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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奶爸是从他讲故事开始的,奶爸讲的故事都是他的生活经历,印象最深的是他在陕北一家店铺做学徒时的一件事。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熟睡中的他忽然被“叭、叭、叭”的枪声惊醒,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急忙溜下炕,隔着窗缝向外望,现大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件羊皮袄,手里提着支盒子枪,一边向后望一边敲店铺的门。这天老板正好不在家,奶爸吓得直打哆嗦。正在为难之际,那人说话了:“老乡,老乡,不要害怕,我是红军,快开门!快开门!”奶爸也知道红军是给老百姓办事的,可是他所在的这个小镇是红白交界处,惹出祸来可就不得了,正在犹豫时,远处的跑步声却越来越近。那人急了,使着劲儿用肩膀撞门。奶爸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不顾一切开了门。这时他才现这红军已经受伤了,他急忙把伤员背进屋,藏在后院的地窖里。这时,一群提着枪的白军冲进了店铺,为的是个说外地话的军官,指挥几个当兵的把屋里屋外院前院后搜查了一遍,这才开始审问奶爸。那军官留着络腮胡子,一脸横肉,伸手就是一巴掌,当兵的见长官动了手,于是一哄而上,直打得奶爸满地乱滚。奶爸心里确实害怕,但他知道说出来就没命了,于是咬紧牙关硬撑。那军官没有查出什么只好带着兵走了。奶爸在这位红军的指导下,用盐水洗了伤口,进行了包扎。天不亮,受伤的红军走了,可是他永远记住了这个刚满16岁的小后生。
每当想起这个故事,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海娃、王二小这些抗日小英雄,心中就有无限的骄傲和自豪,奶爸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就越来越高大。我想,这应该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也是一段最值得珍藏的回忆。
实际上,奶爸这个故事只讲了一半。那个受伤的红军以后还来过小镇几次,也找过我奶爸,最后一次是专门来动员奶爸参加红军的。当时,这个红军已经是个军官了,他要带队伍去很远的地方,问奶爸愿不愿意给他当警卫员。奶爸说想去,但要给父母亲打个招呼,于是他第二天就赶回了家,没想到父母死活不同意,而且坚决要他回家来再也不能去陕北。老人一辈子生了七八个子女,他们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去当兵,他们认为: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奶爸是兄弟姐妹中的老大,一向对父母听计从,这次也自然不敢违背。那红军听了奶爸的诉说,只说了一句话:“我也有父母啊,晓得了!”红军走了,奶爸后悔了,许多年后提到这件事他还不停地叹息。
快要过春节的一个晚上,奶爸的四弟来找奶爸,说是家中没有粮食吃了,想让他给想想办法。奶爸生气了,黑着脸把他的四弟训了一顿。原来,那个红军新中国成立后在兰州军区当了什么大官,在陕西出差时找到了奶爸,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奶爸想了半天想到了自己的四弟,希望当年的红军把他带到部队去。没想到他去了一个月又回来了,原因是想家,想有病在床的老娘。奶爸生气呀,觉得再也没脸见那红军了。把四弟训了一顿之后,奶爸又从后窑里拿出半袋面交给了四弟。也就是从这年开始,奶爸再也不对人讲救红军的故事了。
89。奶爸(2)
故事不讲了,日子也更加难过了。没奈何,奶爸悄悄挑起饸饹担子走村串乡去叫卖。要说这手艺,也是奶爸在陕北那个店铺当学徒时学的,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他心里还暗暗得意。勤劳加手艺换来了效益,奶妈家的饭不再是清汤寡水的了,甚至有时还能吃上个黑馍馍,一家人的脸上也渐渐红润了。可是,好日子并不长,奶爸的饸饹担子很快就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
那是一个中午,我放学正往家走,忽然听见大队部门前有喇叭叫,仔细一听,才知是开批斗会。出于好奇,我和小伙伴们一起跑到了批斗会会场。走到跟前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被批斗的人中那个最惹眼的就是奶爸,他低着头弯着腰,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淌。我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候奶爸忽然抬起了头,我现他一下苍老了许多,就连那黑亮黑亮的眼睛也没了往日的光泽。就在我和他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他像触了电似的立刻低下了头,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奶爸是那么可怜,我的眼眶溢满了泪水,一扭头就跑回了家。
自那以后,奶爸的腰就弯了,头上的白慢慢多了起来,话语也明显少了。
上中学后,见奶爸、奶妈的机会就更少了,只是过春节时才能见上一面。奶爸再忙都要和我聊一会儿,话题基本都是学习,要好好学习,长大做有用的人。然后就又讲那个他曾救过的红军,说那个红军因为有文化,所以才当上了大官。他当时也是因为没文化才没跟上红军走,要不然哪会是今天啊!
奶爸说的是真话,因为他每次说这些话时语气都格外沉重。
奶爸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好多年了,每每想起他老人家我就会想起他讲的这些故事。
母亲走了
2008年11月24日下午刚下班,小弟忽然打来电话。让我赶快回家。我猜想是母亲的事,急忙打电话给妻子、儿子,要他们快点儿下楼,和我一起赶向父母的所在地韦曲。
我们的速度比以往都快,可是母亲已经走了。
看着母亲慈祥善良的遗容,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两条腿怎么也站立不住,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
母亲生了我们兄弟四个,为了工作,我和三弟生下来就都被送到奶妈家。我是老大,和母亲只生活过一个月,在奶妈家待的时间很长。离开奶妈家后一直随祖父母在乡下生活。我们老家在长安区东部的白鹿原下,虽说距离区政府所在地韦曲只有十多公里路,在当时交通只能靠步行的况下,每年春节才能和母亲见上一面,要是遇到她值班,这一年肯定是见不着了。时间长了,我和母亲的感就越来越远,许多误会甚至造成了长时间难以弥合的裂缝,以致多少年都不肯张口叫一声“妈”。此事令我很苦恼,母亲也很伤心。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也许是生活的磨砺,也许是时间的作用,在我儿子上中学后,我和母亲的关系渐渐生了变化。
1998年母亲生病以后,我回家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开始,我只是问问病,坐一小会儿就离开了。母亲的话也很少,待的时间长了,她就催我走,说的就一句话:“忙忙的,跑啥呢?”开始听这话我觉得很不舒服,可是看母亲一脸的认真,也就释然了。随着母亲病展,我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回家探望,如果星期天有事,也要在下班后挤时间去看。好在我的工作单位离韦曲比较近,时间长了,和母亲聊天的话题就多了,社会现象、工作生活、影视明星、秦腔歌舞、亲戚朋友……什么都说。说到高兴处,母亲就笑,笑得多了,好像她的精神也好多了。这样,我和母亲的许多误会在语交流中化解,许多矛盾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感也觉得融合了,有时还开开小玩笑。
有一段时间,我因开会连续两个星期天没回家,星期一刚上班就接到母亲电话,我问她有什么事儿,她说:“没有,没有,我是担心你有什么事。”这是母亲打给我为数不多的几次电话,下午一下班我就赶了回去,母亲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连说:“好着呢,好着呢,好着就好,好着就好。”现在想起来,那一段是母亲身体最不好的时间。
90。奶爸(3)
离开家时,保姆悄悄告诉我说:“大哥,咱姨这几天整天表扬你呢!说你孝顺,懂事,最关心她。”这些话,母亲从来没有当面对我说过。
后来三弟告诉我,说有一次回家时,母亲让他坐到身边来。开始他并不理解,后来他才意识到母亲是想抱抱她的三儿子。这是三弟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母子俩都落了泪。我问三弟母亲说了什么,三弟摇头。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母亲的性格。
在单位,母亲是默默无闻的人,她一生从事财务工作,没有做过什么官,但是经历的运动一次也没少,包括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她不参加任何组织,也没有参加过任何活动。她的一生就像她的人一样,纯净若山涧溪水,清澈可见底。我们家曾在母亲工作的药材公司里住过一段时间。一天早晨,生蜂窝煤炉子时没了劈柴,小弟就在公家的劈柴堆拿了几根,母亲现后要求马上放回去。我说等买下了再还,母亲说:“公家的东西不能动,哪怕咱今天不吃饭也不用人家的劈柴。”然后硬是用废报纸和几根枯树枝点着了炉子。
母亲退休后,不少单位和个人找上门来请她做会计,月薪都是很可观的,母亲一听说要做假账便一口回绝了。她说她一辈子没干过昧良心的事,这样的工作她干不了。她的表很严肃,说得也很干脆,搞得来人很尴尬。
母亲不善交际,不善谈,很少与人来往,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在单位工作那些年,她每天上班来下班走,上大街也目不斜视。不了解的人说她清高,也有人说她“头大”(骄傲的意思),这些她都知道,但她从来没想过改,因为她不想改。
母亲一辈子有两大嗜好,一是读书,二是听秦腔。读书是习惯,无论工作多忙多累,她每天中午午饭后、晚上休息前都要读书,这是雷打不动的。她读书的品位不俗,读的都是古今中外的名著,最爱读的是《红楼梦》《创业史》《巴黎圣母院》《静静的顿河》等,而且经常把书中最精彩的故事讲给几个弟弟听。听秦腔是母亲给我说的,她说她小时候还学唱过秦腔,甚至还做过演员梦,是因为舅舅的坚决反对才不得不放弃了这种念头。开始,我总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当她把剧中唱段一字不漏背出来的时候我终于相信了。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平时脸上很少有笑容的母亲,竟有如此兴致,精神世界竟也是这样丰富。
母亲患的是帕金森症,晚期生活不能自理,衣食起居一刻也离不开别人照顾,常年平躺着休息,翻个身也困难,脊椎骨变了形,皮肤都压烂了,但是从来没有听到她呻吟一声。
母亲安葬在少陵原畔的凤栖山。
出殡这天,天气阴得很重,凛冽的寒风吹得路旁的茅草瑟瑟抖。就在下葬的那一瞬间,忽然刮起了大风,顷刻间就有雨滴匆匆落下。一切事项进行完毕,便风停雨住了。墓园的师傅和送葬的长辈都说母亲修行好,积下了福,所以有风雨来送行,肯定是进天堂了。
人的生命,总会消失,如同晚秋的树叶飘落。不忍分别是人之常,但我知道母亲留给我们的不只是哀伤的记忆,还有她做人的品格和精神。
母亲走了,如燃尽的蜡烛、耗干的油灯,如归于泥土的落叶,如流入江海的溪水……蜡烛、油灯都曾照亮过人间;落叶曾用绿色展现盎然生机;溪水一路叮咚,给人们带来无尽欢乐。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
春节后的星期天,我踩着零零散散的鞭炮声回到家,走到跟前推门时才现大门关着。打电话,听见屋里有铃声,却没有人接。低头看时,原来大门上了锁,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就出来了。母亲在世时,我们家的大门迟早都开着。现在我只能在小巷里站着,等候父亲回来。
父亲与佛寺
父亲离休20年后的一天,忽然决定要再版他的《长安佛寺》。年已八旬还要著书立说,而且是一本近20万字的书,我们兄弟几个在感动之余,都为老人的身体担心。
91。奶爸(4)
记忆中,父亲从来说一不二,一旦决定了的事谁劝也是没有用的。***果然自那以后,我每次回家都见他坐着小板凳趴在床铺上整理书稿。母亲因病卧床多年,虽雇有保姆,许多事还要父亲帮她来做。望着满头白的父亲佝偻着腰,一会儿坐下写字,一会儿又起来帮母亲,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父亲出生于穷苦人家,只读过四年私塾和四年初级小学,17岁时只身一人到离家很远的旬阳县蜀河镇做学徒,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参加了革命工作。参加工作不久的一天晚上,父亲遭遇政治土匪袭击,差一点儿牺牲在共和国成立前夕。在40年的职业生涯中,父亲担任过乡长、区团委书记、公社书记、公社革委会主任、区委副书记、区委书记、县委办公室主任、县统战部副部长兼政协秘书长、县贫协主席等职,也曾在长安县纺织厂、造纸厂、大峪水库担任领导职务。
1958年至1979年,父亲三度在县委统战部和政协工作,职务都是副部长兼秘书长,前后加起来共有17个年头。斗移星转,世事变迁,人事更迭,官场起落,其中甘辛只有他自己知道。说是组织安排,其实全是人在起作用,也许是天意,也可能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缘分。父亲热爱新中国,对**、**有非常深厚的感,把党的事看得比天都大。父亲勤劳善良、忠诚老实,干工作从来都是服从组织需要,真正属于那种“打起背包就出”的人。统战工作给了他用武之地,他也和统战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10多年的时间里,长安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村村落落都有他的足迹,对长安的佛寺、庙庵更是了如指掌,住持、法师、僧人、居士也都记住了这个精明干练的“周部长”。这是父亲的工作,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许多年以后这些经历竟派上了用场。也许是多年积累的启示,也许是一种责任的驱使,文化程度并不高的他竟萌了著书的念头,而且一离开工作岗位就动手干了起来。1990年10月,父亲的《长安佛寺》由陕西佛教协会会长许力工作序、陕西旅游出版社正式出版行,印数5000册,不到半年就销售一空,而今他的手中仅留下1册。
1991年5月18日,一个难忘的日子。这天早晨,父亲收到中国佛教学院演峰法师来信,信里装着全国政协副主席、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亲笔题写的《长安佛寺》书名。捧着赵朴老的墨宝,父亲舒心地笑了。不久,演峰法师回陕西时专程看望了父亲,转达了赵朴老的问候和“希望《长安佛寺》再丰富一些,以反映长安佛教文化全貌”的意见。家父在统战部门工作期间曾三次接待赵朴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赵朴老竟然还记得他这个普通的统战工作者。其实,父亲在筹备出版《长安佛寺》时就通过省佛教协会联系过中国佛协,希望赵朴老能为《长安佛寺》题写书名,可是一直没有消息。父亲是在等待无望的况下才决定印刷《长安佛寺》的。
演峰法师走后,父亲陷入了沉思。他在想如何完成这个任务,如何丰富《长安佛寺》,如何不辜负赵朴初先生的期
望。那一刻,他觉得赵朴初先生所题书名的分量很重。父亲是个急性子,恨不得马上就完成这个任务。可是事太多了,身边有久病的老伴,还要实地采访、查阅资料、收集材料,繁忙的他不得不作了一个比较长的计划。
我们兄弟几个深知此事是善举,是大事,但是唯一能帮父亲的,就是陪他到寺院进行实地采访、拍照片,而这些都只能放在星期天休息时去做。上山、爬坡、翻沟、越岭,进寺庙、访僧人,父亲的认真劲儿俨然就是个资深的大记者。净业寺山高路陡,去的时候我们都担心他上不到山顶,没想到他比我们速度还快,路上的行人听说他已八十高龄,都跷起大拇指。净业寺住持本如法师深为家父的精神所感动,当即泼墨挥毫写下了“得大自在”四个大字相赠。至相寺沟深路长,父亲从头走到尾,脚都磨出了泡,他眉头也没皱一下。一次,我们因事未及时赶回,父亲竟一人乘公交车去了南五台,回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许多个日日夜夜的艰苦努力,6月初父亲终于完成了全部书稿,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稿纸集中起来竟是一大摞。他长出了一口气,对我说:“写完了,写完了,这一下可有个交代了!”这时,我才现父亲明显消瘦了,头也稀疏了许多。
92。奶爸(5)
父亲对我说:“你给我这《长安佛寺》增订本写个后记吧!”我知道这个“后记”是不好写的,可是又没有理由不服从,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么一段文字。***
在此,我祝贺《长安佛寺》增订本的出版,也告慰有灵在天的赵朴初老先生。
在家父编著《长安佛寺》增订本的过程中,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和支持。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佛教协会名誉会长、兴教寺方丈常明法师亲自捉笔作序,长安区委常委、统战部部长柴根科在百忙中亲自写跋;统战部副部长阎麦焕、原县委农工部副部长孟维岗、原县文化局局长张景耀、兴教寺主持宽池法师、终南山佛教协会秘书长田洪刚等均给他以写作的力量和勇气;特别是原县档案局局长、《长安报》总编魏恩纪,不辞劳苦,不怕麻烦,精心审阅全稿,并提出十分宝贵的意见;区统战部干部周勋同志提供了长安佛寺分布图,表弟学强清抄整理文稿,付出了辛勤劳动;在采访中,有关寺院的主持、法师提供了方便和帮助。我受家父嘱托,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雪天里的姑妈
晚上,正喝着腊八粥,外面就开始飘雪了,寒风裹着雪花推开门直往屋里扑。姑妈一口饭也不吃,望着窗外的雪说,我该走了。表嫂说,腊月天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黎明时分,姑妈真的走了,没有任何声息,也没留下一句话。任表哥、表嫂怎样呼唤也没再睁开眼睛。
姑妈喜欢雪,说下雪好看,地上白得没了杂色,庄稼也长得好。确实,雪和姑妈一辈子的许多记忆都有着不可分割的渊源。
姑妈出嫁那天是个雪天。花轿抬她的时候雪停了,脚下的路却滑得搭不住脚,轿夫的鞋上都系了草绳。到了婆家门口,新郎背她下轿时脚下一滑摔倒了。结婚时下雪本来就感觉不吉利,新郎背媳妇摔倒更不是好事,果然不久,姑妈多病的丈夫就撒手离开了人间。丈夫去世了,罪责却落在了年轻的妻子身上,婆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姑妈的错误和缺点来,一个个脸上却都写满了厌烦和鄙视。那年代,嫁出去的姑娘是不能再回娘家的,无奈之下姑妈只好选择了改嫁。
姑妈虽瘦弱,但有一副姣好的面容,而且贤惠善良、心灵手巧,还能做一手好针线活。这样的条件,最终却嫁给了一个大她许多又非常矮小的男人。这男人就是我后来的姑伯,一个在陕南蜀河镇经营小杂货的生意人。
姑伯结婚不久就去了陕南,姑妈一人在家无事可做,就要求去小镇帮丈夫经营生意。那也是一个风雪天,大雪把终南山染成一片银白。祖父推着独轮车送他的大女儿,雪大风急,崎岖的山路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好不容易翻过山梁,树丛中忽然跳出了几个当兵的。这些人是红军,他们头戴红五星,身穿灰军服。红军要求祖父退回去,说前面就要打仗了。祖父知道枪子儿不长眼睛,慌忙带姑妈改道行走。姑妈那时还不到二十岁,一双粽子似的小脚无论如何也走不快,这一绕道又多走了一天,好不容易赶到那座小镇,姑伯却因打仗已经离开了这里。祖父和姑妈因盘缠不足无法返回,忍饥挨饿在那里整整待了五天。望着山坡上的皑皑白雪,姑妈恨不得它们马上变成白米细面。
姑伯年龄大,平时很少说话,但对姑妈还知道关心。只是几年过去了,他们一直没有生孩子。姑伯的爹妈埋怨姑妈没本事,经常给她脸色看,直到有一天知道不能生育属姑伯的事,姑妈的境况才逐步得到了改善。
还是个雪天,姑妈的婆婆托人抱来一个刚满月的男婴,这婴儿就是我以后的表哥。
姑妈一辈子没有生育,爱这孩子却胜过爱自己的生命,早晚都把表哥抱在瘦弱的怀里。熬米粥、打面汤,一口一口地喂。跑东家、走西家,央求村里哺|乳期的母亲把多余的奶水让给表哥吃几口。历尽艰辛,表哥终于长大成|人,除了家里人以外,谁也看不出姑妈和表哥的非血缘关系。
93。奶爸(6)
表哥娶媳妇了,表嫂生孩子了,表哥的三个孩子也结婚了,姑妈的头也雪一样白了。***白了的姑妈身板依然硬朗,每天还是早起晚睡帮表嫂干家务活,有时还织草袋子、编草帽,整天都忙碌着。表哥说表嫂劝,姑妈还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活儿。
这个冬天大雪刚刚停下,姑妈就在门口滑倒了。摔伤了腿,姑妈整整在炕上躺了一个冬天。表哥找了好几位骨科大夫,最终还是没有得到根本治愈,走路的时候必须靠一根拐杖和一个小板凳来支撑。
姑妈的话忽然少了,对佛却更虔诚了,每天早晚都烧香磕头,而且准时到村头的小庙里和其他居士一起诵经,刮风下雨也不间断。看着姑妈走路的艰难样子,表哥很心疼,就劝她在家念经不要去庙里。这时她才说了真话,她说她要抓紧时间多做善事,为儿孙后代多积些阴德,让佛祖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给姑妈送葬的那天,满天的雪花就像是一群群玉色蝴蝶,飞得山坡上下到处都是。
姑妈走了两年了,每到冬天下雪时,表哥、表嫂都会把姑妈的遗像敬放在客厅的桌子上,点着蜡烛、香,供上点心、水果。他们要让姑妈看雪,看那满天飞舞的雪花。他们说,姑妈是雪天走的,下雪的时候也一定会回来的。
三叔
三叔,是我父亲的堂弟,也是我的小学老师。小时候我最怕的人除了祖父就是三叔,因为这位兼老师的叔父对我要求很严格。
三叔个头不高,而且瘦弱,我们那地方原高坡陡,健壮的小伙子挑两筐土粪爬坡健步如飞,而三叔空手行走也非常吃力。可是做老师的三叔非常威严,在学校里经常板着面孔,很少有笑的时候,特别是那一双小眼睛,迟早都盯着我,使我从不敢乱说乱动。
我们家住在学校后面,学校打预备铃再向教室跑都能赶上上课。正是因为距离近,有一天下午,我因为着迷地看邻居家买回的一群兔子竟忘记了上课的时间。放学后,三叔直接撕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到了祖父跟前,结果我不但遭受了一顿饱打,而且还被取消了吃晚饭的资格。为这事,我好长时间躲着三叔不和他说话,三叔却像什么事也没有生似的,丝毫没有放松对我的监视,照旧按时检查我的作业,坚持向祖父汇报我的种种表现,并且每天催促我到校上课。那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咬着牙根恨他。一个星期天,他在我家井台上绞水,知道他提不动会喊我帮他抬,于是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溜出了家门。等到他大声喊我帮他抬水时,我早已跑远了。
虽然对三叔有意见,但心里还是佩服他的。他的知识很渊博,我想知道的他都知道,我提的问题他全能解答,特别是他讲的语文课是我最爱听的。那个年代,除了领袖的著作什么书也没有,就连《唐诗》《宋词》也是买不到的。三叔就是我的书,他一口气就能背出几十唐诗宋词来,还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里的故事,他讲起来总让我着迷。在老屋的破窑里,在寒冬的热炕上,在夏夜的月光下,在秋收小憩时的田埂上,我一次次聆听三叔谈古论今、说天文讲地理。我东找西问,手抄了《唐诗三百》,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三叔给我提供的。后来在他的启下,我在家里的破旧箱子里翻出了父亲收藏的《创业史》。就是这手抄的《唐诗三百》和《创业史》,使我爱上了文学,萌了作家梦,以至于后来如醉如痴地读文学书籍,废寝忘食地进行文学创作,把自己的所有业余时间全部用在了读书和写作上。
因为对文学的爱好,渐渐地我和三叔的共同语越来越多,他对我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写作文、写周记、记日记,他经常翻看,而且进行点评。这样,我的写作水平大有长进,不少作文都成了班级甚至年级的范文。从他读我作文时的声调,从他和我谈论时满意的目光,我终于感觉到了一种动力。后来我想,也正是这种严厉又温馨的目光激励着我,引导着我一步步走向文学的圣殿,以至于离开故乡许多年,这目光依然盯着我的后背,使我在做人、作文方面不敢懈怠,不敢马虎,不敢自由放任。
94。奶爸(7)
近些年,我每出一本集子都要送给他批评,他对我的文章还像过去一样每篇必读,而且会谈许多有深度的意见。***2006年春天,长安电视台拍我的电视专题,在我的故乡采访的第一个人就是三叔,他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况下,一口气讲了我许多事,电视台的导演竖起大拇指连声说ok。
三叔教小学、教中学,当了一辈子老师,从来没有厌烦过教师工作。如今,他完全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了,每当听说哪个学生有展有进步时,他的脸上就堆满了笑。三叔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个个聪明懂事,小儿子不但继承了他的事业,而且找的媳妇也是同班毕业的大学同学,现在又同在西安一所中学任教。
我们周姓在故乡师村占多数,历来就有:“周一半,赵一角,剩下李、戴一伙伙儿”的说法,可是从来没有看到周氏族谱。去年冬天回老家时无意中说到这件事,当时三叔正躺在病床上,没想到今年清明节回故乡给祖父母上坟时,三叔把一份手写的“周氏家族的由来及后裔”的资料给了我。我们周氏家族中这一支年纪最长、最了解周家历史的就是三叔了,难为他老人家带病搜集整理了我们周家几百年的历史沿革。遗憾的是,三叔搜集的这些资料只能看出周氏家族的简单脉络,没有反映出周氏家族的详细况。但是,它毕竟是一份珍贵的资料。
令人高兴的是,开春后三叔气色好多了,竟然下病床走出了家门,每天都可以坐在暖暖的阳光下读书看报。祝福三叔,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
三婶
清明节回乡下给祖父母扫墓,刚从坡上下来,三婶就迎上来了。她是跑着来的,满头都是汗。我、妻、三弟,本打算烧了纸就回城的,三婶年纪大了,每年回老家她都要给我们做饭吃。要走,三婶不依,一手拿毛巾擦汗,一手拉着妻的手往家走。
走进三婶家,饭桌上已摆好了菜,菠菜豆腐、凉拌豆芽、芹菜炒肉、香椿炒鸡蛋,还有两瓶啤酒。三婶安排我们坐下就进了厨房,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过后,三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就放在了我们面前。也许是到了饭时,也许是从小就爱吃面,我和三弟都吃了两碗。三婶望着我们,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三婶的笑,是熟悉的。她的笑曾给过我无数精神支持和鼓励。
三婶高挑个儿,瓜子脸,细长的眉毛,乌黑的眼睛。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有文化,特别善于处理那些复杂的问题和事,是那种农村少有的能干媳妇。
三婶毕业于一所技术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在陕西重型机械制造厂工作。和三叔结婚不久,三婶就回到了农村。因为三叔的母亲去世早,姐姐出嫁,妹妹在外地工作,三叔在学校做老师,地里和家务活都要年迈的父亲一个人去做,问题和困难实在太多。三婶处理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但是要放弃城市生活到农村当农民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抉择是痛苦的,以致许多年后三婶还对我说,当时她是流着眼泪走出工厂大门的。还有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原因,那就是工厂当时在裁员,三婶把自己可以留下的机会让给了她的一位同学,这件事是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的。
三婶回到农村,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那时候,三婶还没有孩子,我几乎每天都跟着她,她走娘家时也带着我,我就像是她的小尾巴。当然,三婶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也全归我了。
那个年代,乡下孩子放学后都要帮家里人干活,不是放羊喂猪就是割草捡柴火。祖父对孩子要求特别严,干活的数量、质量都有严格规定。虽然我从小就听话,但也有贪玩误了事的时候。一次,我跟一帮孩子追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到黄昏的时候才想起捡柴火,我拼命地捡呀捡呀,可是筐子还是没有满。这个晚上,祖父没有打我,可是把我关在门外,不让回家也不给饭吃。眼看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我急得直流眼泪,这时门开了,是三婶,她悄悄把我拉着进了她的屋子,示意不要吱声,塞给我一个馒头要我快吃。这个晚上,三婶批评了我,说我不应该贪玩误了正事,让祖父生气。三婶说话时还是和平时那样带着笑,我却认真地向她保证,以后绝对不再犯错。
95。奶爸(8)
三婶是父母的独生女,按说是从小娇惯大的,可是她的自理、自立能力特别强。***三婶先后生了四个孩子,没有婆婆帮忙,三叔工作忙也顾不上,每个孩子都是她一人经管,缝衣做饭、喂鸡养猪、下地干活,抽空还要回娘家看看自己的父母双亲,忙得一天到晚走路都是小跑。为孩子她费尽了心血,堂妹是她的大孩子,体质弱,一生下来就闹病,她抱着孩子大小医院地跑,一直到孩子恢复健康。二堂弟患严重细菌性痢疾,她在医院整整守了一个多月。三婶、三叔教育孩子也有一套办法,其中两个孩子大学毕业,另外两个学习也都不错。
孩子是三婶的生命,也是三婶的骄傲,说到儿女孙子时总是滔滔不绝,脸上挂满了笑。如今堂妹的孩子都读大学了,每逢周日还要来她家里过,我问她累不累,她笑着说:“咋不累呢?可是看到这一伙儿就说啥也不累了。好!好着哩!人一辈子不就图个这么?除了娃娃,你说还能留下个啥!”
离开家乡后,我回老家的次数在逐年减少,有时过春节也不回去。三婶对我的关心从未减少,总是托人带信过来,操心着我们一家,每每想到这些,总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
三婶已经年近七十了,身板还挺得直直的,头上也没有多少白,走起路来依然是一阵风。对生活,她迟早都是满足的;对亲人,她总是充满着爱;对子女包括我们这些晚辈,她脸上永远都是宽容、慈祥、和蔼的笑。祖父母在世的时候,我对三婶的这种感觉还不十分明显,祖父母离开这个世界后,只要想起故乡的亲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三婶。
四叔
四叔,是地道的农民,一直在乡下生活。
祖父常骂四叔没出息,说他“讨饭都讨不到一口热的”,是“打牛的后半截子”的命。事实上,四叔从来没有讨过饭,侍弄了一辈子牲口倒是真的。
四叔从小不喜欢读书,就爱驴马牛骡。他捧起书本打瞌睡,一做作业就头痛,对上学没一点儿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生产队的饲养室。每天放学后,四叔都要往那里跑,不是帮饲养员给牲口添草加料,就是帮赶马车的人牵牲口。大人们怕牲口伤孩子,绝对不允许小孩儿靠近骡马这些大牲口,可是四叔例外,因为生产队的牲口四叔都牵过,而且没出过任何事。
小学六年制,四叔上了8年。毕业后已经17岁了,在区委当书记的哥哥给他找了一份工作,让他到镇子上的机械厂当工人,四叔去了半个月又背着行李回来了。
祖父问:“打灯笼都寻不下的事,为啥不干了?”
四叔低着头,不说话。
祖父火了,把正在吃饭的碗摔在了地上。
“说!为啥?”祖父的声音像炸雷。
四叔吓得往后退,说:“不想干。”
祖父更加生气:“那你想干啥?”
四叔说:“吆马车。”
“羞先人哩!咱哪一辈子亏人了?滚!”
祖父气得半夜没睡着,后半夜才回过神来。他想,两个儿子有一个在外面干事,留一个在身边干农活也好,何况自己也上年纪了,迟早要有人来接班,不然,家里这一摊子还真的不好收拾。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祖父就到官路上拾粪去了,回家后再没问四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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