少女们一把同情的眼泪而已,作者本人却捂着肚皮,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笑得直打跌,你相信它干嘛,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打罪受吗?”
“你怎么总是没个正经,我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
“不会是真的,我敢打保票,打个比方,如果有人能把咱俩分开或让咱俩有一个人像《阳光男孩》里的张晗一样得白血病……哎呀,乌鸦嘴,咱俩怎么会有人得白血病呢!该打。”拿起曾丹萍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括了一下。
曾丹萍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刮他的脸,只是茫然的说:“得白血病或许没有,然而让咱俩分开却不是没有可能?”
“什么?”方晨心中一紧,“你说什么?”
曾丹萍猛地从茫然中清醒过来,勉强一笑,说:“没什么的,晨晨,我给你唱首歌好吗?”
方晨呆呆的望着她苍白的脸,心中越来越是疑惑,他感到事情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在他与曾丹萍之间,肯定要发生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奇】在他的心头。因【书】为,他在曾丹萍的【网】眼眸中似乎看到一份难言的凄楚与悲伤!但究竟什么是什么事,他却全然猜度不到了。
“怎么?你不愿意听我唱歌吗?”
“不不不,你唱吧!我听着呢!认识你这么久,还没听你唱过歌呢!一定比黄鹂唱的还要好听。”
曾丹萍轻轻一笑:“谢谢你的夸奖,其实我也不会唱什么的,只是随着别人瞎哼哼,我唱个刘德华的“来生缘”吧!这是我最喜欢的歌儿,也是我最拿手的。”
“‘来生缘’?”方晨喃喃自语。
曾丹萍把头慢慢靠回了方晨的肩头,轻轻唱了起来。
“寻寻觅觅在无声无息中消逝,总是找不到回忆找不到曾经遗忘的真实。一生一世的过去,你一点一滴地遗弃,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也许分开不容易,也许相亲相爱又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缘浅不得意,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来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开始。生生世世在无穷无尽的梦里,偶尔翻起了日记,翻起了你我之间的故事,一段一段的回忆,回忆已经没意义……”
歌儿声在草坪上回荡,被轻柔风儿吹送出好远好远。方晨忽然一抓住曾丹萍的手腕,颤声道:“你不是有事儿要和我说吗?昨天你在网上告诉我的,你现在说啊!你究竟要和我说什么事?”
曾丹萍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扑在方晨怀里痛哭起来。
方晨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颤声道:“不要说你欺骗了我,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曾丹萍止住了哭泣,慢慢抬起了头,她望着方晨迷茫的眼神,柔声说:“我没有欺骗你,可是我也不想隐瞒你,晨晨,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我要去美国了……”
方晨机伶伶的一颤,呆呆地望着曾丹萍,忽然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急问道:“为什么?你去美国干什么?到底去干什么呀!你告诉我?”泪水终于再次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这是今天,方晨遭到的第二个打击,他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了。
曾丹萍强忍眼眶中将要再次涌出的泪水,轻轻地说:“晨晨,我们都要冷静一点,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可是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无疑是晴天霹雳啊!你知道,我对你是有感情的,我是爱你的呀!但是,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毕竟,我们都还没有完全成年,还要受到家庭的束缚和支配,这是不可抗拒、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能谅解我吗?”
方晨呆呆地听着,全身都似乎麻木了,他的眼睛里再次承现出一片毫无神采的空空洞洞,似乎他的整个生命都已经凝固成一座冰冷的山川,任凭风吹雨蚀,也再也无法使之动摇分毫。
“晨晨,晨晨,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曾丹萍带着哭音,轻轻摇晃方晨的臂膀,“还记得答应过我的吗?你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可以忍一切世俗的痛苦与悲伤,可以承受一切外界的压力与不幸,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方晨慢慢扭过头,呆呆地望着曾丹萍那双梨花带雨般的美丽眼睛,嘴角边挤出一丝苦笑:“原来你早知道会有今天,所以事先就用言语挤兑住我,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你放心吧!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可是你呢!你会吗?”
“你让我答应什么事?”曾丹萍咬着嘴唇,尽量不让眼眶里滚动的泪水流下来,但是最终,那串不争气的晶莹水珠,还是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你忘了吗?”方晨一边温柔的用手帕,帮她擦揩脸上的泪水,一边说:“我们刚刚打过勾的,要相伴一生一世的,你怎么不记得了?”
曾丹萍慢慢地点着头:“是的,我记得,我说过的也一定算数,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承诺,如果在美国,我能回来的话,我一定回来,无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永远……”
方晨也微微点了点头,说:“我也承诺,我答应过曾丹萍的事也一定做到,我会在这个草坪上等她从美国回来,无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永远……”
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谁也不再说话,虽然他们彼此将即刻分离,也许是春秋几载,也许是一生一世,但是,他们彼此的心却已经永远溶合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火热的心跳将永远支持着两人执著的信念。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晨轻轻地松开手臂,对曾丹萍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去美国?”
“我……我的家要搬到美国去。”
“为什么要搬到美国去。”
“不要问了好吗?我到美国之后,会给你发一封E-MAIL,到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可是现在不行,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就要做飞机起程了!”
方晨一惊:“这么快?”
“是的,也许我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你真的要在这里傻傻地等待吗?”
“是的!”方晨慢慢转过头,望着阳光普照下的远山,幽幽地说,“记住,无论你身在哪里,永远会有一个痴情的男孩儿,在这块土地上,期待着你回来,永远!”
曾丹萍目中噙满了泪花:“我会永远记住的,对了,这个东西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她说着话,伸手从背包里取出一卷白纸,递到方晨手里。
方晨慢慢打开那卷纸,承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美丽的画面:日暮林晚,夕阳衔山,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正在一片碧绿的草坪上漫步,她身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一本装帧精美的小说,在她脚下是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和一地鲜红的山野花……”
看着看着,方晨的眼睛湿润了,他十分动情的说:“原来你的画也画得这样好!”
曾丹萍轻轻一笑,说:“还记得我刚到班级的时候吗?你送了我一幅画,其实你画的才叫好呢!”
方晨耸耸肩,十分惋惜地笑说:“可惜没画完,只粗略的勾勒出一些线条,等你从美国回来,我再给你画一张。”
曾丹萍眼睛一亮:“真的?我们再拉勾,撒赖是小狗。”
“好!”
两人再度拉勾,相视微笑。
“这也许只能是一个永远的遗憾了!”曾丹萍心中一阵酸楚,暗暗地说:“方晨,你是一个好男孩,可是,这却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永远也回不来了。”
方晨是在“北山公园”的白石桥与曾丹萍分手的。分手的时候,两人都是同样的默默无言。方晨要求最后一次送曾丹萍回家,被她拒绝了。方晨又要求到机场为她送行,也被她拒绝了。方晨都没有坚持,他知道曾丹萍的意思,与其,还不如干脆忍痛回头;一了百了。于是两个人便在白石桥一步三回头的洒泪而别。
方晨与曾丹萍分别后,独自在白石桥上悄立良久。毕竟,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即便是他再坚强,这样残酷的事实也是无法接受的。他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咬紧牙关,尽量克制自己,不使自己因为痛苦而产生轻生的念头。他对自己说:“我承诺过,我就要做到,哪怕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希望,我也要等她,因为我是方晨,方晨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曾丹萍呢?你说过的话会算数吗?”
方晨决定回家,因为他答应曾丹萍,听她的话,而曾丹萍曾经对他说过,要他有一颗慈爱宽容的心,虽然他十分痛恨“那个女人”,但是他决定原谅她的过失。因为他想,曾丹萍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十分高兴的。“因为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方晨对自己说。
方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就像他离家之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了那个小草坪上一样。他一整天里脑袋都是一片空白,思维似乎已凝固,他只想这样混混沱沱的。不愿去想,也拒绝去想,他只是反复不断的问着自己:回忆那些伤心的往事,有意义吗?有意义吗?有意义吗?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市北七号楼的家里,他知道他又要去面对这个伤感的地方了,又要去面对那个“可恶”的女人了。但是,他已经不去在乎了,因为一个人在经历过大喜亦或是大悲之后,心情都会随着事态的发展而改变的。方晨此时的心里倍感失落,他什么都不愿去做,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想静静地找个地方,好好的睡一觉,他太累了。
屋门打开,一股浓烈的烟味冲出,熏得方晨眼泪都流了下来。走进客厅,只见满屋的青烟缭绕,几上的烟灰缸里放着几十支烟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青烟溥雾”里,口中一点火星,一明一灭,接着又是一口浓烟喷出,是方父。
方晨一愣,他从来没有见父亲一口气吸这么多烟。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明令禁止父亲过多的吸烟,而“那个女人”来了之后,更是对父亲“严加管束”,从来不许他有染指香烟的行为,父亲是很听话的,在方晨的记忆里,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碰烟丝了,想不到今天,他却一口气抽了这么多。
方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知道父亲之所以抽烟,是因为心里愁闷,而这愁闷多半是由自己引起的。望着烟雾朦胧中的父亲,一阵难以形容的愧疚忽然自心底生起。他向四周望了望,他在寻找“那个女人”,他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出来阻止父亲吸烟,但是客厅里空空荡荡,根本看不到“那个女人”的影子。
“你回来了。”方父沙哑的说了一句,依然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只是把烟头弄到烟灰缸里掐灭了。
方晨低低的“嗯”了一声,眼睛却望着自己的脚尖。
屋里死一般沉寂。方父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说:“晨晨,你过来,坐到爸爸旁边来,爸爸想和你谈一谈,好不好?”
方晨愣了一下,他从来都没想到父亲会这样温和的与自己说话,他呆呆的定了一会儿,这才移动脚步,穿过那片浓浓的“烟幕区”,慢慢憎到父亲身边,坐下,眼睛却始终望着地面。
方父默默的望着眼前的儿子,目光中充满着慈祥和关爱。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伸到半空时却又顿了顿,然后才慢慢搭上方晨的头顶,轻轻抚mo着他的头发,温言说道:“晨晨,你妈妈死的早,爸爸又是个老古板,这些年来可苦了你了。”
方晨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激动,三年多来,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如此亲近的沟通,而父亲更是第一次用他宽厚的手掌抚mo自己的头发,一阵无与伦比的温馨,顷刻布满了方晨的心间,而父亲用这种爱忴横溢的语言和自己说话,更让自己觉得万分感动,一种伟大的父爱令他无法自己,鼻子一酸,泪水便顺着他的眼眶滴落下来,他哽咽着叫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方父默默叹了一口气,轻轻道:“这么多年来,爸爸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没有把你教导好,也从来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变化,总以为你是个小孩子,有些事没有必要去和你商量,就自己武断的决定了,这是爸爸的过错。”
“不是的,爸……,”方晨抬起头,哽咽着说,“其实我……”
方父摇了摇手,示意方晨不要说话,然后轻轻倚在沙发上,双眼定定的望向天花板,呆呆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这一刹那,方晨蓦地发现,父亲的鬓边多了几根白发。
方父悠悠地说:“晨晨,你对你的新妈妈有什么看法?你为什么那么恨她?难道她对你还不够好?”
方晨又慢慢低下了头,凭良心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恨“那个女人”,他只是从心里觉得“那个女人”可恶,觉得是她破坏了他们家庭的气氛,如果没有她,自己或许会得到更多的爱,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一瞬之间,方晨忽然发觉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偏激,因为“那个女人”的确对他够好,甚至可以说,比他的亲妈妈还要好一些,只是自己从来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份的厌恶使他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今天,经方父一提起来,他才忽然感到,原来自己对她的成见这么深,而这些成见却是根本毫无来由的。
方晨仔细的回味那个女人给予过他的关怀,恍然间明白了许多事情。是的,他之所以如此恨“那个女人”,之所以对她有这么多的成见,是因为自己妒忌,妒忌她剥夺了自己的父爱,剥夺了他在这个家庭原本应该拥有的一些权力。所以他“恨”。其实他的“恨”根本就是不现实的,是自私的,因为“那个女人”实在对他很好,他根本就没有失去过什么,那么他又为什么充斥这么多“恨”呢!方晨明白了,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与之相对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自己与自己过不去,却又懵然不知,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可笑的事能与之相比呢?
想到这里,方晨释然了。纠缠在心里近乎三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他感到一阵欣慰。忽然,又有一阵难言的酸楚袭上心头,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而正是因为这个人,他才会有今天如此睿智的启发,他才会想通了许多本来怎样也无法想通的事情。而这个人即在如此重要的时刻,离他而去了。他不仅在心里暗暗的祷告:“丹萍,丹萍,无论怎么样,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我爱你!”
第十节
“晨晨,爸爸下午要出差了,飞机票已经买好了,这一去也许半个月也回不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方晨一惊,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方父轻轻的咳了一声,缓缓收回了望向天花板的目光,向前倾了倾身子,想去抓茶几上的一包烟。方晨手急眼快,一把握住父亲的手腕,轻声说:“爸,别吸了,有害健康的。”
方父望了儿子一眼,欣慰地笑了笑,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说:“让爸爸再抽一支,最后一支,好吗?”
望着父亲乞求似的目光,方晨的心一阵绞痛,他默默点了点头,鼻子又是一酸,说了声:“好。”眼泪差点流了出来。
方父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方晨拿起打火机,“吱”的打着了火焰,送到方父面前。方父慈蔼的望了他一眼,伸头把烟点燃了。一时间,父与子、子与父情意相系、莫逆于心。
方父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了,柔声说:“晨晨,你不再恨爸爸了吧!”
方晨一笑,轻声回答:“我从来也没有恨过您呀!”
“好!”方父眼睛湿润了,“晨晨,爸爸马上出差了,陪你的时间恐怕不多了,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方晨愣了一下:“我自己?那个……她……”
“孩子。”方父打断了他的话,“爸爸要走了,临走的时候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好!”方晨点了点头。他从父亲柔和的语声里,知道他要讲的一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故事。因为,他发现父亲凝望着那一圈圈飞腾的烟幕时,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迷蒙的眼光里是一片星星点点。
“这是一个几十年前的事了。”方父吸着烟,缓缓开始讲述,“那时候新中国才刚刚成立十几年,正是国家进行着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时期,由于‘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等等’左‘倾错误,造成了国家经济的严重困难……,这些你们都在历史书上学过吧……
方晨含糊应了两声。若说学过,他的确学过,只是那时候正处在心情低落时候,所以他根本就没用心。直到后来,曾丹萍的出现,让他改变了许多。在曾丹萍的帮助下,为了完成“进军“北大的梦想,他才开始发奋学习的。所以,方父口中所说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方父点了点头,接着讲道:“就在那个最困难的时期,北方连绵群山环绕的一个破村落里,有一个小男孩降生了。这个小男孩很不幸,他降生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注定了他悲惨的童年。他的父母双亲都是贫穷的乡下人,夫妻二人一顿一餐还得不到温饱,哪里有能力抚养这个小小婴儿呀!但是,这个婴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若说将他送人或是遗弃荒野又于心不忍。夫妻二人相对发愁。由于母亲缺少奶水;婴儿又饿得哇哇哭叫,于是,那个做丈夫的人一句话也没说,站起身子,默默地走出了家门。这一去他就再也没有回来。几天后,人们在山里的一株老松树下,发现了他的尸体,原来他已经吊死在了那棵树下……”
方晨“啊”的叫出了声。方父回头望了他一眼,默默地抽了几口烟,迷乱的烟雾使他的双眼显得格外的失落。
方晨问父亲:“那个做丈夫的为什么要自杀?”
方父叹了口气,深沉的说:“一个男人,没有生存能力,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养不活,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出息的男人永远被社会所淘汏。”
方父的最后一句话,令方晨心头一震,一阵难以形容的愧疚使他的脸红了起来,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不对,但是什么不对,自己又难以说清楚。
“丈夫的死对那个做妻子的打击很大,”方父接着讲着故事,“但是,谁都可以死,谁都可以用死来解脱那个社会带来的苦难,只有她不行,因为她有孩子,一个刚满月的孩子。为孩子付出是世上做母亲的人的崇高天性。她为了怀中这个幼儿,艰难的活了下来。但是她活得是那样辛苦,似乎世上所有的苦难都降临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用她脆弱的肩膀支撑起了那个悲哀的家。但是,一个女人,她再坚强;再有毅力,她又能支持到什么时候呢?不足三年,她脆弱的身子就再也扛不住沉重的生活担子,一天夜里,她静静地去了,只留下身旁一个三岁的孩子,哇哇的哭叫……”
说到这里,方父停了下来,目光又定定的望向天花板,方晨忽然发现,父亲的眼睛里溢出了一串泪珠,一滴一滴,就顺着他饱经沧桑的脸颊流了下来。
方晨轻轻唤了一声:“爸!”
方父苦笑了一声,大口吸着烟,缓缓的说:“妈妈死了,孩子还不知道,还拼命的挽着妈妈的手臂,呼唤着‘妈妈,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却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也许,这个孩子的命也不会长久,因为他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来源,那么他的下场也就注定只有一个,那就是无奈的陪伴着一堆黄土,化做没有灵魂的烂泥。可是他最终也没有化做烂泥,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瘦弱的手把他抱了起来,那是临居家的一位阿姨,那是一位多么善良的阿姨,如果没有这位阿姨,没有那双纤弱的手,恐怕就没有那个孩子的后来,更没有那个孩子的今天。阿姨的家并不好,甚至还要更贫困。阿姨的丈夫是位烈士,在一次剿匪作战中牺牲了。阿姨家还有一位小妹妹,比那个小男孩小一岁,本来她们母女生活就已经很辛苦了,如今,又多了他这一口,就更増加了她们生活的负担,但是阿姨毫无怨言,硬是用她的一双手将两个孩子拉扯大了……”
方父说到这里,烟已经吸尽了。他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弄灭,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方晨聚精会神的望着父亲,他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转眼间,十几年的时间便像呼啸的北风,匆匆过去了,可以说,这些年里,这个新家庭里的三个成员,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艰辛困苦,尤其是‘*’的这十年间,他们过得简直是非人的生活,但是,再艰难,再不幸,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这时候,两个孩子也都长大了,从小一起同甘苦、共患难,使他们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这个无父无母的小男孩,对哺育他的这对母女感激涕零,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照顾好她们。那时候,是一九七六年,‘*’结束后,两个孩子都上学了,然而不幸又一次降临这个家庭。那位阿姨,那位慈祥善良的阿姨不幸得了绝症,不久就去世了……”
说到这里,方父喘了一口长气,慢慢仰倒在沙发上。然后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转而望向方晨。方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也正望着他的父亲,两人目光相对,每个人眼光里的成份都很复杂。
方晨问:“后来呢?”
“后来?”方父苦笑了一下,“后来两个孩子都准备缀学。因为同样的,两人都失去了生活的来源,根本没有能力再去上学了。那个女孩,也就是那位阿姨的女儿,她跟她妈妈长得很像,居然也有她妈妈一样的善良性格,她要那个小男孩继续上学,她说她回到乡下,可以自力更生,并且可以挣钱供那个男孩上学。那个男孩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坚持要和那个女孩一起下乡,同甘共苦。但是女孩毫不让步,女孩对那个男孩说,他们彼此是从土堆里滚出来的,他们在山里穷够了,只有上学才能有一条崭新的出路。她告诉男孩,她会在乡下等他,等到他出人头地的一天,那时,两个人就会走出这个穷乡僻壤,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男孩思考了很久,决定听从女孩的话,毕竟,只有这一条路要以改变这种贫穷的状况。男孩对女孩更加感激,他对女孩说,辛苦你了。他告诉女孩,你等我,等我出人头地的一天,我发誓,我永不负你。女孩甜甜地笑了。从此,男孩在县里的学校内,省吃俭用,刻苦学习。而女孩就在乡下,起早贪黑的养猪喂鸡,砍柴鋤地,什么重活都干。有时扎紧腰带,饿着肚子,只为给男孩省下几块钱的伙食费。有时放假了,男孩一定会从县里赶回来,宁可步行十几公里,翻山越岭,也不怕累。而女孩必定在村口等他回来,哪怕一站就是一天一宿,她也毫无怨言,就这样,两人的感情日渐深厚……”
方晨听着父亲带有感情色彩的描述,只觉得目眩神弛,喃喃地说:“这真是一个凄美的故事,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那个男孩和女孩在一起了吗?”心中却在想:“如果那个女孩是曾丹萍,我也会像那个男孩一样待她,反过来如果那个女孩是曾丹萍,她会像那个女孩对那个男孩一样待我吗?丹萍,丹萍,我不负你,你也不要负我啊。”
方父顺手又从茶几上抽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接着说:“日子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过去了。那个男孩不负女孩的希望,终于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男孩很高兴,他以为日子已经熬到头了,只要再坚持几年,他就可以回到城里工作,然后风风光光的把女孩接来,那时,两个人的日子就好过了。但是没想到,在大学校园里却出意外……,”
方晨心中一紧,追着问:“出了什么事?”
“事儿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儿,那一年我记得清清楚楚,是一九八二年,那个男孩已经22岁了,当时,大学生活已经一年有余。他学习很好、很卖力,和乡下女孩也时常通着信件。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朴实、他的刻苦、却引起了同班的一个女孩的注意,于是那个同班的女孩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他。男孩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同班女孩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尽量去躲避这个女孩,因为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别人——那个乡下女孩,甚至那个乡下女孩的家人。她们对他恩重如山,如果他移情别恋,那么他就是禽兽不如。于是,他坦诚的向同班女孩说明了一切,甚至告诉她,他们两人不般配,因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子,而那个女孩却是城里的干部子女,两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家世都天差地远,根本沾不到边,何况他和乡下的恋人非常相爱,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早有婚姻之约,他万万不能负了她。男孩以为说这些话,那个同班女孩就会知难而退的。可是没想到,那个同班女孩对她的爱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她告诉男孩,她不嫌弃她的身份,也不鄙视他的家世,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她甚至承诺男孩只要和她走,一出大学的校门就可以找到一个月薪很高的工作,并且可以充分施展他的才华。至于那个乡下女孩,她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在乡下活得更好。男孩冷冷拒绝了同班女孩,这使同班的女孩很伤心。男孩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虽然以后的路还很长,但他总会有出头之日,只要自己快乐就行了。可是没想到他和同班女孩的事不胫而走,居然传到了乡下。不久,他就收到了乡下女孩的来信,信中说要和他一刀两断,他自然很着急,和学校领导请过假后,便风风火火的赶回乡下,他要向乡下女孩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是,当他踏进乡下的土地时,他才听说,乡下女孩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一个残疾男人,就在一天前。男孩痛苦不堪,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赶回来一天,他碰到了乡下女孩,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乡下女孩哭了,乡下女孩说,她爱男孩,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就不能让他苦一辈子,即然有一个那么好的城里姑娘喜欢他,他就该为自己的前途着想,去接受城里姑娘的爱。她说她不想当他的绊脚石,她现在已经结婚了,有了丈夫,以前的事就当是往事,忘了它吧!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说完,女孩头也不回的走了。男孩呆了,愣了,他为自己的的梦想而刻苦,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努力,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伤心断肠的结局……”
尽管父亲的故事讲的已经语无伦次;但是方晨知道父亲哭了,他从来没有看到父亲哭过,从小到大,他都没看到父亲为着什么事哭泣,除了母亲逝世那天,他看到父亲偷偷流过几滴眼泪之外。而这正是他佩服父亲的原因,他一直把他的父亲当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可是今天,就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他看到父亲流过两次泪,而这次又是如此的悲恸,就好像一个小孩受到了冤枉一样,哭得是如此的伤心。这一瞬间,方晨隐隐猜到了什么。忽然,他自己也有一股子想哭的冲动。
过了好一会儿,方父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一个人泪眼模糊的望着前方,像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回首,沉思过去,回首往事。方晨却在追问:“后来呢?”
方父淡淡地说:“你还想听吗?”
“是的!”
“后来,那个男孩离开了村子,去了城里,在一家工厂工作。那个同班的女孩痴心不改,放弃了在城里当干部的爸爸给她找到的好工作,而甘心去陪着那个男孩在那个不知名的小厂做工人,而这个男孩与乡下女孩却从此失去了联系。这样,过了二年的时间,那个同班女孩的体贴和照顾终于感动了男孩,不久他们恋爱了,后来……结婚了……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宝宝……”
方父顿了一顿,接着说:“男孩的家庭很幸福,他的妻子虽然出生于富甲一方的书香门第,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从来没有千金小姐的倔强脾气,她用一个女人的一腔爱意把父子两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男孩很感激她,也想一心一意的去爱她,但是不行,因为男孩总是忘不了过去,忘不了过去和乡下女孩在一起同甘共苦的时光,在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愧疚,一种知恩未报的愧疚,这样,三年又过去了,终于有一天,这个男孩……哦,他已经不应该是男孩了,唉!权且这么称呼吧,他听说那个乡下女孩的丈夫得了急病,过世了,如今,家里只剩下了乡下女孩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儿,他很着急,于是便征求妻子的意见。他的妻子很善解人意,于是便陪着他到乡下,去看那个乡下女孩,并且留下一笔钱……后来,他回到城里的家,哭了,他为自己悲哀,更为那个乡下女孩悲哀。他的妻子找到他,两人谈了一夜的心。他的妻子告诉他,她理解他和乡下女孩之间的感情,但是,这种理解只局限于报恩与友谊之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她不会大方到令自己的丈夫总是牵肠挂肚的去想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希望以后丈夫和乡下女孩不要再见面,她会时常给乡下女孩寄钱去的,说完,这位痴情的妻子哭了,哭得很伤心。于是这位男孩抚mo着妻子的头,信誓旦旦的对她说,他听她的话,他有分寸,他会永远做一个好丈夫……这个故事……讲完了……”
方父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轻轻吐出口气,但是他的眼睛却依然没有神采,依然是不呆板,又无奈。
方晨久久的呆坐着,不知是因为故事感动了他,还是他自己想到了什么,他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忽然轻轻地问了一句:“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是吧?”
方父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的!”
“为什么不讲了?”
“我怕你不爱听了!”
“不会的,爸,你讲吧!我想听!”
方父再次沉默了一下:“好,那我就继续说。”
“后来的日子很平静,”方父继续说,“夫妻两人恩恩爱爱,他们的事业也蒸蒸日上。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三年,他们的孩子也长大了,16岁,上了初三,可是,不幸又出现在这个家庭。那位善解人意的好妻子,终于因为劳累,倒在病床上。她临去的时候,单独把丈夫唤到了床边。她对丈夫说,她对不起他,让他和那个从小一起青梅竹马的女孩,隔开了一十二年,但是,她这么做全都是因为她爱他,他不想失去自己的丈夫。那个做丈夫的含着泪水,回答着他的妻子,他说他理解她,他不怪她,他对她甚至只有感激和恩爱,从来都没有过怨恨。妻子听了很高兴,她告诉丈夫,她要丈夫答应她,在她去了之后,就把乡下女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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