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情人》 第 1 部分阅读 第一章 对言若水而言,搭乘大众捷运系统,是他三十二岁的人生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决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换言之,如果不是他那辆奥迪房车送厂保养、他落拓不羁的大哥接连两天泡在女友家过夜未归、以及他那日理万机的父亲一大早便让司机送往机场赶赴上海,他的行程里是不会出现「搭捷运」这件事的。 三个同时发生的「偶然」,让他生平第一次与这个城市里多数的上班族及学生通勤族一样,为了避免塞车,选择最直线、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在初冬明亮的晨光中,搭上捷运新店线,揭开他变化有限的上班序幕。 他住在新店郊外半山腰的别墅社区「漱石山庄」中,离碧潭很近,下了社区巴士后,他径自在总站上车,开始不短的上班路程。 他看看表,八点十分,估计九点前可以到达办公室,便从容不迫的从公文包中拿出工作参考用书翻阅起来。 总站的人并不多,宽敞明亮的车内空间使他心情十分舒畅,由于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所以头也不抬,耳边只稍加留意所播报的中英文停留站名。 约五、六站后,上车人潮渐增,他略微一瞄,车厢座位几乎已满,理所当然的,他身边的空位是被拣择的对象之一。 空间变狭窄,手脚也开始局促起来,他目不斜视,精神仍勉力集中在字里行间,一向嗅觉敏锐的他,鼻端渐被身旁隐约传来的女性发香所引逗,是一种介于青草与甘橘之间,颇令人愉悦的味道。 他保持着阅读的姿态,忽然有些心猿意马,因为一片波浪状的黑发,栖息在他的手臂上,让他右手背酥痒微刺。他眼角余光一瞄,身畔的女性刚好侧倾四十五度上半身,捡拾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他耐心地等她直起身,不由自主的扫视那截黑波浪,当她重新直起背,将长发甩开,那特殊的发香再度扑鼻而来,直窜心脾,让他心绪有些浮晃。合上书本,先探窗口外不断穿梭而过的大幅广告招牌,再直视前方,两位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大胆的盯着他瞧,没有半分羞涩,习惯被异性注目的他也不禁掉开视线,朝右手边随意一瞥。 然后,他的视线被定住了,不太容易被引发好奇心的他睁大了眼,仔细辨视着身边女人手上正在阅读的书本封面字眼。 女人手指纤长,有三只横过中间两个关键宇眼,其余头尾分别是「完全」、「手册」。他不太能确定方才自己是否一时眼花,因为大刺刺的在公众场合阅读这本书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他的视线停驻在她的手上有好一会儿,久到他眼眶都酸麻,好不容易她在翻动纸页时,手指移动了一点--他见到了那两个字,颇为怵目惊心的在她手指间闪烁。 他别过脸,两个高中女生的小头颅凑在一起,不时的在窃窃私语着。他应该早已习惯异性的注目,然而如此不掩饰的被打量,令他不由得皱起那两道像经过修剪的羽眉,眉心因主人惯性的拢起,有两道浅浅的褶线,让那张过于光滑的脸上添加了些岁月的痕迹。 公馆站车门一开启,上下车的人潮便拥挤、混乱了起来。一群年轻人急着要下车,在经过他这排座位时,身后背的沉重的登山包擦撞过身边的女人,害她身体不得已往他倾靠,。连手上的书也被打落,直掉进他大腿间。 女人很快地恢复原先的坐姿,却犹疑着不敢探手直取书本,他拿起那本薄巧的书,递过去,再确定一次那本书的书名正如所见--「完全自杀手册」。 女人偏过头,说了声谢谢,语调平板、无生气,略微低缓沙哑。 他眼皮一抬,迅速扫过那张一直被波浪发丝遮住的面容,心底暗自一惊--那张脸,白得不象话!紧绷的皮肤使瘦削的颧骨稍高,鼻梁细直,鼻头却似小孩般娇圆,下面配了一张在巴掌脸上略嫌丰厚的唇,眼睛大而无神,横过的两道细黑的眉并没有振奋精神的作用,浑身散发着慵懒、颓废的气息,老实说,他还觉得更似吸毒后虚幻恍惚的面容。 女人穿着单薄,上衣是一件薄薄的雪白软毛衣,下着膝盖破洞的淡蓝色牛仔裤。如果不是她身上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他简直就要认定她才刚从整夜狂欢的摇头派对中归来,还看着一本对人生充满绝望的书。 对了,绝望!那对无神的大眼,闪过的疲 惫神情中还包含了对周遭的淡漠和绝望。 女人似乎累了,收起书本放在膝上的软布背包里,闭目养神起来,他收回注意力,不再打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列车通过台北车站时,他的肩头有些沉重起来,而且颈侧刺痒无比,他不再观看窗外的景致,回头往旁一瞧,女人竟然睡着了!她半边脸贴着他的右上臂,合上的两排睫毛直而长,没有施脂粉的五官在宁谧状态下显得幼稚许多,头顶上的细发搔着他的颈子,他不自在的扭动肩背,想拂去皮肤上的不适。女人浑然不觉,似乎在他肩头找到了能让她彻底休憩的好所在。 他没有试图推开她,刚才那一眼他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疲累,这样的举「臂」之劳他并不介意,他们是很快就要错身而过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车行经圆山站时,她背包里响起了悦耳的手机铃声,是一首流行歌曲,响了数声,她仍沉睡梦中,没有反应。 他按耐不住,终于伸手轻拍她的肩。「小姐,小姐,妳的电话!」 她蹙了蹙细眉,眨动一下眼皮,倏地直起背脊,慌忙地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按了开关,急促地喊着:。「我就快到了,这里是--」她向窗外张望着,似乎一时认不出地标来。 「剑潭站。」他在一旁接口道。 「对,剑潭!我快到了,你等我一下,别走--」她眼睛瞬间亮起,懒劲一扫而空。 「你说什么?」不到两秒钟,光明乍逝,她垂下两肩。「你根本还没出门?!为什么?」热切的语气明显的冷却。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女人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你连点机会都不给我,而且还选在这个时候,你还是人吗?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来不来?」轻而冷的嗓声带点哭音。 停了两秒,她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语调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对着手机道:「我会让你后悔的,你永远也不会有回头的机会了,你等着瞧吧!」她决绝的合上手机。 紧抓住背包的十指指节泛白,他顺着她的手指往上一看--她眼珠覆上一层薄雾,淡唇紧抿,胸口急促的起伏着,白皙的脸蛋有些泛青。 双连站到了,她蓦然起身,飞快地窜出车厢:他一惊,两脚像长了脑子一样,竟有自己意识地追了出去。 他发现自己早已过站了,却管不住脑袋不断催促的警铃声--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她没有离开车站,而是直奔反方向的月台。她左右快速张望着来车,离轨道很近,两足尖已快超越黄线,她视而不见,紧盯着来车方向。 他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看见她仓皇地眨着大眼,侧脸颊上还有不停 滚落的泪水。月台边线的红灯一颗颗亮起,列车进站! 他屏住呼吸,没有移动。 闪着红眼的车头快靠近他们时,她突然闭起眼睛,越过黄线,上半身前倾,两手像双翅一样向后抬高,宛若腾空而飞。 电光石火间,他伸出长臂,一把掣住她的手肘,往后用劲一扯,两人同时仰跌在地,他成了她上半身的肉垫。 候车的乘客们不明所以的看着跌成一堆的两人,但注意力很快就被顺利进站的列车所吸引,随即鱼贯而入车厢,没有人察觉这班列车险些变成杀人凶手。 惊魂甫定,他抚按了胸口一下,呼出一口气,才发觉身上柔软的女体动也不动,他扶直她的背,她的头直接歪倒在他肩上,两眼闭合。 他伸出手指按住她侧颈脉搏,微弱地在跳动着。 她居然昏过去了?! www。shubao2。com 「言医师,言医师,病人醒过来了!」护士李帆推开他诊疗室的门,他从病历表中抬起头来,绽开温和的笑。 「知道了,谢谢。」他微微颔首。 李帆心漏跳了一拍,她总是迷惑于那个微笑,纵使它没什么特殊含意。 「病人点滴打完了,是否还要继续留下?她似乎有些困惑。」李帆靠近他的桌面,将他清俊尔雅的五官看得更清楚了。 「我过去看看。」他起身收拾好摊开的档案,推开扶手椅。 「对不起,言医师,请问--」她两颊泛红,停顿了一下,「她是您的朋友,还是--我没别的意思,是怕怠慢了!」她摇摇手。 「朋友或是路人现在都是病人,没什么差别。」他笑拍她的肩,「去忙吧!」随即走出诊疗室。 值班时间已过,他早该回去,今天晚上还有个约会,但是他特意留下,等着她醒过来。 走到三零二病房前,他轻轻敲了门,推门入内。 她抱着膝,面向窗外,听到动静,才转过来看向他。 她看来气色好多了,也许因为躺了几个钟头、打了营养针进去,面色不若早上苍白,只是眼神依旧淡漠无力。 「主治医生刚刚来过了,我没事,只是太累了,他说我要问过你才能走,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她推开棉被,作势要下床。 「等等!」他按住她的肩,拉了张椅子坐在床沿。[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沈彤是吧?很抱歉,我们不知道妳的姓名,只好看了妳钱包里的证件,妳确定妳现在走出去不会再出事?」他端详着她的表情。 「出事?不会吧?我这几天太累了,吃的少、又熬夜看书,注意一下就行了,不会再这么倒霉了。」声音依旧低而缓,没精神。 他瞅着她,羽眉一边挑起,探索着她的神情,她则不解的望着他。 「如果妳继续看不开,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她转动着眼珠,像是听不明白他的暗示,只好耸耸肩。 「沈小姐,再怎么对人性失望,都不该用伤害自已的方法来报复他人。妳真以为妳若自杀成功,他会内疚一生?」他挑明了说,不想再浪费时问打哑谜。 现在的年轻人,泰半都以为地球是为了自己而运转,一旦稍有失意,便全然承受不了被拒绝的打击。有机会应该让他们来医院见识见识生老病死,这样他们才会知道拥有完整而能随意驱使的身体是多么珍贵的事。 她歪着头思索着,随即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起来了,你是早上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男人!原来是你救了我,多谢了。不过我没有要自杀,我只不过是贫血,加上太激动才晕倒的,你多虑了。」 他摇摇头。「沈小姐,妳欺骗我没有用,生命只有一次,妳没有后悔的余地,而妳男朋友却可以很容易就让时间冲淡了此事,我劝妳想开一点,别伤了家人的心啊!」 她一脸啼笑皆非。「我没必要骗你,难不成要我发誓?」 「妳不必对我发誓,妳只要对得起自己就行了。再说,大庭广众下表演这一段是个错误的示范,妳有没有考虑到会影响多少人?」 他语重心长的说着。等了半天不见她悔悟的表情,反而浮现了恼羞成怒的情绪。她二话不说跳下病床,俯视他道:「你这人真是说不通耶!就说我不是自杀了,你还非要我承认不可,告诉你,我还得养孩子呢!能死到那里去?」 他当场楞住,眼眸顿生问号,狐疑地看了她的小腹一眼,平扁的瞧不出端倪来。而且,他看过她的各项检验报告,她并没有怀孕,钱包里的学生证也证明她还是个大四学生,那要如何生养孩子?八成又是随口胡诲的脱罪之词。 「是吗?那么妳背包里的那本书又是怎么回事?」他指指她肩背上的背包。 「哪本书?」她半玻ё叛劭此鋈徽抛斓溃骸膏福歉霭。鞘俏讼潘玫模 ?br /> 「对不起,我没听清楚,请再说一遍!」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那是为了吓他让他后悔用的!」她状极自然的谈论此事,没有半分忸怩,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我记得他根本没来赴约不是吗?」 她瞪大了眼。「你这人真八卦,偷听我讲电话。没错,他是不肯来,这是我的失算,行了吧!」 「所以妳一时激动,就想跳轨自残了事?」他抬眼睨着她。 她无奈地摊摊手、翻翻白眼道:「就跟你说了我没要自杀,怎么你老要这样编派我?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晕了过去嘛!」她甩开颊边长发,径自往门边走去。「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免得我家小鬼的随车老师没见到我,又把他送回幼儿园去。」 门推了一半,她突然停住动作,回头朝他走去,在他跟前弯下腰,定睛看了他白袍上的名字。 「呃--」她略微尴尬地抿抿嘴,「言医师,你就好人做到底,借我医药费吧。反正你有我的数据,我跑不掉的,而且我的学生证可以押在你这里。」她从背包里翻出钱包,认真的将学生证件抽出递给他。 他看着这张颓废气息已消去一些的年轻女孩,然后站起身来,从白袍口袋里拿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宣传卡片,一手接过她的证件,一手将卡片放在她手上。 「十二月二十四日那晚,教会有许多不错的活动,如果那天妳过来参加,我就把证件还妳。」 她瞄了一眼卡片的内容,再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这招不错!你比街上那群摩门教徒还厉害,不过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传教士,单靠你这张脸平常业绩就很不错吧?」 他闻言一愣,继而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抽动的脸皮。 「我平常遇见需要教化的人并不多。沈彤,十二月二十四日见!」 www。shubao2。com 对沈彤而言,圣诞节属于狂欢节日的代名词已成过去。 百货公司美仑美奂的应景装饰、随处可闻的圣乐飘飘、同学们争相邀约的疯狂派对,每一样都比十二月的冬季更令她感到椎心刺骨。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在家和小鬼蒙头大睡,而不是走在大街上看无数擦身而过的情侣成双成对,因为那只会突显出她的形单影只。 她再次瞥了一眼手上卡片打印的地址,确认不远处有着璀灿灯饰和巨大耶诞树的教堂就是目的地。 这是座有了年龄的老教堂了,从前坐公车经过时,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会踏入此地。不过从两个月前开始,当一连串的事措手不及的对她迎面痛击,她就再也不会对自己说--「这是绝对不可能会发生的!」 就像现在,跟着母亲拿香拜了二十一年菩萨的她,还不是走进教堂!虽然那不意味着自己就要受洗成教徒,但毕竟不是先前能预想到的。 她推开教堂大门,令她肃然起敬的诗歌诵读声顿时包拢 过来,所有的教友们整齐的排坐成两列,虔心地歌颂在十字架上为众人牺牲的我主伟哉。 她眼尖,很快地找了个最靠近大门的空位,弯腰驼背地前进钻到座位上坐好,旁边的教友友善的朝她咧嘴一笑,塞给她一本圣歌歌本。 她勉为其难的接过,有口无心的跟着唱,黑眼珠东瞟西瞄的寻找言若水的踪影。 他不在这里?!她很努力的巡视了三遍,没有相似的身影,或许她漏看了也不一定,他应该不会忘记约了她这件事吧? 唱诗歌很快就结束,接下来是戏剧表演,就是耶苏诞生在伯利恒之类的故事,台上的人忘情的演出,台下的人目下转睛,虔诚地观看着每年同样的戏码。 教堂内温柔的晕黄灯光、肃穆圣洁的背景音乐、温暖的空气让她的心出现了久违的沉淀,四肢百骸有种难言的舒坦,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皮有些沉重起来,一阵恍惚-- 不!她不能睡着!她用指甲猛掐自己的大腿、搓搓面颊、揉揉太阳穴,再度寻找言若水的踪迹。 这家伙!她可是依约前来了,却不知他人在何方,难不成真要她观完全程才能闪人? 她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家里的小鬼会把邻居王太太给整死,但是她现在也不能潇洒走人,她的东西还在他那里。 她只好半昏沈、半清醒的撑在那里,手臂上的指甲印不消半个钟头已布满,她正想闭起眼睛放弃与睡神挣扎之际,伟大的牧师更宣布节目表演完毕,接下来是众教友交换礼物、彼此交流的时间。 她跳起来,聚精会神的穿梭在满溢喜气的信徒间,想捕捉言若水的身影。她像无头苍蝇似绕了大堂几圈,甚至站到讲台上向下采寻,但众人之中就是没有那张出色的脸! 她颓然的垮下两肩,慢慢地走到门口--只好找个时间到医院找他了。 她打开大门,也没看清,头便撞在一个胸怀里。 「沈彤!这么快要走了?」是他! 她揉了一下发痛的鼻梁,看不出来斯文的他肌肉还颇硬实的。 「一点也不快!我找你很久了,过来!」她抓起他的衣袖,直接走到教堂外的人行道上站定。 他今天很不一样,全身穿着时尚休闲服,看得出来绝对不会是刚从家里出来,比他一身白袍时更引人瞩目。 但是她没心情、也没多余的时间欣赏眼前的美男子,她绷着小脸道:「你这个教徒倒是虔诚,我这个非教徒等了你大半天了,你是故意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今晚另外有约,但我算准时间到这儿的。」他心情看来颇佳,迷人的笑容没停 过。 「你算准时间?你本来就没打算要从头到尾参加这个活动?那你叫我来干嘛!」一把火从心底燃起。 「妳不喜欢这样的宗教气氛吗?这里的教友都很不错,妳待久一点就可以交到不错的朋友,他们可以给妳正向的力量,妳才不会老钻牛角尖。」 「你就算要替别人找救赎,自己也该投入一点吧?你这个教徒都不参加,凭什么叫我来?」她盘起双臂,仰视身材顽长的他。 「我没跟妳说我是教徒啊!」他也学她交抱双臂。「我的母亲曾是这里的老教友,这样算是有连带关系吗?」 她大眼一睁,所有的慵懒都消失无踪,而那张在现代来说称得上有型的丰唇微张,瞪了他老半天讲不出半句话来。半晌,终于低下头去打开背包,拿出蓝色大钞塞进他大衣口袋里。 「算你行!钱还你,证件可以给我了吧?」 他将钱从口袋拿出,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掌心。 「妳既然没有食言,真的来了,钱就不必还了。」他还是那个温柔的笑,但看在她眼里却极为刺眼。 「不要是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这可以让我和小鬼吃上两个礼拜呢。那就在此别过,不必说再见了。」她转头就走。 「妳的证件!」他扬扬手上的学生证。 她回过头,也不看他,随手一抄就放进背包里。 「妳真的不再进去了?」他指指教堂。 她歪着头看他。「这医师,下次替别人拉业绩时要先瞧瞧她信什么教,我是拜妈祖的,你就别这么瞎热心了吧!」 「我只是想和妳多聊聊,妳信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打起精神别再伤害自己,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快乐一点!」他诚心地说。 「你今天晚上去了哪里?和谁?」她没头没脑地突然冒出一句。 他有些错愕,顿了两秒,还是坦言,「和我女朋友到晶华酒店吃饭。」 「站在你的位置上,说任何话都是容易的。如果我像你一样,吃、穿不用愁;闲来无事到大饭店陪女友烛光晚餐;平时受人仰慕,偶尔救到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可以像个救世主一样说些乐观向上的心灵鸡汤小语--言医师,我也想要开开心心地什么都不管,但是我家里还有个小鬼等着我回去弄他上床睡觉;睡前我还得算一算下个月的伙食费够不够?下学期我能不能顺利毕业?我该去哪里找个薪水多一点的兼差来养家活口?我有时间在这里听你说教,还不如早点回去把小鬼接回家省点保母费!」她喘了一口气,抿着唇不再看他。 他静默着,注意到她睫毛上闪着一点泪光。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让妳在外面待久了些,我送妳回去吧。」他柔声道。 「不用了,捷运很方便。」发了顿牢骚的她声音有些低弱。 「看在我救过妳的份上,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她看了一下手表,八点半,也好,起码下车不必再走一段路。 她点点头,跟着他步行过天桥到对面停车场取车。 隔着一段距离,他按下了遥控锁,她看见了那辆白色奥迪车闪着车后灯。 上了车,她看了眼车内配备--她同学的父亲也有一部同款的车,这辆车的价值足以让她舒舒服服的等着毕业。 「妳家里真的有个孩子?」他转动方向盘,状似不经意的问。 「我也希望是假的,不过上天不想看我快活,塞了个小鬼给我,我又不能抗议,只能照单全收。」她叹了口气。 他不可思议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不像在撒谎。 「他父亲呢?」他小心翼翼的问。 「三个月前升天了。」她偏过脸面向窗外。 她那天果真不是想自杀,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事?看她的身材实在不像有过孩子,而且还在念书的她有何能耐扶养一个孩子? 「妳父母不能帮忙吗?」 「就是因为他们连自己都帮不了,我才会过得这么累。」 她才二十一岁,当未婚妈妈嫌早了些吧!他想起那天在捷运列车上看到的她,不是颓唐,而是因生活的折磨所显出的疲累。 「妳现在在哪里兼差?」 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他扶手下的置物格里。 「我在这家咖啡厅工作,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不用来捧场了,大老远来喝一杯咖啡没什么意义,反正我也可能不做了。」 「为什么?」 「钱太少了,小鬼晚上的保母费都快不够了。」 车子驶进巷口,她指着其中的一栋楼房,「就是那栋,我住六楼。」 他发现这里的住宅环境品质并不差,算中上阶层,走到捷运站大概要十几分钟路程。 「谢谢你,我上去了。」她向他挥挥手。 「我们算是朋友吧?」他将头探出车窗外,「有我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别客气!」他拿了张名片,背后书写了手机号码,然后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看了一会儿。 「很少有人会喜欢和麻烦作朋友的!再见,言医师。」她头也不回的奔上楼。 他僵坐着不动,忽然觉得晚上那顿耶诞晚餐的愉悦逐渐淡去。 第二章 这家咖啡馆座落在静巷里,并不十分好找,加上外观又不显眼,言若水只好将车停在大马路边,走进巷子步行十几分钟才找到。 他其实不应该来的,昨天才和女友陈馨有了不愉快,按照往例,他只要在两天内出现在她的办公室,献上一束她钟爱的紫玫瑰,娇娆的陈馨一定会立即露出甜笑,释尽前嫌;但接连几天医院的工作忙碌,加上他前天主刀的病人因并发症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他丝毫提不起劲做这些事。 离开医院,沿着捷运的路线开着车,在一处红灯前停住,他右手摸索着扶手下方置物格里的零钱,准备买瓶矿泉水解渴,结果连带地将那张沈彤留下的名片夹带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车子已开下高架桥,弯进最靠近那家咖啡馆的主要道路。 这里离她就读的大学很近,也许因为地缘因素她才选择在这里工作。 推开那扇棕色木门,暸亮的女声迎面而来。 「欢迎光临!」 他微讶,那不是他预期的声音,但站在吧台内正低头忙着的的确就是沈彤,原来她也可以有这么清朗的音色。 她今天将那头波浪长发扎成两束发辫垂在胸前,穿了件绿色紧身毛衣,他头一次注意到那张瘦削的小脸之下,有个曲线分明的躯体。 「妳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他站在吧台前。 她抬起头来,显然很惊讶。 「是啊,期末考还没到,暂时不必熬夜。」她友善的笑着。「想喝点什么吗?」她将menu推到他面前。 他发现,前两次见面少有笑意的她,一笑起来,弯起的丰润的唇有种媚态,但搭配着无邪的大眼和圆巧的鼻头,却形成一种特别的风情。 「拿铁。」他在她前方的高脚椅上坐下。 她低垂着头调制着他要的咖啡,半天没听到他说话,抬起眼,才发现他在垂视她,温和的眼眸中带着凝思。 她不以为忤,好奇地问:「你今天看起来比较累,病人比较多吗?」 他轻笑着摇头,但她的慧心带给他一阵暖意,陈馨是不管这些的。 她突然转身从壁柜中拿了盒食材下来,背对着他在处理东西,不一会儿,她回过头,端了一壶热茶和茶杯放在他面前,笑道:「咖啡别喝了,这是养生茶,比较不伤身,我请你。」 没有等他反应,她拿了menu绕过吧台,走到新进来的客人桌旁,向客人解说着餐点的特色。 她下半身是件黑色长窄裙、黑色短靴,身形虽不若陈馨丰腴突出,但纤巧有致,有种不张扬的美感。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作比较,他中止了思绪,调回视线,啜了一口茶。 回到吧台内,她将menu交给厨房,自己则开始做色拉部份的前菜。 「家里还好吗?」 「嗯。」她点点头,似乎不欲展开话题。 「生活--有困难吗?」 「暂时没有。」她微蹙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 「谢什么?妳根本没向我开口,我什么忙也没帮上。」他笑。 「有的人连问都不问的。」她耸耸肩,那似乎是她的习惯动作,一种对生活无耐的承受姿态。「哪天我向你开口,你别跑就行了。」 他发出一串朗笑。「如果是钱,那不是问题;如果是感情,妳就得自已帮自己了。」他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倾着头,咬着下唇。「我想开了,男生都是差不多的吧!交往了两年,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竟在我最倒霉的时候提分手;可笑的是,搞了半天,原来他早就和我们系上的系花来往半年了,理由还是--」她突然噤口,低下头继续忙手上的东西。 「是为了妳家的小鬼?」他忍不住揣测。 「当然不是!」她险些失笑。 「那么,对一个这么特别的女生,他还有什么要求?」他不该再追问,那逾越了作为一个普通朋友的本份,然而内心一股驱力让他比平日唐突。 「谢谢你的安慰!」她白了他一眼。「告诉你也无妨,他认为交往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还不能进展到那个阶段,可见我不够爱他,他既然找到了能配合他的女生,就没必要再和我牵扯下去了。」 「妳指的那个阶段是?」他想确定一下她的意思是否是指亲密关系,却见她不客气的瞪着他,遂识相的转移话题。「他应该尊重妳的坚持。」 「不!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够爱他。只是他在我家一团乱的当口提出来,我一时承受不了,当时为了留住他,什么手段都想使出来,我甚至已经决定好了,如果他肯赴约,他想要,我都可以给他--」她神情瞬间黯然。「没来也好,想到自己曾经这么愚蠢,就有点受不了!」 她突地绽放一个雨过天晴的微笑,彷佛已事过境迁,但他却看到了那双清澄大眼底的落漠。 也许无法交浅言深,他还不是那么了解她,对她的背景也多数是拼凑得来的概念,但从她字面上的表意而言,她并不随便和异性深入到现代男女已逐渐不在乎的性关系上,那又为何轻易地生下孩子,将自已陷入困境里? 还是孩子的父亲给了她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从此如履薄冰的走在情路上? 但是她的坚强是无庸置疑的,她甚至还坚持完成学业。 「妳还会再遇见更好的男生。」他由衷地祝福着。 「再说吧。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让我不再想他,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她端起厨房交给她完成的热食,走出吧台,放到客人面前。 喝完手中那杯茶,他站起身,等她回到吧台。 「我得走了,下次见。」他确定她安好,今天抑郁的心情好多了。 「等一下!」她收起他那壶热茶,在吧台内不知忙些什么,接着递给他一杯纸制外带杯及一根吸管。「路上喝吧,别浪费了。」 她不再看他,两手继续忙碌着。 他拿起装在纸杯里的热茶,注视着认真在做事的她,不禁开口道:「我说的话永远有效,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知道,我会找你的。」她扬起眉,给了他会心的一笑。 走出咖啡馆,他忽然觉得今天不再那么难受了。 www。shubao2。com 他手指轻巧的按压病人肩胛骨旁隆起如鸽蛋大的肿瘤,问道:「这样疼吗?」 病人摇摇头,忧心忡忡。「不疼,只是感觉它愈来愈大,不太对劲。」 「先别急,等会儿照张片子看看。」 他转头对李帆示意。「安排他照张X光片,还有病人吗?」 「最后一个了。」李帆书写完单据,正要带着病人出去,诊疗室的门「砰」一声被撞开,李帆急忙护着病人闪到一边去。 陈馨如旋风般进来,将手机往他桌上一摔。「言若水!你是什么意思?这五天连个电话都不打来,你存心的?你就是想让我难受对不对!」 他看了盛气凌人的陈馨一眼,对李帆颔首,李帆赶紧将目瞪口呆的病人带走,关上门。 他面无表情的继续翻阅病历,微掀唇道:「妳不该在这时候来质问我,我在工作,妳没看到吗?」 陈馨「刷」地将他笔下的病历抽出,怒火中烧的大吼道:「我不在这时候来,难道要等你亲自到我家?等你心情好时我头发早白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她手上的档案强行取回,放回桌面,凝重的看着她。 「我这星期都有重要的刀要开,妳就算不清楚也应该要体谅,我不可能随时想着要如何让妳大小姐愉快,我的工作攸关人的生死,不是儿戏!」 她呆住了,眼眶内泪光闪动。「我可以叫爸爸少排点手术给你,你就不用--」 「馨馨!」他出现少有的严厉。 让他这一喝,她眼泪顺势滚落,掩面失声。「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你这也不要、那也不想,可是我会想你嘛!你连通电话也不打,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要我一个女孩子家扯下脸跟你道歉?」 她哭得梨花带泪,一脸精致的妆早已糊了,和在客户面前的精明稳重判若两人。 他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语气缓和了些。「我是该打个电话给妳,但这几天我比较累,有时躺上床就睡着了,没有机会处理我们的事,并不是在气妳,妳想太多了。」 她抬起头,抹干泪,搂住他的脖子。「那今晚到我那儿去。」 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犹疑。 「不许说借口,我问过爸爸了,他说明天你都没事,除非--你一点都不想我。」她嘟起抹了一层橘色蜜彩的唇。 他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点点头,将脖子上的两只手臂拉下。「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上去之前我会打电话给妳。」 她伸长脖子吻了他一下,拿起桌上的手机。「别忘了喔!」笑靥重新浮现,她的情绪来得急,去得也快。 他再次点头,挂了个保证的笑。 她轻快地走出诊疗室,而他的疲 惫感却比之前更甚。 他坐下来,用手抹了把脸,却抹不去心头沉甸甸的感受。 外科主治医师的繁重工作、对病人及家属的承诺、以及无法置身事外的人事倾轧,都逐渐消磨了他当年违背了父亲的意愿,选择医科为一生职志的热忱。 认真及谨慎负责的态度使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治医师;而俊秀的外型让他在护理人员及病人间颇吃得开。他从不流露对医院行政职务的野心,所以比起其它医生,他的升迁及工作中的挫折少了许多。 但近日在各部室流传的耳语却使他烦不胜烦,外科部主任因病逝而突然空出职缺,使得一干有心人士的竞争日益白热化,连从下出言谈论此事的他也被谣传是热门人选之一。原因不在他的资历或工作表现,他在医学杂志上发表研究专刊及论文也都不曾受到如此多的关注,而是他交往两年的女友是此间大型医院院长的掌上明珠。 他不是不明白,可因此波及他与陈馨的感情未免太过,但陈馨日益不掩饰的娇惯习气却使他皱眉,过往吸引他的直率特质成了自我中心、随时随地要求的热情浪漫成了一种负担;偶尔病人的生命敌不过命运,在手术台上从他手中流逝,他当下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及抚慰,而陈馨记住的却是她的生日礼物是否别致、有意义。 谈恋爱对一个医生而言是奢侈的,陈馨带给他快乐过,或许是他太苛求了些,他是不是该排个假好好地整顿一下自已的情绪,而不是任由感情这样消磨殆尽? 他喝了一口咖啡,惯有的浓重口味忽然变得苦涩,他放下杯子,另外倒了一杯水来冲淡口中的不适。他突然想起了养生茶的滋味,温润不腻的甘甜滑过喉咙,没有畅快后的负担感,他有种想再喝一口的冲动。 然后,他连带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黑白分明却无比淡漠的眼睛,静静嵌在一张有着颓废气质的小脸上。 他喝完最后一口白开水,淡淡地笑了。 www。shubao2。com 「铃……」 「铃……」 他摸索着床头柜上响了五、六声的手机,摸了半天摸不到,他移开跨在腰间的修长大腿,斜倚起上半身扭亮台灯。 「言若水,不许接!」陈馨翻个身坐在他身上,抢先伸手拿起手机藏在身后,噘着红润的唇、赤裸丰润的上半身在昏黄的灯光下媚惑十足。 「馨馨,别闹了,可能是病人!」他将手绕到她腰后去,她却将手臂抬高,让他构不着。 他出其不意地将她压制在身下,攫住她的手腕,抢过手机。 一来一往间,铃声停止了。 「不响了,不许回电!」陈馨得意地笑了。 他离开她软馥的躯体,半玻ё叛劭醋爬吹缦允荆皇鞘煜さ暮怕耄种匦陆只呕卮餐贰?br /> 「今晚就是我爸爸找你,你都不许走!」陈馨攀上他的胸膛,密密亲吻他坚实的胸迹 「妳忘了我们的约定了?」他无奈地的揽住她的细腰。 「可是我们很久没在一起过夜了嘛!」她边说边抚摸着他的臂迹她不单喜欢他的人,也迷恋他的身体,他那在外科手术上精巧娴熟的修长十指,运用在她身上可是令她痴醉留恋。 「妳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形了。」他看看数字钟,十二点了。 「铃……」 铃声再度响起,这次他很快的抓起手机接听。 「喂,我言若水。」 「言医师--」熟悉又陌生的女声欲言又止。 「我是,请问哪位?」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我是沈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惶急的声音抖颤着,他几乎可以想象她不知所措且苍白的脸。 「别急!慢慢说。」 陈馨察觉到异样,凑近他耳边倾听,他正色地看了她一眼,换了另一边耳朵听。 「是我家的小鬼,他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直说肚子痛,我下以为意,以为他只是吃坏肚子而已。结果今天晚上下班前,保母急着叫我回家,说他肚子疼得厉害,我回到家,喂他吃肠胃药,一个钟头后,他、他--」她开始啜泣起来,接不下话。 「妳别慌!他现在怎么样?」 「他在地上打滚,嘴唇都青了……我好怕,这么晚了……我、我该怎么做?」她几乎泣不成声。 他推开陈馨,迅速翻身落地站好,沉稳地对沈彤道:「别哭,我马上过去,妳先让他躺在床上,冷静一点!」 合上手机,他抓起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迅速穿上。 「言若水,你又来了!」陈馨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有急诊室的值班医生,你急什么!」 「不是医院的病人,是朋友的孩子。」他扣好衬衫钮扣,披上外套。 「那更奇了,你朋友不会将孩子送医院啊,干嘛要劳动你去看诊?」她跳下床拦住他。 「别闹了!她有困难。」他拉过被单,罩住她未着寸缕的身体。「穿上衣服,别冻着了,我明天打电话给妳。」 「什么朋友让你三更半夜非得亲自去看看不可?」她不放弃的追问,脸色已变。 「馨馨,妳若不相信我,我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拿起车钥匙,冲出客厅,不再理会在背后娇斥的陈馨。 他很快的上了车,踩足油门,奔驰在车辆已减少许多的快速道路上。 他的直 (: ) 第 2 部分阅读 他很快的上了车,踩足油门,奔驰在车辆已减少许多的快速道路上。[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不是不得已,沈彤不会轻易向他求助的。 十分钟下到,他的车已转进她家附近的大路上,他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巷子,将车停在她的那栋大楼门前。 他按了门铃,门一开,他三并两步地进了电梯,直达六楼。 当他靠近那扇半掩的铝门,小男孩的哀嚎声、及女人的哭泣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他冲进屋内,入眼便见到简单的客厅里,三人座的沙发上躺着一个辗转反侧、捧着肚皮、两脚踢蹬的小男孩,沈彤跪在他身畔,徒劳的用湿毛巾擦拭他冒着冷汗的额头。 他倾前一探,乍看一楞--这孩子简直就像七、八岁的学龄儿童,又胖又壮,十足发育过剩的模样,但他记得她说过小男孩仍在就读幼儿园大班啊?! 不及细想,他伸手往男孩下腹一按,一缩手男孩随即惨叫一声。 「言医师--」沈彤站起来,感激地看着他。 「他有没有恶心或呕吐现象?」他抬头问她。 「有!晚上就吃不下东西了。」她抹去脸上的泪。 他摸摸男孩的额头,两手一伸将其抱起,对沈彤道:「马上到最近的医院去,他可能是盲肠炎。」 他利落的抱着男孩快步走向电梯,这才发现,以沈彤清瘦的身形根本抱不动这个孩子,她是怎么把他养成这样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离她住处最近的是一家私立中型医院,他将男孩抱下车,沈彤尾随在后。跨进急诊室,他直接将男孩放在空着的推床上,对值班医师道:「请尽快安排检验,可能是阑尾发炎!」 值班的医师看了他一眼,惊讶道:「言医师?」 他点点头。「麻烦你了!」大概是在什么研讨会上见过他吧。 值班护士拍拍沈彤的肩道:「家属请过来填写病患数据。」 她不放心的看了面色发白的男孩一眼,走到柜台边拿起笔填写数据,写了几个字,她便停顿下来,啃着屈起的食指关节,犹疑地看着护士。 「怎么?有问题吗?」护士看出她的迟疑。 「这个--有些--我不太清楚,一定要填吗?」她指着其中一些项目,她忘了带男孩的就医手册了。 言若水走过来,凑前看了一下她空下的栏目,轻声念道:「生日,身分证号码,妳不知道吗?这是最基本的啊!」 「可是,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啊!」她凝眉思索。「好像是八十五年--不对,应该是八十六年--今年是--」 一旁的言若水已隐忍不祝「小姐!连妳都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 「我爸啊!他最清楚了,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回答我了。」她吸一口气道。 「妳连这种事也要劳驾妳父亲记,妳不觉得太离谱了?」 她讶异地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怎么会离谱呢?他自己的孩子他记得生日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妳说什么?」他满头雾水。 「本来就是啊!我根本没机会填过小鬼的资料,怎么记得住呢?」她回过头继续填写其它地址等没有争议的数据。 「小鬼是妳的--」他终于问出从一开始就该弄清楚的疑惑。 「弟弟。」 www。shubao2。com 守在手术室外,她原本此刻应该满心焦急、忐忑不安,但是她却一反常态的用一双大眼紧盯着坐在身边交抱着双臂、脸朝另一个方向、肩线微微抖动的男人。 她斜睇着他,当那道宽肩抖动得愈来愈剧烈时,她不客气地开口道:「你笑够了没?」 他没有响应,抖动也没有停止。 「我说你笑够了没!」她握住他的肩头,想将他扳过身来看清他的表情。 他猛然回头,一脸正经的靠近她,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有在笑吗?」他调整了扭曲的面部线条,看着挂了满脸问号的她。 「算你厉害!」她不甘愿的回过脸,低下头用食指绞着胸前的发辫。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妳和妳弟弟差距实在太--」他终于露出一口白牙,大声畅笑了起来。 「你还笑!你把我当未婚妈妈已经很过份了,现在又来--」她愤愤的站起来,走到另一个角落去,怒视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调匀了呼吸,按耐住笑意,确信自己不会再失态后,才站起来走向她。 从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后,他就不断想笑,按理他应该深深感到抱歉才对,但却有一股无来由的欢悦和轻松漫过胸口,让他忍俊不祝 「请妳相信我并没有嘲笑妳的意思。」他俯视那张蕴怒的小脸。 「不然我还能怎样呢?你已经第二次帮我了。」她扁扁嘴,眼眶红了一圈。 「别担心!值班医生我认得,妳弟弟动的是小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听出他话里的诚挚,她松了口气,背靠在墙上。 「妳上次提到孩子的父亲,也就是妳的父亲,三个月前过逝了?」他收起笑容,语气里有着关怀。 「嗯。」她低垂着脸,看着自己的脚尖。「和我母亲一起参加社区举办的东部旅游时,车祸意外去逝的。」语调里没有激动,表情有些木然。 他暗自惊愕,原来她身负重担的缘由在此! 「妳没有想过让其它的亲戚帮妳的忙、或者暂时收养妳弟弟?」 她抬眼注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谁会自找麻烦呢?况且那些少有往来的亲戚恐怕还不知道我这弟弟打哪儿来的吧!他当时生了病,连丧礼都没参加。」 「啊?」他愈听愈胡涂,不明白她话里的逻辑。 她直视他眼底,像是要确定自己该不该说这些隐私给外人听似。这是她第三次与他见面,其中两次让他目睹了她人生的困境,且无意间插手了她的生命,她还有何隐讳不能直言的?他是真的将她视为朋友才会深夜赶来相助的吧! 黑眼珠在他五官上转了一圈,最后却停驻在远方的一个焦点上,她轻轻的开了口,「二十岁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生女,因为我母亲生了我之后,就再也生不出一男半女了。由于身负传宗接代使命的爸爸,从不曾抱怨过,所以我以为他是真的爱我妈的。谁知道一年前,我爸突然将我弟弟带回来,求我母亲原谅他,恳求她接纳这个孩子。原来,这个孩子是他长达十年的外遇所生的,那个女人生了重病死了,他只好将孩子带回家。我妈听了当场晕倒,之后一个礼拜不和我爸说一句话。」她别过脸,忍住涌上眼底的湿意。 「她终究还是坚持不了多久,毕竟我父亲是单传,的确需要对沈家有个交代,所以她很尽责的带我弟弟,让他上私立幼儿园、吃好穿好。我爸很感激她,几个月前想带我妈出去玩,感谢她将我弟弟视如己出,不再恨他欺骗了她那么长的时间,结果--」她停顿住,困难的吞咽了一下,眨眨湿润的睫毛。「我当时在学校上课,还以为是谁打来的恶作剧电话,等到邻居也相继打来告知时,才确定是真的。原来老天爷对我行使了一个天大的恶作剧!我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我从没多看一眼的小鬼就开始跟我要东西吃了,那时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结束了。」 她脸上浮现了一个荒谬的笑,闪烁的水光不断地在眼眶里徘徊,让她的眸子晶亮异常,她微微垂下视线,掩去她不习惯对外透露的情绪,只是再三的吞咽泪水。 她抬起头,正想转移话题,不料却被一个宽阔温暖的男性怀抱所包围。他紧紧的箍住她,属于他特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端,他的下颚抵在她头顶上方,手掌按住她的头,让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她全身宛若停靠在一个温暖的海港里,却又带着不知所措和陡失方寸的困惑。 「我无法替妳改变老天爷加诸在妳身上的恶作剧,但是我想给妳一个拥抱,希望我这个作朋友的,能够带给妳勇气。」 她不停转动着黑瞳,惊动了悬挂在眼角的泪水,悄悄沿着面庞滑下,渗进了他的衬衫。 她仅仅只耽溺了几秒,便倏地挣开他的胸怀,抹干残留在脸上的泪痕,不自在的将颊边微乱的发丝拨在耳后,干涩沙哑道:「谢谢。」 她咬着唇,不见羞赧,倒像在挣扎什么难以启齿的内心纠葛。他轻触她犹带湿意的雪腮,以悦耳的语调问道:「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她目光很快的掠过那张温柔的男性脸庞,嗫嚅道:「你把我当朋友,那我也应该对你坦白,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主要是因为--」她鼓起勇气定定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再做一次好人,借我医药费?」 第三章 她推开病房的门,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一骨碌的坐起,嘟着嘴瞪着她。 「妳现在才来,我快饿死了,而且肚皮还会痛!」他埋怨着。 「闭嘴!痛是正常的。你现在只能喝流质的,自然比较容易饿。」她放下行李袋,走到病床前,递给他一瓶营养饮料,看着他拼命地含住那枝吸管猛吸。 平常食量颇大的他,要按耐住恢复期间的饮食规则,真是难为他了。 她坐在床沿,垮着肩,疲倦的看着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和他交换位置,不知人事全凭本能的活着,好过她得尽力让神经变钝,才能若无其事的生活下去。 她眼角余光瞥见男孩身旁有几盒簇新的彩色卡通图案的拼图。 「沈彪,那些东西哪来的?」 他往旁边瞄了一眼。「是个帅哥叔叔拿来的,他说要送我的。」 「有没有说是谁?」 「没啊,他说是妳的朋友。」他三两下就喝光那瓶饮料,还不死心的「咻咻」吸着管口不放,她从他嘴里拿开空了的铝箔包,丢进垃圾桶。 肯定是言若水! 她用面纸擦拭他嘴角的余渍,再用毛巾替他抹了把脸。「你得赶快好起来,我们欠人家太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爸爸回来再叫他还啊!」他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熟练的转到卡通频道。 「你懂什么!」她转开脸,忍住胸口的酸意,至今她仍无法提起勇气告诉年纪尚幼的弟弟父母双亡的事实。 她算过了,沈彪起码要住上一个礼拜,这是家私立医院,健保病房全都满床,他们被迫住在双人病房,扣除健保给付,所有的医疗费用加起来要将近三万块。她一个月兼差的收入只有两万,光是生活费和沈彪夜间的保母费就去掉了四分之三,家里可动用的现金也只够支付她下学期的学费和沈彪的注册费,如果硬是要还言若水这个债,她还得另外张罗一笔钱:但是依她的现况,她根本没有余力再多挣钱,除非她休学、沈彪改上公立幼儿园,然而不到最后关头,她真的不愿意走上这一步。母亲对她有很深的期望,她也只剩一个学期就可以毕业了,再拖个半年,一切都可以好转。 她应该撑得过去的! 她看看表,对目不转睛看着电视的弟弟道:「我得去上班了,待会王太太会来看着你,你要早点睡,别太麻烦人家!」 他应付的点个头,接下道:「妳明天可不可以别去上学,我一个人会害怕。」 她叹了口气。「我再看看,如果课不重要,我就来陪你。」 她走出门外,带上门。 她无力支付王太太全天候的费用,看来她这几天得逃课了。 她搭上捷运,又转了一班公车,疾步走到咖啡厅去。 正待她接班的晓蓁看见她推门而入,顿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赶着走呢。」 「对不起!我去医院看我弟弟,耽搁了一下。」 「没关系。」晓蓁瞥了一眼厨房,压低声音道:「我做到这个月中,以后不来了。」 她惊讶的停下了洗手的动作。「妳找到好工作了?」 晓蓁是个高职毕业生,比她小上两岁,有张典型的美人脸,身型娇小却丰润。 毕业后一直在这家咖啡厅工作,做事马马虎虎,但顾盼间很讨喜,身边追求者不断。 「怎么可能?妳都找不到了,我怎么找得到!」晓蓁收拾起随身物品。 「那怎么一样!我白天得上课,又不能做太晚,能找到搭配时间的工作很下容易埃」她解释着。 「要靠这种工作赚到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买个PRADA皮包就要去掉我一个月的薪水,还得跟家里伸手要钱吃饭,不干了!」 「妳不做不是更没钱花?」 「我决定搬去我男朋友那里,他帮我买了间小公寓,就在忠孝东路那儿,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妳男朋友?妳说小李?」她记得小李更是拮据,整个人倒吊过来也掉不出一块钱来,但是五官神似日本偶像剧演员竹野内丰,让晓蓁迷得不得了。 「当然不是!是刘先生。」 沈彤愕然。「妳是说--那个孩子已经上国中的刘老板?」她差点没脱口而出说那个「头秃肚大眼蒙的老男人」。他是店里的常客,公司就在附近,追晓蓁追得很勤,她一直将之视为笑话一桩看待。 晓蓁坦然的点点头。 「为什么?他哪点好?妳还那么年轻!」她不可置信的瞪视眼前的小美人。 「他的钱好啊!」晓蓁穿上外套,回头看着沈彤。「我累了,妳别跟我说那么多道理,只要不看我妈的脸色,什么都好,她现在可高兴的呢!」 「那小李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我们还是在一起啊!」她拿起皮包,向沈彤道别。「走啰,祝我好运吧!」 她目送着晓蓁雀跃的走出大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www。shubao2。com 清扫完整个用餐区的地板,沈彤轻捶已经发出抗议的脊椎,她靠在流理台上,眼神呆滞的看着已逐渐粗糙的十指,然后拿出护手霜,微尽棉薄之力的延缓它脱形的时间。 她终于体会到母亲常年料理家务从不假手他人的辛苦,她不过做了几个月,身体各处已经发出阵阵警告,母亲让她好逸恶劳了二十一年的恶果终于显现。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提振委靡的精神,伸手将散置的咖啡杯、盘排列整齐。 玻璃门上的风铃突然在背后响起,她连头也懒得回,运转了一天的微笑机制已然罢工,她机械化的扬声:「抱歉,我们打烊了,明天请早。」 脚步声却依然持续靠近,她不耐的放下手边的工作,回头再次声明,「对不起,现在已经--」 她的话语消失在一张近深夜仍不显倦,还犹自散发丰采的笑容里。 「我只想要杯水喝,可以吗?」言若水坐上高脚椅,看着发怔的她。 「喔。」她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给他。 她靠近他,大脑褪去倦意,好奇的打量着他。 他喝了半杯水,放下杯子,也兴味盎然的打量着她。 他眼睛像蒙上一层水光,是透着夜晚才会有的颜色,笑意满溢,身上隐隐地传来如丝如缕的酒味,混合着他原有的气味,并不难闻,她头一次发现愈夜愈美丽的不是只有女人。 「你从哪来的?」她的口吻像在问风尘仆仆的过站歇脚的旅客。 「我很想回答妳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不过很可惜--」他又喝了一口水,「我是从附近的PUB来的。」 「你一个人?」这种可能性很低。 「和几个同事,因为明天休假,所以待得晚些。」 她点点头。「不过,就算明天休假,恐怕也不能酒后驾车吧!」 「没错!所以等会要烦劳妳开车送我回去。」他半玻ё叛郏吵┑乃党鲆蟆?br /> 她倏地睁大眼,像听到什么奇人轶事般,表情不自然的干笑了起来。 「我很愿意为你效劳,但是有良心的我还是得老实的告诉你,从大二那年拿到驾照开始,我从来没有在路上开过车,你这医界栋梁的宝贵性命我可担待不起。」 她没想过这个尔雅如斯的男人开起玩笑来还真是生猛! 「不用担心,我相信妳。」他抓起吧台上的车钥匙。「走吧,我在外面等妳。」 她张大了嘴,看着他走出去,十分确信了一件事--他喝醉了! 按下店里的电动铁卷门,她快步地跟上他的脚步。 「喂!这个玩笑不太好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像在开玩笑吗?」他忽然站定,笑意隐遁,路灯映照在黑眸里闪烁不定。 她伸出五只手指头,在他眼前摇晃。「几只?」 他攫住她的手指头,扬起眉稍道:「妳应该问难一点的微积分才对!」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就这样握住她纤细的五指信步前进。 一月份的冷风轻掠过面庞,她指尖的僵冷在他掌握里得到了纡解,他似乎永远是暖和的、阳光的、及时雨的;但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他出现了一种她想象不到的气质,和白天的沉稳可靠有着很大的差距。 走到巷口,她看见他那辆白色的房车停靠在路边。 她止步不前,掣住了握住她的手。 「言医师,是不是你误以为我想自杀过,所以认为我有疯狂的本质,你才会觉得我能做这件事?」她眨着质疑的大眼。 「不!妳一点都不想死,所以坐妳开的车一定最安全。」他垂眼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小脸上,他轻笑数声道:「沈彤,作为被命运捉弄的人,能自我决定和掌握的有哪些事呢?妳被迫接受了那么重大的命运转折,有没有想过暂时放开这些重负,开开命运的玩笑呢?」 他的声音轻而柔,在夜色里份外蛊惑人心。 「就做一件妳平时绝不会做的、妳认为不应该的事,看看上帝会不会因此惩罚妳。妳循规蹈矩了二十多年,有更美好的事发生在妳身上吗?去吧!只有今晚,为了我。」 她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他,艰涩地问:「为什么要选择我做这件事?」 「因为妳的生命有一度是我挽回的,我可以行使一次上帝的权利。」 她身体禁不住一颤,在那一剎那,她在他脸上看见了近似魔魅的氛围,悄悄撼动了她,让她移动双腿,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先开到医院去吧,妳弟弟还在等妳呢!」他同时坐进右座,插进钥匙,发动引擎。 「我路况不熟,你得告诉我怎么走。」她扣上安全带,双手些微的颤抖着。 「直驶到尽头,再右转。」 她闭上眼回忆从前上驾驶课时所教授的规则和技巧,一种几近冒险的新鲜刺激瞬间涌进四肢百骸,她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迷人的脸孔泛起鼓励的微笑。 她右手滑动排档杆,脚板放在油门上,默数一、二、三,脚板一踩压,车子如箭般往前飞窜,两旁景物快速倒退,她压抑住剧烈跳动的心跳,意识到力道施得太重,慌忙地踩下煞车板,车子嘎然而止,他们重重的往前顿了一下,她抚着胸口喘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先说好,车子撞坏了我可不赔!」 他露齿朗笑。「别担心这些。」 她再次揣摩着适宜的着力点,先轻踩油门,渐次加重力量,车子稳定的前行,她欢呼一声,紧紧把持住方向盘,如履薄冰的朝人车已较白天减少的大路前进。 偶尔与其它车辆交错而过,她仍会紧张的左顾右盼,速度因而减缓,他会在一旁鼓励道:「别怕!妳玩过模拟的赛车游戏吗?就像那样的游戏规则,无论如何前进,只要不擦撞到其它车辆,妳就赢了。」 她点点头,有着孩子初学会脚踏车的亢奋,车体的行进路线有些凌乱,但仍在安全范围内:转弯时她忘了放慢速度,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夜空,她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地问:「接下来往哪里?」 「上高架桥,走快速道路。」 她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神色自若、毫无惧色。她迷惑了,他果真在试探上帝的容忍度。 渐次攀升的车体让他们的视野开阔了起来,天际一片蓝黑色,远处繁灯璀灿,他按下车窗,风源源不断灌进车厢,将她长发飞扬。她的心霎时飞升了起来,忧惧一扫而空,没有其它车辆在视觉上的干扰,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行使她的冒险游戏。 「往右!」他指挥着,她依言而行,不时发出快乐的咭咭笑声。 他注视着她融入他主导的游戏中,在飘扬的黑色鬈发中,她白皙的小脸有着回异于前的光芒,将她的美丽诱导出来,如夜之媚惑。 这个无意问与他在人生道路上交错的女人,慢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出现在他思绪中的次数渐增,他没有排拒,因为在她面前,他有一种得之不易的自在。 所以今夜,他选择了她。 他将视线调回前方,蓦然发现向下降滑的车身太过偏左,几欲摩擦到水泥栏柱,他赶紧抓住方向盘,低喊:「小心!放慢速度。」他调整了转弯的角度,在车子俯冲而下时,有惊无险的抵达平面道路。 她在路边停下,做着惊魂甫定的吞咽动作,待喘息稍缓,出乎意料地朝他咧嘴而笑,「然后呢?」 「往前开,第一个红绿灯左转,就可以看到医院的标示。」 她缓慢地在市区道路上行驶,直到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她才有了重回人世的感觉,多年没有过的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她努力敛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静默地下了车。 他绕过车头,走到她面前,用纸巾拭去她额上的薄汗,牵起她的手,上了电梯,穿过医院的长廊,进入病房,一路上都没有开口。 沈彪已经入睡,在家属休息的简陋床榻上守候的王太太见到他们,打声招呼道:「那我先走了,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办出院了。」 「谢谢妳。」她欠欠身,送王太太到门口。 室内异常寂静,她倒了杯水递给他,平静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要回去?」 「不回去了。明天一早替你们办出院手续,今晚我们就将就点坐在那儿打个盹吧。」他占了床铺的一角,斜靠在墙上。 她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便在他身畔坐下。 「你曾经说过,我们是朋友?」她的脸朝向他。 他浅笑颔首,两臂枕在脑后。 「那么我是不是有资格知道今晚我们和上帝打交道的原因?」 他双眼蓦地闪过异光,与她四目相迎,她没有闪避,一心只想探究他的心绪。 他伸手拂开她颊边的细发,恍惚间又回到他先前的温文儒雅,魔魅消失。 「今天我有一个病人死了,是我动的刀,我在他身上施用了实验过许多次的新技术,他还是因为不可预知的并发症死了。」他语气平直淡然。 「你觉得,无论我们再怎么神通广大,终究敌不过上帝的安排?」她声音低而轻。「即使我不是学医的,我也知道医生并不能百分之百的左右病人的生命,你不是更该认清这一点吗?上帝终究技高一筹!」她不解的问。 「同一个时间,医院发布了人事命令,我升上了外科主任。」 她一楞,倾着头思索了半天后,对他嫣然一笑。「我相信你是个优秀的、医生,那是对你的肯定,你不该高兴吗?」 「是吗?」他嗤笑一声。「今晚一同庆祝的同事们,左拐右弯的暗示着,只要有个家族世交的院长上司、女友又是院长爱女,其它努力都不重要,照样能平步青云。」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你不该怀疑你自己。」 「不,我并不怀疑,只是觉得讽刺。有许多事情并非当初所想象的那样,我选择了这条路,纯粹是志趣,与光环无关。」他闭上眼。 「你的家庭环境可以容许你选择你所想望的,但是大部份的人是做不到的,他们会嫉妒你也是正常的啊,连我也嫉妒你呢!言医师,被嫉护的滋味比被遗弃的滋味好上几倍吧?!」 他捏捏她的面颊,放声笑了起来,不再深入说下去。 「我也许不能真正明了你的想法,但我知道,当一个人没有选择余地的时候,是连志趣也谈不上的。」她眸光隐去,看着沈彪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妳的勇气可以让妳达成妳的愿望的,勇气比什么都重要,我今晚见识到了。」他轻笑着。 「是埃」她两眼忽又一亮。「我今晚有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不过--」她斜睨了他一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上帝不会每次都放过我的。」 她背靠在墙上,伸个懒腰,蜷起小腿,头依傍在他肩臂上。「言医师,你这次也好人做到底,肩膀借我靠一下吧。晚安。」她合上了眼睛。 他应了一声,调整一下坐姿,鼻尖又闻到第一次在捷运车厢内,她黑发散放出的香味,一种属于她的独有味道,她并不特别矜持,显见把他当真正的朋友看了。 经过一整天的消耗,困倦霎时涌来,她很快的就发出稳定的鼻息声,倚在他身上的重量也慢慢增加。 意外的,她没有睡得很不舒适的感觉,甚至觉得很温暖,像船停靠在海港里一样的安全稳当。 一股热气直往她脸上喷,她下意识的睁开眼,眨眨长睫毛,蓦地沈彪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珠映入眼帘,她吓了一跳,猛然惊坐起--小鬼什么时候起床了? 「怎么了?」言若水含着浓浓睡意的腔调在一旁响起。 她看看正用两手搓着面颊努力清醒的言若水,骇异地发现原来一整夜她都枕在他大腿上休憩而浑然不觉。 「姊姊--」沈彪酷似她的大眼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原来帅哥叔叔是妳男朋友!」 www。shubao2。com 晓蓁对着镜子抹着粉紫色的唇蜜,擦上同色眼影,再拨拨新剪的俏丽短发,绽开无与伦比的媚笑,「今天是最后一天啰,有空一定要来找我玩!」 她拿起沈彤放在收款机旁的手机,熟练的操作着。「我把电话号码输进去了,妳可别忘了!」 沈彤微笑看着她的娇态,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她们的性格并不相近,能深入谈论的话题也不算多,但是相仿的人生困境将她们拉在一起。晓蓁有个视钱如命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两个弟妹,沈彤对她有着手足般的好感和倾听的耐性,她一直希望命运不要薄待这个不解世事却一肩挑起家庭重担的美人儿。 「妳还好吧?和刘先生。」她摸摸晓蓁柔软的短发。 「很好啊!他难得来我住的地方一次,我很自由的。」 「小李没说什么吗?」 「我没让他知道。」 沈彤不知该说什么,对别人的选择,她也无从置喙,若她眼前也有一时之间解决不了的难题迫在眉梢时,她会比晓蓁更理智、更坚持吗? 她也茫然了…… 门上铃声响起,晓蓁职业化的高喊:「欢迎光临!」 她转身冲洗着洗手台里高迭的咖啡杯盘,感觉晓蓁手肘往后轻撞她的腰间。 「喂,沈彤,帅哥医师又来了!」晓蓁压低嗓音。 她回过头,言若水嘴角噙着笑,和晓蓁打声招呼,便熟络的在吧台前坐定。 她看看表,四点十五分,他今天来早了。 那天在医院共度一夜后,他三五时会在下班后或开完刀后,绕来这里喝杯茶或咖啡再走,有时遇到她打烊就顺道送她回去,有几次让晚下班的晓蓁碰见,误以为是追求沈彤的客人。 她并不深入探究他常来的缘由,因为他表现得落落大方,像相识多年的好友般自在地和她攀谈。她也会小心地将话题围绕在他们能碰触的范围,例如她最爱问他当天开刀的细节,比实习医师还认真地瞪着他仔细的说明如何划开病人的肌肉、如何将血管及组织剥离得干净利落、如何漂亮地摘除肿瘤等。 她叹为观止地随着他舞动的修长手指转动着视线,欣羡道:「太厉害了!从小我就崇拜怪医秦博士,没想到我真有个医生朋友。」 血淋淋的场面说多了,她曾经一脸古怪地看着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你看女人的样子,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是不是可以穿透血肉看到骨头?那不就一点神秘感和诱惑力都没有?」 他楞了一下,旋即发出轰笑声,笑到她难为情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喂,你疯了!有这么好笑吗?」 他困难地止住笑。「照妳这么说,妇产科大夫不都结不成婚了?」 「那倒是!」她点点头。 「妳放心,穿透妳的躯体我看到的是美丽的灵魂,而不是杀风景的骷髅。」他一脸正经地对她道。 她一听,不自在的别开视线,那是她在他面前仅有一次感到尴尬;多数时候他们相处得如呼吸一般自然,他带来的是新鲜如沐朝阳的空气,让她每天上班时多了一点期待。 「这么早?我才刚到不久呢。」她递给他一杯水。 「我知道,我找妳有事。」 「嗯?」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说不上好坏,带有一些疲倦,但外科医师的工作本来就不轻松,他眉宇间的褶线是很难得展平的。 只是他今天多了些若有所思隐晦在眼瞳里。 「妳可不可以请三个小时的假,我们去看电影,我买了票。」他挥挥手中的电影票。 「看电影?可是外场只有我一个人,临时也调不到人手--」她想说的是,请假是要扣钱的,他的心血来潮可没想到这一点,但碍于他是她最大的债主和救命恩人,她不好直言拒绝。 「去吧去吧!」晓蓁突然推了她一把。「我今天反正没事,帮妳代几小时的班没有问题。」她猛朝沈彤眨眼。 「晓蓁--」她不想让晓蓁误会,言若水只是单纯的朋友,这条界线她是明白的,但无来由的请假陪他看电影,似乎超越了她自订的界线。 言若水不由分说,走进吧台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他朝晓蓁扬手道谢。「晓蓁,谢了,改天请妳吃饭!」 「喂!」她拍打着他有力的大手。「你是怎么搞的?突发奇想要去看电影,也不先知会一下!」 走在路上,他也没放开她的手,他对她最大限度的亲近就是这样罢了,她知道这个动作别无他意,通常也任由他,只是在晓蓁面前忽然感到心虚,她忍不住想挣脱他的手。 「妳怎么样也不会有空的。很久没看电影了吧?」他捞起她滑开的手,比方才握得更紧。 「我们不是走独木桥,你不必牵着我,我自己会走。」她试图抽离,不时掩饰地干笑几声。 「妳的指尖老是冰冰冷冷的,这样握着不是比较好吗?」他不以为意地往前定,她无奈地耸耸肩。这个男人生得这副模样,还老做些让女人小鹿乱撞的举止,他身边不桃花朵朵开才有鬼! 戏院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走路也要十五分钟,看来他并不打算驱车前往。 走了一半的路程,她终于按耐不住,硬是停下脚步,他回过头,质疑地看着她。 「是朋友的话,就告诉我怎么回事?你大忙人一个,不会没事想请我看电影,你不是有女朋友吗?为什么不找她看?」她翘起丰唇,眼里都是疑惑。 他凝敛的表情,着实令她费疑猜,净是盯着她,瞧不出喜怒。 「我猜错了吗?你没有心事?还是--」她玻ё叛鄞δ敲挥腥钡愕奈骞俸笠氐男乃肌!富故牵忝浅臣芰耍俊?br /> 他陡然咧开嘴笑,然后捧起她的脸蛋,「我就知道,聪明的沈彤一定猜得出来。」 她拉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骂道:「喂,你不能因为我欠你钱跟情,就没事找我当陪客,我也是有感觉的!」 「谁说我找妳当陪客!我不愉快,想找个一看到就能心情好的朋友看场电影,这有什么不对?」 听起来言之有理,但就是让她不是滋味。 更不是滋味的还在后头,他竟然挑了部恐怖片,沈彤站在电影海 报橱窗前,看着精采绝伦的电影简介,两臂盘胸的斜视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胆大包天,所以特地训练我,好让我一个弱女子可以保护我弟弟?」 「有什么好紧张的,看完就忘了!还是妳想看那部浪漫爱情片?」他指着另一部电影的海 报。 「不必了。」那多别扭!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她走到另一头看着其它的电影海 报。 傍晚这一场电影,看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买票,因而当那熟悉的高大背影出现在购票窗口前时,她的目光很轻易地在众多背影中,停驻在记忆中来不及抹灭的形体上。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跃入视线中的男人--她曾经从后紧紧的拥住那坚实的腰,脸贴在他宽背上随他驰骋在风里,上山下海度过一半的大学岁月。大四课少、且不同系,她在学校难得碰到他,却偏巧在这里遇上了。 另一个熟悉的女性背影从后跟上,挽住男人的臂弯,纤长如明星般的身段倚在他身上,侧脸看得出来女生笑若灿花,在他耳边喃喃不知絮语什么,他也笑开来,那是久违的笑容,开心而满足,只是不是对着沈彤。 她错愕的看着那对情人交谈、调笑,然后一起转过身来,朝她伫立的方向走来。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交抱的双臂收束得愈来愈紧,额角在冒汗,他们就要靠近她了,她的脚却定住不能动,也完全移不开目光。 「沈彤,在看什么?」言若水走近她。 她猛然抬头看见他,变色的脸庞让他一怔,他还来不及问些什么,她便下意识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声喝道:「你别动!」 然后她踮起脚尖,那张别具特色且丰润的唇顺势凑上来,密贴住他半张的嘴。 他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第一个浮出脑海的念头是--原来她的唇如此柔软、有弹性! 她清新的香味围拢住他,温凉的唇没有进一步的索求,就这样堵住他的口,像应摄影师要求摆出的样板接吻姿态。 她不断袭来的女性气息缓缓地魅惑了他,他着魔似的伸出手揽住她的细腰,含住她的唇,热舌试着探进齿间,感受她的热情,她却霎时僵住,反手推开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不明所以的他。 她摀住唇,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让两个人都难以下台的事,紊乱的思绪却使她说不出半句话来,她真想挖个地道立即遁逃。 「沈彤,妳也在这?」肇事者居然过来凑热闹,一对璧人站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言若水,男方带着隐约的敌意,女方则面露得意。 她面色更加苦涩的向言若水靠近,紧抓着他外套下襬的口袋,不住地往下扯着。 言若水环顾气氛诡谲的三人,若有所悟的微笑了起来,他勾住沈彤的腰,在她耳边软语道:「妳朋友?不介绍一下?」 她怔住,抓住他外套的手激动得几乎要将他的口袋扯下来。 年轻男人此时向他伸出了手。「程志远,沈彤的同学。」敏锐的眼神没有遗漏他与沈彤的肢体语言。 言若水有礼的握住他的手,绽放的笑容令年轻女人为之眩目。 「言若水,沈彤的男朋友。」 第四章 她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垂着两肩,懊丧着一张脸。 言若水跟在后头,保持着三公尺的距离,双手插进裤袋,看着她拿石头出气。 她停下脚步,思付了半晌,突然转身朝他走近,低垂着眼睫,嘴唇一张一合,好不容易发了声,却是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他挑眉勾唇,冷笑道:「妳是指强吻我这件事吗?不必抱歉,这经验不坏,我要是知道妳在演戏给他看,一定倾全力和妳配合,让他嫉妒得发狂。」 「言若水!」她喝斥着,两腮热流晕开,直到耳根。「那不是强吻,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看见她双颊酡红,延烧到耳廓,他没来由的一阵蕴怒。「妳不该逃的,妳该把那场电影看完,好让他知道妳已经没将他放在心上,从此男欢女爱各不相干!」 「谁说我将他放在心上了!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会见到他们,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应罢了,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吗?你的『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应』的反应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种甜头吃?」他半讥讽的说。 沈彤胀红了脸,抖着下巴、吶吶的吐下出个字来,她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你……你……」 他抬高下颚,两手一摊。「我怎样?」 「不怎么样--」 她右脚往后抬起,对准他的小腿,狠狠的朝目标进击,言若水眼尖,身手矫健的往旁一闪,她踢了个空,却因用劲过猛,重心把持不住,左脚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 「噢!」她疼得眼泪都蹦出来了,真是痛到骨子里去了。 他连忙蹲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妳这女人有没有搞错?要踢也该踢妳那无情无义的前男友,怎么反倒踢起帮妳的人来了?」 「滚开--」她两手往他胸前一推。「你们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该踢下海去,我爸、程志远、你,都一样!」 「欸,妳怎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拿我和?(: ) 第 3 部分阅读 「欸,妳怎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拿我和其它人相提并论?」 她两眼冒火,趋前怒视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你--自己有女朋友,没事还来招惹我干嘛?要不是你提议要去看那什么鬼电影,所有的事也不会发生,你还敢在这里嘲弄我!」 「这话有问题,是妳自己余情未了,才不能在他面前泰然自若,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要怪也得怪妳自己修炼不到家!」他冷静的说。 她眨着泪水,抿着嘴,唇线还在抖动,吸吸鼻,然后愤愤的瞪了他一眼,甩头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他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不会再摆好脸色给他看,他有一丝后悔不该逞口舌之能。只是从见她遇上程志远便失了心魂开始,一股莫名的酸意就盘旋在胸口挥之不去,让他压抑住该有的同理心而口没遮栏起来。 他脚步放慢了下来,眼角一觑,发现她正推开一家PUB的黑色玻璃门,径自走了进去。 他赶紧迈开大步尾随她进入,这个女人该不是想藉酒浇愁吧? 夜暮初垂,华灯初上,吧台里的员工似乎才刚到店里,还忙着各项准备工作,一个年轻男人听到开门声,抬眼见到沈彤,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您好,欢迎光临!」 她打量了一下店内的陈设,空间充满着轻软的爵士乐,光线是一致的昏黄,没有半个客人,她拣了最角落、最靠近窗边的位子坐下。 「您好,大医师今天这么早,没跟朋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男人寒暄的话语传到她耳边,她回头,见言若水面无表情地绕到她跟前坐下,她歪着头,怀着敌意道:「跟着我干嘛?」 「我把妳带出来,就得安全的把妳带回去,省得妳闹出什么笑话来没人帮妳收拾。」他不改嘴贱的刺激她。 「就算闹笑话也是我的事,你是我的监护人吗?我喝杯酒你管不着!」 他冷哼了一声。「我怎么看妳也不像是有酒量的人,妳能喝什么酒?」 侍者走过来将menu放在两人之间,习惯性地问:「要不要先点餐?」 「不必!」她一口回绝,挑衅地瞟了他一下。 「我劝妳点鸡尾酒。」 「来瓶COOLS!」她将menu交还侍者,面向窗外不看他。 「何必这么生气?妳得接受事实才能重获自由。妳不是说过妳并没有那么爱他,那就该表现得像不爱的样子,妳这样不过是证实妳心虚罢了。」 「言若水,你若想毫发无伤的坐在我面前就最好闭嘴,万一要是弄出一尸两命,我可不负责!」 「妳这女人还没喝酒就开始语无伦次了,什么一尸两命?」 「你惹火了我,我失手杀了你,万一明天你有紧急的病人等不到你去开刀,一命呜呼在医院里,不是一尸两命?」她恶狠狠的盯着他。 「妳倒还会说笑话,我看妳待会还说得出来吗?」 他果真闭口不再说话,一旁观看侍者端酒来,自己则点了杯威士忌。 她的确没有好酒量,也并不爱酒逗留在舌尖的味道,但坐在眼前的男人让她生起一股倔气,像参加喝啤酒大赛的参赛者一样,酒汁流经喉咙淌到胃里只是必要的比赛过程,而非品尝享受。 她三两下便喝完了那瓶酒,得意的看着他,他半玻ё叛郏腥巯罚恢靡淮省?br /> 她挥挥手,叫侍者过来,另外叫了一瓶海尼根。 她打了一下嗝,继续勇猛的喝下第二瓶,如果不是嫌喝相难看,她倒想直接拿起酒瓶对准喉口灌,好让言若水可恶的轻蔑表情消失。 她很高兴自己意识清醒如常,两瓶啤酒对她的影响力太小,不过下腹有些饱胀感,她推开椅子,寻找洗手间的标示。 很好,走路平稳有力,没有左倾右斜的现象。 经过吧台,她翻开menu,随机选择其中一种,然后对正在擦拭玻璃杯的男人说:「麻烦把这个送到我桌上去,谢谢。」 「小姐,那是龙舌兰!」男人提醒她。 「都是酒不是吗?」她不以为然的走向洗手间。 回到座位,言若水轻抿了一口酒,以状若友善的笑脸对她说:「恕我多嘴,妳这种喝法,要有奇迹出现才不会醉。」 「你知道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忠告,如果你看不惯可以马上走人,你是我的债主,不是救世主。」 「那我是不是得确定我的债务人可以安全的活到还债的那一天?」 她咬牙切齿的与他视线相接,右手握住前方的小小透明玻璃杯,一饮而荆 言若水看到酒滑过她喉咙的瞬间,她脸部线条不自然的抽动一下,睫毛上下扬动着,明显的不适应烈酒带来的刺激。 她硬生生的克制住不适,喝了一口清水冲淡直冲脑门的刺鼻酒味。 店里开始有零零星星的客人进入,夜店的序幕才要揭起,她已酒过三巡,四肢缓缓爬上飘飘的快意。 方才的义愤填膺不知为何渐渐淡去,她笑着对他说:「你猜我醉了没?」 他不说话,径自喝着他那杯威士忌。 「你出道方程式让我解,我一定可以解出来。」 「妳就算背得出所有朋友的电话号码也不能证明什么。」 她突然站起身,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走向吧台,走路的姿态保持正常,她倾身不知道对吧台男人说了些什么,回来时手上多了两瓶CORONA。 蔑视的表情终于从他脸上褪去,他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别开玩笑了!妳就算喝得下也走不出去。」 「真的吗?言医师。」她倒了满满一杯酒。 「妳真的如此难过?」他皱起眉头。 她凑到唇边的杯子晃动了一下,咧嘴笑道:「不难过!再难过的事都过去了,我很有韧性的。你瞧,我老爸、老妈也不先通知一声就到天堂逍遥去了,丢了个甩也甩不掉的小鬼给我,我马上从云端掉进地狱,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她一口气喝了半杯,灯光不明,识不清她是否醉意已现。 「可惜一个程志远就把妳击败了。」 「你知道什么!」她白了他一眼,忽又浮现飘忽的神情。「我只是偶尔会怀疑,我还能够撑多久?上次你叫我开车,我没有拒绝,其实那时候我突然感到累了,想说上帝如果想带走我,那就随祂吧。我也不必再去烦恼什么时候会山穷水劲什么时得放弃现有的一切,只为了活下去。」 「妳别忘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况且妳还有朋友不是吗?」 她一听,两手摸上他的面颊,凑近他怔愣的脸。「你说的是你吗?言医师,天下会有白吃的午餐吗?连晓蓁都得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她想要的,我运气会比她好吗?」 「妳也未免把我给瞧扁了,沈彤。」他面露不悦。 酒精在她血液里发生作用了,从她开始对他微笑起,他就知道她已经脱离了原先的硬气,进入了她潜意识的情绪。 「我会把钱还你的,连同今天这笔酒帐。」她笑嘻嘻的喝完剩下半杯。 「别喝了!妳待会会觉得难过的。」他拿下她的杯子,语气强硬了起来。 「总得把剩下的这瓶喝完吧?别浪费嘛!」她再倒进半杯。 「我可以喝完,我可不想用扛的把妳扛回去!」他将她手上那杯饮荆 「你真的很瞧不起我耶!言医师。」她微翘起唇,两只手臂撑着桌面站起来。「瞧!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想回去了,这里实在太吵了,我讨厌听重金属乐。」 她不等他反应,甩开一头波浪长发,旁若无人的穿过渐增的人群,走向出口。 让他意外的是她挺直了背脊,动作迅速的绕过桌椅,没有半分醉态,看不出她还真有几分潜力。 他匆忙的丢了两张大钞在柜台,回首只见她半截黑发消失在门口。 他紧张的拉开玻璃门,却见她好端端地杵在门外,抬首仰望墨黑的天际,一动也不动。 他上前与她并肩站着,唤了声:「沈彤。」 她喃喃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他靠近她,听到她低低的说:「我觉得好像看到了飞碟,白白亮亮的,在头顶上空环绕,速度很快,有好几个呢……」 下一秒,他及时准确的接住了她软下的身躯。 www。shubao2。com 她其实很清瘦,即使穿了件厚毛衣加上呢外套,勾住她腰的手臂仍可丈量出她的腰决不会超过二十五吋,但是全然瘫软的身躯和清醒时的重量还是有着差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架上出租车,再满头大汗的将她搬下车,走到她那栋住家大楼,此刻他非常庆幸她住在有电梯的公寓。 在电梯前喘了一口气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她横抱起来,快速抵达她六楼的家。 他尝试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儿,里面很快有了动静,门一开,王太太探出头来,看见他抱着没有知觉的沈彤,大为惊讶的「肮了一声。 「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我们见过面的。」他尽快解释。 「我知道,她跟我提过,言医师,快进来!」她侧身让到一边。 他暂时先让她躺在沙发上,吁了一口气后,瞥见王太太面有难色的站在一边,审视着头一半歪在沙发外的沈彤。[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有问题吗?王太太。」他脱下外套,走到餐桌旁倒了一杯开水喝。 「沈彪有点感冒,吃了药先睡了。我家里刚打电话来说出了点事,我得先回去,可是沈小姐她这样--」她为难的搓搓两手,看着言若水。 「喔,」他会意的点点头,「不要紧,妳先回去吧。待会我将她扶上床后,会记得观察一下他们两个的状况再走的。」 「那就谢谢你了,我明天下午会准时到的,麻烦你了!」她不断的鞠躬哈腰,拿了沙发上的手提袋后,转身开门,却还是不放心的回过头,看着坐在餐桌旁休息的言若水。 「还有问题吗?」她不会要他守着这两姊弟整夜吧? 「呃--言医师,您是--沈小姐的男朋友吧?」 他闻言差点呛岔了气,她是在担心自己引狼入室,会对不起雇主吗? 「我们是朋友。」他有些失笑。 「喔!那真可惜。」她面露惋惜。 「怎么说?」 「沈小姐的情形您是知道的,她父母走得突然,意外发生前,她父亲的生意就出了问题,意外赔偿费都拿去偿还房贷和负债了,剩下的现金也撑不了多久,我想下学期沈彪大概也念不成现在这家贵族幼儿园了。那天我看见您送她到医院,心想她运气可好了,遇上个好人可以依靠,应该不必休学才对,现在看来--」 「她告诉妳她要休学?」他讶异的看了眼沈彤。 「她是没有明说,不过想也知道,她现在的工作薪水太低了,老是打工维持不了多久的。您别怪我多事说这些,我只是想,如果她有欠您什么,请您多包涵,多给她一点时间。」她欠欠身。 「我知道了,王太太,也麻烦您多照顾他们姊弟俩。」他站起来回礼。 「那是一定的,我们是老邻居了。」她带上门走了。 他走过去蹲在沈彤身旁,仔细看她睡着时的五官--她揪着眉心,紧闭双眼,状甚痛苦,喉间发出低吟,摊挂的手突地抖颤,睡得颇不安适。 如泉般的长发垂泄在地,少有的漆黑柔亮,他禁不住伸手摩挲那片黑缎,满手滑溜软凉。 她的模样不是他一向会追求的典型,然而她别具一格的五官、慵懒时带着一种时尚的颓废气息、看似逆来顺受的行事却在某些原则上倔强矜持、总是能够沉静的聆听,这些都让他在疲 惫时,不自觉地在心版的某个角落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 他不能否认最近想起她的次数多了些、到她店里的频率也高了些,尤其是最近职务调动后,他更加忙碌了,行政及人事上的庶务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离他喜爱的研究工作也愈来愈远,他却在此时更渴望见到她。他从未去细思其中缘由,只是随着直觉走,走到一个能令他全心休憩的地方、见到一个能使他不由自主微笑的女人;然后,他意识到他似乎超越了一个看不见的界限,让某种不知名的情绪隐隐在他与沈彤之间发酵。 他掌心贴在她的额头,感觉有些微微的温热,酒精使她温度升高,在正常的灯光照明下,两朵绋云蔓延在双颊,反而比平日多了分青春的娇憨。 她挪动了睡姿,吟唔了一声,眉头皱得更厉害,他正要扶起她,她竟冷不防的直起身子,两脚落地,脸朝下,一遍遍的在深呼吸。 「沈彤,还好吧?」他拍拍她的背。 她晃晃脑袋。「别碰我!我头好晕!」 她挥开他的手,踉舱的往厕所奔去,不久,他听到水流声。 他循声找到厕所,看见她伏在洗手台,拚命在泼水洗脸,过后用双手掬水,大口大口地喝进肚里。 他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妳在干什么?那是自来水!」 她甩开他,力气大得惊人。「都是水不是吗?我好渴!」说完又继续喝。 可见她神智未清,全凭下意识在反应。 待她喝够了,直起腰,揩去脸上的水渍,呆立了几秒钟,突然捞起长裙下襬,在他面前褪下内裤到膝盖,他一惊,慌忙喝阻,「沈彤,妳又想干嘛?」 「尿尿啊!你问得很怪耶,这是我家厕所没错吧?」 她睁大宛若清醒的眼睛看他一下,再抓着裙襬,用标准姿势坐上马桶,他赶忙退出门外,不敢让更多春光入眼。 当马桶冲水声响起,她摇摇晃晃的走出厕所,看到他守在门边,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偷看我上厕所?」 「大小姐,妳喝醉了。」他伸手想扶住她的肩。 「嘘--别动!感觉到了吗?地震!地板在晃耶!」她俯视地板。 「是妳的脑袋在晃,不是地板。」他夹住她肩臂,「妳的房间在哪?早点休息吧。我已经帮妳请了假,晓蓁会代班整晚。」 「房间?在那!」她随手一指,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松开手,自行走前一探,果然,她已失去了方向感,那是厨房。 他打开左手边的房门,深蓝色的儿童床上躺着熟睡的沈彪,地毯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四面墙上还漆了粉蓝色的云朵,窗帘是亮黄色的向日葵,照明灯还是彩色直升机的造型,感觉得出来沈家的确很珍视这个小男孩。 他关上门,继续打开下一个房门,摸索到了墙上的开关,灯一亮,他眼睛很快的一扫,书桌上陈列的大学用书明确的告诉他这间就是正确答案,此外,还有个小小的古典梳妆台收置在角落里,洋溢着女性的气息。 他回头看向沈彤,她竟已蹲坐在地。 他搀扶起她,她睁开眼,恍惚地笑。「我好热!我在流汗!」 她挣脱他的手,一边蹒跚的走向卧房、一边脱去外套,接着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她没有停止褪除衣服的举动,很自然的往上除去毛衣,纤细的上身只剩淡紫色的胸衣,接下来又解开裙扣,长裙瞬间滑落至脚踝,窈窕的女体背影立即出现在他视觉里,鲜明到抹不去。 他未及思索,追上去用她的外套包裹住她的上半身,将她按坐在床上。 「妳会着凉的,别再脱了!」他板起脸孔,惊异的发现心在狂跳。 「知道了!凶什么!」她嘟起嘴,有着小女孩的娇态。 「那么快睡吧!」他拉过棉被,围住她的身体,尽量避免让视线逗留在她胸前那一片白皙的肌肤上。 「我走了。」他退至门口。 她不置可否,漾着水波似的大眼瞅着他,他不自在的笑了笑。 「还不躺下去,我先看着妳睡!」他催促着。 「你真的要走了吗?」她眨眨眼,咬着手指甲,眼眶里流光闪动。 「是啊,已经很晚了。」他柔声道。 她难得呈现脆弱的神情,楚楚可怜的凝视着他。 「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继续咬着指甲。 「怎么?有事?」他走到床沿,坐在书桌前的单人椅上。 她用力的点点头,眼珠子不安的转了一圈。「我怕鬼。」 他忍俊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头。「还真醉得不轻,我们今天连电影院都没踏进去,妳就能怕成这样?」 「是我家的鬼!」她煞有介事的说。「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他们放心不下沈彪,常常回来看他,好几次我都听到声音。真的!」 「什么声音?」她眼神里的确带着惊恐,他只好配合着问。 「沈彪半夜都在和他们说话,真的、真的!」她点头如捣蒜。 「小姐,那是他在说梦话。况且就算是真的,妳也不该害怕,他们是妳的亲人,不是吗?」他握住她的手。 「不一样的,你不明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的感觉,无论是高兴或害怕,永远都是一个人,没有人能明白妳的恐惧。如果有一天,我在这栋房子里倒下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沈彪只会哭,什么都不懂,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的,你是这么幸运……」她愈说声量愈低,最后竟泫然欲泣起来。 她潜藏的忧伤感染了他,他笑不出来了,怔怔的看着她,她平时的盔甲尽卸,所有的彷徨无依毫无遮掩的显现出来。 「沈彤,」他拍拍她的手。「如果以后妳害怕,可以打电话给我,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尽量做到。」 她重新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歪着头,探索成人面貌后的真假,接着面露质疑,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维持了半分钟的凝望,冷不防地她张开双臂,投向他的怀抱,紧紧锁住他的脖子,孩子气的喊着:「你不要丢下我,我真的会害怕,不要走好不好?」 「沈彤--」他掌住她的腰腹,却惊觉触感滑腻,才意识到怀里软馥的同体仅着寸缕,毫无危机意识的磨蹭着他。 「沈彤--」他头一次有手足无措的困扰,无论手摆放在哪里,都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妳先起来,这样不好说话。」 他决定将手放在她的腰上,那里是暂时比较安全的部位,他稍稍使力推离她紧黏住自己的上半身,她却紧张兮兮的迅速挪动下半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像八爪鱼似的缠缚住他。 「你想骗我,我一放开你就会走了!」她两手扳正他的脸,鼻尖对着他的鼻尖。「你不是喜欢吻我吗?我让你吻好不好?」 她丰软的唇密封住他,舌尖滑溜的在他口中旋舞,短暂逗留一会儿后,她抬起头,稚气的笑着,「这样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理智还没从那个突如其来、却使他心跳暂停的吻恢复过来。 「不满意吗?」他没有开心的表情。「那我再试一次好了!」 她用力的攫住他的唇,吸吮的力道让他泛起疼痛,她的吻技实在拙劣,全凭一股蛮劲在攻掠对方,在他口中反复纠缠的舌也称不上挑逗,一试即知她以有限的经验在诠释所谓的「舌吻」。 却不知为什么,她青涩的举动勾引出他年少时的纯然情思,在懵懂无知里任由单纯的热情燃烧彼此。她浑然不觉自己在无意中散放着诱引的氛围,让擅长情场游戏的他忍不住想响应起她来,他从她的吻中抽离出来,近距离直视她迷离醺然的笑容,他看见了她清澈的眸中映照出的倒影,他要确信自己没有在酒精的鼓动下模糊了真正的感觉。 「让我吻妳,不是妳吻我。」他捧起她的后脑勺,极其柔情缠蜷的印上他的唇,不再迟疑的将心底被触动的柔软展现在这个吻上。 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吻逐渐令她血液沸腾,血管里流动着难耐的情潮,她听到了愈来愈浊重的呼吸声,分辨不出是发自谁的体内,紧扣住他的手臂愈箍愈紧。 他心跳如鼓狠狠的撞击着胸膛,像初试情欲的男人几乎管不住攀升的欲望,当他的手指渐进式的从她的细腰往上移动,覆盖住她内衣包裹住的丰挺时,他猛然煞车,极其艰难的推开她,两人气喘吁吁的互相瞪视着。 「够了!到此为止。」他嗓音急且重。 「为什么?」她迷惘的看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啃咬着他。「我很喜欢你吻我,为什么要停止?你不喜欢吗?」 他很喜欢,由衷的喜欢,也知道再缠绵下去的结果会是什么,但是他不知道她有多少意识是在控制范围内的,他不希望女人和他上床后再后悔,虽然他从未有这种经验过。 「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妳现在坐在谁的身上?」他轻抚着她的长发。 「知道啊!言若水,你不是想和我做爱吗?」 她那理所当然的口吻令他的心跳陡然像血压计里的水银柱般高升又降落,他扣紧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他。「妳再说一遍!」 她巧笑盈盈,啄吻着他的喉头。「我知道言若水想和沈彤做爱,我有语焉不详吗?还要再说一遍吗?」 他难掩心中溢满的喜悦,这种感觉和乍闻沈彪是沈彤的手足时的感觉是相仿的,让他不由得心田涌起一股欢畅感,不知名的梗阻消失无形。 沈彤解开他上衣一颗颗的钮扣,温热的唇贴近他的胸膛,呵着热气,酥痒感直窜他的小腹,回转逗留,让他再难自持。 他猛然抱起她,平放在床上,看着在绿色的床褥间肌肤益发白皙剔透的她,她半垂着眼、微张着唇,胸口令他眩目的起伏着,脸上是初遇时让他迷惑的半是性感、半是纯真的表情,她是成年人了,那成熟的同体是不争的事实,她邀请他做的是成年人才会有的行为。 他再次俯身吻住她--他终于决定撤去道德的栅栏,任由潜意识驱使自己的热情,尽情与她共赴爱欲的飨宴。 www。shubao2。com 一股熟悉的热气缭绕在她脸上,使蜷卧在温柔乡的她极不情愿的伸手挥去鼻尖发痒的感觉。 热气依旧存在,而且彷佛愈来愈逼进,她努动一下鼻头,拢眉皱眼,呵在眼皮上的温度终于使她无法继续安睡,她好不容易撑开眼皮,一丝晨光探入窗口中,接着沈彪大如铜铃的双目赫然出现,她心脏抽动一下,看清是自己六岁的弟弟,松口气后又再度闭上眼睛。 「小鬼,别闹了,走开,我还想睡!」她喑哑的发声。 「姊姊!」沈彪摇晃她的肩头。「妳和帅哥叔叔为什么不穿衣服睡觉,你们不冷吗?」 童稚的两句话窜进了正欲回头沉浸在美梦中的沈彤脑袋里,顿住了几秒后,唤回了她的思维能力,她倏地张开眼,瞪着沈彪。 她的视线缓慢下移,环绕在胸部的男性手臂和横跨在下半身的壮实大腿昭然若揭的证实沈彪的提问,她也明白了身上的热源来自何处。 她不是作梦,因为胸前的手臂收束了一下,她与身后的男人更加贴近。 她九十度反弹坐起,偏头看了熟睡中的男人一眼,然后用前所未有的尖锐嗓音高喊:「言若水--你给我起来--」 第五章 晓蓁看着趴在桌上不断用拳头在捶打桌面的沈彤,叹了一口气道:「妳找我出来不是要我看妳发神经吧?到底怎么了?」 她垂丧着小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了眼翻着白眼正待发作的好友,终于咬牙说出,「妳知不知道有哪些--呃--事后避孕的方法?」 晓蓁乍听一脸困惑,接着瞟动着美眸看了眼周遭正在用餐的客人后,用打探八卦的兴奋语调倾前压低嗓音问道:「妳真的跟那个帅哥医生上床了?怎样?很正点吧?我看他鼻子的形状就知道他一定很行--」 「闭嘴!晓蓁,我找妳出来不是为了讨论他行不行,况且我根本什么都记不得了,妳别再提他了可不可以?」她没好气的瞪着晓蓁。 「不记得了?那真是可惜!不过,也有可能没发生嘛,妳没问他吗?他总不会也记不得吧?我可不相信男人酒后乱性后醒来会什么都没印象,那都是借口。」晓蓁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晓蓁说的没错,他的确都没忘,当她刺耳的惨叫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犹自带着满足的笑,将她拉回床榻,想再重温昨夜的狂野,是她一口咬上他的臂肌,中断了他的美梦,她不可置信的表情让他重返现实。 他泰然自若的在她面前穿戴好衣着,正要抚慰她的惊愕时,该死的手机却响了,医院急call他回去替一个重症病人开刀,他匆匆丢下一句:「我晚点再找妳!」便扬长而去。 剩下沈彪一头雾水的与她面面相觑,沈彪用手按了一下她胸口上的肌肤道:「姊姊,妳没穿衣服睡觉被蚊子叮了好多包,红红的。」 她冲向洗手间,镜子映照出大大小小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加上走动时下腹的酸痛、不适感,她想侥悻逃过一劫的妄念就此破碎。 「算了!我认了,我现在只想收拾善后,我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一个沈彪已经够我受的了。」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妳别傻了,赶紧趁这机会好好逮住他,他可是个大医生耶!」晓蓁一脸喜孜孜的模样,彷佛好友中了头彩。 「别胡说!他有女朋友的。再说,我又不爱他,逮他干什么?」沈彤疲累的往后靠,有点后悔将此不光彩之事告知眼前只会出馊主意的朋友。 「那就更不应该了,有女朋友了还跟妳鬼混,想劈腿啊?别饶过他!」 「我们不是像妳想的那样!算了,当我没说,我要去上课了。」晓蓁的逻辑她有些不敢恭维,脚踏两条船的人能苛责别人劈腿吗? 「喂!妳不是想知道怎么避孕吗?走吧,到药房去。」 当她极其难堪的在药剂师手上接过药丸时,她当下发了重誓,此生绝不会再喝一滴酒! www。shubao2。com 言若水脱去无菌罩袍,从手术室走出来,回到办公室,助理在他桌上留下了几则留言--三则来自陈馨、一则来自言父。他揉掉纸条,思忖了一下,拿起话筒,拨了沈彤的手机号码,响了两声后,沈彤懒懒的声调传来,「喂--」 「喂,我言若水--」 他未及发问,她立即挂断电话。 他再拨一次,响了数声后便进入语音信箱,她竟然拒绝接听电话! 她到底在想什么? 昨夜的缠绵记忆犹新,她青涩却又热情的反应鲜明的浮现脑海时,竟能使他心跳加剧。浮晃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她有种难以言喻的性诱惑力,是她平时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特质,让他在进行到一半发觉不对劲时,仍难以停止那股难以抵挡的热潮,像初尝欢爱的男人一样只求沉沦,所有的理性分析全都抛在九霄云外,执迷不悔。 但今晨她惊愕万分的举动终于唤醒了身为外科医师平素有的敏锐及谨慎,然而她的表现前后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即使他知道她事后不太可能像习惯露水姻缘的男女一样处之泰然,但也不致于像酒后失身的少女一样如丧考妣?! 慢着!或许她要的只是像一般女人所重视的枕边软语及诱哄,他却急着离开事发现场,这难免使矜持的她下不了台,即使外向独立如陈馨般的女性,与他初次云雨之后,也展现了难得的羞涩,更何况是沈彤? 等等!陈馨!他这是在做什么?这两个字突然如暮鼓晨钟般敲醒了他,他的爱人是她不是吗?他居然在此品味另一个女人! 他拨了陈馨办公室的电话,是陈馨的秘书职业化的声音,「业务部您好!请问哪里找?」 「我言若水,陈小姐在吗?」 「言医师,陈小姐在开会,她找了您好几次。」 「我知道,我在开刀房,请她开完会再call我手机,我下午会回家一趟。」 「是,我会替您转达。」 挂上电话,他的心绪没有得到平衡,奇异的是,也没有想象中的罪恶感。他做了件例行必须响应的事,思绪仍旧回旋在那个常有着漫不经心神情的女子身上,十指指腹还存留着昨夜的触感。 「言医师,在笑什么?手术顺利吗?」娇小的助理走进来。 他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没什么。」 然而那投射在远方的笑容却使助理莫名的心跳加速起来。 www。shubao2。com 言庆余喝了口餐前酒,示意管家将菜送上。 「陈馨父亲和我通过电话,这次你升职他帮了很大的忙,很多老资格都被挤下来了。」 「哦?您的意思是,凭我自己的实力,三。五年之内,是绝计爬不到这个位置吗?」言若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从前你选择走这条路时,我已经告诉过你,如果是为利,替你盖间医院没问题;如果是为名,你势必要遵守人情世故,没有人能例外。这和你的实力无太大关联,所以,有机会好好谢谢人家一下。」 言若水哼了一声,不再回应。 管家精心为言父烧的好菜,在口中已味如嚼蜡,索然无味。 「你和陈馨在一起三年了吧,是不是该考虑订婚了?」言庆余利眼穿过镜片,看着埋头在吃刚上桌的牛柳的儿子。 言若水停下筷子,与父亲对视着,他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使言庆余不禁闪了神,恍似看到了另一张相似的脸孔,也因如此使他逐渐不再常常凝视儿子。 「有一些领域,是外人永远都无法插手的,就像当年你和妈一样,不是吗?」 他不顾愀然变色的父亲,接着说下去,「我的感情,不是用来向别人交代的。我的工作也一样,当年我开始和陈馨在一起时,她父亲可还不是院长。」 他拿起餐巾抹抹嘴,推开椅子,起身离开餐厅。 「你就是无法忘记那件事是吧?」言庆余重重放下碗筷。 他停下步伐,吐出一口长气。「就像你看见我也无法忘记妈一样,不是吗?彼此彼此!」 他不受控制的再度破坏了表面的宁静,走出在冬日里更形森冷的雪白客厅,他跨下前廊阶梯,忽然停顿,一脚在上、一脚在下。 此刻他该做什么?回到二楼房里再打个电话给陈馨聊聊,还是驱车离去,去-- 他呆驻了一会,摸索着口袋里的车钥匙,那辆在傍晚夜色渐深之下仍闪着白光的车子在对他作无言的召唤,一声比一声急切。他的心跳开始急促起来,闭上眼,刻意思索着陈馨的面容,从眉毛到眼睛、鼻梁、到嘴唇,他非常熟稔的,却在轮廓浮现在眼前时,出现了另一张迷惘的神情,陈馨的五官霎时隐没。 他睁开眼,走下石梯,打开车门。 www。shubao2。com 他盯着双手忙碌异常,却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语的沈彤。 从他一进那扇玻璃门,她呆了几秒后,眼神便不再停驻在他脸上。 「还好吧?」他打破沉默,拿起他专用的咖啡杯,啜了一小口。 突然,他表情生异,勉力将口中的怪味吞咽入喉,看了一眼低眉敛目的她,赶紧喝了一口冷开水。 「生气了?」看来她真是怒不可遏,不知道在咖啡里洒了几匙盐巴。「我是真的关心妳,现在还难受吗?」 她眉头拧结,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处理手上刚烤好的蜂蜜松饼,不为所动,如果不是为了保住饭碗,她真想夺门而逃。 「我是指,昨晚妳应该是第一次,感觉不会太好吧?」 她骤然抬头,左顾右盼了一会,又重新低垂着头,眉峰跳动着,低声喝斥道:「言若水,我什么都忘了,你要敢再提,我就在你咖啡里放泻药,听清楚了吗?」 「忘了?那真是遗憾,我还奢望妳一辈子都记得呢!」他撇嘴笑着。 「闭嘴!我再说一遍,我什么都忘了,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厨房一眼,深怕隔墙有耳。 「妳否认也罢,我只是怕若有后遗症,妳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处理--」她的反应跟一般女人可说是大相径庭,他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微觉郁闷。 「住口!你若知道会有后遗症,就不该让它发生!」她微现慌张不耐。 他抿唇轻笑。「是,但是我只是一个男人,当软玉温香自动靠过来的时候,是很难克制的,妳让我停不了,沈彤。」 「言若水,如果你可以不说话,今天咖啡免费!」她咬着牙,就是不看他。 「我以为就是早上说太少了,妳心里才不舒服的。」 她终于看着他了,只是幽幽的黑眼珠里燃着两朵旺盛的火苗,她没有回话,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咖啡杯,将剩余半杯液体倒入水槽,对他下逐客令,「喝完了,你可以走了,记得没事不必常来,常来会有泻肚子的隐忧,切勿轻试!」 「真的生气了?我今天早上的确是回医院,不是故意丢下妳不管的。」他耐着陆子解释着,没有一丝不悦。 她颓然地垂下双臂,吐出一口气道:「我没有生气,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你本来就不必为我留下,你听好--」她再次扫了周遭一遍,低声而清楚的宣示,「就当作随处可见的一夜情,不准再提了!」 他不解的望着她,她的反应不在他的掌握之中,她的表现告诉他,她并不希望与他有太深入的牵扯,但是他没有忘记,她恳求他留下时,那深切渴盼的神情:在激越的高峰里,她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这些对她而言,当真一点意义都没有? 还是,他不该是那个最清醒的人?一切本该随风而逝? 她转过身,将烤好的松饼放进盘子里,走出吧台端到客人桌上。 他将钱放在吧台上,等她回来。 「我不知道妳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妳我真正的想法,我跟妳不是一夜情,我希望日后的夜晚都能够看见妳,除非妳亲口告诉我,妳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他靠近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平稳的说着。 她全身一震,看着手上装着残羹剩肴的餐盘,脖子胶着在下垂的角度,撑不起头看他。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离,她像被抽离了仅有的对抗勇气,斜靠在墙上。 老天再次开了她一个玩笑,狠狠地! www。shubao2。com 言若水认真聆听完几位主治医师对几个病患治疗方式的争议后,点点头,站在会议室前方,面对着各级医生,审慎仔细地给予几点建议后,才宣布结束冗长的讨论会,然后慢慢踱步回办公室。 迎接他的是,坐在他座位上正带着甜笑看着他的陈馨。 「对不起,昨天和客户开了一整天会议,挑了几个模特儿试镜,搞到很晚,忘了回你电话,不生气吧?」 「是妳不生气才是,我昨天才回了妳一通电话。」他将病历放回桌上。 「到餐厅去吃饭吧,我饿了。」她挽起他的手臂,轻啄一下他的唇。 他淡然的笑着,应了一声。 在员工餐厅里,陈馨似乎真的饿了,认真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菜;他反而吃了一口后,就放下筷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走动着。 「你瞧,我们要好好吃一顿饭总是很难,不是你迁就我,就是我迁就你。」陈馨喝了一口汤,他笑而不语。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能住在一起,无论再晚,都见得到对方。」她露出娇俏的笑。 「妳想同居?」她特地来此告知他这个决定? 「不,我想结婚。」她貌如往常却语出惊人。 他一僵,笑容从他脸上迅速敛去。 「你不愿意?」她也怔住,他的反应绝非她所乐见,她原本以为他会狂喜不已,最起码,不该如临大敌般的看着她。 「妳确定妳想这么做?」发现自己不当的失态,他挤出一个无欣喜之意的笑容。 「你怎么了?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我们的事?」她敏感的看进他眸底,那里闪烁着陌生又遥远的思绪,她虽穿着凯思米羊毛衫,背脊却无端凉了起来。 「想过。」他点头。 她乍闻又喜上眉梢,搭上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如果你觉得太快,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适应了新职位,我们再找个时间--」 「馨馨!」他将手缓缓抽离她软绵的手掌,那是多么不同于另一双坚韧的柔荑。 靠着椅背,他用平静悠远的语调道:「妳了解我吗?」 她微愣不解地问:「什么意思?我们认识三年了,为什么这样问我?」 他垂下浓密的睫毛,沉吟了一会,对她而言,却彷佛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定定的看着她,像个陌生人般的启口:「我认识了别人。」 「……然后呢?」她握紧了发冷的手指。 「我想,我爱上她了。」 www。shubao2。com 沈彤指尖划过有着塞纳…马恩省河畔图岸的咖啡杯缘,顺着杯耳滑至杯底,经过唇畔可能逗留过的地方,她停搁了一下,数次后,发觉自己的动作太惊人,她迅速将咖啡杯、盘放妥在隐密的角落里,拿起钥匙、抓起外套,关了店内外的各式照明灯,按下电动铁卷门按键,快速奔向黑夜里。 走不到三步远,她的手肘蓦地被猛烈掣住,她一惊,甩动外套朝力道来源挥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斜后方响起。「沈彤,是我,我送妳回去。」 她愕然的看着那张俊秀的脸,心情霎时飞升又坠地,她回过脸,默然地往前走。 他追上去, (: ) 第 4 部分阅读 宜蛫吇厝ァ!?br /> 她愕然的看着那张俊秀的脸,心情霎时飞升又坠地,她回过脸,默然地往前走。[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追上去,长指与她的手指交握,她挣扎了一下,他稳稳传出的力道和温度,留住了她渐长粗茧的手指。 他没有多说半句,将她带到车边,替她开了车门。 她犹豫了一下,敌不过他眼里散发的强大意念,还是坐进车内。 车里隐隐漾着他的气息,像在梦境里所依偎的怀抱的味道,她克制住了想靠向他寻觅那股令人留恋的气息的冲动。 她没有等到他说任何话语,他抓稳方向盘,彷佛此刻唯一需要专注的事是看清路况,然后安全的将她送回家。 即使是沉默着,她也未觉不安,在同一个空气中静静地、不被发觉地感受对方,语言会打破她之前自定的那条线,她需要保持平衡,纵使平衡早已在那夜破坏了。 下了车,她没有道别,没有回首,拿出钥匙开门。 「沈彤。」他从背后伸手紧紧揽住她,像要把她嵌进怀里,她一下子便被那股气息围拢,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正在耽溺,他便骤然放开她,回到车内,发动引擎,离去。 她扶着大门,放松了方才屏住的呼吸,大口喘着气。 第二天,他同一个时间在店门口等待,见到她,执起她的手,不说一句话,相同的上车,下车,在她转身进家门前,出其不意地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拥抱,再放手离去。 第三天、第四天,他重复着相同的仪式,她始终没有等到他说一句话,只有他温暖如海湾的拥抱里,不言而喻的传达了他的情意。 深夜时刻,躺在他曾经与她交缠一整夜的单人床上,他的气味彷佛没有散去过,一丝一缕的渗进她的睡梦里,直到天亮。她揉着惺忪的眼,总觉得转身就可以见到他带着笑的睡容,就像他不曾离去。 第五天,他没有来,她刻意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直到耐不住寒意,她才转身离开。 第六天,他依旧没来,她等了十分钟,下起细雨来了,她毅然提步离去,只是频频回首。 第七天,清晨睁开眼的剎那,她忍不住坐起,赤着脚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凉意窜进脚心,直达胸口,她清醒了--从她的美梦里。 那一晚,她不再等待。 www。shubao2。com 言若水从办公室步向电梯,身后有焦急的小碎步直往他奔来,他停住了步伐,因为李帆唤住了他。「言医师,言医师,等等!」 他回头,拍拍她的肩。「别急,怎么了?」看见她因奔跑而红通通的脸蛋,不禁笑了出来。 她喘了口气,笑道:「差点赶不上!我知道你待会还有会要开,所以想先把这交给你。」她递给他一个装了东西的白色信封,有点鼓鼓的。 「一个钟头前,有位沈小姐送来的,她要我亲自交给你,我记得她,她是你上次在捷运站救回的那个病患。」她热心的说着。 他很快的撕开密封的信封,里面是一迭千元大钞和一小张白色便笺。 他拿出那张纸,上头只有短短的六个字-- 一切到此为止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李帆,她正要开口问为什么那张不起眼的便笺可以令他瞬间变色时,电梯门却开了。 他倒退进入电梯间,向她颔首。「谢谢妳。」 他仔细数了一遍钞票,三十张,不多不少,他的心荡到了谷底。 她真的以为,一切都可以到此为止? 他走出电梯,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接听。 「若水,是我,晚上我想见你一面。」是陈馨。 他沉默了一下,「晚上我还有点事,改天吧。」 「若水,三年的感情,不能让你拨一个空档给我吗?你就这么急着和我一刀两断?我没有权利知道一切吗?」陈馨罕有的哀求着。 「……」他迟疑了一下。「晚上我过去找妳。」 「我等你!」 他合上手机,头一次感到无法控制的焦虑感,即使在医师资格考试前夕,他也不曾如此担忧过,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只有在十七岁那年母亲去逝当晚,他曾经历过相同的情绪。他一向对想要的东西掌握甚深,唯独造物主与爱情,是他无法理解的范畴。 他深爱母亲。他有张酷似母亲的脸,和父亲一样硕长的身材。母亲与父亲的婚姻缔结始于家族利益,他那美丽又多愁善感的母亲却极度深爱父亲,偏偏霸气且冷酷的父亲从不曾在爱情上多施舍一些时间给母亲,他多半流连在外头一个接一个的温柔乡里,母亲所期盼的爱怜始终未能得到。长年的抑郁摧毁了她的身体,她痛苦的拖了一年,临终那晚,他与唯一的手足疯狂的寻找父亲,在母亲溘然长逝的前一秒,言庆余始终没有回到这个家。 他掌握不住母亲的生命,因此,他不顾父亲的反对选择成为一名医生;这一次,他是否也掌握不住他的爱情?他应该怎么做? 母亲的逝世曾让他不相信爱情,在爱情里,他没有患得患失过,他拒绝女人的泪水和软弱,因为那让他想起母亲。 陈馨虽任性,但基本上是独立、好胜心强的,他们旗鼓相当的来往了三年,他曾想过,或许就这样吧。即使感情消磨在一次又一次的争执里,他也从未期待过爱情,他的热切都投注在一个又一个的病历里,爱情,只会消蚀生命,就像母亲。 然而这次,他开始牵 挂一个人了,将他的情绪带往难以抑止的波动里,虽酸甜交错,但想一尝再尝,并且想掌握在手心里。 他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遇见了他的爱情,在那天的捷运列车里。 www。shubao2。com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设计感十足的客厅在一盏晕黄的琉璃立灯下温暖宁谧,他没有驻足,直接步向陈馨的卧房。 门半掩着,里头漆黑一片。 他试着叫唤:「馨馨!」 没有回应?!他十分钟前才和她通过电话,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隔了一道雾玻璃的浴室透着光,他站在床沿,再唤一声:「馨馨!」 蓦地从角落窜出的一道黑影攀附住他,撞击力将他压倒在床上,他动作迅速地腾出两手紧扣住黑影,反将其压制在身下。 「若水,若水……」两只柔如丝缎的手臂滑向他的头,牢牢缚住他,软绵湿润的唇贴上他愕然的唇,如从前惯有的爱欲前的节拍邀他共舞。 在浴室微弱投射的灯光下,他看见了身下的女人裸裎着美丽的身体,不顾一切摸索着他的全身。她熟知他的每处敏感点,所到之处在经验里可以燃起燎原之火,她双腿环跨住他,煽情的磨蹭着他,她不能让这个令她焚身的男人振翅而去,只为了一个不知名、短暂邂逅的女人。 她努力了好一会,直到他的僵硬让她睁开半玻У拿滥浚吧哪铀茄舭豆刍鸬淖颂顾淙戳嘶鹑鹊男模淙乜诘氖俏蘧〉哪芽昂桶恕?br /> 他翻身下床,拿了件睡袍盖住她犹自散发洗浴后香味的丰润躯体。 「为什么?」她木然的开口。 他垂目不语。 「我做错了什么?」 他微微的叹了口气,那是她没有见过的言若水,在黑暗中她感受到了他的黯然,但是她心头雪亮,知道那不是为她而生。她眼里的言若水一向是冷静自持、理智骄傲的,当初就是这些特点吸引了她。 他变了!有样东西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以她没有察觉到的速度滋生茁壮,难以撼动拔除,她发现得太晚了。 「妳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他的声音沉毅。 「是谁?医院里的护士?我能不能知道?」她坐起,绝望正一点一点的侵袭着她。 他摇摇头。「馨馨,对不起,为我造成的所有伤害。」 「如果我有什么不好,我可以改的,你告诉我啊!」她倾前抓住他的手。 「我说了,和妳好不好无关。」 她无力的滑下双臂,呆滞的看着他。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看在交往三年的份上。」她失声冷笑着。 「不过是为了爱情。」 他转身无声的离去。 爱情?!如果他遇见的是爱情,那他们这三年是什么? 她尖锐的笑了起来。 第六章 他难以压抑忐忑焦躁的心,没有等到十一点,便推开了那扇玻璃门,置身在咖啡香氛环绕的室内,他旁若无人的快步走向吧台--没有她的身影?! 他狐疑的朝半开的厨房门里瞧,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一个短发微胖的女子拿着托盘走进吧台,看见他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友善的笑容。「先生,点些什么吗?」她将menu推向他。 「我找沈彤。」他开门见山的说。 「沈彤?」她困惑的看着他,很快又恍然大悟的点头。「啊,上一个夜班的女生对不对?她不做了啊!」 「不做了?」 「是啊,只到昨天,她好像找到新工作了。你是她的朋友吗?」她眨着圆眼紧盯着他的脸--真是无懈可击啊! 他呆了一下,转身大跨步快速拉开门,朝路灯掩映下的车子奔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加足油门,在高架桥上奔驰,那浮现的灰蓝天际在线是她转动方向盘迎风而笑的魔魅面容,而她正快速的远离他,像走进他的生命时如此猝不及防,他惊骇的发现自己不是很了解这个女人,却在不经意间爱上了她。 转进她住家那条熟悉的巷子,车身划了个完美的弧度停进路边停车格,他解开安全带,正待下车,却在后照镜内看见了她。 她刚跨下一部车,依旧是黑波浪披肩,黑衣、黑裙,她似乎更瘦了。 他仔细端详那辆车,入眼即知是新款奔驰房车,墨黑的车体在深夜中仍闪着光芒,难掩其尊贵。 她走向大门,驾驶座上的男人此时下了车,是个西装笔挺、年纪比他大的男子,看不清相貌,他靠近沈彤,垂首与她交谈了几句,状甚愉快,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回到车内,倒退车身驶离,与他的车错身而过。 沈彤开了门,进到门内,正要回身将门掩上,一只男性的手臂横进空隙,阻挡了她关上的动作,她骇异的倒退,那只手腕上的白金薄表告诉了她来者何人。 她不断往后退,男人不断的逼进,直到她抵住了电梯门,男人伸手按了电梯钮,沉声道:「进去!」 电梯门开了,她踉舱退入,眼光移不开那张凝重的脸,他俯视她,呼之欲出的愤怒在瞳眸中酝酿」她困难的低下头,沉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两人僵硬的走出电梯,她对了半天仍无法将钥匙对准钥匙孔,最后失手落地,他长臂一伸捞起钥匙,利落地替她开了门。 王太太迎向他们,笑脸在见到两人怪异的表情后僵住,她不自在的搓搓手,向沈彤道:「沈彪睡了,那我先走了!」她迫不急待的带上门消失。 他再度逼进沈彤,她不断转动着黑眼珠,像找不到屏障一样慌张无措。 小腿抵在沙发边缘,她退无可退,终于猛吸了口气,仰头面对言若水,翘起的小巧下巴微微抖颤着。 「做什么?我得罪你了?」她咽了下口水。 「那个人是谁?」他几乎没有掀唇,明显的在隐忍着一股强大的怒气。 「不关你的事!」她不知死活的回击,却惊见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怒气已濒临溃堤边缘。 「不关我的事?妳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当那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惊愕的睁大了眼,大惑不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我没找你算帐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还一副我把你强了没负起责任似的,你到底在意什么?」 「那这又是什么?」他从上衣口袋掏出那迭钞票,洒在沙发上。「妳哪来的钱?」 她顿时语塞,垂眸看着那些散落在沙发上的钞票,嗫嚅道:「我自有办法,你别管!」 「妳的办法和那个男人脱不了关系吧?」他突然伸手摸索着她的锁骨、纤细的颈项。「他也跟我一样这样抚摸妳吗?妳是在清醒时还是喝醉时做那件事的?这次记得起来吗?」他刻意的轻声细语里尽是张狂的刺。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他,羞愤让她的双眸湿亮、胀红的面颊抽动着,她聚睛怒视,猛然像头牛般用尽全身的蛮力将他撞向另一座沙发,他在倒下之际勾住她的腰,连带仰跌在沙发上。 他迅速的用一手掣住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头颅,狠狠的吻住她。 她左右闪躲着他野蛮的吻,偷了空还斥骂着:「我就算跟别人怎样也不关你的事!」 「是吗?妳既然想找户头,何必远求?反正我们床也上过了,妳也不必再适应别人,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妳--」他反压住她,制住她挥舞的双手,尽情地吮吻着她的颈侧肌肤,她在他身下动弹不得,他的大手因而颐利的进入裙底,掌住她的大腿,她一慌,张口使劲咬上他的肩头,透过衬衫深深陷入他的肌肤。 她感受到他微微一震,停住了正在进行的动作,两颗心脏在紧贴住彼此的胸膛里敲打着,是此刻空气中仅有的声音。 他没有放开她,也没有再侵犯她,只纯然感受着她的温热、她的发香,那慢慢抚平了他焦虑的心,不再无端掀起波动。 她松了口,心慌意乱的呼吸着,几天来的揪心到了最高点,她缓缓地流下泪,找不到出口的情绪在碰触到他那一剎那一并宣泄而出。 眼泪沿着眼角滑落在他脸颊,他尝到了渗进嘴里的咸味,慨叹一声后直起身子,将她拉起来,凝视泪眼迷蒙的她。 她用袖子揩去泪水,抿着嘴看着他,眼里有怨、也有悲。 「妳就这么急着躲开我?」他用拇指拭去她犹挂在睫毛上的泪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妳明白我跟妳不是游戏?」 她撇过脸,沙哑着嗓音道:「你别再来找我了,你这样你的女朋友会作何感想?」她闭了闭眼。 「沈彤,我想知道,妳心里有我这个人吗?」 「没有用的。」她站起来,「我一向对这种游戏的承受度不高,我禁不起再一次的伤害。」 「我只想爱妳,并不想伤害妳。」他牵起她的一双手。 「你想让我当一个等待的女人吗?你开心就来,不开心时一点音讯也没有,我无从知道你何时会在我怀里,何时又会倦鸟知返地回到她身边。况且,你真的爱我吗?我值得你爱吗?别逗了!言若水,那晚如果我有任何失态,纯粹是酒精作祟,你不必当真。」她挣脱他的手,退后一步。 「上个礼拜我出国去参加一项医学会议了,不是妳想的那样。」他认真地看着她。「沈彤,请妳告诉我,妳心里有没有我?」他趋近她,握住她的手。 她审视那双在男人脸上过于漂亮的眼睛,他能够停驻在她身上多久?他可以轻易虏获任何女人,却无法给予女人任何保证,如同那个与他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会知道他现在正对别的女人示爱吗? 而她又何必为他再神伤不已,爱情已离她很远很远,是她消受不起的奢侈品。 「我心里有你,但那不能代表什么。」她淡淡一笑。「你回去吧。」她捡拾起那些散落的钞票交给他。「拿回去!我不想和你的关系建立在这上面,你并不欠我。」 「我不希望妳为了钱踏错一步,妳需要的我给得起。」 「言若水,你真的了解我吗?」她歪着头看他。「齐先生是我的新老板,是晓蓁的新男友刘先生商场上的朋友,晓秦替我介绍的。我做的是陪读的工作,陪他的七岁女儿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薪水比以前好很多,最重要的是,他答应我沈彪下午一下课可以待在那里,我不必再花钱找保母。」她仔细的解释着,他刚才激烈的反应出乎她意料之外。 「这么勤力的老板,亲自送员工回家?」如果她能吸引他,那么有别的男人喜欢她也不足为奇,她自有一种调调能引人探索。 「先生,我哪一点像勾魂的情妇人选?你不嫌我瘦别人可不见得,我说话也从不来吴侬软语那一套,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她白了他一眼。「人家不过是有事顺道经过送我回来。」 他突然笑了,伸手捧住她的小脸,他喜欢她的其中一点就是她从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那是他才看得到的灵魂。 「是,我很看得起妳,因为只有我见识过妳的风情,让人难忘!」 她一愣,接着恼羞成怒起来,她拍掉他的手,「你们男人都一样,想的都是那回事,你给我回去!回去!」她像推一堵墙般使劲将他朝门口推。 「沈彤。妳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抓住她的手臂,倒退了两三步才稳祝 「不是才有鬼!如果我不让你碰我,你还会来找我吗?给我回去!」她继续奋战不懈的和他角力,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他竟然稳若泰山,难以撼动。 「我话还没说完呢!」 「姊姊,帅哥叔叔,你们在玩什么游戏?」陡然冒出来的沈彪站在他们身后,揉着惺忪的双眼,忽然两眼一亮,拍手叫道:「相扑吗?我可不可以参加?」 www。shubao2。com 她瞄了眼列车进站时间的电子板,拿起悠游卡往扫瞄器一刷后迅速通关,她三并两步的往地下层急奔,与擦身而过的人群发生短暂的碰撞,远远的,轨道边的红灯亮起,她在候车队伍后煞住脚步,吁了一口气。 放寒假了,她陪读的小女孩也同样结束了学校的课程,所以她的工作时间暂时调整为早上九点到到晚上十点,酬劳自然也多了三分之二。小女孩羞怯文静、话并不多,她不介意增加与她相处的时间,她甚至觉得小女孩比难搞的沈彪好多了。 她得在八半点前搭上列车,才能准时到达齐宅。 这一站离捷运起始站只有几站的距离,空位甚多,她随意拣了一个四面无人环坐的座位,从背包抽出一本新买的书,开始专心阅读着。 然而,不可避免的,晃动的车身和走过的乘客影响了她的思绪,她跳脱了字里行间,望向车窗外穿梭而过的各式广告看板。 那一天,她曾经在比今天更早的时间搭上列车,选择了当时触眼所见的唯一空位,结果适逢了在生命寒冬里仅有的暖意。但是,这次并没有比上一次幸运,她好比跟别人借了一条御寒的的围巾,时间到了,就要归还。她无可躲避的,将短暂尝到的甜蜜无条件奉还,只是,酸涩却从此如影随形的跟着她,让她对许多事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她合上书本,无声的喟叹,只手托腮,视而不见的看着来不及辨视的窗外广告。 一股熟悉的气息缓缓在鼻尖逗留,渗进心扉。 她暗自一惊--她可是疯了?她连他的味道都难以从脑海驱除,还妄想在短时间内让自己回归平静! 那干爽独有的味道愈来愈真实,真实到她禁不住回过头,下意识的寻找它的来源。然后,她对上了那双眼眸,装满情意的凝结住她的目光。近在咫尺。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紧捏了一下。 「妳是不是该戴上手套,老是冰冰冷冷的。」 她说下出话来,胸口不断翻腾着,她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直视前方,但手被暖暖的包围着,让她舍不得脱离。 他不再开口,她也没有询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在那一刻,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她沉浸在偷来的欢愉里,与他如初相识般比邻而坐。 她不由自主地靠紧他,汲取他身上的暖意,徜徉在他的气息里。 她的目的地就要到了,那几站的距离如飞梭般结束了,她艰难的脱出他的掌心,拿起背包,低声道:「我要走了。」 她不再看他,列车停止时,她目不斜视的踏出车厢,直到登上电扶梯,她始终感觉背后那两道目光随她走出捷运站,挥之不去。 转搭一小段公车后,她步行到齐宅,小女孩从大门口跳跃的奔向她,拿着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递给她。「姐姐,妳看,妈妈买给我的新娃娃!」 她拍拍小女孩的面颊,放轻声调道:「好棒!小翎真幸福。」 在游戏室里,她无意识的与小翎下着跳棋,等到小女孩雀跃的拍着双手,大声嚷着:「我赢了!我赢了!我第一次赢耶!」她才发现自己全盘皆输,她的神不守舍已发展到极致。 她张开手掌,端详手心里的纹路,在错综复杂的支线里,她看不到自己的命运,只感觉他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彷佛试图融进她的生命里,与她的血液共流。 翌日,同一个时间里,她再度搭上列车,随机踏进一截车厢里,她没有坐下,因寻不到空着的双人座位,便倚在车门边站着。 她知道她在做一件傻事,再遇见他的机会是微乎其微,列车几分钟就一班,偶遇不会随时发生,更何况他一向都开车。 她拨开面颊上的发丝,低头沉思着。 感觉有人走过来靠近她站着,她正想移动站姿,避开陌生人的碰触,来人却执起她的手,亲腻的握捏着,她抬起头--他好看的侧脸映入眼帘。 他不发一语,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双酒红色的女性手套,替她仔细戴上,手套近手腕处有一圈白色软毛,她的手指在戴上手套后显得娇贵起来--他想要在看不到她时,仍然有东西代他温暖她的手。 她垂下睫毛,侧面仍可看出她湿濡的眼角,她始终被动的任他牵住心跳比前一天更形狂乱,还带着酸楚。 到站时,她差点忘了下车,是他轻轻扯动她的手指,提醒她说:「到了,小心点!」 她快步走出车厢,列车开动时,她才悄悄用衣袖擦去脸上不争气的湿意。 她不明白他的意图,她已经拒绝他了,这样的温柔只会使她更形脆弱,她几乎举步艰难。 第三天,她提早到了捷运站,站在月台上引领而望着,她已情难自禁,却也知道再见他也无法改变什么,但渴盼淹没了她,她告诉自己,再一次就好,再一次就心甘情愿的放手,不再留恋。 宛若相应她的意念,她往后一退,靠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温暖的圈住她。 他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附在她耳边,轻语道:「在找我吗?」 她激动的闭起眼睛,感受上天对她再次的奢侈恩赐。 「我和陈馨分手了。我只是想告诉妳,我可以为妳做任何事!」 她倏地睁开眼,脑袋「刷」地一片空白。 「沈彤,今天才告诉妳,是想确定妳对我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不想让妳有任何压力。」 她吸着气、颤着唇,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妳在害怕什么,请妳相信,我不会伤害妳,我想照顾妳。」 「今天不能陪妳一段了,我有些公事要处理,再见。」 他轻吻了一下她的耳际,松开她,转身离去。 列车进站时,她几乎看不清前方的影像,上车时,她颠踬了一下,赶紧抹去模糊视线的泪水,她倚在门边,泛起了微笑,那些失去的暖意霎时又盘旋在荒凉的心田,催生了绿芽。 www。shubao2。com 沈彤首次害怕除夕夜的来临,她宁愿赖在雇主家超时工作,就算没有加班费也无所谓。但是当小年夜那天,齐先生对她善解人意的笑着,递给她一包厚厚的信封袋,并且亲自送她和沈彪回家时,她就知道在众人欢庆团聚的佳节里,她不会有热腾腾的年夜饭吃,也不会有人对她说:「大小姐又更成熟了,再给妳一次压岁钱,明年妳工作以后,就换妳给我啰!」 那是她的母亲惯用的宠溺语言,她从来都没有打工赚过一毛钱回镇给她的母亲过,等她不得已用劳力获得每一分钱时,母亲却再也没有机会见识到她独立的模样了。她在母亲的眼里,永远是漫不经心、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 母亲和父亲用他们的死亡,提早触发了她天性中坚韧的那一面,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承认了一个事实--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沈彪与她有血缘关系,往后无数个除夕夜,她大概只有和沈彪大眼瞪小眼的份。 她应景的买了些火锅料回家,厨艺欠佳的她也变不出什么满汉全席出来,吃这种不花大脑的围炉餐最适合她,反正沈彪也不会抗议。 走到电梯口,王太太刚从楼梯下来,她家住二楼。 一见到沈彤,她亲切的唤住她,「妳回来啦!今天到我那儿吃个年夜饭吧,不用自己煮了。」 「不、不用了,我今天有亲戚要来,您太客气了!」她点头哈腰。 王太太有四儿一女,加上一堆子子孙孙、妯娌媳妇,每个人占一个空位客厅就满了,那轮得到她和沈彪。 「真的吗?可别不好意思啊!都是老邻居了。」她拍拍沈彤的肩。「对了,前几天早上妳一出门,那个言医师就来找妳,妳知道吗?」 她眉一皱。「前几天?」 「是啊,我刚好要到市场买菜,在门口碰到他,我跟他说妳搭捷运上班去了,大概都在那个时间,妳没碰到他吗?他说要赶去找妳。」 原来,他是这样知道她的搭车时间的,之后还都提早到捷运站,只为了和她相遇,并且为此舍弃了开车一途,没想到他竟花了如此多的心思! 她呆楞了一下,见王太太不解的看着她,忙笑说:「我碰到他了,没事,谢谢妳。」 「沈彪呢?」 「到小朋友家去,等会就回来了。」她按了电梯钮。 回到空荡荡的家,她瘫在沙发上。 一个人的时候,她通常会失去动力,回复到母亲庇荫下的小女儿,不再是羽翼未丰却得遮蔽幼弟的女人。 她一动也不动,静听秒针滴答的移动声响,想着人事无常。 门铃突然冷不防地急促的响起,她懒懒的晃到对讲机旁,无力的应声:「喂--找哪位?」 「沈小姐吗?外送!请开门!」一个陌生男人的粗嘎声。 「外送?我没订东西啊!你是不是搞错了?」她一头雾水。 「不会错的啦!沈彤小姐不是吗?」 「我是啊!可是我真的没订东西啊!」 「偶不管啦!妳快开门啦!我还有很多家要送咧!」男人不耐烦的催促。 她勉为其难的开了门,接着,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黝黑的男人将一盘盘包妥的菜色布满了她的餐桌,为首的男人对站在一旁发楞的沈彤道:「点一下,看是不是齐了?」 「点什么?我不知道这哪来的啊!」 「啊--不管啦!反正就是十道菜啦!」男人额上冒着汗。 「我也不管啦!我没钱给你啦!」她警戒的看着他。 「你们这些有钱人真奇怪!付了啦、付了啦!没先付钱我们餐厅还不出菜咧!走!小陈。」大手一挥,两个男人便大剌刺地离去。 她走到桌旁,将覆盖在大型圆盘上的铝箔纸掀开,是西湖醋鱼;她再掀开下一道,是佛跳墙。 她拿起男人留下的清单,上面注明了十道菜名--白玉翡翠、梅子蒸蟹、虾子乌参、荷叶排骨、金酿豆腐、清蒸全福汤、白芍九孔、鲍鱼鸡柳,以及先前打开的两项。 她一道道掀起铝箔纸,在香气四溢、热腾腾的雾气中,看见了一个卖火柴的女孩构筑的世界。 记忆中,父亲带全家人上馆子才会点的菜此刻正如梦似幻的出现在眼前。 未及思索来处,门铃又响。 她拿起对讲机--沈彪嫩稚的嗓音传来,小朋友的家长将他送回来了。 沈彪一进门,如猎犬般嗅嗅闻闻,终于两眼精光一闪,直扑到餐桌上。 「哇!姊姊好厉害!变出来这么多东西!」小手一伸,拉起一片菜叶就往嘴里放。 「好吃!好吃!姊姊太厉害了!」圆脸上都是满足。 「不是我厉害,是圣诞老公公厉害。」她也在桌旁坐下,沉思着。 「姊姊,妳昏头了,圣诞节早就过了,老公公不出来了啦!」小手继续往大虾进攻。 「说的是,我的确是昏头了。」她托着腮,看着沈彪大啖美食。 「姊姊,过年了,爸爸跟妈咪是不是要回来了?」沈彪天真的看着她。 「……」她眉一抬,忘了沈彪还在等待他记忆中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双亲归来,她这个谎扯大了!为了不让敏感的他起疑,她在家中连香案也没摆,父母的遗照就放在他们的房里,每隔一阵子,沈彪就会问一次。 「还没呢!不是说他们工作的地方太远,暂时回不来吗?你乖一点,他们才会早点回来。」她别开眼,忽然食欲全失。 「我很乖啊,就妳觉得我不乖!」他嘟起嘴,玩弄着一只蟹脚。 「尽量吃吧!别用手,用筷子,姊姊先把东西放进冰箱里。」她转身拿起才买的火锅料,一一放入冰箱。 门铃三度响起,她诧异的抬起头,刚要直起身子,沈彪便眺下椅子,直奔大门。 「我去开!我去开!」他踮起小脚,直接按了楼下大门开关。 「沈彪,不可以这样!不是说要先问清楚是谁吗!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她关好冰箱,走到门口。 沈彪伸伸舌头又回到餐桌旁进行下一波美食攻击。 她等了一会,开了一点门缝往外探,电梯门开了,她视线往上移。 然后,她将门敞开,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笔直站在中央对着来人。 像经过了数次预演,她展开双臂,没有意外的搂住了那个实实在在的腰身,紧贴着那坚硬的胸膛,如同每次梦里所贪恋的一样。 她梦呓般的呢喃:「言若水,我就知道是你!」 第七章 言若水按了一下门铃,等了一会,沈彤两只大眼在门缝里眨呀眨的,终于弯成两枚新月,笑玻Р'的将门敞开,不掩欣喜之色。 「你今天不是有几床刀要开吗?怎么不回家好好休息?」说归说,还是迎他入内,亲自倒了杯水给他。 她今天身上穿的是件白色宽松的连身棉裙,袖口及下襬有荷叶边点缀,长发垂胸,乍看像放大的娃娃。 他随意的坐下,喝了口水后对她勾勾手指头。「过来!」 她扬起眉,听话的靠过去,坐在他身侧偎着他。 「沈彪睡了?」他撩起她的头发,疲累的眼神里有着期待。 「是啊,和齐翎玩到累了,九点多就睡着了。」她按了下他的眉心,想抚平那两条褶纹。 他长指伸进她发丛间,托住她的头颅,送上他的唇,轻吮轻啄,游戏够了,再探入交缠,缱绻以对,搭在她腰上的手掌忘情一捏,她果然一僵,停止响应。 「怕什么?我看妳是不是变胖了?」他微恼,仍扯动嘴角干笑。 她是他罕有的经验,他想他不会再碰到这样的女人了,她虽接受了他的情意,却没有接受他的人。坦白说,只要他想越雷池一步,无论他的吻是否已令她浑然忘我,她都能当下抽身,即刻煞车,彷佛她身上有个开关,电源一切断,她的理智便全数回笼。 他俯下头,扣紧她的颈项,继续蛮缠不已,她却瞪大了眼,用稀奇古怪的眼神直盯着他,盯到他停止了动作、欲火被浇熄了一半,他半是困惑、半是气馁的问:「妳看什么?」 「你是不是--看到我就想到那回事?」她戒备的看着他。 他拍了一下额头,啼笑皆非的搂住她。「小姐,难道要我看别的女人想那回事吗?」 她不置可否,瞅了他半晌。初见时原有的颓废气息已消去大半,仔细看,她的眸子漾着的无邪渐渐染上了整张脸。原有的性感来源是那张唇,接近电影女明星安杰莉娜,裘莉的态式,只是没那么野;但在与他真正相恋后,他发现即使她半张着唇面对他,也只是孩子似的无城府。他初时有些迷惑,后来才想通,只有在酒精的催发下,她动人的风情才会毫无禁忌的释放出来,而且如脱缰野马,狂放迷人。这样回异的两种面孔会合在她身上,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他愈发想拥有她,与她深深的缠绵,彷佛只有这么做,才能确保他的所有权。 但言若水史无前例的踢到了铁板,她竟拒绝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当然他无缘再见到她酒酣耳热的模样,因为她已发下重誓。 他吻了一下她秀雅的耳垂。「是不是我技巧太差,不能让妳沉醉?」他逗弄她。 她摇摇头,毕竟她仅有的初体验就在他身上,唯一的一次其实无从让她比较,只见她敛起笑容,用极其认真严肃的表情对他宣告:「我不希望我们的爱情建立在这上面。」 他张口结舌。「妳的意思是我们要禁欲?!」 她难得忸怩道:「也不是,其实,就是,那个--」她苦思良久,拧着光洁的眉。「就是--你们男人尝腻了,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我可没那么傻!」 搞了半天,是她的不安全感作祟,看来是她过往不愉快的经验,包括她的父亲、程志远、周遭的友人,没有一个是从一而终的。 「尤其是你!」她像抓到现行犯似的,眼神迸射寒光。「如果不是管不住自己,我才懒得理你!」 「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妳相信,我不会是那些浅薄的家伙?」他坐正,认真的面对她,他可从来没想过必须和女人讨论这个问题。 「你不是说,穿过我的躯体,看到的是我美丽的灵魂?」 他无奈的点头,但其实他想说的是,妳的躯体也很美丽,我总不能望梅止渴;再说,爱能分清灵魂与rou体吗? 「那就是了。你曾说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不是哄我的吧?」 他摇摇头,知道自己落入了自设的陷阱。 「所以如果我不想要,你不会生气吧?」她的甜笑里闪着狡黠。 他能说什么呢?如果反对,不就证实自己言而无信!况且,他的确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开心。 其实他心里还打着另一个算盘,她现在不过是杯弓蛇影,时间久了,防线自会松弛,他绝对有机会让她明白,他是带着爱念占有她,而不是纯粹的欲望。 他放开她,他的疲 惫在见到她后慢慢的消退了。 她摸摸自己稍微厚实一点的腰身,「真的胖了!从过年开始,你没事弄一堆吃的来,不胖才怪!」 他爱怜的捏捏她的面颊,「吃胖一点,我的威胁才会减少。」 「说什么啊!」她娇嗔的捶他一下。 「他今天又送你们回来了!已经是第三次了。」他意有所指。 「你这人--瞧见了干嘛不出声?你在怀疑我?」 他的工作繁重,所以她坚持不让他接送,但是在家休息下了多久,他的思绪便又自动朝她的方向奔去,算准了她回到家的时间,他提前等在她大门口附近,却巧合的看见齐先生送他们姊弟回来,他明知沈彤不易在情感上动摇,却还是一股闷气久久不散。 「我在怀疑别人。」 「别这样,沈彪睡着了,他不忍心看我叫醒他,才好心送我回来的。」她重新倚回他的胸怀。 「沈彤,」他在她的发际厮磨着,「让我照顾妳,别这么辛苦的工作了。」 她温柔且若有所思的凝视他,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我们当下是相爱的,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不再相爱了,或者你必须离开我,我希望到时候我痛苦的程度能减低些,所以别让我太依赖你,好不好?」她歪着小脸,孩子似的表情总是一再让他心软。 他十指细巧的的摩挲着她的脸颊,看不见的毛细孔也在享受他的抚触,他是真的恋着她,而这个女人却害怕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她。 他将她整个人收进臂弯里,不再言语。 只有时间能证明他的爱情。 www。shubao2。com 走过病房前的长廊,晚春的阳光从天窗洒落在走道上,宁静而温暖,像他此刻的心。 他步伐轻快的走着,等会约了几个住院医师到病房巡诊,这是他喜爱的工作之一,用言语和病人接触,得到的绝不少于划开他们的躯体能找到的肇事源头。他是个受过严谨科学训练的医生,却从他母亲那里知道,一个人的心智可以如何左右他的身体,摧毁它或滋养它,全在一念之间。 护理长迎面走来,见到他开心的咧开嘴爽朗的笑道:「言主任,真巧,在这遇上你,那我就不必再费心找了。」 他点头微笑。她同他母亲一样的年纪,从他是实习医师开始便看着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她有着与母亲回然不同的脾性,爽朗而敦厚。 「有事?」他握住她肥厚的手,打从心里喜欢这个长辈。 「陈院长找你,他在他的办公室等你。你的手机又忘在门诊那儿了?」她拍拍他的手。 他最近的笑容变多了,人似乎也更柔软了,和从前的严谨冷淡有点不一样了,看来沉重的事务并没有压垮他,他的脊梁依旧挺直。 「我知道了,谢谢妳。」 他没有直接走到院长室,他到了与住院医师相约的病房,将例行且必须的工作完成,没有一丝敷衍。他认为这是一种医生和病人间应有的态度,甚过于权势所赋予的傲慢?(: ) 第 5 部分阅读 「我知道了,谢谢妳。[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没有直接走到院长室,他到了与住院医师相约的病房,将例行且必须的工作完成,没有一丝敷衍。他认为这是一种医生和病人间应有的态度,甚过于权势所赋予的傲慢。 结束一切后,他平静而淡漠的走进院长室,他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也静待它的来临。 陈祈山坐在办公桌后,正在聆听一通电话,抬眼瞄了他一眼,手一挥,示意他在前面一张办公椅坐下。 挂上电话,陈祈山拿下眼镜,揉揉眉心,久经历练的脸上多了层暗忧,他仰起脸与言若水平视着。 「若水,你是个聪明人,从你是实习医生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不单单是你技术精湛,也因为你比别的医生多见了些世面、眼界高、上得了台面。」他不动声色的说着。 「院长找我,不会是为了要夸奖我吧?」他露出短暂的笑容。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必叫得这么生疏。」陈祈山扬扬手。 「伯父,我很感谢你提拔我,我也很庆幸,能在许多医生梦寐已求的医院达成我的理想,而且如此顺遂。但是不讳言的说,如果我资质鲁钝、不符所求,这个位子也不会坐得稳的。」言若水在暗示他,他的成就并非浪得虚名,若没有投注一定的时间和心力,这些虚名也维持不久。 「果然!」他哼了声气,笑容不减。「你跟你父亲愈来愈像,很好!」 他没有响应,他不需要向外人解释言家的父子关系。 「若水,你不是个完全没有野心的人,名利、权位对大部份的男人而言胜过一切,在此之外的事,尽兴就好,不必太过认真,尤其是--」他顿了一下,「女人。」 他闻言眉一挑,勾起嘴角笑了。那笑容,连身为男人的陈祈山也不由得一怔,莫怪外面的女人会投怀送抱,连自己那捧在手掌心的女儿也难免痴迷,跟了他三年,女儿什么男人没见识过,偏偏栽在他手里! 「伯父在说我和馨馨的事?」他直接挑明的说。 「我也不和你打哑谜,馨馨和你走了三年,也不算短的时间了,我和你父亲都看好你们俩,将来结了婚,对你们彼此只有好,没有坏。我也是男人,和女人相处久了,感觉自然会淡些,这是人之常情。我对你没有苛求,外面的女人,再新鲜也会过去,如果为了贪鲜,影响了三餐正常的饮食,到时候若对野食索然无味了,恐怕也很难对肠胃交代,你说是不是?」陈祈山抚着下巴,利眼中的笑意隐遁。 「伯父,我还没结婚呢,怎能说得上是贪鲜?我和馨馨之间,如果她没说什么,身为男人的我就更不该多言了。感情的事,一向难以论公道,我从不来背后那一套,基于对馨馨的尊重,所以我选择坦白。」他玻鹧郏锏骼锏目推サ?br /> 陈祈山心里有数,依言若水的家世背景,他的确不必为五斗米折腰,但他清楚他对外科医学的狂热,那不是钱买得到的;然而,在这一行若要得到尊荣或头衔,最需时间的累积与此等医院给予的空间,他不信言若水会轻言放弃! 「若水,你生在那样的家庭,怎么会不明白,女人可以再找,名利兼收的机会却稍纵即逝!我不是在威胁你,无论有没有人帮,你在专业上花的心血和努力是无庸置疑的;你有实力,不需要像没有背景的人一样花上多年的时间才达到目的,理想难成,不牺牲些东西是不可能的!」 「是馨馨要你转达的?」 「不!是我自己。馨馨对你是认真的,你应该了解她,好胜心强的她不会强留任何人。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我的确不想见她难过:站在识才的立场,我更不想你一步踏错,毁了多年的努力。」 言若水一语不发,两双同等锐利的目光在空中交会,进行无声的短兵相接。 他弯起唇角笑了,站起身,对陈祈山欠欠身。「你的意思我全都明白了,我会谨慎处理的。」 「馨馨虽然任性,还算直肠肚、没心眼,否则不会等到你摊牌,她才发现问题,这件事如果过去了,我想她不会放在心上的。」陈祈山忽然别有它意的笑起来。「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再多说,将来成家了,你就会发现再刺激的男欢女爱,也无法使你更上层楼,等边际效应递减了,永远等着你的,还是家里的女人。」 言若水面色一凛,笑容陡现冷意,礼貌的退出后,快步走在长廊里。 他再一次感到他母亲死得不值得,言庆余的想法恐怕和陈祈山如出一辙,但是他的愤怒很淡,只稍感不耐,他自小即是如此,当他决定一件事情后,没有人可以轻易动摇他,无论旁人如何置喙,他只相信自己。 他慢慢发现,他的母亲也是以同等的坚毅等待他的父亲,直到生命消逝。 www。shubao2。com 她从书柜里琳琅满目的丛书中,抽出一本薄而可爱的童书,对仰着头看她登高取物的小女孩道:「是这本吗?」 小女孩闪着圆而明晰的眼,点点头。 她从高凳上一跃而下,将书柜玻璃门合上,转身对小女孩展开灿烂的笑容。 「好了,坐好,我要开始念故事了!」 小女孩兴奋的跳上圆形藤椅上,期待的紧盯着她。 她拉了张小板凳,与女孩面对面坐着。 「这本书叫『最后一片叶子』,是美国的一个很有名的作家,叫欧亨利的人写的。 故事要开始啰!美国纽约市华盛顿广场的西边,有一个住宅区,叫作格林威治村,那里的街道……」 她朗朗地诵音,回荡在偌大的房子里,齐翎专注的眼神,使她兴致盎然的读下去。 齐翎有一整套她父亲为她购买的世界名著改编的儿童绘本,她不必细问也知道价值不菲,不是沈彪现今读得起的;然而读得起的齐翎,却直到她来到齐宅后,才有人为她翻开这些绘本,一一诵读。 「妈妈常常不在家,爸爸要上班,我自己又看不懂--」齐翎第一天见到沈彤时这么说。 寂寞的孩子!她从那黯然的眼眸里看出来了。 她花了二十分钟读完整本书,尾末时,女孩眼里闪着泪光,看了她一会,突然伸长细瘦的手臂搂住她的脖子,埋在她肩上,她有些愕然,但也抱紧了孩子。 「怎么啦?」敏感而柔顺的性子,和粗鲁不文的沈彪差若云泥。 「故事很好听,我心里很难过。」齐翎抽咽了一下。「我希望天天有人为我念书,告诉我这些故事。」 「我这不就在陪妳了?」她拍拍胸前单薄的背脊。 「可是周末妳得回家啊!」齐翎在她肩上磨蹭着。「如果妳是我妈妈有多好!妈妈从来不为我说故事,只是偶尔买娃娃,我不想要娃娃,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我害怕一个人……」 断断续续的呢喃在她肩头缭绕着,她彷佛看见还没遇见言若水前的自己,啃噬着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寂寞。 齐翎忘情地喊着「妈妈--」,她轻抚着女孩的细发,也轻抚着从前的自己,直到小女孩蓦地抬头,一记清脆的耳光在沈彤耳边响起,她惊愕的推开齐翎,鲜明的五指印霎时在小脸上浮起,她倏地回头。 「沈小姐--」一声不响出现在她们身后的齐太太冷冷的看着她,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尽是鄙夷。「我先生让妳来陪孩子,也是要教规矩的,孩子不懂,成年人的我们应该懂,不该随便误导孩子的,对吧?」她蹲下身子,勾起孩子的下巴,「小翎,谁是妈妈?」 沈彤看着摀住脸的齐翎,那一巴掌,就像打在她脸上,伤痛久久不散。 那天晚上见到言若水时,她紧紧地环抱住他,他揉抚着她的背,柔声问:「怎么啦?今天特别想我?」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幸运遇见了你!」 他胸口一阵柔软,不自觉的漾起微笑。 他也想告诉她一样的话。 www。shubao2。com 言若水疲 惫的坐在休息室,对刚走进来等待指示的总医师道:「今天还有几个病人排进来?」 「五个。」总医师低下头。 「刀都排给我,倒挺瞧得起我的!」他冷笑着。 「对不起,副主任休假出国,其它医师临时也找不到--」 「找不到不要紧,但开刀房的助手、住院医师都是些生手,这样多少有些风险,我累无所谓,病人可不能受累!」他缓下语气,虽平时对下属一向谦和,但接连一星期密集的主刀,已使他显现疲态,重要的是,他几乎无法抽空见沈彤。 「是!我会注意的。」总医师鞠躬哈腰。 他没再说什么,喝了口水后,拧着羽眉走出休息室。 总是笑得跟一尊弥勒佛似的护理长与他擦肩而过。 「哎唷!言医师,喔,不,言主任,几天不见了,你过来一下!」她亲切地拉住他,她的儿子比言若水还年长呢。 「最近很累吧?」她关心的看着他。 「还好。」他苦笑着。 「若水,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她拍拍他的手。 「怎么会?刚进医院时妳不都这么叫我?」他轻笑着。 「我是真心把你当自己儿子看的。你这么有才识,医院有你这个医师是福气,不过有时候,你还是得多留意,性子别太拗--」 「等等!您有话就直说吧,我不介意的。[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疑惑的垂视她。 她顿了一下,左右张望了一回,压低嗓门道:「你得罪院长啦?我听其它主治医师说,他吩咐将您的刀排满满的。奇怪,你不是和他女儿走在一起吗?这样对他女儿有什么好处?」 他抬起头,目露寒光,直视远方。 「我知道了,谢谢妳,改天请妳喝咖啡!」他重新展开招牌笑容。 待护理长一走远,他笑容迅速冻结,走回开刀房。 www。shubao2。com 沈彪一边组装着薄木片制成的直升机模型,一边下经意的问:「帅哥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姊姊?」 在一旁帮忙将其它组合零件拆下的言若水道:「是啊,不过可不可以麻烦你以后别叫我叔叔,我和你姊姊是同辈,好吗?」 「喔。」沈彪似懂非懂,正奋力将木片嵌进机身。「那大帅哥,你是不是以后会和我姊姊结婚?」 「会啊,如果你姊姊同意的话。」他不加思索,顺势将沈彪对不准的机翼塞进缝隙。 「所以,你们以后也会有贝比喽?」 「那是自然的。」他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忽然有个崭新的意念掠过。 是的。孩子!生命总会创造奇迹,留下希望,他从来没有去想过生命延续的意义,但是如果有个小女孩长得像沈彤,体内流着他的血液,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吗?」 「应该不会不太久吧!」他耸耸肩。 「那你们现在会有贝比吗?」 他把目光转移到遵番发问的沈彪脸上--是有些古怪,但少有机会和孩子相处的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现在?那恐怕要你姊姊配合才有办法。」 「配合?什么叫配合?」沈彪追问着,圆胖的脸凑近他。 「就是你姊姊愿意单独和我在一起,身边最好没有你这小鬼干扰,然后互相拥抱、爱抚,接着就上--」 「闭嘴!言若水!」沈彤拿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少跟他胡说!吃饭了!」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又走进厨房。 「小气!」沈彪嘟囔着。 言若水起身跟进去,从她身后搂住她。「紧张什么?我在教他正确的性教育。」他吻了一下她的肩窝,她的耳根已微泛晕红。 「那也用不着拿我当范例。」她递给他一盘炒海 瓜子。「拿出去!」 「妳连甜头也不让我尝,我说说过过干瘾也不行?」他再啄吻她一下。 「你还说--」她作势拿起锅铲。 他快活的朗笑起来,将菜摆上餐桌。 刚开始她的厨艺实在是差强人意,在咖啡厅负责外场的她没学到多少本事,能端上台面的就是那几道家常菜。但言若水却坚持不外食,无论她的成品水准有多参差不齐,他都能吃到盘底朝天,还加添两三碗饭,偶尔还会教训苦着一张脸只扒了两口白饭的沈彪。「小鬼,给我吃下去!想减肥的话,下次带你去参加饥饿三十,让你减个够!」 有一次,她在一旁看着他在津津有味的吃着那条已面目全非、头尾分尸的干煎鲈鱼,她忍不住放下筷子,狐疑地问道:「你真的--真的觉得好吃吗?」她知道他家中有专人负责饮食,习惯美食的他怎能将那团「东西」下咽。 「没办法啊,总得有人鼓励厨师啊!所谓熟能生巧,不过我想我下半辈子应该不用继续吃这种死不瞑目的鱼吧?!」他头也不抬的努力用筷子夹起已接近「鱼松」的鱼肉。 她呆怔了一下,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吃着白饭,垂下眼,默不作声。 他在暗示她,他是有心和她共度一生的。 此后周末,她会一大早就到菜场,学着挑选菜色,还会三不五时跟王太太讨教做菜的要诀,只要坐在桌旁看着那一大一小的男人吃得津津有味、发出满足的喟叹声,她便会涌起久违的幸福感。 简单的三菜一汤上完,沈彪已率先坐定伸出筷子。 「姊姊,」沈彪将牛肉丝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发话。「妳最近会不会和大帅哥『配合』?」 「闭嘴!小鬼,你问得太多了!」她斜睨了言若水一眼,不自在的调整坐姿。 言若水忍住笑,知道若再随着小鬼起舞,他可能还没吃完这顿饭就得回家吃自己了,于是他一脸正经的问:「这样吧,沈彪,你如果告诉我为什么老问这个问题,我可以考虑回答你。」 「你们如果有了一堆小贝比,我是不是就不能和你们住在一起了?我们小熊班的张以坚说,自从她妈妈生了两个双胞胎后,就把他丢到他姑婆家,他每天都跟巫婆住在一起,很恐怖!」 「恐怖?」这个用词也太夸张了吧?!听起来不过是个长辈帮忙不过来的妈妈一臂之力而已。 「是啊!她的姑婆超厉害,可以把一口牙拔下来放在桌上,再塞回去。她还警告张以坚,只要他继续用剪刀剪她家那只肥猫的胡子,不管他跑得多远,她的牙齿都会飞出去咬掉他的屁股。」沈彪睁大了双眼,彷佛被咬的是自己。「姊姊,妳会不会把我送到姑婆家去?」 她猛然一呛,咳了好几声后,终于将罪魁祸首的半颗花枝丸吐在碗里,言若水拍抚了几下她的背后,气定神闲的对沈彪道:「沈彪,第一,你们家很可惜没有姑婆,你不必担心你的屁股会被咬掉一半;第二,不论将来有多少贝比,永远都不会有人把你送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姊姊最近恐怕不会和我『配合』,因为她戒酒了。」 「言若水--」她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 沈彪不解的看着互缠不休的两人,将盘子里一半的青椒炒牛肉都倒到自己碗里,埋头吃了起来。 第八章 沈彤拿起一本剪贴簿,放在齐翎的书桌上,轻抚那张从下午一进门便惊惧不已的小脸,甜着嗓音道:「我们来做美劳好了,小翎想做帽子还是面具?两样都做好不好?」 「姐姐,妳会不会离开我?」齐翎攀住她的手腕,童稚的容颜闪着忧虑。 「小翎怎么这么问?」她边裁着面具虚线,边瞄了孩子一眼。 齐翎一声不响,盯着纸老虎面具发着呆。 她将面具剪好,放在齐翎脸上比划一下。「有橡皮筋吗?小翎帮忙穿洞过去好不好?」 齐翎依言打开抽屉,拿出两条橡皮筋,小手细巧的系好后,戴在脸上。 「姐姐,沈彪等会会来吗?」面具后的声音很细致。 开学近一个月了,沈彤陪读时间已调回原来的下午三点开始,沈彪的娃娃车五点会送到这儿与她会合。 「会啊,再过一个钟头。」 话刚落,一记玻璃清脆的坠地崩裂声在宁静的大宅子里突兀的响起,齐翎拿下面具,脸色煞白,她跳下椅子,打开书房门。 尖锐刺耳的女声和低沉愤怒的男声直直穿过客厅,窜进两人的耳里。 沈彤原想唤齐翎将门关上,她一向没有八卦的习性,但是当她的名字居然飘荡在空气中,不被避讳的扬声而来,她僵在原地,视线落在小女孩纤细的背影上。 「我说过了,沈彤是老刘介绍的,并不是我在外面认识的……」 「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在意什么?我现在有更好的人选,你有什么好反对的……」 「这样无缘无故解雇人家,说不过去……」 「我就是讨厌她那张脸,一副清纯像,骨子里可没那么简单,我亲耳听见小翎叫她妈……」 「孩子无心之举,妳神经什么……」 「就是孩子无心,她动机才可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送她回去好几次了……」 「妳心里肮脏,见谁都不正常……」 「是吗?老刘外面也养了个小公馆吧?他介绍的人能好到哪儿去……」 沈彤站起身,穿过房门,停在客厅,身形在洁净到冰冷的空间中凝住,她回头看了眼齐翎,小小面孔在呼唤着她,对她伸出一只手,抖着唇叫了声:「姐姐--」 她恍惚的对女孩笑了笑,歉然的说了句:「对不起,姐姐不能留下来了。」 「姐姐--」小女孩踏前一步。 她摇摇头,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下,「嘘--乖,要听话,姐姐有空会再来看妳。」 她毅然回头,不再让齐翎流下的泪水绊住她。 走出齐家大宅,她拨了通电话到沈彪的幼儿园,嘱咐将他送到王太太家后,便搭上捷运列车。 她强烈的想见到言若水。 www。shubao2。com 陈馨走进言若水的办公室,正踌躇着见面第一句话要如何开场,却不见他坐在办公桌前。 他斜倚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支额闭目小憩。 她放缓足音,步步挨近,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有多久没有仔细凝神注视他了?从他离开她住处那晚,他没有再主动见她,期间通过几次电话,他不是在忙,就是疏离的客气应对。她这一生没有想过的是,有一天,男人会先行离开,而不是她陈馨说了算。 但再多的自尊、愤怒、不甘,全都在随之而来独眠的夜晚化为思念的磨难。白天有繁忙的广告业务经理一职在身,她暂可忘却;待华灯初上,她几乎无法逐一面对住处中每个他曾留下的痕迹,固执无法撑太久,等不到他回头,她便来寻他了。 他俊朗依旧、气质沉笃,修长的手指覆在一本摊开的医学杂志上,白袍垂挂在一旁,简洁的发型让他更显年轻。 她激动的靠过去,目不转睛的采索他的五官,他传来的幽微气息,全然不受医院弥漫的药物气味所侵袭,缓缓透着一股清新。 她情难自禁的覆上他的唇,薄而柔的触感依然,她闭上眼,全心全意地回味这个吻。 他蓦地睁开了眼,熟悉的「欢沁」香水味包拢住他,他抓住她的肩头,微微推离她。 她不以为忤,露出贝齿,娇俏一笑。 「怎么突然来了?」他镇定地掩住错愕,端坐好身子,抹了把脸。 「我想你!」她冲口而出。 她的话同时惊住了两人,鼻息间的热气流动着相异的情绪,他看着那双热切的美目,一丝歉疚油然而生。 「对不起,馨馨--」 「不用说对不起,我陈馨不需要别人抱歉,我只想知道,我真的一点令你留恋的地方都没有?」她平直温婉的语气,含着藏不住的期盼。 「馨馨,那不能改变什么。」 「可以的,我不介意你在外面遇见谁,我们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只要你不离开--」 「馨馨--」他语气下沉,面目保持温和。「如果我是这样的人,妳当初会喜欢我吗?」 陈馨噤了口,卷翘的睫毛闪了几下,她再一次感受到,这个男人将工作上的冷静用在她身上时,是如此令她难堪,而她仍执迷的眷恋不已。 「她真的比我好?比我更漂亮?比我更贴心?」她耳语般地轻问。 「别把自己拿来比较,那不是好的处理方法。」他抬起她的下颚。 她再度看进他眼底,他没有回避的与她对视,在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所谓谁比谁好,都是事后诸葛,真正的原因只有一样--爱消失了。当爱不存在时,其它解释都是借口,所以他连借口也不必找,因为三年来他未曾欺骗过她。 她的一生至爱,就这么无疾而终,她连凭吊的机会都没有。 她勉强的挤出微笑,略带哽咽声道:「那么,若水,再吻我一次,最后一次,你不会吝惜吧?」 她的黑眸泪光浮现,没有欢愉的笑意挂在嘴角,他首度见到傲视群芳的陈馨,带着乞怜的眼神看着他;在情场里,她一向自许是尊贵的女王,绝不容许低声下气,更何况只是为了一个吻? 他叹了口气,俯下脸,贴住她的唇,她如溺水求生般紧攀住他的脖子,柔滑的舌深入与他交会,态意掠夺,像是此生最后一个吻。 www。shubao2。com 李帆指着走廊尽头左手边透着灯光的房间道:「那间就是他的办公室,他刚开完会不久,应该还没走。」 沈彤对她欠身,感激道:「谢谢妳,李小姐。」 「不客气,我刚好下班没事,快去吧!」说完,李帆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沈彤调整一下渐快的呼吸频率,将散垂的发丝别在耳后,软料长裙在走动间拂过双腿,她有种不真实感,彷佛不该置身此地。 她走到一半,趑趄不前,有些犹豫起来,她该不说一声就来到他的殿堂吗? 他如果在忙,她该说些什么呢?只看一眼就走吗? 她忽然觉得唐突了,或许是医院的秩序与规律感让她感到拘谨吧,她回头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再望一眼那抹光源--她的情人就近在咫尺,为什么要放弃呢?即使一眼也好啊! 她深吸了一口医院的空气,朝光源迈进。 她在门口止步,台灯照耀处是空的,他不在位子上?! 然后,直觉将她的目光带往另一端角落处,那一对紧紧缠缚拥吻的男女身上。 她闭上眼,又睁开,想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是真实的人身,她走错地方了吗?那搭在女人腰间的长指如此熟悉,却也如此刺目,让她连一丝误解的余地都没有。 她一时消化不了突来的画面讯息,空白在脑中占据了一会,才渐渐释放刺痛的感受,迅速爬满全身。 真正的心痛就是如此吧!竟比目睹程志远拥着别的女人更甚、更难自处,她的身体在这个空间中变得如此多余,多余到她想找藏身之处掩盖住发颤的自己。 她艰困的移开目光,退后一步,手时不经意触碰到半掩的门,惊动了另一个世界里的男女,他们同时望向她。 她倒抽一口气,说出了自己都颇为意外的三个字:「对不起!」 「沈彤?」言若水放开陈馨,站起身。 她突然觉得恐惧,想逃离是唯一的念头,她拔腿就跑,比上体育课测试四百米秒数时更卖力,她略过电梯,直奔楼梯,脚步迅速又准确的踏触在每一层阶梯上,在瞬间旋转过五层楼,抵达大堂,越过停车常 在确定不会被追上后,伏在一辆车后喘着气,她喉头干涩,惊异的发现没有半点泪意,只觉凄惶,在阳光已隐没的午后,寒意笼罩心头。 她搭上公车,转换了两班车,心律在没有存留他影像的交通工具里,暂时得到平息,不再狂乱。 www。shubao2。com 「妳确定要这样做吗?」晓蓁看着那张比纸还要白的面容,递过去一杯热可可,都要四月了,她怎么好像还很冷似的。 「我跟沈彪只待几天就好,不会太久的。」她打开一盒布丁,递给沈彪。 「我可不介意妳待多久,反正妳住这刘先生放心得很,我还开心他不来烦我呢!我是说啊,妳不怕言医师找不到妳会急翻天?」 「不会的,我只想静一静。」她抽了一张面纸,擦拭沈彪糊了一嘴的布叮 「我这学期课减少许多,明天白天我会再去找工作。」 「齐先生的事真不好意思,我们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太好,可也没想到他太太这么不可理喻。」晓蓁悻悻然道。 「我不要紧,只是伤了那孩子的心。」她走到窗边,今夜竟然看得见星星,清晰明亮的悬挂在天际。 「沈彤,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不能知道吗?你跟言医师不是好一阵子了?」晓蓁站在她身后,一手搭在她肩上。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或许我们差距大了些,不见得适合在一起。」 「差什么啊!妳好歹也是国立大学学生,人也长得不错,目前环境是差了些,可是妳也快毕业了,找个好工作也不是不可能,干嘛妄自菲薄!」 「晓蓁,」沈彤回身面对她,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真的谢谢妳,这一年来,我遇见的不全都是坏事,遇到妳,就是件很好的事。」 晓蓁有些赧然,她看得出来沈彤说的是真心话,心头一泛喜,口没遮栏道:「还有遇见言医师也是好事啊!」 她手一震,笑容险些僵住,她低下头,仍然维持方才的表情。「或许吧。」 是好事吗?她已经不确定了。 www。shubao2。com 她将脸埋进水里,憋了好一会后,才抬起头来。 她跷了两天的课,也找了两天的工作,能够符合沈彪作息的少之又少,即便有,钱也少得可怜。 她揉揉发痛的脚踝,全身再度钻进热水中,想作个短暂的现实逃兵,像鸵鸟将头埋进沙里一样。 全身已被热度逼得晕红,再度冒出水面时,视线穿透雾气蒸腾直达天花板,陡然浮现的念头使她细眉揽起,她甩了甩头,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想走上这一步。 还有两个月大学的课就结束了,仅剩的存款只能再撑一个月,到时候,可能得向晓蓁调现,想办法毕业再说。 如何生存下去是她最大的难题,所有的问题,在遇上它之后都得自动闪避;就像她双手的伤痕,无法等到结痂痊愈,就得重新下水,做它应尽的工作,直到痛感消失,伤痕自行淡化。 她跨出浴缸,抹干身体,对着浴镜吹干长发。 在吹风机的喧扰中,她彷佛听到了电铃声,关上吹风机,四周又是一片宁静,她再度开启开关,行进间又听见了微弱的铃声、和沈彪在走道上疾跑的声音。 「姊姊,洗好了没?电铃吵死了!第四台收费啦!」沈彪用力敲着浴室的门。 「我马上就好,你别乱来,到客厅坐好!」她很快的套上罩衫,披着半干的发,冲到房里拿出钱包,再奔至门口。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缴费了,她没有能力再供这些额外的视觉享受。 她边开门、边打开钱包,拿出仅有的千元钞。「四月份的吗?」她朝前递出钞票。 来人并没说话,她目光往上提,看到没预料到的一张脸。 「收费员走了,这是收据。」言若水将一张绿色单据塞到她手里,他替她预付了一年的费用。 她暗吸了口气,很费力的调整好脸部线条,然后客气的微笑道:「钱我过阵子再还你,谢谢。」她垂视地面,努力思索着闭门谢客的说词。 很好!她在心理夸赞着自己,她会慢慢脱离受控的角色,没有人能再影响她,她即将退回到起点,单纯的为生存挣扎,而不是为爱。 「不请我进去?」他审视她疏离的笑容,以为她会转身就逃,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好几天不见妳了。」 「现在有点晚了,」她看看门内,「而且,我今天比较累,不能招待你了。」 她还是那个客气的笑、客气的拒绝,但眼里却明显的没有笑意。 她全然在避免任何冲突,已经脆弱得连愤怒都承受不起,只一味在平抚他引起的冲激,她的确深深的被他伤害了。 「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份上,能不能勉强妳晚点睡,陪我吃蛋糕?」他晃晃手中所提的大型纸袋,里头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咬着唇,为难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没有准备任何东西,所以没办法--」 还在撑?她能撑多久? 他轻笑了声,捏捏她的面颊。「妳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不必另外费心准备,进去吧!」他不等她回应,径自开门走了进去。 「你……」她背着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将门开上。 沈彪尖叫着:「帅哥,帅哥,你来了!」肉颤颤的在沙发上弹跳。 「是啊!快过来帮我吹蜡烛,等一下才能吃蛋糕。」 他一打开蛋糕的盒盖,沈彪随即「哇」的一声,胖手一伸就要抓起蛋糕上方一朵精致绝伦的奶油紫玫瑰。 「沈彪!」沈彤喝斥,沈彪不甘心的将手缩回。 「不要紧,沈彤,过来啊!」他伸手将离得远远的沈彤拉近,拉张椅子让她坐下,再将「31」的数字蜡烛插在蛋糕上。 今天果真是他的生日!他何必与她共度这个别具意义的日子?如果没有那一天,她现在必定欣喜若狂的与他同欢,而不是手脚局促、如坐针毡。 「好了,沈彪,你先。」他点上蜡烛。「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要祝我什么?」 发现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沈彪眉飞色舞,像致词般大声念着:「我希望姊姊不要这么快和帅哥『配合』,这样贝比才不会吵得我睡不着觉。」 「沈彪,闭嘴!」沈彤再次大喝,难堪的两手支额,脸朝桌面。 言若水「轰」笑数声,对沈彪道:「你在扯我后腿!好了,这次就不跟你计较,蛋糕还是让你吃。那,沈彤,妳呢?妳想祝我什么?」 她一僵,双手垂下,不自在的捏握着罩衫下襬。 她想说的是--「请你马上消失,然后让我上床睡觉。」 但是那双期待的眼神让她没出息的说了两句可以刻在匾额上的贺词-- 「祝你华佗再世,妙手回春。」 他点点头。「好了,轮到我。」他直勾勾的盯着沈彤,盯得她禁不住别开脸,眼眸飘移不定,不知该落在何处。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希望沈彤永远快乐。」 她定住不动。 「第二个愿望是,希望我能带给沈彤快乐。」 她屏住呼吸。 「第三个愿望保留,这样才会灵。」 她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正色看着他。 这样的花言巧语竟能如此轻易的说出口,哄得女人甜滋滋、心花怒放,那些女人都是这样上手的吧? 「不公平、不公平,都没有我--」沈彪叫嚷着,圆滚滚的身躯都快从餐椅上掉下来了。 「怎么会没有你呢?你姊姊快乐你才会有好日子过啊!」 她面无喜色的看着两个男生吹蜡烛、切蛋糕,荒谬感突地升起。 她站起身,难以排除的落漠让她想远离这场各怀所思的欢乐。 言若水握住她的手腕。「沈彤,麻烦妳拿两个杯子来。」 她走进厨房,取了杯子,放在他面前,人还是站着。 「坐啊!」他从袋子里拿出两瓶白色长颈酒瓶,利落的将瓶盖除去,沈彪开心的大叫:「我要喝!我要喝!」 他很快的倒了两杯,将带来的冰块放入,沈彪兴奋的伸手抓起杯子,像喝可乐般牛饮下肚。 沈彤杏眼圆睁,连忙抢下沈彪的杯子。「你疯了,那是酒!」 「我还要喝!我还要喝--」沈彪不依的跳上跳下。 「不要紧的,沈彤,那是奶油甜酒,喝一杯醉不了的。」他替自己再倒了一杯。「今天是我的生日,喝点酒不会犯妳的忌讳吧?」 她勉为其难的坐下,礼貌性的啜了一小口。 「怎么样?是不是甜甜的、很好喝?」他将椅子挪近她,专注的看着她。 是没什么酒味,她放胆再喝了一口,舔了舔唇间残留的冰凉甜意,忽然发现他倾下脸,眸光灿灿的凝视着她,让她吓了一跳。 「沈彤,那天妳看到的是陈馨,她来找我,只想--」 「不用说--」她手指掩住他的唇,又发觉这个动作太亲腻,很快的缩回手。「我是说,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你不用解释这么多,你跟她之间的事,我无权干涉。」 她挤出一个笑容,眼眶却染了一圈湿润。 「那为什么要逃?」 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嗫嚅道:「难不成要我等你们表演完毕,再若无其事的打声招呼?」她没有一棒敲昏他已经够手下留情了。 「妳对我没有起码的信任?」他玻鹧邸?br /> 她终于失笑出声,眼神却充满骇异。「先生,这句话给被捉奸在床的男人向老婆讨饶时满好用的,但是不太适合我。」 他额角跳动,脸部有些僵硬。「沈彤,妳的比喻不太恰当,我没有背着妳和别人上床。」 「是啊!帅哥不是只和妳上床吗?」唇边糊了一圈蛋糕奶油的沈彪探手过来拿酒瓶。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沈彪怯怯的收回欲染指甜酒的手,坐回位子继续啃那块大蛋糕。 蕴藏的愤懑慢慢流泄,她皱着眉喝了一大口甜酒,沁凉的醇甜暂时抚慰了蠢蠢欲动的怒意,她贪嘴的再喝一口。 「沈彤,妳想生气就发出来,别憋在心里,我会心疼的。」他在她耳边温柔的催促着。 「我说过了,我没事,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劈腿的男人,倒霉的事遇多了也会麻木,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概就是我这一年来的写照吧!」她将剩下的甜液全数送入口,他殷勤的替她斟满。 「继续说。」他语调依旧,嘴角笑意渐深,酒精能让她话变多。 「我说了,没什么好生气的。小时候我妈带我给一个半仙算命,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说二十一岁将是我人生的分水岭,从那一年起我的命运将踏入另一个境地。我妈忙问他是好是坏?他说好的变成坏的,坏的变成好的;当时当他是胡诌,根本不信,现在我倒发现他讲对了一半,那就是好的都变成坏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老天爷执意如此,我又何必又哭又闹让牠得意,你说是吧?」她揩了一下眼角,又送了一口酒到唇边抑制胸口起伏的激动。 「遇见我,不是一件好事吗?」他抬起她的脸,情意真挚的看着她。 她澄若湖光的瞳眸在他脸上绕视--多么会骗人真心的一张脸啊! 「算是吧!起码下次我就有经验了,挑男朋友时一定要挑个长得像日剧『一零一次求婚』里的男主角那样,比较保险一点。」 她边舔杯缘、边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变了脸色,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气什么?你应该高兴啊!我又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你该放鞭炮庆祝。你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无敌,夜路走多连鬼都怕你!」她突然站起来将沈彪手中已喝了一半的酒抢过来。「小鬼,搞什么!你喝了几杯了?」 「那为什么你们就可以喝?」沈彪打了个酒嗝。 「因为我们是大人,听懂了吗?」她将沈彪剩余的半杯倒进自己杯里,徐徐送入腹中--实在是比啤酒好喝多了。 言若水一把将她拉起,将她拖到窗边,两手捧住她的脸,半强迫的让她看着自己。「听好!沈彤,趁妳还清醒时,我要清清楚楚的告诉妳,我和陈馨都过去了。那天她来找我,是希望还能回到从前,我拒绝了,那只是最后一吻,妳听明白了吗?我和她毕竟来往了三年--」 她怔愣的与他互视,半晌,她忽然笑了,凑上去含住他的唇。「那我们是不是也该来个最后一吻?」 「沈彤--」他懊恼的推开她,舔了舔她留在他唇角的湿意。「我们不会是最后一吻,永远也不会!」 「砰」地重物坠地声冷不防在背后响起,他们同时往声源望去--沈彪不见了?! 她飞快地跑过去,沈彪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两颊像扑了腮红般的粉嫩,嘴里兀自嚷着:「果汁比可乐好喝--」 「怎么回事?」她拍拍他的粉脸。 「他喝醉了!」言若水在一旁应道。 「你不是说不会有事?」顾不得和他理论,她吃力的想抬起沈彪的上半身,但已比两个月前胖了两公斤的他沉重的无法离地半毫。 言若水上前接过手。「我来!」 他稍使些臂力,便把吨位比同龄孩子大一号的沈彪抱起,朝房间走去。 她颓然的在桌边坐下,言若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我们不会是最后一吻,永远也不会! 原已因他的话而松开抑郁的心结,念头一转,又再度绷紧。 她闷闷的啜了口沈彪所谓的果汁,却去不掉嘴里的苦涩。 若如他所言,那一吻没有别的特别意涵,那么依他慷慨成性,以前交往过的女友都来向他索吻,她也得视而不见喽?那岂不便宜了他! 愈想愈闷,她喝「果汁」的速度也愈快,直到言若水掣住她的手,拿?(: ) 第 6 部分阅读 愈想愈闷,她喝「果汁」的速度也愈快,直到言若水掣住她的手,拿下她的杯子。[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虽然不是烈酒,但喝多了还是会醉的。」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斜睇他,所有的情绪在累积的酒意催发下,一一释放出来。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想赐给谁最后一吻也由你,反正我--」她顿了一下,吸足了气,「没力气也不想再你们这些男人耗了!」 他不以为意的笑着,凑近她的唇,闻着她身上的体香与酒香混合的气息,她水眸晶圆,在甜酒的醺染下媚态渐生。 「可是我想跟妳耗,怎么办?」他舔了一下她的唇。 「不关我的事!」她翘起润泽的唇,他渴望已久的风情逐渐显现。「我很够意思的陪你过生日了,你别再来烦我,我现在找工作找得一个头两个大!」 「妳原来那份工作--」不是酬劳不错吗? 「没了。」瞧他匪夷所思的盯着她,便没好气地道:「你别问了,反正我不会再回去做了。」她趁他发怔,又喝了口闷酒。 她发现自己有藉酒浇愁的倾向,看来也不能到PUB打工,否则迟早会变酒鬼。 「那太好了!」他竞喜出望外的握住她两肩。 「你这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她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我的沈彤,这下我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妳了吧?」他将她抱入怀,吻住她。 「你这是干什么?我没要原谅你,你走开--」 她四肢有些无力,推不动他,他轻易的攻城略地,品尝她口中的醺香,一点一滴的成为他的佳酿。 她想出言斥责,但被密密封缄的唇让她发下了声,她并非醉意甚浓,但恰到好处的薄醉放大了她的每一处感官,他悄俏伸进她罩衫里的手指像有魔法般一一唤起每个沉睡的毛细孔,与他的指尖应和共鸣。 她的呼吸已渐窘迫,他适时松了口,让氧气进入她的肺里,他顺道转移了阵地,绵绵不绝的吻落在她的颈肩、胸口。 「不可以--」残余的理智在尽最后一分努力,她试图推开他。 「沈彤,我想爱妳。」他在她耳边轻诉。 彼此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声,额贴着额,视线交缠,体温渐升。 「沈彤,妳不想我吗?」 她眨眨眼,睫毛像被惊动的蝴蝶,慌乱的拍动着翅膀,她咽了一下喉头残存的酒液,终于,她圈住他的颈子,义无反顾的献上深吻。 第九章 热气在扬动着她的睫毛,她不适地眨动了几下,那有意无意的撩拨使她发出吟哦声,她想伸手拂去骚扰,却意识到动弹不得,她努力撑开酸涩的眼皮,才发现到有人用四肢缠抱住她,不留一丝空隙。 适应了光线后,发现一双晨起的美眸正清晰的对着她,她一惊,正欲挣脱,他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清醒醇厚的嗓音低语:「别告诉我妳全都忘了,否则我们就再来一次,让妳终身难忘,妳说呢?」 「我……我没这么说,你快、快让开,好重,我快喘不过气了。」她挪动一下身体,耳根像着火似的。 他绽开微笑,躺回她身边,从背后搂住她,闻着她后颈的芳香。 「你还想干嘛?」清醒着感受他炽热的身体,她着实不适应。 她的确没有忘却一夜的狂野,但那些情景像栩栩如生的梦境一样,醒来后总有些不真实;而且忆起自己脱出常 轨的行止,她只想钻进被窝躲起来。 他在身后愉快的笑了,呵着热气搔她的颈子。 「我想干嘛妳会答应吗?」他更加贴近她。 「别闹了!」她硬是脱出他的怀抱,手顺势一带,用唯一的被单包裹住自己。 她跳下床,正要对他说话,蓦地脸一热,快速转过身背对他。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他好整以暇的落地,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 「好了没?」她直跳脚。 「好了。」他从后环住她,双唇贴着她的耳廓。「这星期六到我家吃饭,去见见我父亲。」 他的话像深水炸弹,震到她被单滑落在地,还惶惶不能自己。 www。shubao2。com 她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甜蜜、有些忧悒,有时喜悦、有时慌张,她净瞧着窗外,两手紧抓着膝上裙襬,紧张的心绪显而易见。 他握住她一只手,暖暖春阳,她的指尖却透凉。 「别紧张,将来是我要跟妳生活在一起,不是别人,见面只是个程序,没什么特别意义,也不会改变什么,放轻松点!」 她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怎么会没有特别意义呢?父亲是至亲不是吗?如果她的父亲健在,她也会渴望与言若水的爱情得到他的祝福啊! 倒是瞧不出他心情好坏,下了车,他紧紧牵着她,走在一大片鲜绿草坪中精心铺排的石板走道,那栋白墙灰蓝瓦顶的日式洋房,就在走道的尽头,屋后是一大片林野。这里多数是独栋别墅,各具姿态及风貌的错落在缓坡上,要进入这个社区前,得先经过离此一公里远的管理室。 她倒不为此等阵仗惴惴不安或自惭形秽,她不是没过过好日子,左顾右盼纯粹是好奇及赏景。 言若水微笑的看着她露出稚气的表情,拥着她踏进大厅。 一名瘦削但样貌谦和的中年男子迎向他们,恭敬的弯腰致意。 「二少爷,小姐,回来得刚好,菜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是我们管家老杨,菜做得很好!」他向沈彤介绍着。「对了,老先生呢?」他往二楼楼梯口探去。 「在楼上书房,快下来了,我进去端菜。」老杨很快地闪进厨房。 言若水示意沈彤在沙发坐下,亲自倒了一杯水给她。 客厅大得惊人,由光可鉴人的白色大理石地板,看得出来主人有洁癖,家具几乎都用明清仿古风,只有她坐的这张是绒布纯白沙发;角落的古典花台上都摆上白或紫不等的洋兰,隔了一道木屏风的餐厅才是西式布置。 到处收拾得很妥贴,没有多余的杂物出现,她想到自己混乱的家,言若水为何从来都没有意见? 「走,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言若水旋即牵起她往餐厅走。 白色圆型大餐桌上,已摆上三道菜,全都能令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动,思及他竞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她的菜跟饭,她顿时胸口暖烘烘,握紧他的手。 厨房门再度开启,伴随一大盘清蒸黄鱼出现的,是一个娇嫩的女性嗓音:「菜出来了,别挡着我,这道是我做的喔!」 两人立刻一怔,看着眼前这位时髦亮丽的女性大方的对他们俩娇笑,牵着的手同时一紧。 「妳--」言若水一时亦难以反应,沈彤在那一刻即知此宴为鸿门宴,她已难保全身而退。 「都到齐了?好、好,开饭吧!」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上头传来,沈彤抬起头,言父亦出现了,穿着全套运动服,外型、身材都保养得很好,不见一丝老态,目光炯炯,打量了沈彤好一会儿。 「伯父好!」沈彤有礼的打招呼。 「好,坐吧,都坐,别客气!」言庆余率先坐下,环视神态各异的三位年轻人。 「爸,这是怎么回事?」言若水面无表情、语气冷冽。 「你是说馨馨吗?」言庆余神态自若。「是我通知她的,你上次说要带个朋友回来吃饭,我想你的朋友馨馨几乎都认识,刚好我也好久没有见到馨馨了,所以顺道叫她过来,她今天还特别下厨要让我们尝尝看。对了,这位小姐贵姓?」 「我姓沈,沈彤,彤云的彤。」她指尖在发颤。 「好,馨馨,认得沈小姐吧?」 「上次在医院里见过一次。沈小姐,那次真是不好意思,让您尴尬了!」陈馨巧笑倩兮,看着沈彤血色从脸上渐失,笑意益发盎然。 言若水不发一语,替沈彤拉开餐椅,两人同时坐下。 「沈小姐,在哪儿高就?」言庆余喝了口茶。 「我--大四了。」她尽力保持声调平稳。 「还是学生啊?挺单纯的。」言庆余鹰鸶般的锐眼看着沈彤。「毕业后有兴趣到我公司来吗?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喔。或者到馨馨公司也行,她可能干了,年纪轻轻就是数一数二的广告公司的业务经理,跟着她也不错,考虑看看!」 「沈彤哪里也不会去!」言若水喜怒不形于色。「她会跟着我。」 陈馨面色一紧,言庆余反倒笑了起来。「抱歉,我不知道妳是学医的,跟着若水自然是没问题,他可是外科翘楚。」 沈彤眨着大眼看着态势诡异的在座诸位,言庆余口不出恶言,却句句如利箭般来者不善,陈馨笑语嫣然,却有一种锐利隐于其后;言若水沉着敛色,原有的轻松早已消失,用一种漠然备战的眼神对视他的父亲。 她逐渐接受了一个事实--她是不被欢迎的。 「沈小姐可以多历练历练,社会上有很多事情可不是像表面看到的这么容易呢,没有深入其中,却想一步登天,只怕会摔得惨不忍赌。我见过许多这样的年轻人,以为靠着外貌或学历,富贵就会有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差得远呢!最重要的是眼睛得放亮。」言庆余拍掌。「老杨,菜全都上了吧!」 「沈小姐,尽量吃,别客气!」陈馨宛若女主人驾势般劝菜。[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吃吧!沈小姐如果常跟着若水,应该会常吃到这些菜色,这是他平日最爱吃的。」言庆余几乎不看言若水,好像这顿筵席是专为她而设。 但在那一刻,坐在言若水身边的她似乎了解了来之前他说的那些话--这顿饭只是表态,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如果他能如此坚决的面对所有的障碍,她怎能退缩?她一定可以为他做些什么的。 「我们不常吃这种菜,若水不爱到外头吃,只吃我煮的简单的几样菜,我看他吃得挺开心的,不知道原来他在家都吃这些,是比不上。」她回应了,言若水握了一下她在餐桌下的手,她对他笑了一下。 言庆余锐目一闪,笑意短暂消失了几秒,但毕竟是久经风浪,很快便恢复镇定。 陈馨在一旁沉不住气,倒是开口说:「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换换轻粥小菜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不知道能吃多久?」 「他爱吃什么,我会尽量弄给他吃,就算做得不好,他也不会搁在一旁,这是对厨师最大的鼓励,只要他有心、我有意,应该可以维持很久。」 她浅笑如常,可手心在冒汗,那几句话含蓄地道尽了她与言若水的关系,除了言若水,其余听者皆为之愕然。 言庆余勾起嘴角,换了另一种目光审视眼前涉世未深的初生之犊。他的儿子在感情上做了件令他措手不及的决定,对象亦是他所不能了解的青涩生嫩,但在这一来一往里,他看到了沈彤所极易被忽视的坚韧,那绝对不是一般男人在新欢上所要尝的鲜,他们之间有一种共通的东西,超越了他的想象。他的直觉告诉他,要让言若水回心转意并不简单,陈馨遇到劲敌了。 「看来今天的菜并不是那么好吃,不过不要紧,我来之前已经先吃了一些。」言若水语调如常的开口。「今天主要是告诉大家,我现在跟沈彤在一起,快的话,她一毕业我们就会结婚。」 沈彤的讶异不亚于其它愀然变色的听众,言若水当众给了她承诺,胜过千言万语的保证,她霎时泪盈于睫,放下了碗筷。 言庆余冷笑连连,推了推镜框,从容道:「你认为,我会赞同这件事吗?」 「我的母亲会赞同就好。」 「放肆!」言庆余的大掌用力拍在桌面上,汤水即刻溢出。 「走吧!我们已经宣布了,这顿饭再吃也没味道了。」言若水拉起她,推开椅子。 「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天真而后悔的!」言庆余厉声严斥。 言若水维持表面的笑,不置一词,搂着她转身就走。 「站住!」一直没有反应的陈馨发话了,她脸容煞白,慢慢踱步到两人面前。 她嘴角微扬、眼光闪烁、下巴轻颤,仔细端详着沈彤,不断在她五官巡视深探着,满脸不可置信。然后,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间,她扬起手,一记热辣辣的耳光重掴在沈彤脸上,沈彤错愕的掩住脸。 还来不及感受到痛意,她便尝到了嘴角渗出的甜腥味,言若水瞪大了眼,看见沈彤下唇染上的血色,他不加思索的抬手就要往陈馨挥去。 「不要!若水!」她迅速攫住了他的手臂,用劲的拉开他。「我们走吧!」 言若水不动,神色凛然的看着陈馨,陈馨不屈的回视他。 「走吧!若水!」她哀求着,想避免一触即发的态势。 言若水将视线慢慢调回她脸上,轻抚她的面颊,用拇指拭去她嘴角的血丝。 「好,我们走。」他笑着牵起她,一路走出大厅,不再回头。 坐在车里,他歉然的拥住沈彤。「对不起!」 「没关系。」她安慰的笑着。「我可以了解的。」 他不解的看着她。 「她的表情,我明白的。我妈第一次听到我爸在外头有人时,也是这种神情,我可以明白她的痛苦,这点痛算不了什么,我得到的是她失去的,没什么好计较的。」她耸耸肩,咬着唇笑。 他一手掌在她后颈,猛然将她拉向前,深深的吻住她。 他再一次确定,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www。shubao2。com 周末在沈彤住处用餐已成了言若水的惯例,她一大早将沈彪送到王太太家后,便会拉着购物拖车到传统市场买菜。 大致上她已能掌握言若水的喜好了,他虽不言明,但只要那餐饭吃得特卧快,她就知道那天的菜色合他的意;吃得稍慢,就知道他在尽力做个好食客。 她并非像传统的女人一样,想用美食套住男人的胃,而是在相处的时刻里,她想把握住每一分能替他做的事。为他做菜就是其中一项,每一道菜里都投注了她浓浓的爱意和他深切的情意,他们在餐桌上预演了未来的夫妻生活,举手投足间,如茶香清淡却持久的进行着他们的爱恋。 她今天预想了五道较具规模的菜,菜单列了长长一串,所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买齐所需的材料,购物篮全都塞满没有空隙,她才走了一半的路就已汗如雨下,但甘之如饴的她并不觉得累,只想赶快回到住处。 她手忙脚乱的掏出钥匙,还未拣出大门专属的那支,背后便有人叫住了她。 「沈小姐!」 她回过头,只见陈馨极为友善的对她微笑,一身都会女性的装束、精巧的彩妆,与自然随性的沈彤堪称对比。 她走近沈彤,显然已等候多时,沈彤没有回避地直视着她。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介意拨冗谈谈吗?」陈馨平静的说。 沈彤略为沉吟,对方今日与上次的神态虽有显著不同,但她不认为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陈馨该找的人是言若水,不是她。 「上次是我不对,我失去了风度,希望妳能谅解,我只是一时激动。」陈馨婉言提起,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我不怪妳,那,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坐吧。」 她们在巷口一家茶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 陈馨非常认真的注视着沈彤,她猜想着言若水第一眼见到沈彤时心里的感受,及那爱意是如何而生的? 沈彤并不特别美,以陈馨所处的行业,美女是垂手可得的,但她是有种特殊的气质,乍看时有些迷离慵懒,正视时又有种孩子气,是这些特色吸引了言若水吗?她为何从来都不明白他的喜好? 沈彤倾向前,狐疑地看着她。「我脸上有东西吗?」 「噢,对不起,我是在想,如果有机会,还真想请妳拍唇彩广告,妳的唇形很好、很适合。」她收起打量的神色,喝了口冰绿茶。 沈彤但笑不语。 「妳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妳吧?别慌,我知道若水是不会回头的,我对他有一定的了解,他下定决心的事,是很难更改的。」 「但是有些事情,我想他不会告诉妳,毕竟妳还年轻,要担负的责任也不校」她看了沈彤一眼。「很抱歉,我找人调查过妳,妳的情形我都明白。」 沈彤楞住,屏气凝神。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其实妳的背景如何,对他的选择没有影响,但是,对他的未来却会有影响,只是他现在不在乎罢了。」 沈彤一语不发,静待正题破解。 「他很优秀、也很认真,所以我父亲不顾流言擢升了他,能在首屈一指的大型知名医院登上高位,除了才华,还要有机会;那可是一个医师最大的荣耀,除了众人欣羡的名,还有对后辈留下的榜样,将来提到言若水,谁不竖起大拇指呢?」 「培养一个好医师很不容易,除了环境,还要有人识才。若水不是完全不在乎事业的男人,他在这家医院花了多少时间、精力,他要当上院长,是早晚的事,而且,一切原都已铺陈就绪,就只等他走上去。」 「可惜!或许一切来得太顺利了,他无法明白其它医生求之不得的感受和痛苦,当一切从世界之顶落入凡尘时,他要回头也难了。」 「若水如果没有那个本事,我不会替他可惜,但是他的确有。我不会因私毁公,毕竟我知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但是我的父亲可就不见得了,我挡得了一时,却挡不了一世,为了他的女儿,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沈彤不可思议的摇摇头。「全台湾又不是只有一家医院。」 陈馨笑了。「能有相同规模、相同运气的有多少?」 沈彤声音有些荏弱。「若水不是走巧门的那种人,我不相信他不能从头开始。」 「喔?然后当你们激情过去,他若不如妳所想象顺遂,妳确定他不会有一丝抱怨、后悔?从此没没无闻在不知名的医院终老,埋没他的才华、医术、以及育人无数的机会?」 「我不相信你父亲可以这样随便就让他下台!」沈彤激动起来,怎会有人逼婚不成,就将之毁去! 「是吗?我父亲可以让他上去,为何不能让他下来?沈彤,其实他本来还有一个机会的,如果他离开这家医院,他父亲绝对有那个财力可以盖一间大型私人医院,让他直接当上院长。可惜,妳也知道,他与伯父一直有心结,若水绝不会求他的。」 沈彤垂下眼,呼吸开始困难。 「到时候,就只剩下你们的爱情了。沈彤,这些东西,我也曾经有过,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妳能否认我们有相爱过?」 陈馨瞥了一眼她的神情,满意的再喝口茶。「他的吻、他的抚触、他的手指、他的枕边戏语,都在在令人留恋吧?尤其午夜梦回时,历历在目,忘也忘不了,妳同意吧?」陈馨放软音调,像在回味着。 沈彤眨动着眼眶里快溢出来的泪水,紧抿着唇。 「三年,他都能忘了,你们在一起才多久?能维持多久?爱情,有时可以令人坚强,有时却非常脆弱,说散就散,毫无理由:妳可以称之为缘份,也可以称之为世事无常,妳能为你们的爱情下批注,说是哪一种吗?将来无论有多少磨难,都能无怨无悔、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是要有很多条件去成立的,单靠人心,太难了!妳对男人的了解又有多少?」 沈彤忽地站起。「这些话为什么不去告诉他,而来找我说?」 「他现在是当局者迷,而且,他这种性子,愈是逼他,他愈不从,反而会让他走得更远。」陈馨抬起头,平静依然。 「如果他不会再回到妳身边,那妳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她紧握着拳,指结泛白。 「我只是尽最后一分力罢了。我没有办法对他袖手旁观,即使知道徒劳,我还是想在我父亲动作前告知他,我也不想他工作时被为难,妳知道,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陈馨也站起来,看着这个很快就会被击垮的年轻女孩,能有多少能耐? 沈彤忽然下意识的看着窗外,一辆白色的奥迪车很快的急驰而过。 「应该是他,你们约好了吧?」陈馨放下一张钞票。「我也得走了,多想想吧!」她拍拍沈彤的肩,径自离去。 沈彤心理明白,陈馨是来者不善,无论她姿态有多软;然而,她也明白,陈馨的话是实话,无论有多残忍。 她呆坐回去,僵直不动。 www。shubao2。com 她打开窗子,让含着初夏气息的夜风徐徐进入室内,扬起她一头黑长发。 墨黑却澄明的夜空,挂着一方月色,明辉照人。 「想什么?」言若水从后张开双臂将她收进怀里。 「在想,和你一起度过夏天会是什么滋味?」她偏头看着他。 「妳就快知道了啊!夏天快到了嘛。」他轻吻她的颊。 「若水,除了和我在一起,你还有什么愿望?」 他脸贴着她的颊,想了一会儿。「暂时想不到。妳呢?」 「唔--我想在山明水秀的地方,开一家有特色的咖啡馆,除了卖咖啡外,还提供餐点。它的外型呢,是棕白相间的木造房子,有大庭院、草皮,客人可以选择在外面用餐;我还会到处悬挂古典式风灯,夜晚时,一盏盏灯亮起,在风中摇曳,经过的人看见,都会忍不住想进来,想在那样的灯光下,看着自己的爱人、喝着令人难忘的花草茶、说着不会变的誓言……」 他低笑几声说:「这不难啊!我可以很快让妳实现这个愿望。」 「才不靠你呢!」她娇嗔着。 「如果妳想在那样的地方实现愿望,我就在那样的地方开一家医院,离妳很近很近,然后天天去喝妳煮的咖啡、吃妳做的菜,如果妳愿意的话,还可以对我说几句情话、吻我一下……」 多好听的恋人絮语,她多想这一生不断的说下去、听下去,直到皓首相对。 「你想离开现在的医院?」她用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有可能啊!」他口气自然。 「不可惜吗?」 「可惜什么?医生行医不该分地域的,到哪里都一样。我从前还一度想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那去的地方就不止台湾了。」 「你是个好医生,我以你为荣。」她吻了他一下。「若水,我想问你一件很傻的事,不管有多傻,你一定要回答我,好不好?」 「妳一向都傻,我不介意妳的傻问题。」他笑着回她。 她娇媚的睨了他一眼,回头仰望皎月。 「若水,我爱你,可以爱很久很久哦!你呢?会爱我多久?」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收紧臂弯。「这问题的确很傻。如果我说很久很久,久到下辈子都不会改变,妳一定不会轻易相信的,而我也无法估量时间对我们的意义。不过我可以告诉妳,前几天,我替一个病人急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如果在以前,电击过那样的次数,我早就放弃了,但是我看到了病人的脸,想起她合眼前的那双眼睛,那双酷似妳的眼睛,我突然想起了妳,彷佛妳就在我的身边,不断对我说,再试一次吧!让那双眼睛可以看见明天初升的太阳。我真的做了,不只一次、两次,一直到旁边的住院医师大声嚷着,言医师,病人恢复心跳了!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爱妳,远超过我的想象。」 她转过身面对他,温柔的笑着,噙着泪。 她抬起手,摸索着他的面孔,仔细的端详他。 「那个算命的说对了,果真好的变坏,坏的变好,遇见你,我的生命变得美好了,你填补了我所有的缺憾。若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快乐。」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他的眼睛,她关上台灯,将手放在衣领上,缓缓解开一颗颗钮扣,没有半分腼腆,动作轻柔的脱下衬衫、松开长裙。,再伸手绕到身后解开胸衣、褪去内裤。 在月光下,在她深爱的情人面前,她毫无保留的面对他。 夜风吹拂,撩起她些许发丝,月辉晕染了她的轮廓,她最美的模样透过他的眼睛深深印记在他脑海里,永志不忘。 「妳今天没有喝酒。」他抚摸她的脸。「我不必再费心的让妳喝醉?」 「我想清醒的爱你、拥抱你,记住你带给我的快乐。」 他捧起那张盈满着爱意的小脸,心田流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一晚,她经历了这一生中最颠狂的爱,多年后忆起,仍恍如昨日。 www。shubao2。com 言若水几乎将起居所需的物品都搬到沈彤的住处,他们正式过起同居的生活。沈彤开始正常的上下课、天天接送沈彪,她暂停出去找工作,全心全意的照顾这大小两个男人的生活起居,几乎每天都在做饭、打理家里。 「沈彤,我下个月要到美国开个会,为期一个礼拜,到时妳也没课了,想不想一起去?」认识以来,头一次需要分开这么久,他打算带她同行。 她突然楞住,放下正在撰写的毕业论文,直视着言若水。 「怎么?妳不想去?沈彪也可以一起来。」 她低头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时,眸光水亮的浅笑着,「下次吧。我得找工作了,带着沈彪也麻烦,没办法玩得尽兴的。」 他想了一下,点点头,国际医学会议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凑,要空出时间来陪他们姊弟俩也难,加上时差,旅途恐怕不会如此顺利。 「我会每天给你电话,你不用担心。」她回头继续写着论文,突然觉得手上的笔沉重无比、钝涩难书,她咬咬牙,不再谈论此事。 接下来的这个月,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增多,常怔忡的看着言若水不语,他明白她的心思,知她终究为短暂的分离难安。 一个月后的这天很快来临,沈彤替他打包、装箱,忙了一个上午。 「沈彤,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言若水接过去,将其它必要的书籍放入。 她坐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明天我开始会出去应征全职的工作,如果你打到家里没人接,别觉得奇怪。」 「我知道,我会打妳的手机。」他亲了她鼻尖一下。 「若水,我真的很爱很爱你!」她玻а厶鹦ψ牛蔚醋胖蛔哦炭愕乃拧?br /> 「我还没踏出门,妳就开始想念我了?」他也笑着。 她没响应,言若水继续整理一些档案,转身却发现她大腿上有几点水渍,反射着灯光,他迅速朝她脸上搜寻--她在流泪! 「怎么了?」他放下活页夹,抬起她的脸。 她靠过去,紧紧搂住他。「没什么,美国这么远,有点不习惯。」 「也不过七天,很快就过去了。」她的依恋让他心软。 她不搭腔,但在他怀里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望着她无声的哭泣,他的胸口竞无端的抽紧起来,只能静默着等待她预先倾泄的思念缓和下来。 他已预知他将有个心慌的旅行。 第十章 下机、通关、提领行李、检查行李,这些熟悉的程序,在此刻是如此冗长不耐,他皱起了眉头,绷着脸应付每一道手续,直到他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才逐渐平抚急切跳跃的心。 他很快的转进那条熟悉的巷道,在路边随意停好车,瞄了一眼手腕,晚上七点,她应该在家了。 他按了楼下门铃,门很快就开了,连一句都没问,难道她算准了时间?! 可他并没有通知她改了班机时间啊? 这不重要,他决定下次再有类似的行程,一定带着他们姊弟俩同行,单是互通电话的费用,就已经超过机票价格,。更何况根本无济于事,他始终按耐不住提早飞回的心,最后一天的游城之行被他取消了,所以他比同行医生早一天回来。 走出电梯,发现门半开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探出半个头,疑惑的看着他。 「咦?我以为是我先生出门买东西忘了带钥匙。」 他看了一眼楼层号码,是六楼,他并没有走错啊!是她的朋友吗? 「沈彤呢?」他直接问。 「沈小姐?」女人歪着脑袋。「三天前她就搬走了啊!我们昨天才刚搬进来,一个月前她才将房子卖给我们的,你看,东西都还堆着呢!」她让开挡住他视线的身体,触眼所及都是层层堆栈的箱子以及杂物,几乎没有走动的空间。 他僵硬的站在那里,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先生?先生?」女人唤着他。 「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好半晌,他从喉头发出声音。「妳知道她搬到哪?」 「不知道啊!她没提过。」女人摊摊手。 他似乎听到了血液冻结崩裂的声音,一声催发着一声,他转头无意识的按着电梯钮。 下一个方向呢?他该去哪里才看得到沈彤?她不但像烟一样的消失了,还布了一个令人惊骇的恶作剧!结局呢?她会告诉他吗?她前天才和他通过最后一次电话,她还口口声声地告诉他她爱他,为什么一点警讯也没有,就将他摒弃在她生命之外? 是的,电话!他怎么没有想到? 他拿出手机,拨着熟悉的号码,期待那温婉的声音唤着他的名,他数不清响了几声,随即进入语音信箱,重复一次,仍是相同的结果。 「请问,您是言先生吗?」女人又探出头来叫住了他。 「是。」他晦暗的脸色让女人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我差点忘了,沈小姐搬走前拜托我们拿给你一封信,她说你一定会来的,喏,在这里!」她递出一个白色信封。 「谢谢!」他站在楼梯口,迫不及待的撕开封口,就着微弱的走道灯光展开阅读。 这是沈彤唯一留下的痕迹,他期待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玩笑,然后她会趁他不注意出现,拥抱他、亲吻他。 若水: 我从来就没有像此刻这般深爱着你,深爱到让我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你,并且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 若水,别生我的气,我知道,所有的爱恨、痛苦和不舍,都会在流光中慢慢变成一种颜色,你会记得它,但是不再有伤怀。 这是我想为你做的,我希望你能保有原来的一切,在你的殿堂里发光、发热。有一天,在世界某个角落里的我,听到别人在谈论你时,可以骄傲但无声的告诉别人,那个男人,曾经是我最深爱的白色情人。 从此,在我们彼此的记忆里:水远都是最美好的,不会有后悔、伤害、和褪色的激情。 决定了之后,我的心终于不再惶惑。若水,我不是在试炼你,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偶遇了,而你还记得我,请给我一个拥抱,让我知道,你曾经深深的爱过我,那我此生便无遗憾了。 请给我一个保证,别去伤害身边其它爱你的人,那不是我的原意。 请原谅我,暗中进行了这件事,唯有如此,我才能举步离去。 沈彤 他慢慢的矮下身子,坐在楼梯口,一行一行的重复咀嚼着她的话语,直到原有的椎心刺痛徐徐转化成一股新生的力量,在胸口鼓动徘徊,他折好那张单薄的信纸,嘴角逸出一个浅笑。 他坚定的走出那栋楼,上了车。 在黑色笼罩天际的夜色中,他彷佛看见几束风中扬起的黑发,在静止时,揭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一字一句的在对他缓缓吐露-- 若水,我爱你,可以爱很久很久哦!你呢? www。shubao2。com 四年后-- 他仔细检查着年轻人腹部缝合的伤口,满意的笑说:「复原得还不错,再吃几天消炎药就可以了,尽量别碰水!」 年轻人羞赧的搔搔头,穿上衣服,感激道:「多谢您,院长。」说着从脚下摸出一个陈旧的麻布袋,双手奉上。「这是我妈亲手做的腌菜和一包干香菇,我们没什么好送您,您这样帮我--」 他挥挥手。「东西放下吧,替我谢谢你母亲。」 年轻人深深鞠个躬,退出门外前,还在欠身致意。 他在计算机上输入诊疗数据后,吩咐跟诊护士说:「我回办公室去一趟,有什么事call我就行了。」护士微笑着点头。 下午一点半了,他坚持看完最后一个门诊病人,审慎的脸上丝毫不见倦意和不耐。他步履沉稳的离开门诊室,白袍下的身形略显清瘦,容颜并没什么改变,只是鼻梁上多了一副无框轻度近视眼镜,将那双令人眩目的眼晴遮掩了些光芒。 他在走廊尽头右转,一楼大堂的人声喧扰随即传来,等着挂号和领药的人络绎不绝,他扫视了一下,没注意到行进间双脚前移动的「东西」,随着他迈开的力道滚了出去,他稳住重心,以为撞到了小动物,视线快速的往下搜寻,却弯起薄唇笑了。 的确是个小动物呢!转动着乌溜溜、骨碌碌的大眼睛净朝他笑,瓜子脸蛋如水蜜桃般粉红,唇边还沾着糖粉,舌尖意犹末尽的舔舐着,两条长辫子垂在两耳下,娇嫩的嗓音从菱唇发出:「叔叔,要不要吃糖?」她伸出即使跌倒仍紧握着的一根棒棒糖,上面已沾了污渍。 他顺手将她抱起,看起来幼小的她,抱在手上还有些沉甸甸的,他从口袋拿出一根新的棒棒糖要与她那根交换。「这枝脏了,叔叔换一枝新的给妳好不好?」 他偶尔会在身上准备几样糖果,专门用来对付小病患用的。 小女孩开心的接过来,没有防备的往他鼻尖亲了一下,开始努力的拆开包装纸,想尝试新的口味,那专注的表情让他心头柔软起来,于是随口问了句:「妹妹叫什么名字?」 「惠生。」小女孩口齿清晰。「我生病了,我不怕吃药,妈咪说我很勇敢。」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的确隐约有鼻涕的声音。 「惠生--惠生--」一位神色惊慌的中年妇人朝他走来,看见女孩安然的倚在他怀里,霎时松了口气,有些抱歉的对着言若水说:「谢谢你,院长,我刚才在领药,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他点点头,将小女孩递还给她,没说什么继续朝办公室走去,他的胸口依稀还残留着女孩的温度,那细眉圆眼让他想起了另一张脸孔。 他才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李帆便气喘吁吁的提了一个纸盒过来,放在他桌上。 他皱起眉头,带着些微责备的语气。「我不是说过了,肚子那么大了,走路别那么快,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妳妈交代?」 「哎呀!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我老公都不紧张了你紧张什么?快吃吧!饿了吧?就跟你说了,以后挂号人数要限制一些,老看得那么晚,胃迟早会搞坏。」怀了孕的李帆,尽脱从前的少女色彩,圆润的脸色有着令人欣羡的幸福味道。 他沉默的打开餐盒,新鲜且热气腾腾的菜色布满,他吃了几口,神色微变,抬头对李帆道:「这不是医院的伙食?」 她拿起他桌上的一张纸,随意扬着凉。「是啊,附近新开了一家餐馆,怎么样,不错吧?」 「嗯,没那么油腻了。」 「那我走了,门诊要开始了。记住!晚上要准时吃饭。」她对他摆摆手,一溜烟地消失在门口。 他慢慢咀嚼口中清淡的味道,那舌上的感官在撩逗着他的记忆,将他带往多年前的短暂家常生活。他以为他会忘记那些菜的味道,却在这一餐饭盒里重新温习了一遍。 他很快的让盒底见光,胸口的怅惘却始终挥之不去。 www。shubao2。com 他远远瞧见李帆,便主动扬声道:「中午妳从家里回医院时,顺道再帮我带回来那家餐馆的午餐。」 「知道了!院长,你已经吃了一个礼拜的外食了,偶尔你也该光顾一下自家医院的餐厅,不然吴嫂会以为是她的手艺有什么问题。」李帆调侃他。 「妳管得可真多,真同情妳丈夫!」他拍了一下她的头,径自往办公室走去。 「院长,等等!」李帆神秘兮兮的朝他招手。「办公室有人在等你,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但笑不语,波澜不兴的颔首,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教他乍惊乍喜了,他的快乐有很大一部份埋在记忆里,收藏的妥贴慎密,即使亲近他的人也很难发现的。 一跨进办公室,言庆余花白的头往上抬,他放下手里的报纸,等待言若水走过来。 言若水在他面前站了一会儿,凝思片刻后,在另一张沙发坐下,看着前方道:「如果你是来捐赠医院设备的,我很欢迎;如果是来说服我回台北的,就别浪费时间了。」他平静淡漠,没有激越的情绪,一如言庆余所预料。 「我只是来看看你,医院有你大哥襄助,我很放心。」 言若水微讶,看了他一眼。 「看来你是打算在这里生根了,一点都不留恋台北。」言庆余扶扶镜框,出现了难得和蔼的笑颜。 「埔里没什么不好。」 「也罢!看来是没什么人能动摇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当年放弃一切,到这么个乡下地方开一家医院,真的是为了她?」 言若水撇撇唇,冷哼一声。「别给她扣这么大的帽子,我做的全都是为我自己,我厌烦了那些人事争斗,不过就是医生,哪来那么多啰唆!我不是从事流行事业,在哪里执业都没差别,乡下?(: ) 第 7 部分阅读 缴睦茨敲炊鄦簦∥也皇谴邮铝餍惺乱担谀睦镏匆刀济徊畋穑缦碌胤礁枰玫纳璞父际酰憾艺饫锘肪承憷觯那樯媳仍谔ū焙枚嗔耍旅怯侄际侵就篮系囊缴铱床怀隼凑庋木翱霾钤谀睦铮恐灰行模饫锘故强梢宰鲅芯抗ぷ鞯摹!?br /> 言庆余点点头,从言若水四年前离开台北,他们便鲜少有机会心平气和的谈话,儿子说话虽不再针锋相对,但从沈彤一离开,他几乎不再开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这四年来,你没再找过她?」他再次提起,虽然知道不一定能得到答案。 「如果一个人存心要离开,她不会希望有人穷追不舍,难以安宁:况且,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是的,如果有心,凭言家的关系,要找一个人并不难,但是言若水却出人意料的沉寂,他没有开口求言庆余一个字:甚至这家中型地区医院,也是他的兄长二话不说投资了一半,其余才由言若水自身及同侪出资负担,共同兴建而成。他彻底的用事实告诉言庆余,绝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初衷,不相信的人,可静观其变,所以他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言庆余当年没料错,言若水与沈彤之间不是第三者能够轻易介入的,即使沈彤离开了,所有的事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只是他与言若水却渐行渐远。他这一生,一直用自以为是的方法爱自己的儿子,而这一次,或许他意识到自己老了,心境已大不如前,他居然希望言若水能再度快乐起来,无论用什么方法。 「顺道告诉你,下星期六馨馨要订婚了,你会回去吗?」 「恭禧她,但医院要巡回义诊,恐怕抽不开身。」表情没有半丝牵动。 「那好,我得走了。」他整整西装下襬,瞄了眼时间。 「不吃个饭?」言若水跟着站起来。 「不了,我要去见个朋友,就在附近,你去忙吧!」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多年来彼此之间的僵持已有些软化。 言若水不再多言,虽然有些疑惑常年居住台北、且几乎都往国外跑的父亲会有什么朋友在中部乡下,但还是目送着父亲离开。 他看看时间,是该吃饭了,便坐回办公椅,等待李帆送午餐来。 www。shubao2。com 他转动方向盘,小心翼翼地开出那条坡道,避开接连不断驶进医院要就诊的车辆。 往右拐个弯后,车子顺利的在大马路上滑行,他往人行道上望去,突然踩下煞车,车子在路边嘎声止行。 他摇下车窗,将头采出去。「惠生,怎么了?」 小女孩哭肿了双眼,鼻头也红了一圈,发辫松驰散乱,小短裙上都是泥巴、草屑,正在和上次那名中年妇人拉扯着,一看到他,马上小碎步地跑向他,哭得更大声。 「院长,太好了,我们正要去医院挂您的门诊,您要离开啦?」中年妇人焦急的说。 「她怎么了?」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审视那张小花脸。 「和邻居小孩玩,拉伤了手臂,好像疼得满厉害的!」 他蹲下身,正要碰触那只伤臂,小女孩便一直退后,大叫着:「我不要!我不要--好痛啊--」接着用另一只手捶打着妇人。「我要回家!我要妈咪--」 「她要照张X光,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挂别的医生也一样--」 「不行啦!院长,她妈妈说一定要挂您的门诊,拜托啦!」 是有些民众慕名而来非要挂他的门诊不可,他看了眼腕表,没有多考虑,抱起小女孩就朝医院大门走。 如他先前判断的一样,惠生是单纯的脱臼,看完X光片后,他拿了一枝棒棒糖在女孩面前晃。「妳不哭,这糖就给妳。」 小女孩停了两秒,看了诱饵一眼,陡然又放声大哭,「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两枝啦--」 言若水额角抽动了一下,抹了把脸道:「叔叔今天先给妳一枝,明天再买另外一枝给妳,可不可以?」他就剩这么一枝,毕竟他不是小儿科医生。 小女孩倒是停止哭泣了,伸手接过眼前的战利品,言若水趁其不备,迅速将她的伤臂一屈,脱臼处便复了位。[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抬起头,对妇人道:「没事了,小心别再拉扯到,差不多两天就行了,有问题再过来。」 「院长,不用挂号了吗?」他是直接将孩子送到X光室的。 「不必,我有急事得先走,妳看好她。」 他抹干小女孩面庞的泪,这个动作触动了他,他唇一抿,不再流连,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www。shubao2。com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在天清日晏的时候开车闲散的在街上游荡,不管有没有门诊,多数离开医院时,天色皆已暗,所以对医院四周的街景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此当他转个弯,不经意瞥见在街角一株凤凰树下有一家小巧的咖啡屋时,他忍不住停下车,专注的打量起来。 咖啡屋的屋顶、门框、窗棂,都是深棕色,而墙是雪白的。让他惊讶的是,前方草坪的每一张桌上、廊沿下,都有大小颜色形状各异的灯挂着,灯罩下都有彩晶缀饰,极为别致。 也许是白天,难以想象夜晚时的风情,他抑制住了下车的冲动。 最近,他总是感受到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氛围在四周蕴酿着,让他深埋的知觉渐渐活络起来。他尝到的、看到的,都催促着他的思绪,那张鲜明的笑靥,不停的在对他召唤。 明知不可能,但思量的次数却日渐增多,可能是他实在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疲倦真的容易使人脆弱。 三三两两的客人进出着,都在对他这辆车行注目礼,他发动引擎,再深深看了一眼那间小房子,便绝尘而去。 www。shubao2。com 「院长!」跟诊护士对他使了个眼色,下巴朝门外一努。 他视线往下一探,悄悄被开起启的门缝闪着一对亮灿灿的大眼,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像只被惊动的小鹿一样马上躲开。 他轻笑几声,推开椅子,走出门诊室,看见小鹿贴在墙上,嘴里啃着大拇指,有些羞涩的看着他。 她梳着小马尾,穿着洁净的一件式牛仔裙,细眉弯弯、嘴唇红润,无瑕的肌肤使他忍不住轻捏了一下。 「妳的手还疼不疼?」他将身子蹲低,与她平视。 她摇摇头,伸出那只已痊愈的伤臂。「叔叔,我的糖。」 他从口袋掏出一根有小熊造型的棒棒糖,紧捏在手里。「谁带惠生来的?」 「隔壁阿姨,」她快速攫住那枝小熊棒棒糖。「还有妈咪。」 「妳乱跑她们会担心的,走吧!」他轻而易举的抱起她,往另一头小儿科门诊室走去。 他视线在挤满了妈妈与宝宝的候诊区扫视着,可是并没见到上次那位妇人,他喃喃自语道:「奇怪,妳看见妳阿姨或妈咪了吗?」这些大人未免也太胡涂了。 「惠生不要打针。」小女孩突然开口。「叔叔别让我打针。」 打针?莫非是来打预防针的? 他朝预防接种室走去,果真看见那位妇人在满场巡绕,且面露惶急。 他的出现吸引了多数的好奇眼光,他再次将孩子送还妇人时,语气略有不悦,「孩子要看好,这里人多,容易走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刚刚跟她妈闹别扭,不肯打针,突然就跑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见了。」妇人满脸歉意。 「她母亲呢?」 「到另一边找她去了。」 他抚了一下女孩的面庞,转身便走,约离五公尺远时,他听见小女孩的叫唤声。「妈咪,这是叔叔给我的糖。」 「惠生。」 那一声回应,让言若水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只见一个短发齐耳且纤瘦的年轻女人背对着他,正蹲下身与小女孩轻言细语。 他敛起惊色--他以为会看见一头黑波浪长发。 他重拾步伐,在回身的同时,短发女人站起身,微笑的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www。shubao2。com 李帆坐到他面前,明显的在喘,她放下餐盒后,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老公发出最后通牒了,要我下星期请假待产了,真是受不了!」 「妳是该请假了,有妳老公接生,不用太紧张。」李帆家乡在埔里,四年前他选择在此开业,李帆也跟着他回乡就业,结果便在这认识了现任的老公,也是这家医院妇产科的主治医师。 「是啊!不过我下星期就不能顺路帮你带餐盒了,你得自己张罗喽。」 「不要紧,妳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拿。」他吃那家的口味似乎永远吃不腻。 「哎呀!很容易找的,就是医院这条马路的尽头右转,在一棵大树下的那家就是。」 他抬起头,半玻ё叛鄣溃骸感〗悖瑠吽档氖羌铱Х裙荩皇遣凸荩 ?br /> 「有差别吗?反正它也供应餐点嘛!才开张不到三个月,正餐时间客人比较多,你如果要在那里吃,得等很久才会有位子,不过你报出名号来,他们会准备好饭菜让你带走。」李帆耸耸肩。 「这是什么逻辑?」他停下笔。 「这里的街坊谁不认识你?我每次到那儿帮你外带餐盒从来没等过,外场小姐都直接交给我,好像早就准备好似的。」 他心念一动,突然问:「妳见过那家店的老板或厨师?」 「没有。怎么,这重要吗?」李帆看了他一眼。 他摇头,揉揉酸涩的眼睛,他想,他真的是太累了! www。shubao2。com 居于一个无法言之成理的意念,他特地在下午两点非用餐的时间到达那间咖啡屋。 穿过草坪间的鹅卵石小径,他推开那扇木门,随意扫了一眼店内--主调温暖而明亮,细部装潢典雅秀致,但他却无心多瞧,直接走到吧台。 年轻的女服务生见到他马上站起来,从厨房窗口拿了一个纸袋递给他。「院长,您的午餐。」 他接过手,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我没说我今天会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老板娘每天都会准备好一份午餐,放在这等李护士来拿,上礼拜李护士说她有一阵子不会来了,您可能偶尔会亲自来拿,老板娘还是每天都准备好,您若没来我们就会收起来。」 他掩不住异样的感觉,试探的问:「老板娘在吗?」 「不在。」她摇头。「她到银行去了。」 他压抑住漫飞的揣想,放了张钞票在吧台上,正待回头走人,有个细小幼嫩的嗓音从角落钻出在叫唤他。「叔叔!叔叔!」 他循声源望去,小惠生在角落的一个靠窗座位上向他招手,小小的身影被两桌客人挡住了,所以进门时没瞧见她。 一股偶过的惊喜油然而生,他绕过其它桌椅坐到她对面,捏捏她小小的鼻头问道:「妳怎么会在这儿?」她前面是摊开的着色本,显然正在涂鸦。 「我在等妈咪。」小惠生笑嘻嘻的说。 「妳很乖,可别乱跑,别让妈咪找不到!」她的母亲可真随兴,女儿竟随意扔在咖啡馆自顾自地去办事,虽然这是乡下,但也该有作母亲的自觉才是。 「叔叔,你看我画的公主,好不好看?」小惠生兴致盎然的翻弄着色本,封底上的几个字一闪而逝的晃过眼角。 他接过着色本,翻到封底,幼儿园的名称下写着橘子小班及小女孩的名字--沈讳深 「妹妹叫沈讳深?」他从未想过是那两个回异的字。 「是啊!妈咪说,我是一个不能告诉别人的天大秘密哟!」两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大西瓜。 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四个字--「讳莫如深」!什么样的母亲会替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爸爸叫什么名字?」他居然八卦起来,而且是对一个幼儿。 「不知道,我爸爸跟叔叔一样是医生喔!妈咪说的。」眼里尽是得意。 女孩从脚底下的书包里抽出一张破了的画纸,几笔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类似夏卡尔画风的人物画像。 「这是我妈咪,这是要送给妈咪的母亲节礼物,叔叔可不可以帮我写上妈咪的名字?」她拿出一枝红色腊笔放在他手心,他笑着先在白色背景部份写几个字--「给我的妈咪--」 「妳的妈咪叫什么名字?」食指轻划过那张渴望的脸蛋。 「沈彤。」 他的手指遽然停驻在画纸上,脸上的笑容静止,视线与小女孩相对。与四年前不同的是,他听到血管中血液奔腾的声音,一声激越过一声,随着那道棕色木门被打开,他的视线落在那双与小女孩肖似的眼眸中,体内的激越终于达到高峰。他僵硬的站起身,看着短发包裹住的小脸在短暂的怔忡后,露出灿若夏日的笑容,纤细犹若以往的身躯因剧烈的心跳而轻颤着。 小女孩跳下椅子,迎向她的母亲,顺着母亲的双臂攀上母亲的肩头。「妈咪,叔叔在帮我写字。」 尾声 沈彤没有寄出去的信-- 若水: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你的一部份一直在我的身体里滋长,抚平了我与日俱增的思念,让我有勇气面对无数个孤寂的夜。 若水,我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你,无论你在何处,我总会在抑制不了思念时,在人群里、在角落里,看你一眼后,安心的离去。 我有一个不可能的奢求,多希望在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出现在你眼前时,你会告诉我,你一直一直爱着我,一直一直--超越了你从前所有的情人。 若水,因为是奢求,所以无法告诉你,所以我也只能对身体里另一部份的你,日以继夜的倾诉着--我爱你,直到永远! 沈彤 www。shubao2。com 言若水长指抚过伏在胸前的浓黑短俏发丝,消失已久的笑痕重现嘴角,他附在她耳边,用轻的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我知道妳始终会回到我身边。我一直忘了告诉妳,四年前没有说出口的生日愿望就是--言若水会爱沈彤一辈子,没有费尽心思去找妳,是想用时间去证明,我可以爱妳很久很久,直到永远。」 www。shubao2。com 身形明显挑高瘦削的沈彪,看了那对缠在一起逗闹不休的父女一眼,冷冷地撇嘴道:「帅哥姊夫,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这么快和我姊姊『配合』吗?害我被那小鬼吵了三年多,你自已还落跑,很不负责任耶!」 www。shubao2。com 沈彤吻了一下还在闭目不搭腔的言若水道:「走吧,讳深想去看爷爷,你就别再考虑了。」 还是不说话。 沈彤抚摸他的脸,连绵不断的吻落在他唇上,唇贴着唇道:「若水,是他暗地里帮着我,我才能贷得了款,开成那家咖啡屋的。他来看过讳深好几次,我答应过讳深,要带她到爷爷家的。」 言若水睁开眼,拥住她。「他收买了妳?」 沈彤轻笑道:「不,是讳深收买了他!」 www。shubao2。com 言若水后来将女儿改名为「言慧深」。 【全书完】 后记 白色情人,顾名思义,就是医生啰!读者可能一开始就猜到了。 这一次,我想说的是一个深情男人的故事。 无论物换星移、岁月变迁,有没有下褪色的爱恋呢?我在男主角身上寄予了多数女人的想望,希望他的爱情穿越变迁,始终如一。 对女主角而言,离开是一种不得已、也是一项赌注,当然,我让她赌赢了,多年后,情人还在等待她。 我曾经在一部电影中看过,男、女主角分开十年后,再面见虽已沧海桑田,却仍深爱着对方。十年?那是多漫长的岁月!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心屝中那个影像历久弥新、不淡去呢?真不可思议呢! 我虽向往,却也知道现实生活中要实行起来是困难重重,所以为免太过夸饰,书中只安排了他们空白了四年,并且小小作弊了一下,让女主角有了孩子,即便想忘也不了这段情;而男主角呢,因为无任何慰藉,只凭着信念来证明自己的情感,自然是辛苦多了! 无论如何,希望各位读者会喜欢这个故事。 下次要说的,是本书中只稍加提及的男主角兄长的故事,请读者继续听我说故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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