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暖暖爱》 第 1 部分阅读 惩罚 Chapter (1)离婚 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我曾信誓旦旦绝不将就,却终是没能坚守自己的誓言,所以现在,报应来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 “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 温暖一直记得数年前看乌龟漫的《何以笙箫默》时,曾信誓旦旦要以何以琛作榜样,即便可能孤独终老一生,也不要将就任何人。 而事实是,童耀离开整整五年后,她终是没能坚守自己的誓言,嫁给了家世、样貌皆为人中之龙的唐子旷,所以现在,背弃诺言的报应来了,愚人节这天,唐子旷和她签了离婚协议书,结束了两年不咸不淡、无波无澜的平和婚姻。 枫城的天空一片哀然欲泣的青灰色,冷风细雨,烟雾蒙蒙。温暖拖着简单的行李箱,漫无目的游走在水渍津津的路面,任凉风细雨掠过脸颊,化苍白为青紫。 早上从生活了两年的家里出来,已这样不知疲倦走了一整天,长发漉漉,衣衫尽湿,周围景物不断变换,她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父母是地质勘探专员,长年在各省市辗转奔波,离婚的事,暂时不能让他们知晓,免教二老伤心担心;而唯一的好友顾康康刚巧外地出差,出来时给过电话,无人接听,许是忙,至今未有回音。 蓦然间发现,枫城,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竟已没有一处是她避风的港湾,没有一个怀抱是她温暖的天堂。自童耀离开,曾经所有的人际关系被生生隔绝断开,她孑然一身,孤孤单单一个人。 终是走得累了,就地蹲下,双手抱膝,面庞深深埋于双膝之间,泪水和着雨水,终于潸潸落下。 背叛的那个人,终究得不到幸福,哪怕只是一个有温度的怀抱,也不能够一生拥有。童耀,这可是你的惩罚? “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低醇的嗓音穿透风雨模糊贯入耳内,许是因了冷风冷雨的缘故,那声音竟有些微颤抖,好像大提琴琴弦微动。 温暖迟疑地抬了头,以青灰色为背景的烟雨世界,穿深蓝色西服配白色衬衫的男子撑着雨伞站在她面前,因泪水模糊了双眼,凄风冷雨麻木了感官,她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感觉他墨黑的瞳眸深处流溢了浓浓的关切。 那份陌生的关切像一簇火,瞬间暖和了她冰冷的心房,背弃童耀嫁作他人妇,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有温度的臂弯,可现在,唐子旷已不能给。她恍惚站起,试图靠那份温暖近一点,可人未站稳,便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隐隐约约落进一个有力的臂弯,耳畔传来一声低沉略带急切的呼唤:“暖暖!” 童耀,是你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在晋江WO素新人,还请支持!习惯了每天一千字上传,还请见谅!当然,也可能没有一千字,我蹲墙思过去。 参考书目&中场感言 写了十七万字,总是到了要交代文章来历的时候。 大家都在问金鱼到底是在做什么的,答案揭晓,目前是新竹某赔款大学历史所小硕一一只,学术方向是唐代的粟特女子,这个领域在大陆非常红,但是在台湾却没有人做,因此算是在筹备这桩独门生意中。 不过我老板并不是做粟特的,而是正正经经研究唐代文官制度的奇人,在浩如烟海的唐制度研究中另辟蹊径,而且一出书就挖了三大坑,目前填了两坑还有一坑……是一位做学问很认真,不过行事很洒脱的人,不太管我在做什么,当然也不会把学生抓去当家仆用,给我满大的空间,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在kuso他的唐代文官就是了……所以如果猜出我老板是谁、又刚好认识他的朋友,请拜托不要跟他说这件事…… 故事发展到这里,基本上西京的生活样貌已经算是告一个段落,接下来会带着大家从傻鱼这个小官的角度,去看梁国的中央跟地方。文章中的梁国其实是架空在唐德宗到宪宗这段时间,一般都认为这段是中唐酝酿着元和中兴的时间,一时之间涌现了韩愈柳宗元裴度李泌李晟李愬刘禹锡白居易元瓠…这些杰出人物,至此,唐代文化有了重大的变化,与安史乱前有相当大的不同。 事实上,如果从地方史的角度来看,此时的唐代虽然不到民不聊生,不过百姓对朝廷的印象实在不佳,朝廷用听话的藩镇打不听话的藩镇,听话的藩镇大尾起来后又可能变成不听话的藩镇,听话藩镇的军民又可能被抓去打仗打到壮士十年不能归,甚至曾经发生过家属干脆写信到前线叫军人别打了,快回家来,结果整团军人撂挑子拉回本乡的事。地方的处境如此尴尬,但是此时如果单看长安士人的唱酬之作,似乎整体经济发展得相当富庶,不过『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的诗句又如何解释呢? 而唐代的官员看似潇洒,不过如果仔细查考他们的生活经历,考中进士守选三年出任县尉参军等官,或者再考制科,考中授校书正字,而后丢出去外面当地方官,三四年一任,任满守选再任官,总之,几乎是一授官就注定了一辈子漂泊不定,或在朝或在外,携家带眷还要养一大帮亲戚。如果不小心贬了官,送到岭外为官,不是水土不服就是心情苦闷,如柳宗元这种重大政治犯,还要面临娶不到堪配士族女子的问题,所以只好养小妾养外室以存血脉。 许多写唐代的小说总写得繁华灿烂磅礡大气,也有的写得□横流爱恨难断(如鄙人那本写不完的清河芙蓉),这是没错,男女主角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宫女妃嫔,不过这类人在盛唐以前很活跃,中唐以后的能见度其实是很低的……中晚唐更活跃的是内外官员、藩镇、宦官这三大团体,因此若是写中晚唐的背景,这三者是绝不可少的。 写官员,若不重视他们的家族、任官途径与官历,譬如出现某太原王氏的人考中进士后马上出任御医的桥段,就犯了进士不任浊官、任官不跳级的两大错误,又或者在正式官衔只写了中书令,这也是不可能的,唐代官员的官衔通常包含四大部分,以千千为例:银青光禄大夫(散官)、御史大夫(职事官)、同中书门下三品(加衔,只有宰相才有)、上柱国(勋官)、陇西郡开国侯(爵位),通常勋官散官会比正式职官高一点,不过大多是对应的,而正式俸禄跟待遇都是看职官为主。 写藩镇,则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唐代藩镇大致分成河北系、朔方系跟朝廷系三大类,朔方系跟朝廷一向很亲近,但又与直属于朝廷的朝廷系有差别,河北系多是安史二人的养子,但是不论河北或朔方,民族组成都相当复杂,个别节度使也有不同。朝廷系的藩镇以汉人为主,有许多还是士族出身。不过不管哪个方镇,都需要大批的幕僚,因此有不少文人奔赴其下,并不认为是不忠于朝廷的行为,而幕主也会替幕僚奏请加衔,所以许多幕僚除了某节度使幕府的幕职外,还会加上一个中央官衔,御史是最常见的加衔,这些御史都不听命于御史台,不过幕府中人大多不称幕职而称这些加衔,如某侍御、某监察,这些微妙的细节与幕官的心理都是需要细考的。 至于宦官,在拍翻御史大夫中不打算很强调,但是唐代的宦官其实像韩剧王与我那样,有自己的家族组织,而且跟藩镇混得颇熟,跟官员们也多有联系,确实是强大得很。 故事中的千千跟傻鱼这对跨物种的师生,其实身上都有好几个人的影子,也不是完全因为自己的努力爬起来的,毕竟现实生活中若没有贵人相助,要凭努力是很难的,千千的发迹靠的是座师的玉带跟座师家族的裙带,傻鱼则是莫名其妙被千千的玉带拎上来的。而这对师生的生命历程也是颇有对比,千千是五姓出身却父母早亡,婚姻门当户对但是因为工作关系家破人亡,结果为人冷峭毫无情趣;傻鱼是寒门小姓却自幼富足,婚姻攀上豪门却嫁给不爱的人又被抛弃,索性任酒豪放。出身与思维如此不同,凑在一起要来维护世界的爱与和平,自然也就不可能安稳平顺了。 二十六章之后的故事即将进入新的阶段,请密切注意,按时收看。 另外,如果对文章中的一些东西有兴趣想延伸阅读,我开了一张写作时的参考书目给大家参酌着用,因为论文太多所以没录在这里,除了几篇日本学者的论文外,其它都是专书为主,因为懒得去做成学术格式,暂且把作者跟书名列出来而已,改日有空再补上版本。 参考书目 毛水清,唐代乐人考述 毛汉光先生,中国中古社会史论,中国中古政治史论 王仲荦,金泥玉屑考 王汝涛,唐代小说与唐代政治 段塔丽,唐代妇女地位研究 胡戟编,二十世纪唐研究 张国刚,唐代藩镇研究 张广达先生,图像、文本与文化流传 陈弱水,唐代妇女文化与家庭生活 陈海涛,来自文明十字路口的民族 陈寅恪先生,元白诗笺证稿 曾贤熙,唐代御史大夫中丞试探 黄正建,唐代衣食住行研究 杨波,长安的春天 杨鸿年,唐两京坊里谱,隋唐两京考 荣新江,中古中国与域外文明 荣新江编,唐研究第九卷 刘后滨,唐代中书门□制研究 刘炳金,唐代官吏职务犯罪研究 胡宝林(?),唐代监察制度研究 卢建荣,飞燕惊龙记,咆哮彭城 赖瑞和,唐代基层文官,唐代中层文官 戴伟华,唐代使府与文学研究,唐方镇文职僚佐考 古濑奈津子,遣唐使眼中的中国 妹尾达彦,唐代后期的长安与传奇小说,唐长安城的官人居住地 砺波护,唐代的县尉 滨口重国,唐王朝的贱人制度 薛爱华,唐代的外来文明 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 魏义天,粟特商人史 另外要跟各位推荐一下google earth这东西 真是写书的好帮手 原则上中国的县名很多都沿袭古代 所以确认在哪个省的哪个方位後 大概都不至於错得太离谱 尤其是山川地貌 丛google earth上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很多在史书上没有记载或者在平面地图上看不明白的 google earth都可以知道一些特徵 是个好用的现代写作利器 喝彩 温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在一家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小旅馆,旅馆名曰“东方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昨日意识涣散昏倒前,有个男子接住她,她是知道的,被他横抱在怀里,脸贴着他心口的位置,那里热气源源不断,很是温暖心安。 他把她抱上车,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身上,有混合了淡淡烟草味的男人香。车辆疾驰过一段路后,停下,他又将她抱起,疾步行走,然后是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替她换上……”她听见他低醇如大提琴的嗓音,尔后,她便被安安稳稳放在床上,他的动作温柔稳妥,像呵护易碎的瓷器。 其实对一切都是有感知的,偏偏就是心绪沉重得不愿睁开眼,只想就此一觉睡去,永不醒来。 可终究命硬。 那个男人,只是好心的路人吧,他早已离开;而那一声“暖暖”,也定然是幻觉。童耀,消失了这么久的你,又怎么回得来。 坐在床头,倚窗望青灰色的天,细雨仍在下,无端撩拨着脆弱的心房,浸润了无法言说的悲伤。 顾康康的电话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她的声音总是带有一种朝气蓬勃之势:“暖暖,昨天你有打我电话?哎,一直忙着新品发布会,都没听到。” “什么时候回枫城?”温暖淡淡地笑着,顾康康是个风风火火的女子,充满活力的声音总能让她全身细胞都跟着舒畅起来。 “明天下午,我会给你带礼物的。”顾康康语气极为轻快,“对了,你昨天拨我电话两遍,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 “……”温暖有一瞬间的沉默,终是开口,“康康,我离婚了。” “离婚啦!”顾康康在电话那头兴奋地惊呼,“真的离了?”她还不能相信地问一句,大有幸灾乐祸之势。 温暖有点郁闷了,哪有人为好朋友离婚喝彩的! “暖暖,离了好。”顾康康仍处于兴奋状态,“我当初就说,两个没有爱情的人结合,迟早会分崩离析的,这对你和唐子旷都是一种解脱,我有事情要忙了,明天回来给你庆祝!” 温暖满头黑线挂了电话后,望窗外细雨潺潺。离了,是不是真的就好? 同悲 第一次遇见唐子旷,也是这样的雨天,在两年前的春末。 那时候,童耀离开将近五年,康康被派去国外出差,定要总是闷在家里足不出户的她去机场送行,好意难拂,康康只是怕她闷坏。 在登机入口处和康康说再见,转身,一对情侣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争吵。 “心悦,为什么要走?说好了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的!”男子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大手死死按住行李箱,悲痛地望着年轻时尚的美丽女子,眼眶泛着腥红。 “唐子旷,我不爱你了,我不能跟一个不相爱的人结婚!这就是理由!如果你不能够接受,我把理由说得简单通俗一点,你没钱,给不了我富足奢华的生活,我不甘心年纪轻轻就当黄脸婆!”女子一脸决绝,使劲拽行李箱,见对方不放手,抬起穿了高跟鞋的脚便朝他的膝盖踢去,成功迫得他因吃痛放手后,昂首阔步走向等在机场入口处的金发碧眼男人,亲昵地挽着他的臂弯。 叫唐子旷的男子被踢得单膝脆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女子离开,眼神空洞得仿佛被抽出全身力气,连灵魂都不在。 周围有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在世人眼里,只不过一出悲欢离合的戏,戏演完了,就散场了,唐子旷刻骨铭心的痛,也只换得旁人眼里的一丝没有温度的怜悯。 而温暖,是懂的。 “等你毕业后我们就结婚。”童耀也曾这样许诺她,不过他的原话是:“暖暖,等你毕业我就娶你进门。”果真在她毕业的时候,他开始付诸实践,她也作好了准备做他最美的新娘,可命运是如此残酷,终使愿望成虚幻。 失去童耀的痛让她明白,不是有情人终会成眷属,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可以安静美好地划上结局,唐子旷亦如是。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凄,让她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他站在机场外的风雨里,抬头仰望飞机在一片青灰色中攀上三万英尺的高空,久久不肯移动半步。 前一天还是情人,后一天两人就隔了三万英尺的距离。温暖站在他身侧,待他脸上淋满雨水后,才费力地将伞举过他头顶:“哭吧,没有人看见。泪水只比雨水多一点温度。” 以为只是一场陌路人的萍水相逢,不想却有了再见的契机。 童耀离开五年,她封闭自己五年,转眼间已二十七,即将踏入剩女行列,父母急得骤然苍老,鬓发斑白,不管她是否同意,张罗着替她安排相亲。 不愿让父母伤心,她敷衍着去赴约,然结果可想而知,纵对方再优秀,她忘不了童耀,便不愿将就。 后来父母渐渐恢了心,准备放任她固执任性,适逢又有好事者牵上了恒丰服饰集团现任董事长的独子,难以推脱,母亲便保证让她赴这一场相亲后,不再勉强她。 于是,又见唐子旷。在城西的“一脉香”咖啡屋。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九点三十自动发表。同志们,打个分留个言给偶鼓励一下撒。。。 故事 与机场那日的落拓凄哀相比,穿浅灰色西服的他映在温暖的日光里,一派温润儒雅、玉树临风。见到是她,他亦有一瞬间怔愣和尴尬,但很快被掩在那平静却望不见底的深眸里。 那天,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聊的不是与相亲有关的话题,全部都是他与前女友关心悦的前尘旧事,确切地说,她当了一回听众。 “六年前,我和一帮纨绔子弟去魅影殇娱乐城K歌,心悦是当时被点来陪唱的小姐,她怯怯地坐在我旁边,眼神干净懵懂得如山涧里的清泉水,她唱《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歌声很好听,宛转凄哀,她唱得泪流满面。” 那个下午,暖和的阳光透过咖啡屋的落地窗静静洒在他温润忧伤的眼角眉梢,关于关心悦,他用了这样简单的开场白。 她的清纯懵懂、楚楚可怜,唐子旷起了怜惜之心,临走时给她塞了一千元小费,她却紧跟着他出来。 “求你,要了我吧!”她揪着唐子旷的衣袖,低低地啜泣着。 那时,二十二岁的唐子旷不是没有逢场作戏过,只是对这个身子骨瘦得仿佛一阵风可以吹跑的小女孩,除了怜惜,心里还多了份莫可名状的情愫。 关于交易、各取所需这回事,别人都可以,她不能。 那一年,关心悦十六岁,父亲抛弃她和患子宫癌的母亲不知所踪,才上高一的她被迫辍学,在魅影殇当了陪唱小姐,那一晚,她决定找机会用自己年轻的身子换取母亲的手术费用。 知晓她定要作贱自己的缘由,唐子旷心里又多了份心疼,鬼使神差的,他无偿帮助她交了她母亲的手术费,资助她重返校园念书。 爱情,就这样悄无声息滋生,疯长。 十八岁那年,她的母亲去世,她做了他的小女人。 可不久后,他包养一个小女孩的事被父母知道,父亲唐冀勒令他放弃关心悦,他迷途不知返,毅然与家里断绝关系,凭借自己的能力赚钱助她继续上大学。 他允诺她,待她大学毕业就娶她,他的胸膛可给她温暖,他的双手可给她幸福。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她毕业前夕,在他憧憬着可以娶她进门之时,她认识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大款后,毅然抛弃他远赴美国。他无论如何不愿相信,她的理由竟是不爱,不爱的背后,是他没有钱。 这些年,脱离父母的羽翼,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坐上枫城最大集团W。D旗下万豪国际酒店总经理的位置,给她的生活虽不能说奢华,也算富足,在同学面前,她绝对不会因为衣着用度寒碜而抬不起头。 在平时细枝末节的生活里,他也不是没有发现,自小贫困的她,对金钱、奢华的上流社会是有渴望的,她会望着橱窗里的金银手饰贵重礼服两眼泛光,会对学校里的富家公子小姐格外亲近,会想方设法参加高级酒会和派对…… 只是当时他不以为然,认为女人都是爱做梦的,结婚之前会产生童话幻想不足为道,可现实却让他措手不及。 再想想她平时总千方百计好心地劝他与父母言和,他每每都很感动,认为她孝顺,最后的事实却告诉他,她不过想借树纳凉。他回不了唐家,她跟着他最后的结果不外是黄脸婆。而她,不甘。 要求 “很可笑是吧,等了她六年,为她奋斗付出六年,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唐子旷最后下着如此结论,语气宛转凄凉,然后将目光投向温暖,一本正经又漫不经心,“唐子旷,男,二十八,身高一米八,体重三围标准,身体健康无病史,刚失恋不久,目前任恒丰服饰集团市场部经理,有房有车,能做个负责任的丈夫,温小姐,你愿意和我结婚么?”他说完,慢慢地从嘴角撇出一个弧度,带了一点妖魅的蛊惑力。 “你急着用结婚治疗失恋的伤痛?”温暖问得直截了当。 “不至于。”唐子旷慵懒地坐着,“坦白说吧,我对缥缈又折磨人的爱情已不再有奢念,大好时光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想踏踏实实干一番事业,我父亲太难缠,定要我成家之后才能全部接手公司。” 温暖点头,表示明白。但介于自己来相亲只是敷衍父母,这个情形就有些尴尬了。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的情况你能接受就结,不能我们做个朋友也不赖,我不难相处。”唐子旷微微笑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你的大致情况我来之前已经了解,结婚后至少在夜里,身边有个可以取暖的人,对你来说,也不算坏。” 身边有个可以取暖的人,这句话极具诱惑力。温暖原本想着该如何拒绝,却在听了这句话后,不确定了。 “我考虑一下。”她这样回答,不是敷衍。 温暖一向畏寒,冷天即使窝在电热毯里都手脚冰凉,父母常年奔波在外,她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总觉得空荡荡冷清清,如果不是顾康康经常光顾,她会觉得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童耀,再过五年十年,她无论如何等,都再也等他不回,真的不要将就任何人,从此孤孤单单度过一生吗?她开始有了动摇,也许人总是自私的吧,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唐子旷的手很温暖,握手时能感觉到他掌心和指尖的温度。 她不记得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只是觉得,唐子旷很合适,相互间没有爱情,不会痴缠亦不会担心吊胆害怕失去,彼此只需尽自己的本份生活在一起,能相互取暖就够,而且,她就算想念童耀,对唐子旷也不能算是背叛。 于是几天后,她主动约了唐子旷出来。 “我愿意跟你结婚。”她开门见山,“但是,有一个要求。” 唐子旷闲适地坐着:“提吧,任何要求只要不超出我的负荷,都能答应。” “……”温暖踌躇了一秒,直直地望进他平静不见底的深眸,“结婚之前你有过多少女人我不管,但结婚之后,你的身体就必须对我忠诚,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够忠诚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和平放手,好聚好散。” 唐子旷眸里明显闪过一丝兴味盎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慢慢地睐过她正襟危坐的上躯:“结婚后我大部份时间会忙于工作,对这方面不会有太旺盛的精力,有你足够。” 就这样前后见了不过三次,便决定了婚期,父母自是意外又惊喜,女儿能抛却过往重新嫁人,是二老最大的心愿。 背叛 婚后唐子旷果真将大部份精力用于工作上,但即便如此,除却出差和应酬,他每天必按时回家,和她一起用晚餐,然后看看国内外新闻、或忙会工作,最后拥着她入眠,身上绝不会有胭脂香水的味道。 他的怀抱是有温度的,温暖由一开始的不习惯到渐渐适应,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甜蜜得你侬我侬,却也不是所谓的相敬如宾,用“友谊夫妻”形容也许最合适。 温暖其实一直不能走出失去童耀的阴影,与世隔绝五年,婚后她依然选择了当足不出户的家庭主妇,晚上迎他回来,早上站在门口和他说再见。 她烧得一手好菜,唐子旷经常赞不绝口,开玩笑说:“我的胃被你抓得牢牢的,外面那些酒店的饭菜再也引不起我的食欲了!”就算迫不得已去应酬,他回来也还是要吃一点的。 对于这样的生活,唐子旷曾说:“每晚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看到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一盏灯,一个忙碌的人影,心里忽然就觉得暖暖的,有时候还能生出岁月静好、一生一世的感觉。其实想想啊,两个人,一盏灯,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一个温暖的被窝,俗世之暖也就是如此。我们这样,其实也不比别人过得差。” 温暖也以为,他们这样确实是不差的。只是世界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如此不咸不淡、无波无澜的婚姻平和地进行了两年后,唐子旷会提出离婚。 那晚也像往常一样,温暖烧好了饭菜,等待唐子旷按时归来。然而他一夜未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回来告知她不必等,清晨她醒来后,唐子旷穿着前一天的外套站在卧室的窗口,吞云吐雾,窗外一片青灰色,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唐子旷。”她迷糊地唤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子旷慢慢转过身,光线昏暗中,他的表情不甚分明,但可看出很凝重:“起来吧,我做好了早餐。”天气冷的日子,温暖常常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唐子旷也纵容着她,自己爬起来准备早餐,他熬的莲子八宝粥很香很糯很润滑爽口,熬这个东西细温慢火的很需要耐心。 那天早上,仍是一锅热气腾腾的莲子八宝粥,温暖喝得心里暖洋洋的。 “温暖,我们离婚吧。”坐在对面的唐子旷忽然开口,声音沉沉的。 温暖愕然抬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为什么?” 唐子旷眉心微拢,起身站到餐厅的窗户口,背对着她的方向,他的声音飘乎而来:“结婚之前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体不能对你忠诚了,我们好聚好散。” 温暖放下手里的勺子,呆呆地坐在餐桌前,静默着。 报应 “是心悦回来了。”唐子旷本不想解释,但毕竟做了两年夫妻,多少该有个交待,“当年她离开的理由,都是借口。她患了乳腺癌,必须做切除手术,她无法用残缺的身体跟我结婚。她去美国是为了动手术,而国外权威医生诊断,那只是乳腺增生,不是癌症,她曾回来过,我却已和你结婚,现在她又回来,只想看看我是否幸福。温暖,我还爱着她,她没有责怪我背叛她。” 一次误诊,错乱了一段姻缘,关心悦原是如此情深义重,温暖缓缓抽一口气,站起来收拾餐桌,“我晚上给你答复。” 虽然和唐子旷结合不存在爱情,但两年的朝夕相处,她也已渐渐习惯他在枕边的气息、依赖他怀抱的温度,毫无预兆地说离婚,虽然没有痛彻心扉,难过却是一点也不少的。 但当初说“好聚好散”的是自己,晚上唐子旷回来,两人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餐后,温暖开口:“你准备离婚协议书吧。” “好。” “但是,能不能先不告诉双方父母?”温暖又说道,唐母很疼她,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她不忍让她垂泪失望。而自己的父母,也实在不希望他们再操心。 “可以。” 于是,一场姻缘就这样安静地划上结局,曾经的温暖都如雾霭般随风消散。 小旅馆外的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温暖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床上,心绪像窗外青灰色的天空一样压抑、沉重,而更多的,是难过。她亦知道,更多的难过,来自于童耀。 唐子旷的背叛,关心悦没有责怪,她也背叛了童耀,童耀若有知,又会不会怪她?最后,她将这个结局归结于背叛童耀得来的惩罚。如果不是惩罚,为何她连一个有温度的怀抱,都会这么轻而易举抽身而退? 报应吧,真的是报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米人给我打分留言? 礼物 Chapter (2)散心 如果童话的结局没有你,北海道的樱花开得再美再葳蕤,又怎及你纤尘不染笑颜一分?然纵我跋山涉水过树穿花,你仍是流年深景隔世花影。 ——温暖 第二天下午,顾康康一下飞机便直奔温暖暂歇的“东方苑”小旅馆。那时温暖正窝在床上吃旅馆服务员送过来的竹筒糯米红枣八宝饭,这是她的最爱,只是奇怪这家小旅馆居然会赠送这个给客人当下午茶点,而且更令她疑惑的是,一日三餐并不需要她下去点便有人送上来,且都是她喜爱的菜色,她问服务员,却只得到善意的微笑。 听到门铃,她下床去开门,便看到风尘仆仆的顾康康,虽然已经习惯了风风火火的她,温暖还是大为惊讶:“康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落脚?” “啊?”顾康康放下小行礼箱,怔了一下后笑开了,“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有说啊!” “我有说吗?”温暖大为疑惑,她记得没有提过的。 “有说有说,当然有说!”顾康康一本正经,“你昨天心情不好,说过的话肯定都忘记了,快过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她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拉着温暖坐到床沿。 一瓶KENZO高田贤三水之恋,一条时来运转生肖蛇,链子是铂金的,温暖拿着这两件东西,锁了眉,“康康,你出个差带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干什么?” 顾康康是枫城深康服饰集团的市场总监,经常全国各地出差,而每一次出去,都会给温暖带礼物,丝巾,饰品,具异域风情的裙子……都是极具特色的。 “哪有贵重!”顾康康缩缩脖子,“水之恋也不过几百块,这条链子也没超过三千。”何况,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 “康康,你对钱真的没概念。”温暖拿起香水晃了晃,“这个我要了,至于……时来运转生肖蛇,我属猴又不属蛇,你自己留着吧。” “这怎么可以!”顾康康塞回她手中,“这瓶香水是出差带的礼物,这条链子是保佑你的人生在绕了弯以后,能够时来运转!暖暖,离婚万岁!”说最后一句时,她笑得没心没肺。 温暖满头黑线,郁闷哀怨地瞅着顾康康:“康康,唐子旷哪里招惹你了,我跟他离婚了至于让你高兴成这样吗?我难过伤心着呢!” 虽然和唐子旷不像其它由恋爱结婚的夫妻那样整天亲密地腻在一起,可共同生活的这两年,两人的默契度还是不错的,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却谁也不会把那些问题带到两人中间来,实在有一方因某事触动了回忆的机关,另一方会体贴地留出空间。而她听着他在旁边沉稳的呼吸,也总能一夜安睡,不像前五年常常从一瘫鲜血的恶梦中惊醒,然后不能自抑地痛哭到天明。 誓言 “呃……”顾康康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兴奋了,讪讪地笑了一下,挨紧温暖从侧面抱住她,轻声细语着,“暖暖,两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纵举案齐眉,也意难平对不对?跟他离婚,你才有找到新爱情的可能,我一直认为,像你这样的好女子,应该要和相爱的人相携相伴一生才是。暖暖,我希望你美满幸福,而不是屈从将就。” 室内一下子安静起来,温暖枕着顾康康的肩,睁大眼睛,任泪水毫无预警纷纷落下,“可是康康,没有童耀,我跟谁在一起,都不会美满幸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泅渡不了童耀这一汪沧海,纵是彼岸繁花再美,在她眼终究不过青烟浮云,无力无心去采撷。 “暖暖你真傻!相信康康,会有天使替他来爱你。”顾康康眼眶亦红,更加抱紧了她,意识到自己又无端引起她伤心,立即胡乱抹了抹眼,笑着站起擦去她脸颊的泪,“好了好了,我们干嘛又说难过的事,暖暖,你要不要出去旅游散个心?” “旅游散心?”温暖看向她。 “是啊。”顾康康说着转身拿包包,“这个时候日本北海道的樱花开得正好,我这里有一张5号到大阪的机票,你不要老是闷在家里,出去散散心,回来后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她将机票递过去。 去北海道赏樱?温暖眸光流涟,晕出淡淡的水雾。 “暖暖,婚礼后,你想去哪里度蜜月?”简陋的出租屋内,她迎着晨风站在窗口,望窗外夏花绚烂,童耀自身后环住她,脸贴着她的颈项温柔地问。 纤指覆住他环在腰上的手,温暖歪头想了想,脱口而出:“我想去北海道赏樱!”漫天樱花纷飞如雪落,她一直幻想能看到那壮观的美景。 “哧——”童耀轻笑,“暖暖脑子真是天马行空呢,现在是夏季,北海道的樱花早已凋谢,你去赏什么樱呢?” “哈啊?”温暖噘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他的手指头,失望至极。 “嗯……”童耀沉吟半晌,“暖暖,这个时候去北海道看不到樱花,但富良野的薰衣草开得正盛,听说一点都不比普罗旺斯差。而且,樱花落是美景,却带着凄凉,它的花期太短,会让人意犹未尽却无可奈何呢。” “薰衣草……也行啊……那明年可不可以去看樱花?” “暖暖,你知道的,我的家庭很平凡,父母都是普通工薪族,我也才毕业一年,还没有多少积蓄,所以,去国外旅游只能一次。” “那我们把蜜月推到明年樱花开的时候好不好?” “傻瓜,推到明年那就不叫度蜜月了!但是暖暖,给我时间,等我赚够了钱,一定带你去北海道赏樱!” “……” 梦想 飞机攀上三万英尺的高空,暖暖望窗外流云淡,碧天长,连续几日阴雨,在她出行这一日,大晴。封闭自己五年,当足不出户的家庭主妇两年,与外界近乎隔绝,她真的需要出去散散心了。 机舱内很安静,偶尔有人说话,声音都很小,坐在旁边的男子同她一起上来后,就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仿佛累到很疲倦的样子。温暖第一次坐飞机,有些微紧张,却也无所事事。 漂亮端庄的空姐经过时,她要了一杯热牛奶,一边喝一边拿了笔在搁置于大腿的餐巾纸上涂涂画画,北海道的樱花会开得有多美,能否及得上童耀纤尘不染的笑容一分? “啊——” 飞机忽然颠簸摇晃起来,温暖吓得失声尖叫,双手乱舞,端在右手的牛奶杯从指尖滑落,跌至旁边男子的膝盖,男子瞬间睁眼,不顾裤管温濡一大片,只抓住温暖惶乱舞动的手包裹在掌心,顺势探手揽住她靠上他的肩。 “别怕,气流紊乱造成的颠簸,一会就好。”男子声音如大提琴低醇浑厚,让人心安,温暖安静下来,发现机舱内其它人亦有如她一般惊惶失措的,空姐有条不紊在走道内安抚人心。 果然一分钟后,飞机平稳下来,窗外万里晴空。温暖惊魂稍定,才发现自己近乎依恋般靠在旁边男子的臂弯里,右手还被他紧紧包裹在掌心,她立刻坐直,尴尬地往外抽出手,低语:“不好意思,谢谢。” “无碍。”男子手指微动,自然收回,这才拿起餐巾纸处理黑色西裤上的白色牛奶。 温暖瞥见,立即拿起纸巾:“对不起,我来帮你处理。” 男子怔了一下,慢慢收回自己的手,任她细心专注地擦拭着。 “完了,擦不干净。”擦了半晌,温暖沮丧地发现,那些白色奶渍在黑色西裤上怎么擦都留有清晰的印迹。 “算了,不碍事。”男子接 (: ) 第 2 部分阅读 “算了,不碍事。[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男子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又擦了两下便了事。 “可湿湿的会不舒服。”温暖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不必在意。”男子晃了晃腿,忽然侧眸望向脚边,弯腰拾起一张餐巾纸,上面画了一张服饰草图,线条简约却不简单,花纹繁复却不杂乱,他看一眼,深眸渐渐流溢出光彩,侧脸,“你的?” “呃……”温暖点头,“随手画的。” 她大学是学服装设计的,曾天马行空地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当上享誉全球的服装设计师,童耀很给面子地支持了她不切实际的梦想,并像模像样地设计了一句广告词:“温暖,地球人都想要!” 只是,梦想再美,也随着童耀的离开全部陨落,整整七年,她从未再拿起笔画过一副样稿,没有童耀,她再风光繁华,就算拥有全世界,都没有任何意义,刚刚她原本应该在画樱花的,居然莫名其妙被涂成了一件衣服。 偶然 “能不能,把这张样稿卖给我?”男子满脸真诚,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五官很深刻,如刀削般利落,气场沉静内敛,却又隐约有一阙被刻意隐藏的霸气。 “卖?”温暖一时不能消化这个词。 “我没有别的意思。”男子赶紧开口,“我是顾夜深,做服装行业的,对这张图很感兴趣。”他说着慢慢地微笑了一下,弧度极小,却让他整个面部生动起来。 “你喜欢就拿去好了。”温暖轻扯嘴角,就算是对泼了他牛奶的补偿吧,她其实不喜欢和陌生人搭讪,而且,她现在很累。方才飞机的一阵颠簸,有一瞬间,她以为遇上飞机失事这种大悲剧,可奇怪的是,除了最初的惊慌,在她心里升起的念头竟是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不是自己任性选择结束生命,是天意让她去到有童耀的世界,父母再伤心,也只能屈从于天意。然而天竟是不遂人愿,只给她一场惊吓,这份惊吓让她觉得得累,于是径自闭了眼。 顾夜深侧眸望着她沉静的容颜,眼里都是静静流动的神采,仿佛是浓浓的笑意里掺了某种情愫,待看到她锁了眉,蹙了额,眸里的神采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切和心疼。 从关西机场坐车出来后,温暖紧接着在大阪站换乘特快夜行卧铺列车,第二日一早,她便来到了梦想中的北海道,落脚在一处简陋便宜的小旅馆。 来之前康康本要替她预订大酒店,她婉言谢绝,送她机票已感激不尽,何况,她并不缺钱。和唐子旷离婚,他并不吝啬,划给她一百万赡养费,他说,这两年他坐到恒丰总经理的位置,个人只赚两百万,否则可以给她更多,她本不待要,唐子旷坚持,她便作罢。只是和童耀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习惯精打细算,省吃俭用。 洗个热水澡,滤去一身风尘后,温暖便背了相机,信步出了小旅馆。北海道的樱花开得纷繁葳蕤,街道两旁都是樱花树,粉红,纯白,数树繁华,满地落英缤纷。 她穿着浅蓝色长袖衫,背着相机行走在樱花簌簌落下的街头,拍花开正好的樱花树,拍纷纷而落的樱花雨,拍聚集在樱花树下喝酒聊天、笑意盎然的日本国民,拍来来往往的路上行人…… “咔嚓——” 一个穿深蓝色衬衫的男子不期然撞入她的取景范围,许是因了闪光灯的缘故,他刚巧转过脸对着她的镜头,沉静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舒适和惬意。 温暖移开相机,是飞机上坐在她旁边的男子,见她望过去,他微颔首示意,唇角好似有圆润的弧度微微弯起,阳光透过樱花树落在他眼角眉梢,眸里净是细密微涟的波澜。 温暖礼貌性地笑一下,算是招呼,他已转身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行走,双手闲适地放在裤兜,缓缓地踱着步子,他身形高大挺拔,映在满目粉红纯白的樱花背景里,分外赏心悦目,温暖心中一动,手上便已按下快门,将这一幕定格在相机里。 默契 不知不觉辗转了数小时,温暖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看着樱花原本还盎然地挂在枝头,转眼便纷纷扬扬零落成泥辗作尘,虽漫天樱花随风轻舞飘然落下时给人绚烂浪漫之感,那满地和尘土混在一起的花瓣却徒剩凄凉,她看着看着,拍着拍着,竟无端惹起了伤感和难过。 难怪童耀说:樱花落是美景,却带着凄凉,它的花期太短,会让人意犹未尽却无可奈何。她和童耀之间,正像这一场樱花盛宴一样,她阻止不了樱花的陨落,也阻止不了童耀的离开。 童耀童耀,遇见童耀,也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呢。 大一下学期,同宿舍的几个女生相约去邻近的樱花市赏樱,那里的樱花自是不及日本品种繁多,但对于平凡的学生来说,却已经是很好的赏樱地点了。 睡在她上铺的林安琪是樱花市本地人,自告奋勇当导游,下车后,六个小女生便嘻嘻哈哈追逐奔跑在樱花盛开的街头,青春靓丽的他们无不吸引着路人的注意,那时的她剪着短碎发,很活泼,还像男孩子一样调皮,在六人中更是惹人注目。 她拿着照相机一路欢笑,一路给另外五个花枝招展、姿态各妍的女生拍照,阳光落在她带笑的唇角,分外明媚动人。 “暖暖,小心后面!”林安琪忽然朝她喊。 待她反应过来,后背已撞上另一具躯体,回头,便看到一张同样被撞后回首察视的脸,他有一双异常黑亮的眼,轮廓清秀圆润,皮肤白皙却不失健康,一身白色衣装纤尘不染。看到两人各自拿了相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旁边的樱花树下,有调皮的小孩抱着樱花树使劲摇晃,花瓣便如雪花纷纷扬扬簌簌而落,他们便置身在这一片突如其来的樱花雨中,与她同来的女生中,有人惊呼“好美好浪漫”,两人笑着默契地同时旋身,举起相机拍下这美景。 “咔嚓——” “咔嚓——” 两声按快门的声音一前一后响着,拍完之后才发现,两人不约而同将对方拍进了这场樱花雨中,都是笑意盎然,发丝有花瓣沾落。 “我叫童耀。” “我叫温暖。” 两人同时开口,各自怔了一秒后,不约而同笑开来。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唤他,林安琪等几个女生也在唤她,两人异口同声说再见,视线撞在一起,沾满花香花粉的空气里仿佛流溢了什么。 各自跑了几步后,竟又不约而同回头,眸光微动间,两人又同时笑起,笑容里,多了一份莫可名状的情绪,最后终于离开,走远,樱花依然纷纷扬扬且飞且落。 后来,在没有童耀的阡陌时空下,在失了他的荏苒岁月里,她每每忆及他的笑,都会想到“皎如夏月”一词,念到他的人,便会吟出“秋水为神玉为骨”一句。 也许在旁人眼里,他并未有如此赏心悦目、光彩照人,但在她心里,却永远存留了两人在樱花树下一连串的默契动作和行为组成的画面,那个画面里,童耀就是这样美好得让人永生永世难以忘掉。 其实那时候的感觉不是一见钟情的波澜壮阔,也没有极大的开心和喜悦,更没有翻江倒海的汹涌,只一味地如一颗投入湖心的石晕开的细微纹路,一直荡漾着,荡漾着,搅得心扉痒痒的不知所措。 原以为只是缘悭一面,从此将风波万里,却不想,缘分一旦降临,再见便有了契机。 以为 返校后一个星期,枫大的广告学院和服装学院开展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联谊活动,因为两个专业都涉及到色彩学,活动的主题便被定为“色彩的理解和运用”。 活动的内容是,每个人根据自己的专业制作一件作品来诠释对色彩的理解,色彩在各个领域的运用并不遵循同一原则,但不乏有共通之处。 活动最后想要得到的结果是:找出两者之间的共通与差异,并举一反三到其它领域。而服装其实可以归于广告的一种,只不过,它是专为人而作的广告,具有其自身的特殊性。 活动开始以后,温暖便找了个树荫下席地而坐,开始动笔,专注而认真,忽然,原本侧身坐在大树另一侧的男生掉转头,“同学,借银灰色颜料用一下。” 她拣了颜料,转头递过去,目光便定格在一张清秀圆润的脸上,对方乌黑的眼珠子亦看牢了她。 “噢,怎么是你?”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惊讶之感谁也不比对方少。 后来每每想到这个场景,温暖都会异常钦佩张爱玲,“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那一天,温暖亦穿了一件月白色裙子。[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而缘分一旦降临,又是特别奇怪的。童耀念广告学院二年级,她在服装学院一年级,在樱花树下遇见以前,他们或许曾经无数次擦肩而过,但却从来不曾认识对方,而自那次遇见后,虽然两人不同学院,行走在校园里,总能不期而遇。 温暖记不起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也记不起他们谁向谁有过告白经历,好像就是水道渠成一般,忽然之间,周围认识的同学朋友都有了认知:童耀和温暖恋爱了。 虽然没有任何仪式确定彼此的关系,他们却有如水□融般相处了三年,直到在童耀毕业那天,他对她说:“暖暖,等你毕业后,我就娶你进门。”周围的同学都羡慕称他们“比童话还童话”。 比童话还童话…… 站在北海道的樱花树下,温暖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的泪,明明回忆的都是和童耀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她却难过得想失声痛哭。 茫茫然望着眼前的一片樱花海,泪水更是不能自抑。曾经有一段时间,她上网看小说,特别迷恋BL畸形爱,童耀纵容宠爱地给她找来王家卫97年的《春光乍泄》。 张国荣与梁朝伟在里面演绎同性之爱,为了新开始,两人相约一同去寻找从地摊上买回的台灯灯罩上那条气吞云梦、令人心驰神往的大瀑布,后来在寻找的过程中,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终于找到了那条大瀑布,他被瀑布刮了满脸泪,他说:我一直以为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温暖也一直以为,站在樱花树下的应该是两个人,童耀说,等他赚够了钱,一定带她来北海道赏樱。可最后,只有她一人站在缤纷而落的樱花树下,泪流满面。 童耀,如果童话的结局没有你,北海道的樱花开得再美再葳蕤,又怎及你纤尘不染笑颜一分?然纵我跋山涉水过树穿花,你仍是流年深景隔世花影,多少喜怒哀乐,多少愁苦酸甜,你不在,我与谁去分享? 梦靥 不远处的街口,有一对新人穿梭在漫天樱花雨下,穿婚纱的新娘笑如清水百合绽放,牵了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粉嫩作花童装扮的小孩,三人的幸福笑声在沾满花香花粉的空气中荡漾开来,新郎一路给他们拍着照,目光温柔而宠溺。 听他们说话的口音,是本国同胞,定是来此度蜜月,温暖望着他们幸福的四口之家,双眸更是模糊得不成样子,如果和童耀的婚礼按时举时了,他们的小孩也一定像那两个孩子开心地叫唤:“老爸!老妈!”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 ?? ??!” 忽然,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失声大喊,温暖听不懂她的语言,却见一衣衫破烂的中年男子手里揪着一个白色包包从她身边疾速奔过,她尚未反应过来,原本还在给新娘拍照的新郎拿着相机便追了过来。 在新郎错过她身边时,她忽然伸手揪住他的手臂,新郎被攥得动弹不得,带了怒意回首:“小姐,你这是干什么,有人抢劫!”他说着下了力道要挣脱。 温暖却不管不顾,双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臂弯:“不要追,不要去追!他身上可能有刀,会有危险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的新娘怎么办,你要你的新娘怎么办!”她惶然害怕地嘶声喊起来,声音哽咽,眼泪早已应景潸潸落下。 新郎僵住了,望了一眼已牵着两个小孩奔过来满脸焦急的新娘,继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两人正僵持着,已有穿蓝色衬衫的男子拿了包包回来,送到那位珠光宝气的老妇人手里,老妇人感激地朝他鞠躬:“?????!???? ?????!” 男子微点头:“????!”他说着返身快步来到温暖身边,扶住慢慢放开那位新郎后已哭成泪人的她,朝那位新郎和已奔过来的新娘颔首:“陈总,陈夫人,还请见谅。” “无碍,顾总还是先照顾她吧。”新郎颔首致意后,携了妻儿离开。 温暖早已哭得不能自抑,眼前模模糊糊的一大片樱花如飘浮的云,只是那云在她眼里却不再是纯白粉红,而是触目惊心的嫣红血红,一大片一大片漫延流淌着。 大学毕业那年夏天,浓郁的桅子花香流溢宛转在空气里,她涂了口红,盘了长发,着了婚纱,紧张却又满心喜悦地坐在自己的闺房等童耀前来迎她,毕业后就娶她进门,童耀将要兑现他的诺言,她也迫不及待要做他相濡以沫的妻。 那天的阳光特别灿烂,白花花的日光如大朵波斯菊绽放在蔚蓝天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想象着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憧憬着未来只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楼下有嘈杂喧哗声传上来,她喜不自禁,童耀来了,他来了!如不是给她当伴娘的林安琪适时拉住她,她定会自己迫不及待打开门迎出去。 剧烈的敲门声起,林安琪和其它几位女生朋友恶作剧地朝她眨眼,她抿嘴羞涩而笑,新郎要接到新娘,过新娘好姐妹一关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要红包的机会。 然而,门外传来的却是童耀好友兼伴郎韩哲急切惶恐的声音:“温暖,温暖,童耀出事了!” 仿佛是天空响了一记闷雷,她被轰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身形不稳几欲跌倒,愣了几秒后,她才提起婚纱的裙摆冲出门去。 作者有话要说:“???!??? ?? ??!”(抢劫!有人抢劫!) “?????!???? ?????!”(谢谢,非常感谢!) “????!”(不客气) 悲恸 韩哲把她带到离家并不太远的西宁老街,温暖坐在车内紧绷着身体,远远便看见街道的一个巷口外聚了很多人,车未停稳,她已踉跄着奔下去,拨开人群后,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她两眼发黑。 水泥沙砾铺成的路面,穿白色新郎礼服的童耀直挺挺地躺在那里,面色骇人的苍白,固执地睁着眼,嘴唇一张一翕地似乎在喊着“暖暖”,他胸口的位置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血液在白色礼服上一大片一大片弥漫浸染着,一路漫延至水泥路面,红得刺目,红得惊心,他的另一位好友骆琛蹲在旁边,手足无措。 她听见韩哲沉痛的声音:“迎亲车队开到西宁新街,因为路上堵,童耀又迫不及待急着要来接你,便开着车绕进了老街,想就近开过去,没开多远,听见一位年迈的老太太喊‘抢劫’,我和骆琛还没反应过来,童耀已停车奔下去追那抢劫的,可等我和骆琛下车亦追上去,童耀就已经被……已经被穷凶恶极的歹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到童耀身边的,只觉得走那几步路,好像跋了千山涉过万水,沉重而艰难,哭声哽在喉咙里,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童耀一直是睁着眼的,却仿佛在用尽最后力气,他微笑地望着他美丽的新娘,多少遗憾,多少抱歉,多少心痛,多少留恋,全部都集合在那一双原本只含温柔的眼中,温暖颤抖着伸手去触摸他的脸,泪水如涓涓而流的溪,没有止境。 “童……童耀……你不会有事,对不对?”她沙哑着嗓子呜咽出声,“你不会丢下暖暖对不对?”惊恐和害怕让她像个孩子,声调都变了样。 童耀依然微笑着,吃力地缓缓抬起手按住她抚在脸上的纤纤素手,尔后他的眸光睇向蹲跪在另一边的韩哲,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韩哲见状立即伸出双手握紧他,竭力隐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 童耀用尽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将握在掌心的两只手放在一起,艰难地张口想要发出声,四下里一片静寂,温暖将耳朵贴在他唇际,韩哲亦俯身,恍惚听见他低语:“暖暖……对不起……韩哲……娶她……” 温暖大骇,睁大泪眼望着童耀,他却缓缓闭了眼,唇角噙了一丝笑,悲伤且遗憾。她用力摇着他的肩,像小动物般低呜:“童耀,童耀你别睡,睁开眼晴,别吓暖暖啊……你还要带暖暖去富良野看薰衣草呢,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童耀……” 蹲在一旁的骆琛伸手拉住她:“温暖,别这样,别这样动他,救护车马上就过来!” 可是到最后,即便救护车火速赶过来,在最短的时间送至医院,也已无力回天,匕首穿透心脏,童耀,他再也没能睁开眸,多看一眼他美丽的新娘。 夕阳最后的一点余光消失在海天交结处时,夜幕随之悄悄掩下,海与天之间被涂上一片墨色,远处若隐若现的小岛上灯塔被打开,照射出来的细微光带划过灰蓝色的天空。 温暖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海浪随着晚风一波一波撞向礁岸,溅起带着咸味的水花扑面而来,她却像是没有知觉一样,痴痴地望着灯塔的方向。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突如其来回忆到童耀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她哭得不能自抑,几欲跌倒,有人扶了她一把,她茫茫然推开后,便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直到看见这一片海。 “童耀……”她低声啜泣着,无法压抑自己。 “童耀——你回来!回来陪暖暖好不好!”她大声喊着,声音哽咽不已。 “童耀——你不回来就带我走!带我离开!不要留下暖暖孤孤单单一个人!”她站起来声嘶力竭呐喊着。 可是童耀早已成为一堆灰尘,无论她如何呼唤,都不会有人回应,她再也唤不回。她抑制不住再次失声痛哭起来。每次强烈念着他,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顾夜深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看着温暖一遍又一遍哭喊着“童耀——带我走——”墨黑的深眸尽是焦虑和担心。 该怎么办?如果这个时候她又一次想不开…… 这个念头一起,他立即望向礁石那边,心一下子吊到嗓子眼,微弱的光线里,那个显然已经崩溃的人身形不稳,落入涌起的海浪里,“扑通——”一声后,便被吞没了影。 他大惊失色,立刻奔过去一个猛扎跃进海里。海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小岛的灯塔微弱的光带偶尔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里的,啊,如果后面有写暖暖跳海自杀,请无视哈,不小心掉下去的,才合理一些,是吧。 == 面壁思过去。 彷徨 Chapter (3)破茧 自我封闭五年,当足不出户的家庭主妇两年,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转眼间已接近尾声,一辈子真的就要这样作茧自缚般过下去吗?天命留我在这世界,没有了你,我要怎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有意义? ——温暖 枫城。 四月中旬,天气晴好,风暖云淡。 “暖暖,去北海道看过樱花盛宴,不会再为离婚难过了吧?”坐在虽小却宽敞明亮的“暖意糕点坊”,顾康康兴致盎然问着对面只一味吃小点心的温暖。 温暖缓缓抬起头,眸光有一瞬间呆滞,继而淡淡地笑了一下,“其实仔细想想,和唐子旷的婚姻就像一件给过我温暖的裘皮大衣,忽然间他把这件大衣收回去了,不管是身体和心理,都免不了会有落差,但这件大衣只是能给我温暖,款式于我来说不讨厌,却并不是我由衷喜爱,不爱就不会有重伤。我一直凉薄,只会对喜爱的东西念念不忘。所以,离婚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她只是以为她难过,其实那些难过大部分来自自己对童耀的背叛。 顾康康听她一席话,眼睛亮亮的,“暖暖,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唐子旷只是你路过的驿站,不是终点。” “哐啷——” 瓷器落地碎裂的声音自糕点坊烘焙屋里传出,温暖和顾康康离得近,都下意识地望了一眼。 “韩大哥,你没事吧!”有服务生进去询问。 “没事,失手打翻了盘子。”有男子低低的声音传出,“先去跟客人打个招呼,薰衣草浓香蛋糕可能要等下一次了。” “好。知道了。”服务生退出来,走到温暖和顾康康这一桌:“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糕点师打翻了制作薰衣草浓香蛋糕的最后一点材料,这位小姐能不能换其它品种?”她望着温暖,微笑中带了浓浓的歉意。 “不碍事,随便换一个吧。”温暖淡淡地笑着,康康把她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她看到有薰衣草浓香蛋糕,忽然就想起还是念初中的时候,与她同桌的可爱小男生常常分食这种蛋糕予她吃,味道让她念念不忘,她几乎不曾想就点了这个,现在吃不到这个,那么选择任何一个都无所谓了。 服务生端来一个蛋糕又走开后,温暖神情变得凝重,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康康,当一个人生命的中心被抽离,活着的意义还剩下什么?” “啊?”顾康康一愣,既而大惊失色,伸手覆住温暖的手背,“暖暖,你不会又想不开了吧!活着的意义有很多啊,一个生命中心没有了,你可以试着去寻找下一个生命中心,不断地寻找和追求,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她实在是担心,因为童耀的离开,温暖曾多次有轻生的念头并付诸实践过,好在每次都被发现及时。 思考 寻找下一个生命中心…… 温暖失去光泽的眸子闪过一瞬间的光亮,遂又暗沉下去:“我要以什么为中心?还能以什么为中心呢?”她喃喃低语着。 童耀离开后的那五年,她的灵魂好像被抽去一半,心里空洞着,终日行尸走肉般不知所措,幸而有康康陪伴,后面的两年才恢复得像有血肉的人,而和唐子旷结婚的两年,她试着将婚姻当生活的重心,情形又好了一点,但也仅仅是好一点,她一点都不快乐。 现在,她又恢复到孤身一人,在北海道一念之下跳进海里被人救起后,她将自己封闭在小旅馆整整十天,用来思考一个问题: 自我封闭五年,当足不出户的家庭主妇两年,女人一生最美好的青春一转眼间已接近尾声,她的一辈子真的就要这样作茧自缚般过下去吗?跳入海里老天都不愿将她的命拿去,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童耀,她该怎么活才会有意义? “寻找下一个恋人,或者找一份工作充实自己。”顾康康切划着蛋糕,“不管怎样,能让你转移注意力的都行。” 找下一个恋人,温暖不敢想,除了童耀,她这辈子也许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吧!但找一份工作充实自己,这倒未尝不可取,也许,它能变成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只是,“我长时间与社会隔绝,又没有工作经验,能找到工作吗?”温暖很担心,甫一毕业就忙着跟童耀结婚,连实习经验都没有。 “这个简单,只要你愿意,我熟门熟路,托人帮你留意好了。”顾康康心下暗喜,她只要肯跨出家门接触社会,在童耀的悲剧里,她便可以走出第一步。 “可我不想当空降兵什么的。”温暖直言不讳,童耀亦从不喜欢依靠别人凭借裙带关系,只踏踏实实凭自己的本事干活,和他在一起的几年,她无疑被他影响至深。 “那有什么问题。”顾康康耸耸肩,笑得舒畅惬意,“我只提供你信息,你自己去应聘,成败都靠你自己。” “嗯,那我试试。”温暖点头。除了童耀,生命也许还有其它意义。 “两位小姐,打扰一下。”之前那位服务生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礼貌地放到温暖面前,“这是我们糕点师傅请这位小姐品尝的蛋糕。” 温暖和顾康康同时瞪大眼睛望着桌上这个约普通饭碗大小的蛋糕,不是因为蛋糕制得有多新奇,而是周围被水果片围住的蛋糕中央,赫然用红色炸酱汁滴出“离婚快乐”四字。 温暖皱眉望向顾康康:这是你的主意? 上次已经庆祝了这次还庆祝,虽然是小伤,但总往上面撒盐就有点不人道了吧! 顾康康回她一个眼神,同时猛摇头举双手保证:我绝对没有! 姐妹 温暖郁闷了,是方才她和康康的对话被那糕点师听去了吧,可为毛除了康康还有人乐意看到她离婚?转头招来刚才那个送蛋糕的服务生:“你们那位糕点师傅呢?” 服务生公式化地露着微笑:“小姐,他在我送蛋糕过来时已经下班了,他说如果你问起,就说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 温暖大惑不解,顾康康在一旁眨吧眨吧着眼,嘴角抽搐地打趣:“暖暖,你说是不是那位所谓的糕点师看上你了?看吧,肯定是那条时来运转生肖蛇起的作用,只戴这点时间,就走上桃花运了。” “康康你胡说什么呢!”温暖嗔她一眼,却也觉得云里雾里,蹊跷得很。 “好好,我不胡说。”顾康康骨碌顺溜地转着眼珠子,“对了暖暖,一会我带你去看房子,那个小区的环境不错,租金也不贵。” “嗯。”温暖点头,微微笑着,“谢谢你,康康。” “傻丫。”顾康康伸着沾满糕点屑的手捏她的脸,“姐姐我是上帝派来好生照顾你的,你要谢,就去谢上帝好了。”她愉悦地眨眨眼,无端惹着一丝调皮。 温暖被她逗笑,是啊,顾康康真的是上帝派来照顾她的。 认识顾康康,是在童耀葬礼后不久,那时她终日守在童耀的墓前,纵家人如何劝都不肯离开,父母拗不过她,只能看着默默垂泪。直到有一天,盛夏的对流雨倾盆直下,原本已经过烈日暴晒且多日未进食的她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醒来时是在一间雅致的房,睁开眼便看到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忙碌的身影,身量窈窕,穿着舒适随意,扎着清爽的马尾。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她虚弱地问。 女孩子看到她醒来,立刻过来扶起她,然后露着愉悦的笑:“我是顾康康,在西园墓地看到昏倒的你,就给拣了回来。”她说着俏皮地眨眨眼。 那次她在康康家住了好些天,后来把她送回家后,康康便经常过来找她,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和顾康康成了好朋友。 康康比她大几个月,行事风风火火,常以姐姐自居,她也确实像个姐姐,待她如亲妹妹一样,在她最难过的日子里,一直都是她陪在身边开导她、支持她、照顾她、鼓励她,这份真诚让她特别感动感激。 顾康康带温暖去看房的地点在蘅芷路的“滨江花苑”,温暖看过后,很满意,房间里家具一应俱全,采光和日照也都很理想,还有一个舒适宽敞的大阳台,这更令她欢喜。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需与另外一间房的房客共用客厅、厨房、盥洗室,而且,对方还是男的。但在顾康康打电话给房东,房东保证另外那一位房客大部分时间都是出差后,她没再发表意见。 于是在顾康康的打点联系下,经过一番折腾后,温暖住了进来。 错觉 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布置自己的房间,在顾康康的建议下,给原本是冷色调的屋子增加了暖色调,康康说:“暖暖,你住的地方应当像你的名字一样,要温暖。” 温暖从了她的意见,看着铺在床上的橘黄色床单,果然心里一点一滴慢慢升起了暖意。 再次回到一个人睡的日子,没了唐子旷带着温度的怀抱,虽不至从梦魇中惊醒,倒底也是不安稳,常常梦见童耀临去前那一个哀伤且遗憾的微笑。 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失去童耀的切肤之痛了,许是在北海道的樱花树下被那突如其来的场景唤醒了自己一度要刻意去遗忘的一幕,却不料在自己刻意遗忘那么久,猛然想起时,那场景清晰得让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力竟是那么强悍。 事隔七年,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她竟还记得如此清晰,清晰得几乎可以看见白花花的日光在空气的纹理,这教她每每在梦中放声大哭,早晨醒来后喉咙沙哑。 而除此之外,便是连着几个清晨在梦中哭得将醒未醒之际,她都在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从背后拥住她,给她传递力量,在耳边说了什么温暖妥贴的话,半梦半醒中她仿佛回到在北海道被人救起后的那个夜晚。 四月的海水还很凉,她被人捞上岸后,只剩些微知觉,好像有人给她做了人工呼吸,她呛出数口涩苦的海水后,整个人稍微清醒了些,却依然浑浑噩噩睁不开眼。 隐约中听到有人说话,她冻得瑟瑟发抖,只听见“陈总”、“车”这些字眼,然后整个人被拉进一个同样湿漉的怀抱,耳边好像有人在低语:“暖暖,坚持一下。” 不多久,好像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她被拦腰抱起放进车内,有轻微的交谈声,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有了一点意识,她已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窝在被子里,头依然昏昏沉沉,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依然彻骨的冷,后来好像有人在给她加被子,可她无论将被子裹得多紧,身体里的血液都好像是冰凉。 模模糊糊中,背后似乎有温暖的热源,像有人紧紧抱着她贴着她,鼻息里充斥着带了淡淡烟草味的男人香。她的身体逐渐回暖,至后来竟慢慢睡去。早晨醒来,身畔空无一人,余温却还在。 她一直在想,那个温暖她一整夜的人,是谁?半梦半醒间,她又似乎听到一个低醇如大提琴的叹息:“暖暖,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要坚强一些,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心疼你,在乎你,舍不得你……” 或许是幻觉吧,在日本那个陌生的国度,怎会有人认识她。 而她的邻居果真不常归来,偶尔在深夜能听到一声“咔嚓”轻微的关门声,早上醒来,她的邻居已出门,这种状态多少令她满意。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温暖用过晚餐收拾好厨房,顾康康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她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接听。 “暖暖,我们深康服饰集团设计部需要两名设计助理,你是服装设计毕业的,要不要过来试试?”顾康康无论何时何地,愉悦的声音都能感染人。 “深康?”温暖蹙眉,“不会是你动用关系巧立名目招收的吧?” “哪里会!”顾康康在电话那边举起手发誓,“保证不是我动用关系!” 温暖奇了,“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好巧 “呃……”顾康康囧了,“发错誓发错誓,应该是‘我保证顾康康没有动用任何关系’!这样行了吧!” 温暖忍不住笑了,“那好吧,我来试试,你可不能事先关照任何人啊。” “我肯定不会关照的!”顾康康信誓旦旦着,“你绝对要有能力、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进入深康服饰,想我顾大小姐都是通过七年奋斗才坐上市场总监一职的,你可得立即进入备战状态,明天一早来面试,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顾大妈!”温暖不由笑起,如果没有顾康康,她可能早已离开去到有童耀的世界。 挂了电话,温暖闭眼靠在沙发上,听电视里有人唱:“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心忽然随着歌声疼起来,总是像这样,明明前一秒还在笑,后一刻就难过得想哭。 有开门声轻响,温暖迟钝地睁眼转头,一个身量欣长穿天蓝色衬衫的男子正背对着她在门口换鞋,他转过身,温暖便看到一张棱角分明、五官深刻的脸。 “怎么是你?”温暖惊讶,是那个在飞机上坐在她旁边的男子,好像叫顾夜深来着。 顾夜深亦有一瞬间怔忡,好似没想到她会在客厅,随即他颔首,唇角弯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温小姐,好巧。” “你怎么知道我姓温?”温暖蹙眉疑惑,无论是在飞机上,还是在北海道的樱花街道,她都似乎没有自我介绍过。 顾夜深眸光微闪,“业主租出你那间房的时候有问过我意见,顺带提了你的名字:温暖。” “哦。”温暖点头,原是如此。 电视里还在唱“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悲伤越来越深刻/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顾夜深慢慢过来拿起摇控换了频道,“听悲伤的歌,心情会不好。” 他说着拖着略显疲惫的步子转身回房,周身浮动的空气里有医院特有的福尔马林味道。温暖怔了怔,这个叫做顾夜深的男子对于她,原本不过是有两面之缘的路人,缘何他每次说话,对她都像是异常关心似的? 因为要去深康面试,第二天温暖起得比往常早,迷迷糊糊去盥洗室,拉开推拉门,里面的白炽灯光耀得她睁不开眼,待眼睛适应了光线,立刻吓得呆掉,正小解的顾夜深亦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温暖怔了一秒脑子才清醒过来,立即返身夺门而出,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要死了,在小解也不反锁门,害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准得长针眼!温暖逃回房间,心还砰砰砰直跳不停,虽然早已不是纯情少女,但瞧见陌生男人的那个,还是让她不怎么舒服。在床上坐了一会再出去时,盥洗室的灯已黑,再瞧门口,少了一双男士皮鞋。她松一口气,还好,走了。 面试 迅速洗刷完毕,换了一套稍显正式但经过自己改良而多了一份休闲活泼的衣服后,温暖站在镜子前,化了淡妆、扎起长发的她,脸色红润,整个人显得清爽精神起来,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示以鼓励的眼神,尔后抓起包包出了门。 坐计程车到了深康服饰集团大门口,抬头仰望几欲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她深吸一口气,进入底楼旋转门。?(: ) 第 3 部分阅读 坐计程车到了深康服饰集团大门口,抬头仰望几欲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她深吸一口气,进入底楼旋转门。[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在前台小姐的指点下,她很快找到应聘地点,进门后,她整个人呆住了。 深康服饰集团招聘两个设计助理,前来应聘的人绝不下于一百个,将一个中等会客厅挤得满满的,温暖只觉得黑压压一大片,她递了简历领了顺序牌,被排在116号。 拣了个较偏的位置坐下,她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的人,男男女女都打扮得各具特色,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有一张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想必大多数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看着光鲜亮洁、神采飞扬的他们,温暖不禁忐忑起来,跟这一群人竞争,同样没有工作经验的她,优势又在哪里?特别是看到那些年轻的小女孩在观察她时露出不屑的眼神,心里更是凉拔凉拔的,是啊,她已经二十九,跟这些小孩子都能有代沟了。 但是,总归要试过才知道,否则连给自己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何况如果她临阵逃脱,希望她振作的康康一定会不开心。面试室门口有人出来有人进去,等侯厅内有人离开有人进入,各人面色迥异,其中不乏流着泪离开的。 有一刻,温暖看到穿着非常正式OL装的顾康康身后跟了好些人气派地经过厅门口时略略顿了脚步,扫视厅内后看到角落里的她,投过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后,不着痕迹离开。那份带了关切和暖意的眼神,温暖忐忑的心得到了安抚。经过两个小时的漫长等待,面试室终于传出: “116号温暖。” 温暖立刻过去,对着旁侧的玻璃窗稍整衣装后,伸手轻轻敲门,待里面传出“请进”,她才推门进去。 眸光轻扫室内,一共有四个面试官,两男两女,旁侧还坐了一位穿着打扮很具独特品味的女子,年龄不超过三十五,有一种很风情的美。 其中一位面试官示意她坐,她颔首谢过后才坐稳,衣着严谨、表情严肃的主试官拿着她的简历劈头盖脸便问:“温小姐,你没有工作经验,依你的年龄,你觉得你有哪些优势是值得我们考虑录用你的?” 虽然早有准备,但被面试官如此直白地提及年龄,温暖还是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尽量从容且老实应答:“除了深埋七年对服装设计的热情,什么都没有。”在等候的时间,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她真的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优势。 旁边的几位面试官发出轻笑,其中一个穿花衫衣、短发根根竖直、长得近乎妖魅的男子笑得很猖獗:“你觉得你的热情和外面那些刚出校门的孩子相比更有冲劲么?” 笑声再次轰起,温暖赧然,只感觉血液直往脑门冲,面色绯红一片,一时不知如何应答。主试官轻咳一声,另外三人才安静下来。 打击 “温小姐请先回去,我们一个星期内会给你具体通知。”主试官说道。 温暖颓丧不已,站起来稍微鞠躬后准备走,却被一个声音叫住:“温小姐请等一下。”她回头,是那个一直坐在旁边未发言也未曾笑的女子。 “你身上穿的是‘Bianfoer’OL系列09春季限量版?”女子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美眸静静地流动着微光。 “呃……”温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微颔首,“是的。”恒丰集团每一次出新品,不管她穿与否,唐子旷都会在产品上市后第一时间送她一套,她身上穿的,正是今年恒丰春季新品,他在离婚前不久送的。 那位女子的目光探究地在她全身上下来回逡巡,满是疑惑:“‘Bianfoer’OL系列主张高端经典,限量版更是添了一份高贵,可你身上穿的怎么和原版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 遇到内行,温暖囧了,滞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我觉得它太严肃正式了,自己给改的,加了少许休闲活泼元素,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那位女子好似所有悟般点点头,尔后看着她,慢慢地笑了一下,优雅礼貌颔首,却只说一声:“温小姐再见。” 出了深康集团,温暖有些沮丧,没有坐计程车,只慢慢地沿着旁侧种满灌木的人行道走着。四月底的阳光开始炙热,她觉得有点儿冷,看面试那情形,肯定没戏了。 顾康康打电话过来,问她面试的情况,她闷闷地回了句:“很悲惨。”然后郁闷地将面试时的情形简单提了下,顾康康在电话那边笑得欢,她更加郁猝,什么人啊,哪有这样的朋友,每次都在她郁闷的时候幸灾乐祸。 “暖暖,许霹雳对你还算手下留情的。”顾康康仍然在笑,“每次她当主试官,绝对会有小姑娘从里面哭出来。前不久公司招前台,有个小姑娘长得挺不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一进去许霹雳就指着几个男面试官问她哪个适合领回家当老公,小姑娘没眼色,当真仔细去瞧,许霹雳当场黑了脸,说那小姑娘是来找工作,还是找老公呢!小姑娘当场就委屈地哭了。” 温暖听得满头黑线,这许霹雳简直就是女魔头,面试居然有那损招,但这样一对比,许霹雳没对除了所谓热情什么也没有的她冷嘲热讽,实在是刀下留人,如此一想,她脊背不禁一阵发冷。 挂断电话后,温暖环顾四周,已搞不清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这些年枫城的变化大得令人措手不及,与七年前相比,完全换了一个世界。她只得招了计程车,先去买了菜再回家。 甫一进门,便见顾夜深端了一大碗汤羹到客厅的餐桌,一身家居服将他硬朗的外形衬得柔和起来,系着围裙的样子更像个居家好男人。 听到声响,顾深夜转头,看到她,墨黑的深眸跳过一簇流光:“温小姐吃过了吗?不介意的话一起吧!”他比了比餐桌。 乍一见他,温暖立即想到早晨的一幕,扯出的淡淡笑容不禁惹了尴尬,“谢谢,我已经准备好菜了。”她拎了拎手上的菜,拐进厨房。 顾夜深不置可否淡淡笑了一下,自顾自坐下吃饭,仿佛刚才的邀请也不过是客套。 录取 六天过去,深康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温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顾康康却在电话那边乐:“暖暖,一个星期未到,只要还有一分钟,就还有一分希望,告诉你哦,我打听过了,聘用结果到现在还没出来,许霹雳跟首席设计意见相左,正争得不可开交呢!” 此时温暖正从超市回来,拎了两大袋生活必须品,将手机夹在头与肩之间,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回应:“康康,不用安慰我,就我这情况,我有自知之明呢。”进了门,已有人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抬头见是顾夜深,她感激地微笑点头,然后指着客厅的茶几,“谢谢,帮我放那就好”。 “不客气,顺手。”顾夜深手里拿了空的茶杯,将购物袋放过去后,便到门口的饮水机泡茶。 “暖暖,在跟谁说话呢?”顾康康在电话那边随意问着。 “住在隔壁房间的邻居。”温暖终于腾出手将电话从肩上拿下,“找工作的事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也不急在一时,你去忙你的吧!”挂了电话后,本想对顾夜深再说声谢谢,他的手机却响起,她便拎了购物袋去厨房。 顾夜深接起电话,端了茶杯往阳台慢慢走去。 “顾总,我和Kimi、戴总监、谢主管一致确定留下纪鄞薰和楚珩,他们两确实是人才,放弃任何一个都可惜,可南风首席偏指定要一个年龄大还什么经验都没有的,现在怎么办,我说服不了她!”电话里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噼哩叭啦如鞭炮似地放进来。 顾夜深略略将电话从耳边移远一点才避免了耳膜被震破的危险,待她轰完了才开口:“许经理,既然难以抉择,那就三个都留下吧,这次招助理本来也是给南风首席准备的,顺了她。” “可是顾总,公司人事招聘有严格规定的,审批招几个就几个!” 顾夜深掏掏耳朵,不紧不慢:“我办公室的萧助理已经递了辞呈,届时调一个上来就是。” “顾总经理,这不合规矩!”许经理在电话那边上演河东狮吼,“你需要助理我们再招聘,况且,他们这些没有历练的毛头小孩哪能担当你的助理!更别提那个没有工作经验的!” 顾夜深一本正经:“许经理,规矩是死的,死守规矩的人也是死的,毛头小孩只要有资质,打磨打磨就会发光,就这样。”他说着将手机移开耳边,隐约听见那边摧枯拉朽式的怒吼:“顾夜深你这死小孩,敢骂你……”在对方骂完之前,他果断地挂了电话,以保耳根清静。 温暖将食物塞进冰箱出了厨房,拎了一袋垃圾准备出门,手机在这时响起。[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你好,我是温暖。” “温小姐你好,我是深康人事部经理许蔚然,你已被录取为深康设计部助理,请明天九点准时来上班。” 接收到这个消息,温暖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立刻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许经理!”挂了电话后,忽然觉得心情畅快无比,脸上扬起愉悦无比的笑意。 原以为进入深康肯定没戏,现在居然被录取,简直是天下掉下大陷饼一不小心砸到她头上,她浑然忘记自己在客厅,高兴得像个小孩子的模样被另外一人尽览眼底,待终于发现顾夜深探寻且带了笑意的目光,才略略尴尬地敛了笑解释:“前几天去应聘,以为没戏,居然被录取了。” 她不记得,自童耀离开后,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那恭喜你啊!”顾夜深眸光深深地望着她,唇角淡淡的笑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梦雪飞舞”的关注和支持。呵呵!有人支持,我很开心! 差异 Chapter (4)渐渐 即使工作繁杂无趣也全力倾注热情,即便没有开心也努力保持笑颜,和朋友逛街享用美食,同熟悉的陌生的人们打交道,和邻居在同一张餐桌上说笑……不知不觉中,她渐渐转移了生活和情绪的重心,如果一辈子要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温暖 第一天上班,温暖早早起来,盥洗室的灯已亮起,鉴于上次教训,她在房间稍等了一会,听到推拉门的声音响过后,才去洗漱。回房后换上简单的浅蓝色淑女式T恤和白色长裤,再配一双黑色漆皮小圆头低跟鞋,将长发束成马尾、化上淡妆后,拎了小包便出门。 顾夜深正端了早点从厨房出来,望着神清气爽的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今天挺有精神,这么早要出门?” 温暖微笑点头示意:“第一天上班。” “不吃早餐?我这里够量,要不要一起?”顾夜深抬了抬装了两大块面包和两纸盒牛奶的盘子。 “谢谢,我赶时间,到外面吃。”温暖婉言谢绝,声音甫落,人已出门。 顾夜深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后,深眸黯了黯,旋即恢复平静无澜,只端着早餐回厨房,将其中一块面包和一盒牛奶放回冰箱。 乘公交车到了深康,温暖先去人事部报到,人事经理许蔚然探究般地瞅了她半晌,才发给她一个职务标识为“助理”的工作牌,然后伸出手睨着眼开口:“欢迎加入深康,是金子就会发光。” 虽被许经理瞅得莫名其妙,那一句貌似鼓励的话声调也颇蹊跷,温暖还是微笑着伸手与她握了握,触感是冰凉的。 手冷者心暖。温暖在人事部助理苏宁的带领下往设计部去时如此想着,进设计部的时候,一干人都埋首办公,对于她的到来,也只瞅了一眼,听苏助理说了一句“新来的助理温暖”便各忙各。 温暖还来不及绽放一个友善的微笑,苏助理便指了最角落里的一张办公桌:“那里,你的。”温暖道了谢,走过去却皱起了眉,那张办公桌,怎一个乱字了得。 在不打扰其它人工作的情况下,她花了约半个小时才将那方寸之地清理干净,刚坐下来缓口气,苏助理又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进来,大约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眸子里尽是飞扬的神采,女的面容小巧精致,神情极具冷感美,一双凤眼却在顾盼之间流光溢彩,男的亦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 果然,她就算散发全部热情也抵不上人家年轻呀!温暖暗暗思忖着,然后她发现,苏助理对待这两人与她有了明显的区别:“各位请暂停手中事务,认识一下新同事,纪鄞薰,楚珩,公司新进的设计助理,都是枫大服装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尔后,在同事们的注目中,苏助理又指了两个干净整洁的位置给他们。 温暖看一眼自己的小角落,耸耸肩,微笑,心下忽然疑惑,不会是康康动了关系让她进来惹得人事经理不满,苏助理才如此待她吧!她记得,深康此次招设计助理只有两个名额,可如今却留下三个。 正琢磨着,坐在前面的女同事返身扔来一份文件:“把这个复印八份,分别装订成册,十分钟后交给我。”她说完便转回去噼哩啪啦敲着键盘。 温暖拿起文件去复印室,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工作,虽然后来明显感觉到同事都把她当成了跑腿打杂的,她也只是笑笑,并不介怀。 忙碌,正顺了她的意。 疑惑 马不停蹄忙了一上午,已长时间不曾运动的温暖累得有些腿软,全身的细胞却仿佛都活了起来,送完最后一份资料到十五楼后,她便直接乘电梯下到底楼。 已是午餐时间,大楼里的员工基本都已出去用餐,温暖出了大厦后步行去深康附近的“潇湘阁”。在她楼上楼下各级部门穿梭时,遇见过顾康康一次,她装作不认识,康康扬了扬眉后,很默契地配合,错身而过间,细微的“中午潇湘阁见”传入耳内。 进入潇湘阁,便看到顾康康在一个偏角落的地方朝她招手,菜已上桌,她快步过去坐下后抓起筷子迫不及待开动。 “暖暖,你现在的样子像饿死鬼投胎。”顾康康笑起。 “早餐没吃,跑腿一上午,肚子都饿扁了。”温暖虽是诉苦,声音却是快意的,没有丝毫不满。 “暖暖,你运气不错,能跟在南风琳身边,吸收到的东西都会高人一筹,你的起点也就高了,刚开始可能会累点,但南风琳人不错。”顾康康语气欣慰。 “南风琳?”温暖疑惑。 “深康首席设计师,去年米兰时装周,她的一款‘黑色曼陀罗’晚礼服惊艳四座,资历提升到了国际地位。”顾康康语气神态皆颇为自豪,“是她指定要你的。” “她指定?”温暖惊讶,真的不是康康动用关系!可南风琳指定她却是何缘故? 上午她送了一份设计图到首席设计师办公室,发现同事口中的南风首席竟是面试那日对她身上那套经过改装的“Bianfoer”产生疑惑的美丽女子。 “是啊!”顾康康点头,带着兴奋,“她为了要留下你,还跟许霹雳杠了起来,大约说除了你谁也不要,最后总经理作主,三个都留了下来。”那日她听到温暖讲面试时的情形,还在想要不要私下稍微动用关系帮她争取,第二天却传来南风琳指定聘用温暖,虽然心存疑惑,心中的石头却稳稳落地,暖暖能进深康,她便大功告成。 温暖却是更加迷惑了,但也恍悟许蔚然待她的态度。 用餐完毕,顾康康忽然一脸不满地瞅着温暖:“暖暖,干什么在公司里遇到我像见到陌生人?” 温暖笑:“设计部的同事若知道我跟你相熟,谁能相信我不是空降的啊!”但看今天的情形,她大概已经被认定是靠了什么关系走后门才得以进来的。 顾康康莫可奈何,但想想可以给她一个依靠自己散发能量和热情的环境,也未偿不好,况且管得太过,有些事情就要露陷了。 下班后,温暖买了菜回家,顾夜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辣子鸡的香味漂浮在空气中,他看到她,点头招呼:“温小姐下班了?” “是啊。”温暖淡笑回应,将菜放到冰箱。 这个顾夜深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在家了,完全不是之前房东说的他大部份时间都会出差,本来因那天早上的意外她就有点抗拒再住下去,但经过这些天,却发现这个邻居既不聒噪,也不烦人,除了做饭或在客厅看球赛,其余时间都呆在房里,待人也彬彬有礼,她不觉得讨厌,如果因为一点情况又麻烦康康,也不好,再搬的念头也只是在脑子里打个轮回便被湮灭。 何况,她不能总让自己龟缩在自己紧紧铸成的壳里,经过那么多次都死不成,那就只能好好地活下去,而活下去,就是几十年,她总得面对四面八方的陌生人,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与其悲伤,莫如微笑。 受伤 温暖不讨厌顾夜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每次他做完饭后,总会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爱干净的男人。 回房换了家居服后,她便在厨房里忙碌,淘米,放进电饭锅,洗新鲜的西红柿、大红椒,切片……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她做饭的手艺都是在童耀租住的简陋房子里锻炼出来的。那时她念大四,童耀毕业四处找工作,经常顾不上吃饭,找到工作了,也因为是新人需要更多的努力和付出,更是有一顿没一顿,她于是每天跑去给他做饭。 她从小虽不算养尊处优,却也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做饭这种粗活从小到大还真没干过,所以一开始的饭菜做得特差,青菜总是被烧得黄黄的都还夹生,弄个红烧鱼吧最后变成一团黑炭,但是不管做得有多差,童耀都会很给面子地吃得津津有味。 童耀越是这样的表现,她越是觉得难堪难过,她总归是要嫁给童耀的,但不能让他的胃一辈子这样被她荼毒吧!于是在整个大四的大部分闲暇时间,她都用来研究做饭烧菜,舍友们总是刮着鼻子取笑她天生当黄脸婆的命。 被这样一奚落,她本来也有些郁猝,但看到通过自己的努力,童耀在吃饭时越来越享受的表情,她心里便会美滋滋的,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双手叉了腰对舍友们吼一嗓子: “黄脸婆怎么啦,温大小姐我乐意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当童耀的黄脸婆,第二愿望才是享誉全球的服装设计师,怎样!” 没怎样,只是惹得一干舍友摇头直呼“好伟大的理想。” 温暖没有想到,第二愿望是做白日梦难以实现,最大愿望凌驾其上,竟成了天方夜谭。看起来那么容易实现的愿望,却成了她这辈子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的遗憾。想着想着,温暖不禁悲从中来,一时恍惚了神思。 “啊噢——” 她忽然低呼一声,菜刀划破了食指尖,血水冒出来,鲜艳欲滴。放下刀正欲伸手去按,受伤的指却已被人捉起用力按住,“温小姐,想吃肉也不能用这种方法吧。”顾夜深语气似调侃,却又不容忽视其中的担忧。 温暖本想抽回手,却奈何他不得,想他也是一片好意,只得任由他帮忙,距离隔得近,他身上混合着烟草和油烟气息的味道竟煞是好闻,黄昏橘黄色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落在他左脸的一侧,将他的眼波映得流光溢彩。 他的侧脸很耐看,不似童耀那般柔和圆润,也不如唐子旷那样线条流畅唯美,却仿佛是刀刻一般的,棱角分明散发着稳重成熟的气息。温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他的指尖都带了温度。 “温小姐,还能动手切菜吗?”止了血,将伤口包扎完毕,顾夜深拿着拖帚清除地上的血迹时问道。 “呃……”温暖看着裹了一团纱布的食指,切菜实在很为难它。 “那你想吃自己买回的菜,还是将就着去吃桌上现成的先填饱肚子再说?”顾夜深收拾完毕,眸光深深地望着她,“我刚刚出去买了饮料,还没开始吃,如果不介意,一起吧。” 照顾 “呃……”温暖瞅着自己受伤的手,菜是炒不成了,可就这么平白无故去吃人家的饭菜,“我去外面订餐好了。” “温小姐,我们也算是邻居,日后需要相互关照的地方还很多。”顾夜深望进她的眼,眸子里净是细细流动的神采。 温暖想想也觉得有理,再推拒或者怎样,倒显得自己矫情,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此便叨扰顾先生了。” 望着她出厨房的身影,顾夜深随后跟上,唇角慢慢地,慢慢地笑开一线弧。 顾夜深的菜烧得不错,带着枫城特有的辣味,越辣越想吃,温暖最喜这种吃法,而且现在桌上的两菜一汤,都是自己喜爱的菜色:辣子鸡,剁椒鱼头,重辣水煮牛肉。 口味的一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顾夜深话不多,温暖也不怎么开口,却不会感觉尴尬或者不自在,仿佛彼此早已熟悉对方一样。最后温暖被辣得两颊通红,唇似樱桃。顾夜深看着她,眸光涟滟,微微笑起。 此后几天,温暖总是一进门便看到顾夜深刚好将菜摆上桌,见她回来,便以她手受伤为由,直接邀她一起,他总是彬彬有礼,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完全像对待一个邻居应有的态度,没有任何逾越,这让温暖感觉安全,也莫名其妙地享受这份暖意,甚至会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不像以往滞留一段时间。 只是,“顾先生每天都在家,不用去上班么?”又一个黄昏,温暖终于忍不住问。 “休假一个月。”顾夜深笑笑,忽然整了整神态,“温小姐,我们认识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了,现在又是邻居,能不能不小姐先生地客套?” 温暖抬眸,他眸光平静深邃,一如看不见底的海,神思恍惚了两秒,轻盈笑起,如小雏菊般含蓄盛开:“那你还叫我温小姐?” 顾夜深一怔,继而笑开,音域浑厚,音调爽朗。 一个星期后,温暖手指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已能够自己动手切菜烧饭,那天她特意早早回家,赶在顾夜深做饭之前炒了几样菜,菜摆上桌后,便去敲他紧闭的房门:“顾夜深,吃饭了。” 顾夜深打开门,对听到的话犹似不可置信,待温暖又说一句“吃饭了”才反应过来,深眸里既是惊讶又渗着喜意。 “顾夜深,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温暖微笑着给他递过去一杯啤酒,语气诚挚,她自己则倒了一杯白开水。 顾夜深原本光亮的眸子有一瞬间黯然失色,旋即又变得深邃无波,如望不进底的海:“客气了。”这是他第一次吃温暖烧的菜,然而一顿饭下来,本来话不多的他更加沉默。 而自那以后,温暖再也不能很赶巧地一进门便闻到饭菜浓郁的香味。 长大后,从来都是她做饭给别人吃,一开始是童耀,后来是唐子旷,现在她发觉,她很怀念那有人为她做饭的几天,但是她很快说服自己,顾夜深只是看在她手受伤的份上人道主义多添了一双碗筷,没有义务在她伤好以后还如此这般。 渐渐地,她也懒于一下班便回家,有时滞留在格子间画服装设计图,也有时候乘地铁到达陌生的地方,坐在有白鸽盘旋的广场看人来人往,但总会赶在天黑以前回到家,然后一个人烧菜,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孤单地岁月静好。 韩哲 下班时,坐在温暖前面的白珊妮丢过来一个文件袋,“小温啊,你下班后应该有空吧,麻烦你把这几张设计图送到工厂那边,交待一下他们要连夜赶出样品来。”她笑眯眯地不给你拒绝的机会,“你办事我一向都放心的,谢谢啊,我走了。” 温暖望着她一扭一摆离开的身影,微微笑着拿起文件袋,甄甜甜打抱不平:“暖姐姐,你干嘛每次都任凭她们欺负你!工厂在郊区那么远,你就算马不停蹄回家也得八点呢!” 设计部的成员无论年龄比她大或小,每个人都叫她小温,除了这个已经是一个品牌主设计师的甄甜甜,当然她并不是介意,左右不过是个称呼,只是足以看出甄甜甜的特别,而且,甄甜甜是除了新来的纪鄞熏和楚珩外,唯一不会指使她跑腿的。 她微笑着:“没有关系啦,我反正闲人一个。”而且,又不是第一次。从郊区返回后,果然已近八点,她坐在公交车上,看车窗外霓虹飞跃,心境安宁而平静。 经过海棠路,透过车窗看见“暖意糕点坊”,心中一动,公交车停下时,她挤了下去往回走。 “薰衣草浓香蛋糕。”推开暖意糕点坊的门,她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淡淡地对侯在一旁的服务生微笑,还是上次和康康一起来时的那一位,当然,她已经发现这里其实只有两位服务生。 “小姐请稍等。”服务生的微笑很清新亮丽,大约是出校门不久的女大学生,不多久,她便端来一碟刚出炉的薰衣草浓香蛋糕,“请慢用。” 温暖颔首,拿起米白色塑料小刀划下一角,入口,唇齿噙香,滑而不腻,口感极佳,她享受地微闭了眼,这个味道就和…… “这个味道还记得吗?”头顶传来清朗的男声,声音里有一丝期待。 温暖睁开眼便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高顶帽的男子正微笑地望着她,他双眸如黑夜里的黯淡星,眼角隐约藏了忧伤,皮肤比麦色更深,笑意不浓,两颊却有两个淡淡的梨涡。 浅笑梨涡,她忽然就想起了还在初中时的同桌,可那位同桌皮肤比女孩子还白皙,带一点病态,但笑起来却像极了月色下盛开的白梨花,两年前见过面,也还是玉树临风的模样,有点阴柔美,完全不似眼前这个带着阳刚之气。 “温暖不记得我了吗?”男子坐到她对面,“我是韩哲,初中三年都和你同桌。” 温暖讶然,“真的是你,韩哲?” “是我。”韩哲点头,眉眼含笑,“两年前我们有见过面的。” 温暖伸手掩嘴盖住自己的惊讶,不可置信,转念又一想,难怪上次和康康在这里会吃到一个“离婚快乐”的蛋糕,原来竟是他! 哥们 初中的时候,温暖的身高在同龄女生中已是佼佼者,留着男孩子样的短碎发,加上视力极好,座位被安排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同桌便是韩哲。 韩哲是单亲家庭,与母亲相依为命,那时他的身高尚比她矮一块头腐,像是营养不良般,清瘦,病态般白皙,寡言少语,说话亦是细声细气,与男孩子气的她坐在一起,两人仿佛被置换了性别。 班上有其它高大威猛的男生常常以欺负他取笑他为乐,温暖看不惯,便义愤填膺侠气凛然打抱不平,时间长了还会吼一嗓子:“温大小姐在此,谁敢欺负我家韩哲!” 当然,除了韩哲外,她对其它看不顺眼的事也会强出头的,大有锄强扶弱的侠义精神。她在学校里敢如此“横”,只因有个当市长的亲舅舅。 韩哲对她很感激,却又羞涩地不敢开口与她说话,只常常从家里带香脆甜酥的糕点予以她吃,并且每次都是趁她不注意或者不在教室时塞到她课桌里的。 一开始她以为是其它小姐妹放的,直到某天下第二节课做课间操,她下楼梯时发现没戴学生证,于是转身往回跑,冲进教室便看见韩哲正掀开她的课桌往里面放蛋糕,看见她进来,他窘迫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我只是想谢谢你……”他结结巴巴话没说完全便逃难似的奔出教室,剩下她愣神一秒以后,笑得乐不可支。 那一天,她吃到了从未吃过的薰衣草浓香蛋糕,吃完以后,还意犹未尽。后来她才知道,这些糕点之类的都是韩哲妈妈做的,以此为营生。 此后,韩哲便光明正大给她糕点,只是动作表情仍是羞涩,常常是拿着一块糕点飞快地放到她桌上后,迅速缩回手去,她一转头,总能看到他满脸通红着假装认真看书或者做练习的样子。 她学习成绩特糟糕,每次考试总是班级后腿,学习成绩好的韩哲总是在她做作业的时候在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这题错了,应该是这样……”在他的帮助下,她的成绩一直在稳步中前进。 有一段时间,韩哲破旧的自行车彻底报废,来回学校都得步行,她知道后,便自告奋勇骑车绕到他家院门口,待他出来便豪爽地拍拍自行车的后座,“韩哲,上来,哥们带你!” 韩哲害羞,却被她蛮横地拽上车,到学校后接受各路怪异的目光,窘得满面通红,忙不跌地跳下车往教室奔去。 放学后温暖欲送他回去,他犹疑了半晌才开口:“温暖,我骑吧,你坐后面。” 温暖便跳下车,“好啊,这大冬天的正好让我偷懒,你在前面也正好挡风。” 那一次,韩哲先把温暖送回家后再骑了她的车回家,第二天早上再绕过来接她。 这种情态一直从初一持续到初三,随着年龄增长,韩哲也渐渐不再那么羞涩,他长高了,好像是一夜之间猛窜起来似的,比温暖还高了两个拳头;骨架也宽了,逐渐吸引女孩子的目光;长了喉结,开始变声,讲话也不再那么细声细气。 唯一不变的,是他每天接送她上下学,在学校仍习惯了她的保护,而她也习惯了凡事都替他出头,如此一来,到十五六岁那个敏感的年纪,流言蜚语便不可避免传散开来,只是那时的温暖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而韩哲亦保持沉默,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最终流言止于智者。 直到有一天……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直到有一天,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夜归 温暖不太愿意去回想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以及后来童耀也被牵扯在内的事,她四下环顾“暖意糕点坊”,“你自己开的?” “嗯。”韩哲坐在她对面,“从非洲回来后,习惯了自由散漫,不再喜欢朝九晚五,今年开春便自己开了这个小店,你知道的,做糕点我家有‘祖传秘方’。”他微微笑起,两颊的酒窝约隐约现。 温暖亦笑,“往里面加大麻了是吗?” 韩哲乐了:“是啊,会让人上瘾欲罢不能的那种。” 他们的情谊还保持在哥们阶段时,韩哲曾带她回家,他妈妈很热情和善,做了很多种口味的糕点予她吃。 那时她嘴馋,吃得乐不思蜀,韩哲笑得梨涡深陷,故作引诱地问她:“温暖,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的糕点别人吃了还想吃吗?” 她很配合地先塞一口糕点再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们家有祖传秘方。”韩哲神秘兮兮的,很成功地引起她的好奇心后,向她勾勾手指,她靠过去后才小声说,“秘方里面有大麻,会让人上瘾的那种……” 她当时吓得从椅子跌坐到地上,忙不迭地扔了还拿在手里的一块蛋糕,抬头却瞧见他眼里捉弄的笑意,韩妈妈闻声过来,对准他的头便一巴掌拍过去笑骂:“韩哲你这死孩子真真活腻了,说这种话也不怕你老娘被警察抓走!” 忆起旧日时光,两人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韩妈妈呢?她还好吗?”温暖问道,韩妈妈虽是独自艰难抚养韩哲长大,性格却尤为大气爽朗,不叹命运,不怨人事。 “想来是不错吧。”韩哲笑意满满。 “什么叫想来?韩哲,你不孝!”温暖打趣。 “温大小姐冤枉!”韩哲举手投降,“她几年前又结婚了,嫁到朔城,瑞伯对她很好,我做儿子的,不能再占用她的时间了。” 温暖亦为韩妈妈高兴,“这样,真好!” 没有预想中的尴尬,两人相谈甚欢,温暖离开的时候,已是十点,韩哲关了店门欲送她,她婉言谢绝,他亦不坚持,只送她到公交车站牌下:“以后常来,我给你八八折。” 温暖笑,“我以为你要给我免费。” 韩哲亦笑,“那可不行,给你免费指不定你以后就不来了。” 温暖一怔,公交车已停下,她匆忙说声“再见”便上了车,车子驶出很远,她回过头仍然能看到韩哲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目光悠悠远远地望在她的方向。 时光转,流年换,谁人的目光,仍只坚定一个方向。 公交车往蘅芷路方向开,温暖的电话响起,陌生的号码,她想了想还是接起。 “温暖,你还在外面吗?”顾夜深低醇的嗓音传过来,隐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和担忧。 “嗯,在公车上。”温暖犹疑答道,顾夜深怎么会有她的手机号? “你现在在什么方位?我开车过来接你。” “啊?” “是这样的,我钥匙丢在客厅,人被反锁在门外了。”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到家了。” “……” 审问 回到滨江花苑,温暖便看见顾夜深徘徊在小区内昏黄的路灯下,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他穿着很随意,简单的T恤牛仔裤,远远地看着,愣是有一种无以伦比的英气散发出来。 他略略焦虑地转脸望向小区门口,看见她后,眸光微动,脸上的表情仿佛如释重负般,待她走近了才开口似随意地问:“今天加班?” “没。”温暖摇头,顾夜深也知趣地不再问,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再无多话。 第二天星期六,一大早便接到顾康康的电话,约她出去逛街,她真的很佩服康康,明明做服装一行还是跑市场的,经常出入各省市的商场或大卖场考察,按说不应该还喜欢在休闲时间往服装店里钻,可她偏偏每次都能逛得兴致高昂还乐此不疲,专往人扎堆的地方逛,又多半是看,很少买。 而每每这个时候,她的情绪也或多或少会被带动起来,周围那么多人说说笑笑,独她阴郁着一张脸,岂不是很煞自己风景? “暖暖,昨天晚上你去哪了?十点都没回家。”坐在麦当劳休憩时,康康捧了一杯柳橙汁一面喝一面问她。 “下班回去的时候碰到一个初中同学,就上次送我‘离婚快乐’蛋糕的那个。”温暖没有丝毫隐瞒,说完了却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十点之前没回家?” “呃……”顾康康眸光微闪,笑意盈盈,“我想约你出 (: ) 第 4 部分阅读 俊?br /> “呃……”顾康康眸光微闪,笑意盈盈,“我想约你出来逛街啊,打你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就打到你住的地方,应该是你那邻居接的,他说你没回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呃……如果直接告诉她有人担心她而打电话到她手机上问“暖暖有没有跟你在一起”,会不会把她吓跑? “怎么样?那里住得可还习惯?和邻居相处没什么不方便吧?”她愉悦轻松地问着。 温暖微笑,“康康,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我会习惯。”习惯一个人生活。 “那么暖暖,如果将来有一个人愿意照顾你,愿意没有计较地给你温暖和宠爱,答应康康,就算不爱,你也要学会习惯,试着去接受,好吗?”顾康康目光如水,含着深深的关切。 温暖低垂眼睑,“可是康康,我用了两年时间终于习惯枕边有另一个人,他却弃我而去了。”她声音涩涩的,原本曾信誓旦旦不会将就任何人,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妥协,却得不到善终,何其可悲可叹! 顾康康一听,顿时横了眉,“唐子旷不懂你的好,那是他有眼无珠,总有一天他会后悔。暖暖,相信康康,会有人来爱你的。”她的声音渐渐低婉下来,“何况,就算康康可以陪你一辈子,有些温暖却不是康康能够给的,如果可能,一定要给自己一个再获幸福的机会,好吗?” 温暖动容,不由自主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郁闷。为什么一天之内不能设两次自动更新。 奇怪 Chapter (5)放纵 她喜欢在半醉半醒间肆无忌惮地趴在他温暖的背上耍点小酒疯,喜欢醒来后看他啐啐念她时眼里不容忽视的宠溺和疼爱,如果能够再次回味那种感觉,任性放纵一回又何妨? ——温暖 星期一早晨,温暖梳洗完毕从盥洗室出来,恰见顾夜深提了一个公文包走出房间,他穿着考究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打得别致的领带硬是给稳重沉静的他增添了一份潇洒。 “早。”他率先打招呼,神清气爽。 “早。”她回应着,然后随意问,“开始上班了?” “嗯。”他走到门口换上擦得锃亮的皮鞋,“再见。” “再见。”温暖亦回房间换装,然后拎了包出门。 习惯坐公交车上班,星期一路上又特别堵,她几乎是踩着上班时间到公司的,一进设计部,便被里面的热闹景象吓住,那些大姑娘小姑娘们正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语气无不是兴奋得难以自抑。 她只听见她们零零碎碎的声音:“总经理休假一个月结束,今天开始上班了……听说他去日本考察带了伤回来才休假的……哎,虽说他六年前离过婚,但三十二岁的他魅力依然不可抵挡啊……那你还不去挖空心思制造与他偶遇的机会……你说得容易,他冷冷的酷酷的不苟言笑的,就算在他面前晃一百个来回,也不见得能入他眼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洁身自好正经得很……”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温暖笑笑,径直坐上自己的位置,设计部一分部主管谢榛生站在门口咳嗽一声,姑娘们迅速结束八卦各自归位忙碌起来。 温暖开启电脑后,抱起放在桌上的一堆资料去复印室,经过近一个月的时间,设计部二、三分部的人都知道了一分部有个专门负责打杂的,像复印、传送资料、发传真这些事都会过来找她“帮忙”,没人安排她的主要工作内容,她便也来者不拒。 许蔚然给她的工作牌是“设计部助理”,虽只比“设计助理”多了一个字,含义却不同了,设计助理是公司主要设计师的助手,工作内容自是和设计有关,而设计部助理是整个部门各路人员的助手,谁都可以差遣,至少她目前是这样的。 从复印室出来,以为办公桌上又会像往常一样堆满需要传送给相关部门的文件,走过去却发现空空如也,她奇了:“珊妮,今天有没有资料要送到总监室?” “没有,我已经送过去了。”白珊妮头也不回答道。 “喔。”温暖环顾室内,姑娘们除了甄甜甜,大都频繁拿着文件之类的往室外跑进跑出,一副忙碌到不行的样子,纪鄞薰还算正常,平时分内的事都亲力亲为,并不曾差遣她办过一件事。 而连着一个星期,除了复印一些资料,已没有人找她帮忙跑腿,她虽奇怪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却也乐得轻松一下,终于可以腾出时间画自己喜欢的设计图。 功劳 这几天她沉迷于模仿国际大师的作品,尽力在画的时候用心去感受大师设计时带的情绪以及秉承的理念,期间被南风琳撞见过一次,她讪讪的,南风琳略微端祥过后,只是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暖姐姐,喝杯水。”南风琳离开后,甄甜甜递一杯水过来,甜甜地笑着,“姐姐有空画设计图,都是总经理的功劳啊!他这些天可是帮了你大忙!” “谢谢。”温暖接过喝了一口,却对后面的话不解,“帮我大忙?我还不知道总经理是哪位呢!”这些事情可不是她该关心的,况且,她一介打杂的,跟总经理也不会有交集。 甄甜甜眉开眼笑凑到她耳边,“因为总经理来上班,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都借送文件去各部门制造与总经理偶遇的机会呀,你得清闲了,算不算总经理的功劳?” 温暖笑,歪了歪头,“果然有理。”但是,“你小妮子怎么不去凑热闹?” 甄甜甜掩嘴,“我都三岁孩子的妈了,哪还能动这心思,倒是暖姐姐你单身吧?要不要我帮忙制造机会?”她眼里尽是促狭的调皮劲儿,已是午餐时间,员工都已出去用餐,她说话也就没了忌惮。 “甜甜你可别乱来,我吃饱了饭但是有事情要做,办公室的风花雪月不适合我这大龄女青年。”温暖义正严辞,然后上下左右扫过甄甜甜,眼微眯,“你三岁孩子的妈?未成年时偷吃禁果?” 甄甜甜脸小小的,穿着打扮也很时尚,有时候还会学90后小孩子非主流一下,怎么看都像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对啊,我是三岁孩子他妈。但是暖姐姐,我可不是未成年偷吃禁果哦,虽然女人的年龄是个密秘,但告诉你也无妨啦,我今年二十七,标准熟女!”甄甜甜俏皮一笑,然后凑到温暖耳畔,“我老公开化妆品公司的,所以不需要花钱也能有很好的保养品,当然,我在办公室里是伪单身,暖姐姐替我保密。我老公约了我吃西餐,拜拜!”她说完便往门外溜,还不忘回头调皮地眨眼儿,“我们总经理真的很极品,你若遇见了别错过机会哦!”声音未落,人已消失。 温暖站起来,笑容却慢慢黯淡下来,经历了童耀的巨变,结束与唐子旷两年的婚姻,她还哪有力气再去想这些,康康说,会有人来爱她,她虽然动容,却委实不敢奢望。 然而她不奢望,不代表那个人不会出现。 温暖下班的时候,接到韩哲的电话,约她出去吃晚饭,她犹疑片刻,想到上次在“暖意”相处还算愉快,便应承下来,毕竟,过去的一切都已过去。 喜欢 她和韩哲之间发生变化那天是星期五,学校惯例放学比往常早,温暖却因课堂作业未完成走得迟,等她完成出教学楼,有女生迎面朝她喊:“温暖,你家韩哲正被人欺负呢,你怎么还在这?” 温暖顿时怒目圆睁:“是哪些个兔崽子又兴风作浪,告诉我人家在哪,看我去收拾他们!”待那位女生说了地点,她便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发足飞奔而去。 待赶到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小巷,才一拐弯却看见一向软弱可欺的韩哲正揪着一个大胖子的衣领满眼猩红:“死胖子,再惹我你就死定了!” 温暖从未见过韩哲如此狠戾霸气的一面,也不曾想过他竟也有如此凌利的目光,她悄悄退回墙角。 那常常以欺负韩哲为乐的大胖子吓得全身哆嗦,亦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被男同胞们极其蔑视称为“吃软饭”的韩哲,好半天才挤着小眼睛声音略带颤抖地问一句:“韩……韩哲,你不是真的喜欢温暖才装软弱吧!” “废话,我当然喜欢她!”韩哲毫不犹豫,“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情你不准说出去一个字,否则,当心我的拳头不认人!”他说着松了揪住胖子衣领的手,慢慢地敛了浑身散发的戾气和霸气,待胖子一溜烟跑远,他才缓缓地转过身,又恢复了一惯软弱可欺的模样:微垂着头,低眉顺眼地往巷外走。[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早已被他的言行骇住,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韩哲欺骗她利用她,明明不需要她替他出头或者保护,却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讨她同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在他被别人欺负时挺身拦在他面前的样子,像个跳梁小丑,而他却在一旁看戏,这样可恶的人竟然喜欢她,她觉得难堪极了! “韩哲!”她咬牙切齿地大喊出声,怒气冲冲瞪他一眼后,转身便跑,任身后慌了神的他无论如何喊都不肯停下。 自那以后,温暖就再也不理他,他赔罪,他讨好,他哀声叹气,他一蹶不振,他偷偷流过眼泪……她却无论如何都不理,铁了心不理! 她不知道这么犟是因了自己一次次强出头像跳梁小丑而觉得难堪,还是因为他说喜欢她而难为情,或者说,被人喜欢是一件很难堪、让人觉得羞耻甚至很丢脸的事,总之她就是不理。 后来中考临近,韩哲将座位搬到离她最远的角落,默默忍受同学的各种议论,每次迎面遇见,他总是欲言又止,目光隐忍,一日复一日地忧伤,而她,一味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直至中考结束,都不曾与他说过半句话。 中考成绩出来,她以优秀的成绩考上樱枫附属重点高中,原本是尖子生的韩哲却遭遇滑铁卢,只擦到市九中普通高中的录取线,令许多人大跌眼镜,他却只在同学相聚最后一日,深深地望一眼温暖后,离开。 高一那年,韩哲给她写过很多封信,表露了对她深深的喜欢,她一封也未回,他也终于失去耐心,不再联络,从此音讯全无。 其实这些过去,也只是懵懂的自己初次面对情窦初开的少年反应太过强烈,长大后想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可当时,她竟是那样气极败坏。 深情 到达约定地点,韩哲已坐在那里等,淡淡地笑着,脸颊的黑色梨涡若隐若现,待她走近,才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 这是一家清新雅致的酒楼,装簧极具原生态味道,他们坐在二楼大堂靠窗的位置,温暖是踩着木制楼梯上来的,地面铺了原生木条,椅子用青绿的竹条编制,式样简洁大方,正是春末夏初时节,窗口旁爬山虎的叶子绿意盎然,随风在黄昏的微光里轻轻摇曳。 两人点了几份风味小吃,韩哲表现得让温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那个星期五以后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他们还是要好的哥儿们。 这样一来,气氛便是轻松的,温暖不能否认,她有刻意放纵一下的想法,当然,她思想里的放纵也是保守的,和异性吃饭,看一场电影,谈笑风生,刻意晚归……仅此而已。 所以吃过饭后,韩哲说时间尚早,提议去看一场电影,她没有拒绝。 电影散场已至十点半,两人从电影院出来,四周都是亲密的情侣,他们中间始终隔了半个人的距离,穿过狭长的弄道,停在街道旁边的公交车站牌下。 “我们方向相反,你不要送我。”温暖微微仰起脸笑道。 韩哲亦笑,“我又没打算送你。”顿了一下,他稍微敛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她,“温暖,我只想陪你。”送是男士的义务,陪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沉迷。 温暖微怔,别开视线,不自然地笑了笑。 “温暖,我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感激,你我能够在十多年前相遇相识。”韩哲微微地笑着,又带着淡淡的哀伤,声音低低的,“因为这样,我不需要迂回曲折地试探你的心意,也不需要战战兢兢害怕你忽然不再理我,你明白我的心,我可以爱得很坦然……” “韩哲,我……”心知肚明韩哲的情意,温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才离婚一个多月。 “温暖,我没有别的意思。”韩哲幽幽地望着她,“我知道你刚离婚不久,要再接受一个人会很难,我只是想告诉你,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只要你愿意,我就在原地。” “韩哲,你何苦这样等着一个看不到未来的人。”温暖哀伤地回望他。这个她认识了十多年的男子,对她何其长情执著。 高一那年,因温暖的狠心不予回信,韩哲终于识趣地消失了踪迹,杳无音讯。后来,她遇见童耀,水到渠成相知相恋,她大三那年暑假,童耀毕业,带她回樱花市乡下老家,去郊外游玩时,看见了整整六年未见的韩哲站在一片金黄色的麦浪中。 童耀携了她过去,攀着韩哲的肩,笑容皎洁:“暖暖,这是我的表弟韩哲,我小姑姑家的儿子。”然后他又回来揽着她的腰,“韩哲,这是我的女朋友,你未来的表嫂,温暖。” 那一刻,她笑得尴尬而讪然,韩哲亦可能是未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遇见她,眸子里的情绪变幻万千,最终只点点头,“你好。”语调淡漠疏离。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好像真的蛮少的,下午二点半还有一千。额滴乌龟速度,同志们要多多包涵。。。。 救星 一整天下来,韩哲并未有特别的表现,完全像对表哥的女朋友那样待她,礼貌,距离,滴水不漏。温暖放了心,以为他已经能对过去云淡风清,以为他对她的存的少年情早已烟消云散,却不意他对她仍一往情深。 晚风徐徐的夏夜,他们三个人坐在水库坝上聊天,相谈甚欢。童耀起身去买饮料,谈笑风生的她仍继续前面的话题,却渐渐感觉旁边视线的温度开始浓烈灼热,她声音低下来,侧眸去望,韩哲正凝视她,唇角勾起忧伤的细弧,并不避开她的目光。 气氛有一瞬间凝窒。 “温暖,我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痛恨太早遇见你。”韩哲终于移开目光,望着月色下涟漪轻起的水面,“如果你我从不曾相识,今天的我只会简单地把你当作表哥的女朋友,还能坦然地叫你一声表嫂,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欲罢不能却无可奈何。” 她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童耀已拿了饮料回来,三人虽继续高谈阔论,某些人的情绪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而韩哲可能知道他的话会带给她困扰,临走前在四下无人时对她说:“温暖,你不要因我的话有什么负担,你现在是我表哥的女朋友,我不敢对你有非份之想,只是想让你知道,纵然这么多年未见,我的心还在,从未走远。” 那么多年前他说:我的心还在,从未走远。现在他又表示:只要你愿意,我就在原地。 两个方向的公交车始终不来,温暖不知该如何与他独处下去,正欲招计程车,一辆黑色宝马停在面前。 车窗打开,顾夜深探出头,“温暖,等车?上来吧。” 温暖如遇救星,匆匆说一句“再见”便拉开车门欲上去,另一只手腕却被抓住,她回头,看见韩哲忧伤疑虑的目光,心中不忍,便开口解释:“韩哲,他是我邻居,我正好搭顺风车回去,喏,你坐的那趟公交车也来了。”她指了指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努力笑了笑。 “你以后会躲着我吗?”韩哲抓着她的手不放松,语气有点委屈,有点担忧,仿佛还是那时少年。 “当然不会!”温暖俏皮地眨眨眼,“薰衣草浓香蛋糕八八折,枫城只‘暖意’一家,别无分号,你知道我嘴馋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小女孩,当年的躲避已伤他够深,自己都不能原谅,何况,康康说,如果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对她好,就算她不爱,也要试着去接受。 如果老天都愿意她这么自私,那她就自私一次吧。 “那就好。”韩哲似松了一口气般,终于慢慢放开手,笑了笑便上了公交车。 温暖亦转身钻进顾夜深的宝马,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胸口,公交车已疾驰而去。 “你初中同学?”顾夜深启动车子,似随口问道。 “嗯,是啊。”温暖自然接口,尔后扭头疑惑望他,“你怎么知道?” 顾夜深一脸沉静:“随便猜的。”尔后他腾出一只手,“借你手机我用一下。”待温暖拿出,他输进一串数字后还给她,“以后,若难等到车,可以试着打我手机,一个人这么晚了总归不安全。”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能在哪一个路口找到你。 温暖接过手机望着他,满心满眼都是狐疑。 作者有话要说:潜水的霸王的,是不是出来见个面?== 首席 “暖姐姐,南风首席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早晨温暖才开启电脑,便听得甄甜甜朝她喊。她答应一声便起身。 设计部在十五楼,首席设计南风琳的办公室却在二十五楼,透过巨大的隔断窗,温暖看到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南风琳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愁眉苦脸。 听到敲门声,南风琳眼睛一亮,快步开门,不由分说拉她到里面办公桌前,拿起一叠纸:“温暖,你来看看这几张设计图,有什么想法?” 虽疑惑南风琳怎么会让她这样一个连设计助理都不是的人看设计图,温暖还是拿起那几张纸仔细观摩了一遍。那是一个OL秋装系列,高雅精致不失干练,精致利落也不乏活泼,只是…… “我要说实话吗?”温暖抬起头,眨眨眼。 “废话。不想听实话我干嘛不叫白珊妮上来。”南风琳横她一眼,风情不减。 温暖差点忍不住笑,坐在她前桌的白珊妮左右缝源极会拍马屁,仿佛任何人在她眼里只有优点,就算对她这个打杂的,在差使她办过事情后都会来一句“小温你干事蛮有效率的”,说话的时候还笑眯眯地看着你,让人不容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听实话的话……”温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有抄袭恒丰今年春季发行的‘Bianfoer’之嫌,虽然少了一点高端尊贵,多了一点活泼,让它可能适合大部份人群,但总体理念没有变化,反而显得平庸,降了档次。” 南风琳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温暖心里咯噔一下,呃,她这样妄加评断首席设计师的作品,且言语中有贬低的意思,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点? 南风琳却忽然笑了,声音愉悦,“你的洞察力和敏锐度果真不错,今年春季的销售大战中,我们深康的‘Dierla’输给了恒丰的‘Bianfoer’,经过网络调查,仅樱花、青篱、北川、西桐、朔风、乐清包括樱枫在内的七座城市便有百分之五十的高级OL选择了‘Bianfoer’系列,我也觉得那个系列堪称经典,所以我在设计秋季新款的时候,都免不了受影响,现在我脑子卡壳了,牺牲了两个周末都想不出办法避免。”说到后来,她的语调明显挫败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她说得极为诚恳,一双妙目注视着她。 “呃……”温暖一时怔住,眨眨眼,她虽然年龄已不小,但终归是初入职场,服装设计虽是自己的本行,目前却滞留在找不到灵感和出路的阶段,纯是菜鸟一只,影响提升到国际地位的深康首席设计师对“先入为主”这个顽疾都束手无策,她一介打杂的,说出来的话能有多少份量! 虽如此在心里打着轮回,她还是开口,“我以为,你不妨换个思路,首先彻底忘记‘Bianfoer’是如何经典,再提出OL装新概念,按照新概念设计,才有可能不被影响。” 南风琳妙目潋光,伸手揽住温暖的肩,笑得乐透:“这是最基本概念,我怎么尽往死胡同里钻!哎呀,真是!” 顾总 她的热络,温暖受到感染,语气亦轻快起来:“这就好像在学校里考试一样,成绩优异的学生往往会因为忽略某些基础的东西而失分,但笨笨的学生就有可能恰好记住那个知识点而得分。”她侧目嫣然而笑,“我今天运气不差。” “某人眼光还真不赖,我果真捡到宝了。”南风琳早已被她的比喻逗乐,笑得愉悦而爽朗。 “呃……”温暖满脸黑线,幽幽地问,“南风首席不是枫城本地人吧?” “当然,我是朔城人。” “难怪你不知道,枫城人口中的‘宝’是‘有宝气’、‘傻不啦叽’的意思……”她郁闷地小声嗫嚅着。 “啊?”南风琳妙目闪闪,见她眼底隐着促狭的笑意,忍俊不禁,“温暖,你果真足够特别,连讲话都不动声色地风趣,让人忍不住另眼相看。” 温暖亦撑不住笑了,康康说得没错,南风琳果真很好相处,她的大气爽朗很容易让人生出欢喜。 出来的时候,她手里拿了几张稿纸,都是南风琳的早期旧作,并不是让她模仿,而是请她换一种思路颠覆,她既惊又喜,虽然知道超越颠覆会很困难,但这是一次考验和成长的机会。 电梯尚未下来,她站在门口翻来覆去看那几张原稿,“春”、“夏”、“秋”、“冬”、“夜”五个主题,南风琳的设计风格大气时尚,细节处理却很是精巧隽美,她看着入了神,电梯“叮——”地一声响后,只管下意识地迈进去。 “啊噢——” 冷不防撞上一堵城墙铁壁,手中的稿纸飞落,她亦被反弹得后退一步,刚要出言道歉,抬头却对上一双流露出淡淡惊讶的眼和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顾夜深,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脱口而出,旋即又恍然,第一次在飞机上遇见他,他曾说是做服装行业的,那么,他也定是深康员工了。 “温暖,好巧,我也在这里上班。”顾夜深目光炯炯,笑意淡淡依在嘴角,他弯腰拾起稿纸,扫了一眼后递过去。 “是啊,好巧。”温暖微笑,没想到与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竟又是同事,真真好巧,伸手接过稿纸,“谢谢。” 三两句话间,电梯停在十五楼,温暖在电梯门开启前微笑:“再见。”电梯门一打开,便见六七个大约二十岁出头但不知是哪个部门年姑娘手里各自抱着或多或少的文件资料站在外面,每个人都化着精致的妆,看见她出来都不约而同皱了眉,继而又各自露出笑颜。 温暖挤出来后正不解,身后却传来凌乱却不掩欣喜的声音:“总经理好!”她好奇地回头,却见顾夜深无甚表情地朝她们颔首后出了电梯间,抬头便撞上她回首的目光,他顿了一下,目光深深地望她一眼,微晗首后朝开发部行去。 总经理?温暖怔了一怔,继而耸耸肩,转身回设计部。原来她得以清闲的功劳都来自他,刚才电梯口的那些姑娘们想必就是怀着偶遇他的心思吧,年轻就是好,可以有那样飞扬的心思。 挫败 晚上八点,深康集团大楼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已下班,温暖还亮着一盏台灯趴在桌上涂涂改改。一个星期来,她都在仔细研究南风琳那几张手稿,揣摩着她的设计理念以及她设计时想表达的内涵和意义,然后根据自己懂得的理论提出新概念再重新设计。 然而一个星期下来,她没有设计出一款自己能够满意的作品,终于知道,要超越和颠覆南风琳这几张早期作品,不是人生荒废七年、初入职场堪称菜鸟的她在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画着画着,温暖停了笔,挫败无力地趴在桌上,太高估自己了。在枫大服装设计学院时,她虽然曾获得枫大第三十二届服装设计大赛金奖,是那一届的佼佼者,但是自童耀离开,七年来除了偶尔动手改一改买回来的衣服,在服装设计方面,已是生疏很多,再不能像曾经那样,脑子转啊转就能转出许多灵感和新奇的想法来。 有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伴着一个低醇如大提琴的男音:“谁在里面?”趴在桌上的温暖抬起头便看到顾夜深站在门口,身体略微向前倾着探望,待见是她,微微蹙了眉走过来,“温暖?怎么还没下班?”设计部有那么忙? “顾总经理。”温暖打起精神笑笑,“马上就走了。”嘴里虽如此说,却仍没有动身的意思。她骨子里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子,不甘心能强烈地激起她的斗志,即使一时半刻不能超过,她以南风琳为目标一步一步迈进总该可以的! 顾夜深闲适地将手放在裤兜,深眸扫过她桌上的设计稿:“南风琳的旧作?” “嗯,是啊。”温暖头也不抬,只凝视着桌上,眸子里交织着执着和挫败。 “想模仿她的设计?”顾夜深眉峰微攒,虽然,在服装设计这一行,初出茅庐者,大多从模仿大师开始,但她,不该,也不必。 “不,是以她为目标。”温暖下意识地辩驳,说完便蹙眉,说得多冠冕堂皇,以南风琳为目标,不可避免会有模仿她的痕迹…… “然后超越?”顾夜深却已接下话茬。 “呃……”温暖这才抬起头,笑得赧然尴尬,这个想法任谁听了都会认为她不自量力。 顾夜深忽然拿起桌上的设计稿,看了一眼,在温暖尚未有反应之际,不紧不慢将它们撕成碎片。 “喂,顾夜深,你这是干什么?”待他即将将碎纸扔进旁边的垃圾篓,温暖才惊怔地瞪大眼,站起来阻止他。 豁然 顾夜深睇一眼抓住他手腕的纤指,深邃的眸子隐隐闪烁着亮光:“要超越一个人,如果从模仿他开始,若没有相当的经验和与生俱来的才华,最后的结果便可能是你永远都会受他风格的制约和影响。” 温暖慢慢放开抓住他的手,不明所以:“那要怎么办?” “最好的方法是,撇开他,按照自己的理念和思路,创作出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只要能让人眼前一亮,你便向成功迈进了一步,只有当你的成就和受欢迎程度在他之上,才是真正的超越。”顾夜深声音低沉,语气很缓,却异常有分量。 “可显然这条路会走得很艰难。”温暖不认同,“要独自创造属于自己的品牌,谈何容易?” “除非天上砸下大陷饼,否则,每一条通往成功的路都会荆棘横生。”顾夜深侧眸看她,“温暖,急功近利并不是好事。” 被看穿了!温暖极致赧然,每天都只做那些打杂的事,一开始还好,时间长了便有些不甘,她喜欢设计,也想当设计师,如果能够设计出一副让人刮目相看的作品,先当个设计助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事实果然如顾夜深所说,急功近利并不是好事,模仿别人,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让人挫败。 见她苦恼的表情,顾夜深不忍,安慰道:“慢慢来,你有你独特的才华。” 温暖困惑地看着他,脑子转动时习惯性地眨眨眼,忽然,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起来,笑意也浮上面庞:“我懂了,取代王者的位置虽然也是成功,却远不如另辟疆土自立为王来得强大有成就感!”她愉悦地望着顾夜深,“顾夜深,醍醐灌顶,我可以下班回家了。” 想要成功,需韬光养晦,万不能急于一时,否则,那成功也只是泡沫、流星、昙花,稍纵即逝。 “那要不要搭顺风车一起走。”顾夜深望着开心收拾桌子的温暖,眸子里尽是欣慰和温柔,待温暖抬头看过来,双眸又恢得平静不见底的深邃。 温暖想了想,又望一眼窗外霓虹正繁,微笑:“谢谢顾总经理,时间还早,我可以坐公交车回去。”她可不想怀着侥幸心理去保证坐了他的车后不会成为明天大楼里被八卦的主角,她的心境和年龄都已不允许,于是在他准备再开口之际旋身指着垃圾篓转移话题,“南风首席的设计稿被撕掉了,我拿什么还她?” “她拿给你的不会是原稿,有备份的。”顾夜深伸手关掉台灯,对她的婉拒不以为意,“走吧。” 顾夜深直接去地下停车场,温暖则一个人出大厦,守门的老太爷和霭地笑着给她开门:“小温今天又加班了?” “是啊。”温暖微笑回应,一路向公交车站行去,站在公交车站牌下,路灯拉长她孑然孤单的影,然而十分钟过去,都没有一趟可以到蘅芷路滨江花苑的公交车,倒是有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她面前,顾夜深探出头:“上来吧。” “呃……”温暖迟疑。 点菜 “你怕被人看见?”顾夜深微挑眉。 “啊?”温暖怔了一下,了悟他所指,便难得好心情地打趣,“我可不喜欢明天一早被人一路指指点点进办公室,顾总经理,你知道你的魅力。” 顾夜深轻笑,“我的魅力?你有倾倒吗?”见她怔住,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我现在不是顾总经理,只是让你搭顺风车的邻居,快点上来吧。” “邻居的顺风车?”温暖望一眼路的尽头,仍旧没有公交车驶过来,于是拉开车门,笑着钻进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想必这个时候,也不会有同事看见。 一路上她的表情都是愉悦,烦闷了几天的问题一夕之间豁然开朗,只觉得浑身细胞都是活络的,每个细胞也都清爽起来。 “你好久没今天这么开心过了。”顾夜深直视前方,忽然不经意感叹道,目光炯炯渗着笑意。 “是啊。”温暖下意识接口,又立刻侧头望他,满脸疑惑,他怎么知道她不开心已经好久?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顾夜深慢慢地笑了一下,“从认识你到现在,都没见过你发自内心的笑,最近倒神清气爽一些。”余光瞥见她眼神开始怔忡,又立即转移话题,“你也还没吃晚饭吧,不如我们干脆都别做了,去下馆子,怎样?” 温暖想了想,“好啊,我请客吧,权当谢你刚才的提点。” 顾夜深眸光深深,“好。” 在温暖的指挥下,车子七拐八弯,驶进枫大外的一条小吃街,停好车,两人进了一家叫“七里香”的湘菜馆,铺面不大,却干净亮堂,摆了大约十几张小长方桌,宾客满座,大都是枫大及其附属重点高中学生情侣。 年轻的老板娘招呼两人在角落里仅剩的一张桌旁坐下,递茶水,拿菜谱。顾夜深自进来时便紧锁眉峰,坐下后,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倚墙的他眸光没有焦距,表情似哀且疼,意蕴不明。 温暖扫了一眼菜单,点了一份泡椒凤爪冷盘,抬头见顾夜深恍惚了神思,拿菜单碰碰他的胳膊:“顾夜深,点什么菜?” 顾夜深怔了一下,也不看菜单,直接开口:“蚂蚁上树,重辣,多放一些酱油,千万不要放花椒,酸辣鸡肫,蒜苗腊肉,都务必多放一些干辣椒粉,再要一份豆腐鱼头汤,豆腐要嫩,鱼头用草鱼,汤一定要浓,我们有时间等,先这样。” 老板娘记下离开后,温暖一瞬不动地盯着顾夜深,奇了怪了,如果这几样菜是她点,也同样会如此吩咐。虽然在她手受伤那几天已知道两人的口味差不多,可喜欢什么忌讳什么都一模一样,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她敢保证自己的这些小怪癖除了七年来常伴身边的顾康康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就连与她做了两年夫妻的唐子旷都不可能知晓得如此详细。 感受到她自他点菜伊始便不曾间断的注视,原本打算忽略的顾夜深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视若无睹,他吸了一口烟,眉心微揽:“不介意我自作主张吧?” “没有,不会。”温暖赶紧摇头,“我只是奇怪,你都不用看菜单就知道这里有什么菜色啊?” 作者有话要说:呃,同志们,作个调查:假如我有一万字,在一个星期之内,是分三次、每次三千多三传好,还是分十次、每次一千字上传好? 呃,鉴于码字速度一时没办法提升,目前一个星期只能一万字,我以前在其它地方习惯了一千字一传,到这里编辑大人说太少了……==所以,问问你们的意见…… PS:回答的时候,或者在第一个回答的评论下以回复的方式回答,或者打0分回答,这里的规矩我还不太明白,但据说以回答问题要读者打分会有刷分的嫌疑…… 偶不想要黄牌。 喝醉 顾夜深眸光微闪,眼角骤然浮现淡淡的伤感:“当年在枫大念书,和那时的女朋友在这里吃过几次,她喜欢这里,很平民,很温馨。” “喔……”温暖无意识地点头,瞳孔里的光渐渐涣散,“我以前也经常和男朋友一起来。”她喃喃低语着。 童耀家境平凡,在学校食堂用餐常常捡最便宜的饭菜,为了照顾他的男性自尊,不敢明止张胆替他刷饭卡,于是隔三差五以各种名义拉他出来,“七里香”是他们来得次数最多的地方,既经济实惠又美味,很适合像他们一样的平民。 只是后来童耀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来过,之前顾夜深说去下馆子,她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到这里。如此怔怔地想着,浑然不觉一声轻细的“后来……”已溢出口。 待意识到时,顾夜深却以为是在问他和他女朋友,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后来,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了,再后来,又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离了……”他声音涩涩的。 “不好意思……”温暖一脸歉意,她并没有问的意思。在设计部那些姑娘们的议论中,对顾夜深曾离过婚是有所耳闻的,也一直能感觉到,他是有故事的人,只是没想到,结了,离了,一段姻缘,三两句便概括结束,又蓦然想到,她和唐子旷,又何偿不是一句“结了,离了”便结束。 “无碍。”顾夜深在烟灰缸里捻灭烟头,“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怎么痛和难堪,也已经烟消云散。”何况这些年,他并不以她为念,甚至,办理因不甘而拖延许久的离婚手续时,他已经变了心。 周围年轻男女们笑声不断,他们这一桌,却忽然一下子静寂下来,直到老板娘上菜,他们才从各自的过往里回到现实中来。 吃了一会,顾夜深看着由一开始的愉悦渐渐变得神色恍惚的温暖,眸光深处浮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涟漪,一瞬间便恢复平静:“你也是枫大毕业,好巧。” 温暖回?(: ) 第 5 部分阅读 吃了一会,顾夜深看着由一开始的愉悦渐渐变得神色恍惚的温暖,眸光深处浮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涟漪,一瞬间便恢复平静:“你也是枫大毕业,好巧。[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回过神,“是啊,枫城本地人大都毕业于枫大。”她忽然端起盛满白开水的杯子,嫣然而笑,“敬学长一杯!” 顾夜深眸光在两个杯子间来回逡巡一遍:“要不要来点正宗的?” 温暖怔了怔,没有拒绝,然而她是滴酒不能沾的,白酒一沾便醉,对于酒精浓度低的啤酒也撑不过三杯,是以到最后,她毫无意外地醉了,脸颊如雨后盛开的桃花,白里透红泛着晶莹的光泽。 她的意识是模糊的,隐约听见两声交谈后,被人从桌上扶起,耳畔有醉人的低唤:“温暖,温暖,暖暖……”尔后只一恍惚间,她已趴在一个厚实的肩背。 “童耀……”轻吟不由自主逸出口,昏昏沉沉间,温暖仿佛回到多年以前,她明明没有一丁点酒量,却每每在与童耀闹别扭后跑去喝酒,得到消息的他无论如何也会赶过来背她回宿舍,待第二天她酒醒后,便会伸出细长的手指戳着她的额头,近乎咬牙切齿又无奈地念她:“暖暖,下一次还用这个方法威胁我先回头,我就再不管你了!” 她笑得没心没肺,童耀的“下一次”是没有尽头的,就像明天的明天还是明天一样。其实,她只是喜欢在半醉半清醒间肆无忌惮地趴在他厚实温暖的背上耍点小酒疯,醒来后看他啐啐念她时眼里不容忽视的宠溺和疼爱,也因为这样,不管前一天两人吵得有多凶,第二天便能和好如初。如果能够再次回味那种感觉,任性放纵一次又何妨? 确实,她自坐上顾夜深的车开始,便有了放纵一下的念头,和关系算好的邻居去吃顿饭,明知道自己滴酒不沾却不拒绝…… 惊怔 温暖醒来时,已是翌日上午十点,头还有些昏胀,喉咙亦干涩不已,幸好是周六,无须上班,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她知道,终究不会再有人像童耀一样在她醒来后又疼又宠地戳着她的额头碎碎念。 坐在梳妆镜前,骇然发现两眼红肿,像是哭过,可昨晚喝醉后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醉了会耍点小酒疯,这是童耀离开后,她第一次喝醉,如果那习惯没有改变,不知道顾夜深有没有被搞得手忙脚乱。 去盥洗室洗漱时,她看到镶在墙壁的浴镜上贴了一张字条:温暖,厨房里温了皮蛋瘦肉粥,起来后吃一点。另:眼睛若肿得厉害,冰箱里有冷敷包。顾夜深。 字迹苍劲有力,隐约透着一股霸气。温暖觉得心脏有一瞬间像一团棉花般软了一下,皮蛋瘦肉粥是她最喜欢的粥类。 呃,他知道她眼睛会肿,那就是昨晚她又哭过了?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应该不是像以前失控地放声大哭吧!如果是,那就糗大了。 皮蛋瘦肉粥很清口,吃完后,温暖掏出手机想了想,给顾夜深发去一个信息:谢谢你昨晚背我回来,皮蛋瘦肉粥很好喝。 顾夜深一直没回信息,也许没收到,也许不必要回,她也不甚在意。 晚上她坐在客厅看电视,某卫视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在台上活蹦乱跳的很是热闹,她只是望着,并没有看进去。这档节目播了很多年,有一个男主持人一直都在,和童耀在一起时,每个星期六两人都雷打不动守着看,那个时候主持人没现在多,也没现在热闹疯魔。 她还记得某个周六和童耀窝在简陋的房间,一边商量结婚的事,一边看着这档综艺节目,节目里有一个外场环节,大约叫“教老人学英语”,那一期教的是“Wash hair very day”,天天洗头,老太太老大爷说得不伦不类却不亦乐乎,她和童耀笑得东倒西歪,当一位老大爷将这句英语说成“我是黑的儿,爱我就对了”时,两人止了笑,很有默契地拿控捏调同时开口: “我是童耀,爱我就对了。” “我是温暖,爱我就对了。” 爱就对了,可是没有那个人,又怎么去爱呢?电视里的每个人都在笑,温暖却渐渐地流了满脸泪。不要再想童耀,不能再想他,她一遍一遍在脑子里说服自己,却始终无能为力,与他有关的影像,还是那样清晰,清晰得仿佛他就坐在旁边,给笑得泪水都出来的她递纸巾。 她伸手去接,触到对方带了凉意的手指,混沌的意识才稍稍清明,朦胧视线里,坐在她旁边的不是童耀,而是满眼关切的顾夜深。 又失态了!她拿过纸巾胡乱往脸上擦了擦,垂首赧然低语:“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无碍。”顾夜深凝视她,深眸里尽是细细密密的涟漪,一进门便看到她对着喧嚣热闹的节目泪流满面,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顿了一又说,“你昨晚也哭了,很伤心,撕心裂肺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温暖嚯然抬头,她昨晚又失控了?原以为就算醉了耍点小酒疯也无伤大雅,却没想到,竟是在别人面前那样失态。可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抱歉,我……”她讷讷地不知作何语。 “没关系。”顾夜深不着痕迹将目光移到电视上,“到我们这个年纪,每个人的过去或多或少都会有故事。我也曾经失去过,痛过,但是暖暖,”他侧眸深深地望着她,“如果过去的爱无论如何都再也挽不回,我们有义务不让自己过度悲伤,也有权利重新去获取幸福。” 顾夜深站起来,走了两步又顿住,声音低哀迂回:“暖暖,有些人已经永远回不来,你再悲恸伤心,都无济于事,又何苦,对自己残忍这么多年?” 温暖惊怔地望着他的身影没入房间,暖暖,暖暖,这个如大提琴般低醇的声音,在她与唐子旷签订离婚协议那日的斜风细雨里、在北海道她跳入海里被人救起的冰冷寒夜里,都似乎在耳畔萦绕过。 作者有话要说:谁知道这档综艺节目是指哪个台的什么节目?如果你还记得那期节目,那就是咱的知音啊。嘻嘻。 莞尔 Chapter (6)情怯 他们之间,只是邻里之间的相互关照,而已,就像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头痛而无动于衷一样,他平时待她的那些关照也不过举手之劳。嗯,一定是这样。 ——温暖 五月下旬的枫城已开始躁热起来,深康在夏季服装订货会中大获全胜,一年一度的“深康设计师资格赛”亦在紧张的筹划准备中。 深康设计部设有三个分部,分别掌握休闲装、时装、职业装三个大方向,每个分部都包括一位主设计师、四至五位副设计师以及若干位设计助理,“设计师资格赛”便是给设计助理展示才华、获得认同的舞台,每一届前三名不但能获得高额奖金,还有可能评上设计师职称,从此独挡一面设计新产品。 而今年的奖励增加了新的内容,除却奖金、设计师职称等常规奖励外,第一名将是下个季度新线产品的主设计师,极具诱惑力。 温暖得知这个信息后,便去她所在的一分部主管谢榛生的办公室拿报名表,机遇是留给早就准备好的人,这个机会她自然不想错过。 进去的时候,有四五个三分部的设计助理兴高采烈拿了报名表离开,经过她时,都不约而同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她微微笑了笑,她们出办公室后讥讽嘲笑地议论: “她一定也是来拿报名表的。” “拿什么拿,她只是个普通的助理,都没有资格参赛。” “谁说的,这次总经理修改了报名细则,但凡设计部成员,除了有设计师职称的,哪怕是扫地的阿姨,只要愿意,都可以报名参加。” “……” 对于旁人的议论,温暖置之一笑,来之前白珊妮听说她也要参赛,几乎是不可置信然后又不以为然甚至哧之以鼻的,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只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从谢榛生手里拿过报名表,出办公室门时迎面匆匆走来一人,她习惯性地靠左让路,岂料对方亦让她,她又条件反射往右让,对方的反应如出一辙,折腾了两回,那人终于不耐:“喂,小姐,你到底要往哪边?” “抱歉,不好意思。”温暖汗然,索性侧身贴着门框不再动,她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每次与人狭路相逢,让路时都不知道该往左好还是右好,因为对方的反应总会与你相同。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憋不住笑,童耀若是远远看到,也会忍俊不禁。而现在,只是淡定,然后蛋腚。 “哟,是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那人却停下来,瞄一眼她手里的报名表后,睥睨地盯着她痞痞地嘲笑着,“又要跟年轻的孩子比拼热情和冲劲了?” 温暖这才抬眼看来人,一件不伦不类的花花衬衣,短发根根直竖,皮肤白皙得不像男人,长相近乎现世妖孽,她记得,是面试时对她的回答笑得很是猖獗并讽刺她的家伙。他是二分部时装的主设计师,在深康已多年,却很少来公司,据说他只在家里才有灵感设计出好作品。 对他的嘻皮笑脸,她掀掀眼皮,淡淡地笑着:“花设计抬举了,我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说完即走,不意外听见他在后面踢着门框气极败坏地吼:“Shit!不准叫我花设计,MY name is Kimi!Kimi!Don't you know??”他恼怒的同时,办公室里传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想必出自谢榛生之口,他亦是当初的面试官之一,示意她坐的那位。 温暖莞尔。Kimi姓花,名开好,对此名深恶痛绝,遂只准别人唤他英文名,谁叫花设计跟谁急!这些,是甄甜甜闲暇时与她聊天提到过的,甄甜甜的原话是:惹毛Kimi,一句花设计足矣! 呃,她这样,算不算睚眦必报? 作者有话要说:同志们,都看到这里来了,收藏一下吧! 抓拍 由于这次赛事不限定主题,这无疑给设计者增加了选题的难度,但也能让设计者有更多自由发挥空间,可以说利弊各存。 星期天,温暖一早起来将自己打扮清爽便背了相机出门,坐公交车、换乘地铁,一直到达枫城最繁华的步行街。 她站在人群里,观察行人的衣着打扮,将喜欢的一一拍下。当初在枫大第三十二届服装设计大赛开始之前,她亦是这样跑到街头一阵乱拍,结果,那一款获得金奖、且被她命名为“SSS”的休闲装是在一个自膝盖以下被截肢的女孩身上找到的灵感。 那天的具体情形她已记不真切,只记得那个女孩子坐在轮椅上,两条空空的裤管随风晃荡,她却仿佛不在意,笑意盈盈地推着轮椅给路人派发传单,阳光落在她身上,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流光溢彩中。 温暖就是被那个身体有明显残缺却依然带着阳光般微笑的女孩子感动,并以此为理念,设计了一款青春时尚的休闲装,那时她亦是张扬的年纪,认为世界上除了爱情以外,最美好的两样东西莫过于阳光和微笑,因此给作品命名为“Sunshine-smile”,简称“SSS”。 Better sunshine and smile,better life;Better sunshine…smile,better youth! Your sunshine!Your smile!Your beautiful youth!阳光和微笑让生活更美好,Sunshine…smile让青春更靓丽,你的阳光!你的微笑!你的美丽青春! 那次,当她穿着自身设计裁剪的衣服朝气蓬勃走上简易T台解析作品时,掌声响得空前绝后。 峥嵘岁月,锦绣年华,也只有在那样美好的年纪,才能有那等健康向上的心思。而现在,她已不记得,阳光多久没照进她心里阴霾的角落,微笑又有多久不是发自内心浮于眼角眉梢。 晚上,温暖靠在床头一张一张翻看白天抓拍的照片,很快她发现一整天白忙活了,因为除了前面十来张是抓拍街头女孩子的着装外,后面拍的竟都是成双成对的恋人,有牵手的,有男生搂着女生纤腰的,也有女生挽着男生手臂的,有一前一后追逐嘻戏笑闹的,偶尔,还有旁若无人接吻的…… 真是要命,她居然拍了一整天这些东西却不自知。 十天过去,温暖千头万绪,愣是没能画一张像样的图出来,潦草设计可一蹴而就,若想一鸣惊人,非得花足够的心思,主题要足够震憾人心!然而大赛规定自报名之日始,参赛者必须于十五日之内完成从设计到制成成衣的整个过程,否则,将视为弃权。 她每天去上班都能听到甄甜甜叽叽喳喳说别人的进度,部门里的其它设计助理大多已定稿,特别是早已调至南风琳办公室的纪鄞薰和楚珩,纪鄞薰仍一惯的冷冷淡淡,却是胸有成竹,楚珩亦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就连一个部门的白珊妮都信心满满近乎膨胀。 温暖不知道为何南风琳指定要她当设计助理后,又只让她模仿超越却不留在身边,反而选了另外两人当助理,总觉得自己能进深康有点蹊跷,可康康说她没动用关系就一定没,她想不明白,只归结于自己的才华没有展现让人误以为她其实什么都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呃……那啥,这章里的那几句英语,应该是有问题的是吧,内行的帮忙修改一下,我是英语白痴。 迷惑 下班后,温暖拖到华灯初上才离开,没有直接坐公交车或招揽计程车,只漫无目的地沿着主干道一直往前走,心中苦恼而烦闷。真的是老了吧,脑子转得似乎没以前灵活了。 不知走了多久,转一个弯,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华灯繁盛的街头,人潮熙熙攘攘,装饰或精致或华丽的店面门口站着漂亮的小姑娘,笑容满面迎来送往,有店里飘出王心凌的《第一次爱的人》: …… 失去第一次爱的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总以为 爱是全部的心跳 失去爱我们就要 就要 一点点慢慢的死掉 当我失去你那一秒心突然就变老 …… 温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听着这首歌,一时恍惚了神思,直到一声低醇的“温暖”自身后响起,她才略微茫然地转身。 霓虹灯下,高大挺拔的顾夜深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紫色T恤站在那里,灯光流泻在他身上,衬出一种说不出的英气,他看着她,眼神像海洋。 “吃过了吗?”他问。 “还没。”她答,有一点小局促。 那天晚上,他突然那么熟稔地唤她“暖暖”,低醇迂回的嗓音唤起了她某些意识不甚清醒时的记忆,如果愚人节那日的斜风细雨里,将她送至旅馆的人是他,那他们第一次见面就不是飞机上了。那晚她翻来覆去,脑海里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某些念头像闪电霹过心扉,眨眼间却又混沌一片,看不分明。 而从第二天早上开始连续好几天,都没再见到他的影,还是某天在设计部听那些小姑娘聊天知道他已去外地出差,这大半个月以来,他似乎也曾回来过,她在睡梦中能听到关门时轻微的“咔嚓”声,却从未与他打过照面。 满心疑惑得不到解答,暖暖,暖暖,他怎么能唤得这么熟稔呢? “温暖,去鸿运阁还是渔港?”顾夜深双手插在裤兜,悠闲地走在她左侧。 “啊?随便。”温暖随口应着,完全已忽略他们的话题已进行到去哪里吃饭,脑子里只想着,刚才他唤她温暖,不是暖暖,也许是那天晚上流泪流得视线模糊,将他错误地当成了童耀,连带着耳朵也产生幻听。可分明那一声声“暖暖”不止一次在耳畔回旋过。 是他?不是他? “这位大姐姐,打扰一下好吗?”忽然,有漂亮的花季小女生拦在温暖面前,明眸皓齿,笑容甜甜,她身后还站了一位年龄相当的小男生。 “呃,什么事?”温暖摸不着头脑,顾夜深亦停下来。 “大姐姐,你跟那位大哥哥的情侣装在哪里买的?”小女生指了指顾夜深,“我逛遍了这个城市大街小巷的每一家服装店,都没看到有卖情侣装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温暖怔住,情侣装?她看看自己,简单的白色圆领T恤,只在靠胸口的位置有一株怒放的樱花树和一串英文单词,其它地方零零碎碎有粉红色的樱花瓣,没什么特别,她一向着简单清爽的打扮,一来私心里还是想装装嫩的,二来,也不想穿太好太出挑的衣物凭空惹人话题; 然后她再去瞧顾夜深,深紫色圆领T恤,前后皆有淡黑色印花图案和英文字母,很普通,没什么特别,除了上班穿设计考究的衬衫,他平时似乎也是喜欢T恤一类的休闲款,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稍微小一些。 “小妹妹,你从哪里看出是情侣装了?”温暖好奇地问,除了都是圆领T恤外,她可找不到两件衣服还有其它什么密切联系,就连颜色都大相径庭。 情侣 小女生早已叽叽喳喳得意洋洋叫开来:“大姐姐你看你前面啊,是不是有一句‘My heart will go on’?你再看大哥哥,他衣服上有一句‘You are always in my heart’,一个‘我心永恒’,一个‘常在心头’,不是情侣装才怪呢!虽然颜色不同,但这样才别致啊,而且,从粉红到深紫,是一种颜色的升华,到爱情层面,就是感情愈加浓厚,或者说,大哥哥爱你比较多,比较深,如果不是有心人,很难发现你们是情侣对不对?哦啊,穿这么隐晦的情侣装,大姐姐,你跟大哥哥不是搞地下情吧?”小女孩大眼睛扑闪扑闪,一脸顽皮恶劣外带八卦。 温暖一开始听得尴尬地红了脸,至最后一句,变成满脸黑线,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早熟!她睇一眼顾夜深,他的T恤上果真有那一句英文,呃……“小妹妹,我们这不是情侣装,只是巧合。”她汗汗地解释着。 她身上这一件T恤,是在童耀离开后特意去订制的,印上樱花和一句“My heart will go on”,借以表明即使相爱的时间异常短暂,在生命长河,在有生之年,她也会永远只爱童耀,不会去将就任何人! 只是,她终究背叛了自己的誓言。 “巧合才好啊,这叫心有灵犀……”小女生还待说什么,却被一直站在她旁边沉默的小男生拉走,她愤愤不平:“搞什么搞什么,这么大个城市买个情侣装的地方都找不到,枫城枉称现代化大都市!” 顾夜深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静静地听,嘴角微微上扬,眸子深处亦噙了略带惊讶的笑意,待两个孩子走远,才不动声色地感叹:“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联想力真的很强悍。”洞察力也很敏锐,两句英语,一套情侣装,一对情侣,还地下情,很好,“走吧,我们去渔港。”庆祝。 温暖却钉在原地不动,情侣装,情侣装……她脑子里转啊转,眼睛骤然亮起,如败退黑暗的一大片天光,她一言不发转身往路边跑,完全不顾车来车往欲招揽计程车。 有轿车从她身边擦过,顾夜深自后面险险拖住她:“温暖,小心!你要干什么去?” 温暖转过身兴奋地开口:“顾夜深,我想到了,我想到大赛用什么主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灵感,我要回去。” 顾夜深悄悄松一口气,“我有车停在这里,跟我来。” 上车后,温暖的神经还都处于亢奋状态中,眼睛亦亮亮的动人心魄,她恨不能立刻飞回家趴到稿纸前,将脑海里的如潮水般袭卷而来的构思倾数画出。 顾夜深从后视镜里瞥见她兴奋快活的样子,深眸泛起阵阵细密涟漪,荡漾着愉悦和安心,眸光不经意掠过她腹部的位置,眸里的微澜又翻滚成不可捉摸的疼痛。 十字路口,红灯,他缓缓停车,腾出手抚了抚胸口,半闭眼慢慢深呼吸,然后才侧身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塑料瓶,里面装满了某种果子:“给你。”他递给温暖。 “嗯?”温暖侧过头,满眼怔忡疑惑,买零食给她吃? “一个开食品公司的朋友丢在车上的。”绿灯亮起,顾深夜启动车子,“太酸了,我吃不来,扔了可惜。” “酸的?”温暖眼睛亮了亮,“谢谢,我从小到大就爱吃酸的辣的!”她伸手接过,老实不客气吃起来,这是一瓶话梅,她喜爱的零食。 还记得刚认识童耀不久,两人去吃饭,她专点酸的和辣的,不酸的也要往里面倒醋,童耀对她喜欢吃辣表示理解,枫城人都爱吃辣,而对她喜欢吃酸的,却总是心有戚戚焉甚至毛骨悚然。 到他们很熟悉的时候,童耀揶揄她:“暖暖,你这么喜欢吃酸的,知情的还好,不知情都要以为你有宝宝了!” 她羞得满面通红,直啐他口水,为了掩饰自己的羞窘,她大言不惭耍狠:“怎样!温大小姐我就是要吃到血液甚至每个毛孔里都有酸味,这样才能让那些对你不怀好意的小美媚一见我就识相地滚开!” 童耀笑得绝倒,直嚷:“内伤了,内伤了,暖暖你可不可以脸皮再厚一点!吃醋不带吃成这样的啊!” 然而她不管童耀怎样笑,对酸的食物却一如既往执著地喜欢着。自童耀离开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食不知味,饭菜就算是馊了也无所谓,对酸东西也就没那么热爱,和唐子旷结婚后,因为唐子旷闻不得酸味,她也就吃得甚少,甚至不吃,最近一个多月却又渐渐喜爱起来。也许是,少了对唐子旷的迁就、心情又比从前好的缘故罢。 顾夜深看她吃得欢,眸光一点一滴地黯下去,最后深邃成望不见底的黑洞。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我要收藏!同志们看到这里来了还没收藏的,一定要点收藏!表潜水表霸王! 关照 清早,夏日的阳光早已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温暖被一阵急促的闹铃声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屋子凌乱,白色A4纸飞得到处都是,再看自己,竟是睡在地板上,她这才想起,昨晚一回来便钻进房间将自己的构思和设想搬到纸上,一直到凌晨三点才实在撑不住倒地就睡,设计图才完成一半,晚上还得继续奋战。 她收拾好屋子才去洗漱,出房门后便看见顾夜深在门口换鞋准备去上班,听到声响,他回过头,看到睡眼惺忪的她光着脚丫且一头乱发,沐浴在落入客厅的阳光里,却有一种别致的凌乱美,他眸光如海,笑意淡淡隐在唇角,“起来了。” “嗯啊。”温暖点头,伸手捂嘴不甚雅观地打了个哈欠,见他手已搭上门把,她走了几步站在沙发旁边,“昨天晚上,谢谢你。” 昨晚她一心扑在设计稿上,晚饭根本无暇顾及,他炒好菜便叫上她一起,她灵感正盛,以吃了太多话梅为由婉言谢绝,至十二点,肚子终于饿得咕噜咕噜造反,她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设计图准备去弄点吃的,到客厅却发现厨房的灯亮着,顾夜深正在下面条,看见她,他便多下了一碗。鸡蛋面条,很爽口,这个男人似乎做什么都好吃。她当时这样想。 如此礼貌言辞,顾夜深眸光黯淡地看了她一眼,视线移开时,余光扫过她腹部,目光迅速冷凝,微颔首:“不客气,只是相互关照。”他语气冷淡下来,用词利落简短,音未落,人已出了门,脚步显得匆忙。 温暖歪了歪头,相互关照?有想互吗?他有需要她关照的时候吗?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关照她,甚至是,照顾。心下一阵惊骇,该不会……可想到他刚才冷冷淡淡的态度,又慢慢地释然。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他并没有唤过她暖暖,他对她的关照都只是顺带、举手之劳,近邻里之宜,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去北海道的飞机上…… 嗯,是的,就是这样的,没有其它事情发生过! 她洗漱完毕,去公司,一进设计部,甄甜甜便笑嘻嘻地跑过来,“暖姐姐,看你今天神清气爽的,参赛作品一定已经准备好了吧!” “神清气爽?”温暖斜睨她一眼,“有吗?”见她猛点头,莞尔,“没有准备好,但已经有方向了。” “能不能稍微透露下你选定的主题?”甄甜甜一副好奇的样子,凑在她耳边低语,“反正我们俩又不需要竞争。” 的确不需要,甄甜甜亦是毕业于枫大服装学院,是设计部一分部除主设计师外最有实力和最被看重的设计师,负责深康王牌休闲装“哎吖”的副牌“爱呀”的设计,就目前来讲,两人不在同一个级别。 温暖神秘一笑,“It’s secret!”甄甜甜捶她,她低笑,轻语,“甜甜,资格赛规定拥有设计师职称的不能给参赛者任何指点,否则要受处罚,我可不能让你惹上嫌疑。” “就你中规中矩。”甄甜甜笑睨她,继而又语气不屑,“出了公司,那些背后的交易谁会知道!不过……”她眯了眯眼看温暖,“我也许还不够格指点你呢!” 甄甜甜眼里划过一丝细微的寒光,唇角的笑也似乎一瞬间变得毛骨悚然,温暖一怔,眨眨眼,却只看到一张戏谑的脸,原来是开玩笑,她笑着推开她,示意她注意门口,主管谢榛生正站在那里,甄甜甜悄悄吐了吐舌,溜回自己的位子。 旁边有人投来大白眼,温暖不以为然,甄甜甜对她这个打杂的格外亲近,竟然引得其它同事的不满,她只觉得好笑,有人说甄甜甜表面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谁都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实际上心机深得很,她也只是笑笑,但凡有心机的人,不会把心机用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而她,便是那个无关紧要的人,至少目前是。 作者有话要说:呃,那个,让暖暖离婚后却怀了孕,真的很狗血吗?很狗血很狗血吗? 如果是真的,会用砖头拍我吗?== 我没有说是真的,但不排除这种可能,是吧…… 谁看到这里来的还没收藏的!就不能稍微动一下手点个收藏吗。。。。 呃,如果明天有图推,偶就发一章三千字的哈。没有就打对折。 头痛 一整天,除了例行完成各项已成为工作内容的杂事,温暖便趴在办公桌画设计图,她以情侣装为主题,年龄定位在十八岁至二十五岁,这个年龄段的男男女女大多对爱情还抱有浓烈的期待和幻想,美好的童话对他们还有一定的吸引力,特别是女孩子,所以,她设计的情侣装,和一个童话有关。 下班后,她又去郊区工厂,时间已不多,她需要抓紧准备制成衣以及需要特殊处理的布料。下楼的时候同白珊妮一起,她亦要去工厂拿参赛作品的成衣。白珊妮虽对她参赛表示不屑,却仍然笑着与她一起坐了计程车,到达工厂时竟抢着付了车费,然后一溜烟跑开,温暖倒有些意外,也生出些好感。 因为她以前经常送文件过来,待人又礼貌和气,对那里的人已算熟悉,因此她需要什么一点也不费力气,甚至还给她一处裁剪制衣的地方。 她站在白炽灯光下,仔细丈量尺寸,旁边放着一张大的设计图,隔了这么多年,一开始难免显得生疏,但也不过片刻便顺手起来。 “哟,你果真比年轻人更有热情啊!别人都选在白天来,你却等到晚上,傻不傻啊你!”身后忽然传来戏谑嘲讽的声音。她回头便看见Kimi穿着花枝招展走进来,手里还抱着若干布料,妖孽般的脸上露出的表情很欠扁,她默默地转过头,不语,直接将他当空气打发。 “你哑巴了?”Kimi踱到她旁边。 温暖掀掀眼皮瞅他一眼,“花设计大晚上的到这里来,也是想显示自己傻吗?其实没必要做得这么明显,大家都知道。” 不但叫他不待听的“花设计”,还拐弯抹角骂他傻冒!Kimi怒了,将布料扔到案板,伸手指了她,“你这个老女人!你你……”然而他一出拳便打在一团软棉花上,温暖根本不予理会他,手机铃声响起,她已走开一步接听,他自讨没趣,转身拿了她的设计图“欣赏”。 温暖的电话是甄甜甜打来的,问她糖醋排骨具体怎么做,甄甜甜虽说已结婚,但一向不入厨房,最近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常常在休息间与她闲聊时信誓旦旦要成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优质女人,一听说她对烧菜颇有心得,便常常在做饭时打电话来“取经”,她详细地述说整个过程。 “喂,老女人,你的设计虽不够老练成熟,也挺不赖嘛,可是你不觉得女款的上衣有点偏中性化么?”Kimi举起设计图,眉毛挑得高高的。 温暖稍稍移开电话望向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花设计,请你不要没事在这里扰乱我!无事请离开!” Kimi鼻子哼哼,“这里是我裁剪打样的专用之地,我为什么要离开?”他向来喜欢自己动手做成衣样品。 温暖一愣,语塞,电话里甄甜甜连唤了好几声“暖姐姐”,她只得暂时撇开他。 Kimi只打了个样便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调侃一句:“老女人,要绝对保持冲劲哦!” 温暖没好气地翻他白眼,一直折腾到清晨五点才将男女两套成衣基本完工,剩下男款T恤和女款围巾的印染不能一蹴而就,只能等晚上再来。 回到家时已是五点半,客厅竟开着电视机,播放着一档偶像剧,男女主人公正声泪俱下地吵架。 这个顾夜深,这么早起来守着看偶像剧?温暖疑惑开灯,沙发上却空无一人,有轻微的呻吟自电视机方向传出,她绕过沙发,却见顾夜深正双手抱头蜷缩在地面,断断续续痛苦地呻吟着。 “顾夜深,你怎么了?”温暖立刻扔下手提包,蹲下去察视。 “头……痛……”顾夜深微弱地回应,他紧紧抱着头,身上的T恤已湿透,额际亦冒着大颗汗珠,只觉得像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脑子里,太阳穴突突突地跳跃着,早已被折磨得不能思考。 因为前面大半个月都在出差中,那些天他给自己安排了无法想象的工作量,待出差归来,公司又同样积压了太多公事要处理,昨晚一直加班至凌晨两点,回来后头便开始隐隐作痛,原以为只是太过劳累,靠在沙发上,头却闷痛得再也无力起来。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点止痛药。”温暖迅速作出反应,跑回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药瓶,喂他吃下止痛药,又拿来毛巾替他擦去脸上的汗,再费力将他扶上沙发。他蜷缩在沙发上,依然用力抱着头,痛得眉头紧皱,断断续续低声呻吟着,像个无助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小孩。 温暖又去房间找来一盒清凉油,抠出来涂到他两侧太阳穴的位置,并打回旋轻轻按摩着,渐渐地,他紧皱的眉一点一点舒展开来。 “经常头痛吗?”温暖轻声问,蹲在沙发边时间一长,脚开始麻痹了,她舒了舒腿,手上动作依然未停。 “不是。”顾夜深双眸半睁半闭,声音暗哑,顿了一下才续语,“最近两个月才开始,平时也有轻微的胀痛,没怎么注意,这次痛得特别厉害。” “头痛突然发作,最好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嗯。” “还疼得厉害吗?” “……好多了。”顾夜深略微迟疑,“你才回来?”昨晚去哪了…… “嗯,在工厂那边打版制成衣。” “……”顾夜深沉默了几秒,未对她参赛的事有任何言辞,只说,“你去休息吧,我再躺一会就好。谢谢了。” “不客气。”温暖再轻轻揉几下才收手,想了想又语带笑意轻松添一句,“只是相互关照。”是啊,他和她,只是邻里之间的相互关照,而已,就像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头痛而无动于衷一样,他平时待她的那些关照也不过举手之劳。 嗯,一定是这样。 所以她略微眯了一个多小时再起来准备早点时,也“举手之劳”顺便给顾夜深留了一份。他已睡回房间,她便在离开前学着他上次一样,往浴室的壁镜上贴一张字条,上书:顾夜深,厨房里温了皮蛋瘦肉粥,起来后吃一点。PS:如果头还痛,客厅茶几上有止痛药和清凉油。温暖。 到公司一进设计部,便见白珊妮一副恼火却隐忍的样子,旁边站着甄甜甜和其它几位同事,甄甜甜在安慰她:“珊妮别急,还有两天时间,重新来,赶得及的。”其它同事亦如此相劝,白珊妮无可奈何点点头。 旁人散去,甄甜甜看到温暖,接收到她询问的目光,立即附到她耳边小声说:“珊妮昨晚从工厂回来,路上遇到一个飞车贼,放在包包里的设计图跟制好的成衣都被抢走了。” 天外飞来横祸!甄甜甜继续在她耳边说:“珊妮在深康做了三年设计助理,每一届资格赛都有参加,却每一次不是第四名就是第五名,这次下足了功夫,却这样倒了霉。”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温暖感叹,瞥见谢榛生又像幽灵一样飘在门口,赶紧捅了捅她,甄甜甜朝她扮个鬼脸,若无其事走开。 白珊妮还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温暖动了动嘴,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难过的时候,除了自我调适,旁人的安慰是无力的,何况,还有时间挽救。 这次资格赛,要求每个人准备PPT对自己的作品进行现场展示解说,时限三十分钟,为了配合那个童话,温暖花了不少时间,力求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近乎苛刻,她大胆地弃PPT启用Flash。至下午四点,Flash基本完成,只消再添上若干成衣图片,就堪称完美了,在这方面,她一向对自己有信心。因为一夜未眠,她一整天都困倦之极,为避免出差错,又忍不住再从头至尾一帧一帧浏览一遍。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张完整的情侣装视觉图,她伸手揉了揉疲倦干涩的眼,还好,没有任何问题!忽然感觉旁边有人,抬头,甄甜甜正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图片,她不着痕迹略动鼠标关掉图片,悄悄抚了抚心口,“甜甜你真像幽灵一样,走路都没声音……” 甄甜甜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哧地一笑,“暖姐姐,是你做事太专心了吧,我喊了你好多声都不见你应,就过来看你到底在忙什么了。” “啊?我真没听到。”温暖一脸歉意,手上却飞速退出所有编辑器,关上电脑,“你喊我做什么?” “哦,你有多余的U盘吗?我的中午浸到水了,要拷个东西。” ?(: ) 第 6 部分阅读 “哦,你有多余的U盘吗?我的中午浸到水了,要拷个东西。[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多余的没有,但我的暂时不用,先借你吧。”温暖拿出给她,“我还要去工厂那边,提前一小时下班,先走了啊。” “嗯,好,再见。”甄甜甜笑得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啊收藏! 被整 温暖去工厂那边花了两个小时做好男款T恤和女款围巾,上面的印花图案她很是满意,色度比配跟想象中相差无几,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她又在打了灯光效果的暗室里拍了若干张实物照,越看越满意。 终于将一切弄好,温暖提了包装好的成衣出了工厂,拿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房间钥匙落在办公室,她便坐计程车返回公司。 设计部的灯还亮着,她进去便看到白珊妮坐在电脑前认真操作,“咦,珊妮还没走?” 白珊妮抬头,眸光掠过她提在手里的袋子,疲倦而淡淡地笑着,“天外飞来横祸啊,储存PPT的U盘也一并被抢走了,我又没备份,现在重新做呢,你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 “家里的钥匙落在这里了。”温暖将包装好的成衣随手放在办公桌旁边的柜子,从抽屉里拿出钥匙上了锁,然后跟珊妮简短道别离开。 第二天,温暖又花了一上午时间将实物照弄进电脑,完善Flash内容,下午所有参赛者都将PPT或Flash内容拷贝到总经理秘书桑落微的笔记本电脑里,由她负责保管。温暖相信,给她一个机会,她便能大放异彩。 资格赛评选如期到来,因为要上台对自己的作品进行阐述解说,温暖特意比平时早起,画了稍微浓一些的妆容,还拿简易电烫卷弄了头发,甚至在服装上,也选了比平时高档熟女一些的,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都不约而同对她多看了两眼。 评选地点在集团的T台展示厅,深康集团一向对设计人才的筛选很重视,除了在各省市巡视销售状况的市场部经理顾康康未能及时回来,总经理及以下各部门首脑皆悉数到位,董事长顾敖亦亲临现场。 资格赛评委包括总经理顾夜深、设计部总监戴娆、首席设计南风琳、设计部一分部主管谢榛生、二分部主设计Kimi,三分部主设计张夏真,除以上专业评委,还在枫大请了男女各五位年轻学生当大众评委,主持则交给了总经理秘书桑落微。 因为参与人数较多,资格赛评选准备了两天时间,温暖被安排在第一天下午。 她坐在观众席看其他参赛者展示解说作品,上午短短的时间里,引发了两个不大也不小的□,分别是纪鄞薰和楚珩,都是公司新进才两个月的设计助理。 楚珩的主题是“冬季恋歌”,大气时尚,卓尔不凡,有大将之风;纪鄞薰则胜在细节上,且作品极具设计感,令人望之耳目一新,心生雀跃。 他们解说完毕后,评委们都讨论了一会,就连南风琳都频频点头,一时之间,第一名将在此两人中产生的议论已传散开来。 简单地吃过午饭,评选继续进行,温暖是下午第一个上场。她拿着装了成衣的黑色袋子走上台,朝评委席和观众席微微鞠躬致意,直起腰时,与顾夜深的目光有过短暂交汇,她怔了怔,便读出他无声的鼓励,她微微一笑,余光里看见了南风琳的期待,甚至Kimi,他似乎在朝她眨眼。 她淡定从容地微笑着开口:“我的作品和一个童话故事有关,这个故事适合八十岁的老人,也适合八岁的小孩。”走到放置笔记本电脑的台子前:“我只截取其中一个片断,关于,爱情。”她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敲,多媒体大型屏幕上的图片开始播放。 以黑色为布景的画面上,无数颗星星一闪一闪的甚是耀眼,这是一张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图,如此奇特而新颖的画面让在场的所有人皆忍不住被吸引,原本有些嘈杂的展示厅顿时安静下来。 屏幕上画面渐变,像是电影的慢镜头由远而近,亮晶晶的星星慢慢地、慢慢地渐变成悬浮在宇宙中或大或小的星球,都在按照自己的轨迹运行,渐渐的,镜头越闪越快,像是一束光穿破黑暗,世界倏然一片亮堂,画面定格于一颗编号为B…612的小星球上。 在画面一帧一帧播放的同时,温暖圆润妥帖地叙说:“……在这颗编号为B…612的小星球上,住着一位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小王子,他有一点忧郁,有一些孤单,喜欢一遍又一遍看落日,后来,他的星球落下一粒玫瑰花的种子,他给她浇水,捉毛毛虫,挡风……” 顾夜深坐在评委席正中间的位置,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之人的一举一动,她的落落大方,她的轻颦浅笑,让他的心无端生出一种感慨:七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没有负担的笑颜。她今日的衣着妆容,亦是从未有过的赏心悦目。 真是,恍若隔世。 简短地复述了那个童话故事关于“爱”的片断后,温暖开始总结:“在浩瀚的宇宙中,小王子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玫瑰花,当他在夜间仰望星空,就会感到甜蜜愉悦,因为,那是属于他独一无二的玫瑰;而对于玫瑰来说,小王子也是她的整个世界和唯一。” 她微笑着,眼睛明亮大方,灯光静静地打在她白皙的脸庞,分外娇艳动人,“你是我唯一的王子,我是你独一无二的玫瑰,当我们在茫茫人海寻寻觅觅,终于遇见那个对的人,就会想要独占、向旁人宣告对他的所有权。大声聒噪打广告自是不可取,而服装是另一种隐形广告,可于无形处深入人心,所以,我的设计作品主题是……” 她眸光流转生辉,施施然望向多媒体屏幕,等待“情侣装”三个大字出现。然而,她在望过去的一瞬间呆住,脸色变得惨白,只见屏幕上滑出一只粉嘟嘟的可爱小猪,因电脑的音效正开着,童稚好玩的歌声同时传出:“麦兜兜兜兜麦兜兜……” 台下所有人显然都怔住了,几秒钟后,有人哄堂大笑,一片哗然,反应迟钝一些的还以为这也是 Flash中的一部份,在旁人的点拨下,夸张地笑了起来。 温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惊和慌张,慌忙抓起鼠标关掉这突然弹出来的小插件,然而,鼠标才一按下,更多的麦兜小粉猪刷刷地窜满了整个屏幕,麦兜的歌声亦随着此起彼伏。 顾夜深嚯地站起来,对着愣在一旁的桑落微:“桑秘书,检查电脑。” 桑落微立刻快步上前检查,温暖站在一旁浑身冒冷汗,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她。 “总经理,电脑没有任何问题,这个Flash在温暖的播放文件夹里。”桑落微迅速检查完毕并将那些弹出的Flash清理后报告。 下面有人开始议论纷纷:“天哪,她这是在开玩笑吗?耍宝也不带这样的啊!” “不懂设计就不要来参加,浪费时间!” “她以为这里是幼儿园呢,讲了童话又看动画!” 坐在观众席的甄甜甜忽然站起来大声说:“是不是弄错了?我看过暖姐姐的Flash,肯定没有这个动画的!暖姐姐,你的U盘带了么?” 温暖感激地看她一眼,却只能摇头,鼻子一阵发酸,眼前已水雾朦胧,看不真切。 顾夜深不知何时已上台亲自检查电脑,他的计算机程度并不差,却也看不出所以然,重新打开文件,Flash播放到麦兜猪便嘎然而止,他拧眉微沉吟后,望向呆立的温暖果断开口:“温暖,直接解说作品!” 温暖眼眶微湿,瞥见顾夜深转身走开时鼓励的眼神,心神稍定,迅速稳住情绪,拆开装了成衣的黑色袋子,然而,打开包装拿出成衣后,她再次呆住,这哪是她亲手制作的衣服,完全是几件破落的地摊货,红花柳绿的俗艳至极,还是大妈级的。 她终于意识到,她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人整了!可是,她都不知道平时并无锋芒的自己究竟得罪了谁又妨碍过谁。同时,她也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上台前仔细检查一遍!看来是自信过了头,再无力顾及台下那许多目光,她紧咬唇,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慢慢往后台走去。 台下一片哗然,哄笑和嘲讽渐起渐落,温暖拿出衣服时,刚坐下的顾夜深亦看傻了眼,望着她颤抖的背影消失在后台门口,他才反应过来,对着桑落微沉声吩咐:“桑秘书,下一个。” 桑落微立刻圆场,报下一名参赛者。 顾夜深四指微曲,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了莫约十分钟,他低声对坐在右手边的南风琳说:“我出去一下,如果打分的时候没回来,你替我举计分牌。” 南风琳狐疑地望着他悄然离席,动了动嘴,终究没说什么。[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作者有话要说:嗯,都猜到甜甜会使坏,这是对的。但是她不是因为要偷暖暖的作品哦,唉,你们看文都不仔细啊,我前面有提过,甄甜甜是有设计师职称的,而设计师资格赛,拥有设计师职称的是不需要再参加滴。 嘿嘿…… 原因啊原因,同志们来个大竞猜好了。 逆转 顾夜深是在深康集团顶楼的天台找到温暖的,她站在天台边缘,任午后火热的阳光炙烤,他走过去,她表情麻木,却并没有哭过的痕迹。 感觉到有人靠近,温暖只是淡淡地转了一下头,见是顾夜深,她又慢慢地转了回去。 “Flash有存档备份吗?”顾夜深问。 温暖迟钝地点头,“办公室个人电脑里还存着。”可是,成衣没有了,怎么样都无济于事。她失败了。 “温暖,不到最后一秒都别灰心,还有时间。”顾夜深看着她,“明天下午才出最后结果,Flash还在,成衣重新做。” 温暖愣了一愣,灰暗的眸子渐渐亮起,如晶莹的雪光白亮:“好,我马上去工厂。”她说完便走,一定还来得及的。 顾夜深从后面拉住她,“不急,我安排司机送你过去。” “嗯,谢谢你。”温暖真心感激,顿了一下,她又补充,“谢谢顾总经理。”在深康,除了普通职员间有少数不拘泥的相互唤名字或姓氏前加个“小”的,一般称呼都是姓氏加职务,在领导层更是如此,也就是说,即便对方是你的儿子,只要他职务比你高,也须称一声“X经理”、“X总”,这样做据说是为了工作时不带上任何私人感情。 当然,温暖的胆子也没大到在公司里直接唤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全名,虽然,旁边的确没人,但还是要小心些好。 顾夜深对她的称呼不以为意,当然这样也好,不会因为他而在公司里给她带来麻烦和困扰。 电梯下到展示厅所在楼层,温暖却站着不动,顾夜深显然也懂她的意图,未说什么便自如地迈开长腿跨出电梯,径直进了展示厅,回评委席,正好赶上给参赛者打分。 温暖待电梯上下了两个来回才出来,她要回后台拿手提包,里面装了设计图纸。她是从展示厅的过道往后台去的,T台上,白珊妮正得体地微笑着详尽解说主题为“中性化”的设计作品,温暖远远望去,能看见那是一款深灰白色休闲外套,尚能看出是中性化偏女性,大约是某电视台选秀冠军中性化妆扮的余热未散,这种服装时下依然流行,且年轻人有狂热追求趋势。 然而,眼熟。那件休闲外套太过眼熟,温暖忍不住停下来,直直地望过去,当白珊妮又拿出一件同色系的中性化偏男性的休闲外套时,她被惊骇得瞪大了眼。 那不正是自己亲手制作的情侣装的外套吗? 她设计的那一套情侣装男款和女款的外套和长裤皆为深灰白色,款式经过精心设计,有略微参考那日拍摄的众多情侣的流行风格,确是略偏中性化,男款外套左手袖口处匍匐着一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忧郁小人儿,他伸出的小手恰好抓至袖口边缘,与此相呼应的,是女款长裤大腿之上的一朵盛放的玫瑰,将两款摆在一起,小人儿的手正好可抓到那朵玫瑰。 这些灵感,皆来自于那颗编号为B…612的星球上虚构发生的故事。 当然,这还只是形式上的情侣装,真正的内涵和意义在搭配在里面的围巾及打底衣上,男款是橘色针织长围巾,打底衣是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T恤,上面印染了一幅那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忧郁小人儿站在无垠沙漠里仰望浩瀚星空的画,颜色自下而上由深至浅、由繁到简;女款则是一件橘色V领毛线衣,布艺围巾的颜色与男款T恤上印染的颜色相近,重点与细节亦在围巾上,上面是一张星空图,由远而近,最后放大在一颗被称为B…612的小星球上,小星球上有三座火山,两座活的,一座死的,还有一朵迎风摇曳的带刺儿玫瑰。 你是我唯一的小王子,我是你独一无二的玫瑰,这便是“世界上唯一的你”。此前在台上她没有说完的,她的设计主题是:情侣装——世界上唯一的你。心里想说的是:献给亲爱的童耀。 不可能忘记的,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曾是童耀的最爱,他将他喜爱的,送予她分享,从此,她知道了小王子和玫瑰花的故事,并且将它们铭记在心。童耀是她的小王子,而她,就是那朵表里不一的玫瑰花,而最后,小王子终于离开。 这套为她和童耀制作的情侣装,在白珊妮手里就这么突兀地变得不完整,并且将他们的性质都改变。她只是没想到,那个让她如小丑一般站在台上的人,竟然是白珊妮。 是了,白珊妮遭遇飞车贼,制作好的成衣和PPT都被当财物抢走,她定是来不及重新做,才不得不出如此下策。记起那晚返回公司拿钥匙撞见她还在加班,心中已然明了,想必那天晚上她就已经偷梁换柱。 现在要怪,就怪自己太不小心。只是,她在设计部从未露过锋芒,就连当初应聘进来时的职务都是“设计部助理”而非“设计助理”,除了南风琳,旁人都以为她是不懂设计的,既是这样,一向笃定她不懂设计的白珊妮又为何会用她的作品?而且,她放成衣的柜子一直都是上了锁的,她也直到今天早上才打开,衣服是怎么被偷换掉的,直让人匪夷所思。 她像一座雕塑站在过道里,闭眼,机会已经没有了,就算她现在手里拿了制作好的成衣,也已无力回天,只会落个抄袭的罪名。 白珊妮在台上有条不紊地讲述作品的设计内涵及市场潜力、定位人群,她知道,她掀起了一个□,这一回,再也不会在让她恼火的第三名之外! 忽然,评委席上的Kimi凑近话筒,沉声开口:“白珊妮助理请暂停!” 台上的声音嘎然而止,台下所有目光齐齐聚向评委席,皆不明所以。 Kimi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上台:“白助理,我有一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白珊妮被他突如其来的打断,心里很是不爽,但人家坐在评委席上,掌握了她六分之一的生杀大权,她忍着心里的不满,得体地微笑着:“Kimi设计请问。” “这两件作品是你设计的吗?”Kimi语调淡淡的,仿佛在问“你吃饭了吗”一样随意,眸里却是柔和中泛着森冷的光。 白珊妮眼神微乱,继而镇定自若:“当然。” “真的是你设计的吗?”Kimi盯紧台上的人,眼睛微微一沉,泛着冰冷的寒光,一惯嘻皮的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当……当然!”白珊妮明显底气不足了。 “确定是你设计的吗?”Kimi的声音已经冷得如西伯利亚过境冷风,他虽然没有看过这两件外套,却是看过它们的设计图呢! “Kimi设计,你……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白珊妮已经开始慌张,他是知道什么了吗?可是怎么会有人知道呢,一般而言,为了保密,除了设计者本人,其它任何人都要到今时今日的评选才能看到成品,就算这两件外套不是她亲手设计,温暖又已经被踢出局…… 温暖!她猛然将目光移至展厅的过道处,温暖正冷冷地望着她,接收到她的目光,又朝她微微一笑,心中一颤,那笑,是多么地冰冷寒凉。 “我在问你,这两件外套,是你亲手设计制作的吗?”她的不知悔悟,Kimi猛然伸手拍桌子,人亦借力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地吼着,如果一开始她就承认,深康也许还能给她一次机会。 白珊妮脸色一片惨白,身子几乎摇摇欲坠。利用不正当手段,果然是要遭到报应的呵! 是,她拿了温暖制好的成衣,选用了其中两件外套。本来,倒霉遭遇飞车贼的她是没有想过要出如此下下策的,还是前天下班后,她蹲在厕所间小解,听见外面有人交谈,言语中提及了她的名。 “……这次资格赛白珊妮肯定又没戏进前三了,她真的是好倒霉,我想帮她却又不能坏规矩。” “甄设计你怎么知道她不能进前三呢?白助理能力其实不弱的。” “因为据我所了解,这次前三名最有可能的是今年新招进来的三位设计助理。” “咦,那不对了,纪鄞薰和楚珩能混到南风首席身边去,自是不弱,可那个小温,她也就是一普通助理而已,会不会设计都难说呢!” “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温暖其实是枫大服装学院02年届毕业的最优秀学生,曾获得枫大第三十二届服装设计大赛金奖,其它小赛事只要她参加,她拿银奖就绝对不会再有人拿金奖!你信不信,这次她定会一鸣惊人!” “……” 说虽说得让人不可置信,她却放在了心里,假如温暖真的那般厉害,她要进前三还真没希望了。 她一边苦恼着,一边回办公室加班,重做PPT,至晚上八九点,恰见温暖提了一个袋子返回拿钥匙,她离开后,她隐隐动了心。 因为后面那一张办公桌原本是她坐的,后来有人辞职,她便搬到前面,柜子的钥匙却还留了一把,她便打开偷偷拿出来看,不言而喻,温暖的设计让她惊艳,果然独具匠心,有实力一鸣惊人!想到将连续四年徘徊在前三之外,邪恶的念头顿时悄然滋生…… 现在,她知道,她彻底完了。眼前已模糊一片,她含着泪步履如灌铅般沉重从后台离开。 站在过道里的温暖还在惊震中,便被再次推上台,已有人帮她将Flash文件从办公桌的电脑里拷贝过来,那一套情侣装亦被送回她手里。 台下的人亦惊诧不已,这变化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呃……其实我不懂服装设计,这写得扯七扯八的,可如何是好? 违规 因为Kimi当场发飙揭露白珊妮的不耻行为,温暖重新拿回属于她的三十分钟,她整理情绪重新开始。 她的这一套情侣装,浪漫时尚,设计精巧别致,尤其是内蕴很丰富,宣传语“世界上唯一的你”极具感染力,她赢得满堂喝彩和掌声。 评委席上的张夏真忽然发问:“温助理,你似乎特别强调服装的内蕴,是不是认为理念比载体更为重要?” 温暖略略沉吟后,微笑回答:“我认为在服装设计上,理念与载体并重,就像人的灵魂与身体,不可或缺,不可分割,一个人拥有矫好的外形,固然能给人好的第一印象,但是若没有内涵,就只能当作花瓶。而对于服装来说,一件没有赋予它某种意义的衣服,也不过是完成了遮羞覆体的本职工作,充其量比古猿人穿的树叶、兽皮高级舒适,而当它承载了某种内涵,它的工作内容也得到延伸,可使人在穿上它时,有某种特定的精神寄托。而且,载体是短暂的,灵魂和内蕴却是可以得到延续的。”尔后她轻快地笑起来,“当然了,载体也很重要,服装的款式太难看,用的布料太过粗糙,它的内蕴和意义被定位得再好,也会让人望而却步。” 台下早已鸦雀无声,温暖妙目流转,望向张夏真,她朝她竖起拇指,满眼赞赏。温暖微微一笑。 谢榛生饶有兴致地插一脚:“温助理能解释得通俗一些么?你灵魂肉体绕来绕去我听不太明白。”她平时并不惹眼,那日一句“花设计”便惹得Kimi跳脚,他记忆尤深,而今日她的表现,亦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温暖一怔,继而微微扬眉,笑意悬在嘴角:“我们都知道,牡丹象征富贵,荷花寓意高洁,满天星谓之幸福,如果没有这些象征意义,任何一种花草,也只单纯的是一种比较养眼的植物而已,他们之所以受人追棒,正是因为它身上被人们赋予了不同的内涵。当然,它们本身也很漂亮。再比如,玫瑰很俗气,但大多数女人在收到玫瑰花时还是会相当高兴,因为玫瑰象征爱情。”她望向谢榛生,决定幽他一默,“如果谢主管还不能理解,今晚可以试着给你的妻子或者女朋友送一束玫瑰,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台下传来欢笑,继而是哗哗的掌声,谢榛生曲起指敲击两下桌面,笑了,是个不错的建议。 顾夜深在计分牌上写下一个合理的分数后,凝视台上泰然自若、像是笼了一层萤光的温暖,深眸里藏着隐隐的笑意,大众评委正在举牌,给出的分数都相当高。 Kimi快意极了,如果不是他,这精彩的一幕就会被雪藏了吧!他大笔一挥,打了一个满分,想了想,又在旁边一横一竖减去一分,嗯,得给她留点进步的空间; 南风琳从头至尾都是惊艳的。 还记得当初招聘时,顾夜深拿了一张画有服装设计图的餐巾纸给她并吩咐:“你去旁听面试,留意这个人。”那张纸的一角,书有“温暖”二字。 她当时觉得奇怪,虽然餐巾纸上的设计图证明画它的主人很有潜力,但犯得着让她这个首席设计亲自去现场看么?许霹雳的毒眼足够把好关,好的绝不会错过,差的自当一个不留,是以她抗议不去。他却浓眉一挑,“南风首席,有些错过会造成你不可估量的损失!” 切!她不以为然,却在仔细端祥了那张餐巾纸后,有了点兴致,那上面的两个字可是顾大少爷的笔迹,她习惯了把问题想偏,于是不用留神就想到了男女关系上,顾少爷空窗多年,人神共愤,鸡犬不宁,为了天下太平,她很八卦地去旁听。 初时见到温暖,她知道这次是真把问题给想偏了,整个人虽然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可二十九岁高龄、离异,如果她没想偏,真不太敢恭维顾少爷的品味啊!于是决定先留意她的能力,但许霹雳忒狠,只问一句话面试就结束了,在她转身离开时,她发现了她身上那套经过改装的“Bianfoer”,顿时兴致大起,不管改的效果如何,很有创造力和敢于颠覆这两点不能抹煞,设计部正缺乏这种人才。 于是乎,跟许霹雳杠起来,于是乎,温暖被招了进来。果真还是她比许霹雳有眼光。 她潇洒地在计分牌上打个高分,斜眸睨一眼旁边的顾夜深,不由得愣住,呃,好深情的目光,难道她一直没有想偏吗?她恶劣地凑过去,低声问:“顾总经理,被迷住了?你当初怎么知道她是这般有才华的?” 顾夜深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淡淡地瞟南风琳一眼,“在上次去日本的飞机上,看到她掉在地上的设计图。你看过的。” “后面还有故事发生?”南风琳一脸八卦。 顾夜深没好气瞥她一眼,“联想力真强悍,不去写小说真对不起顾翊宸。” “关翊宸毛事?”南风琳一头雾水。 顾夜深不再理会她,桑落微在台上请评委亮分,而当所有评委将计分牌举起时,又引起一阵骚动,其中五位评委的分数都相当高,设计部总监戴娆的计分牌上赫然写了一个大大的“0”分。 台上的温暖惊诧不已,却还是上前几步:“戴总监,我能知道您给我的设计打0分的原因吗?”她的设计再怎么不待人见,也还不至于得0分吧!而这个戴娆,平时并无交流,只偶尔在电梯里遇见,她唤一声“戴总监”,她点头示意。仅此而已。 戴娆目光清冷,如利刃般扫射她:“我刚才收到一条短信,称有人看到某设计师在工厂的裁剪房亲自指导你,这严重违反了资格赛规则!” “戴总监,没有人给过我指导,作品都是我单独设计、单独裁制的!”温暖分辩,却猛然想到她制作成衣那晚Kimi曾到过她所在的裁剪房,心内有些忐忑不安了。 “温助理,你难道希望我指出那名设计师来与你当面对质吗?”戴娆满面怒容,声音严厉,如冰冷的利刃划过去。 “我……”温暖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人在工厂看到她和Kimi,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非但没有办法证明Kimi不曾给过她任何指导,到时候还会将Kimi一道拖下水,她站在台上,已不能开口说什么,只认命地吃了这个哑巴闷亏。 真是,多灾多难、波澜起伏的一天! 新生 Chapter (7)求婚 那一年他的出现和消失,就像昙花一现般,短暂得让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一个人的情,究竟能深到几许?温暖不知道。 就像,她依然爱着童耀,而韩哲,还在爱着她。 都几乎看不到终点。 ——温暖 资格赛的结果第二天下午就出来了,第一名空缺,第二名纪鄞薰和楚珩并列,第三名是二分部的一位设计助理。 温暖因为涉嫌有设计师指导,违反大赛规则,直接被PIA死出局。面对旁人嘲笑的目光,她郁闷极了,明明自己是有真本事的,却被当成南郭小姐。 Kimi在当天下班后就来找过她了,很诚恳地表达了他的歉意:“小温……温,我那天不是故意出现的,你若心里有怨气,就一掌拍死我吧!”他正儿八经地把头伸过去,如临大刑。 温暖果真伸手一巴掌拍过去,将他的人都推得一个趔趄:“花设计,你真的需要忏悔!” “喂,老女人,说了不准叫花……”Kimi怒火冲天,说到一半又停下来,板起脸咬着牙道,“不生气,我一点都不生气!从今天开始,小温……温,小温温你被允许独享此殊荣!” 温暖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再怨念Kimi,只能怪自己不小心,给他人可乘之机罢了。尤其,当听到从财务部传来的小道消息,称Kimi被罚了一个月俸禄,她还有些同情了。 白珊妮因被当众揭丑,已经主动辞职离开,温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上一次一起坐计程车去工厂,她抢着付钱,心里觉得怅然,白珊妮其实人并不坏,只是一时被蒙了心吧!人都已经走了,温暖决定不予计较。 几天后,温暖接到人事部助理苏宁的电话,让她去一趟。她放下电话后槑掉了,不会是,要被解雇吧! 她忐忑不安敲开人事部的门,助理苏宁笑脸相迎:“来了,许经理在里面等你。” 温暖诧异,呃,虽不是爱记仇,也不至于健忘到当初她进来时,苏助理给的是什么脸色。 “温助理请坐。”许蔚然坐在办公桌前,伸手比了比对面的椅子,目光凌利地望着她。 “谢谢。”温暖忐忑坐下,等待裁决,目光却不卑不亢与许蔚然对视。 许蔚然这一生雷厉风行惯了,做事风风火火,直话直说,从不拖泥带水,在下属或其它职员面前总是显得极严肃,五十几岁的她虽不致显老,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是个阅历丰富的人,尤其是她的眼神,凌利得少有人敢与她对视超过三秒。 温暖的坦然迎视,她略有赞赏,推过去一张制作精美的工作牌,“这是你的新工作证,调令明天一早会下来。” “啊?不是解雇!”温暖因为太过惊讶,不由脱口而出。 “解雇?”许蔚然柳眉一挑,继而明白,“你在资格赛中虽然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我们深康一向是重人才的,六大评委一致认为,如果没有一定的实力,纵使有最好的设计师指导,也不一定能一鸣惊人,所以最后研究决定,给你一次留下来的机会。再者,Kimi来替你求过情,他说没有指导过你,只是无法证明。我信他,你也就当是一次教训。” 温暖如释重负松一口气,“谢谢许经理!”她拿起工作证,却见职务一栏赫然标的是“总经理助理”,讶然,“许经理,这个职务我恐怕无法胜任!”要知道,在深康,总经理助理的职权相当于高级经理。 “是总经理的意思。”许蔚然正色道,“当初招设计助理的时候,总经理就有意在新进的三个助理中挑一个上去,现在纪鄞薰和楚珩都应该会得到设计师职称,所以选你。” 温暖更惊讶,是顾夜深的意思?而且,是在当初招设计助理时就有的意向…… 可是,她还是比较喜欢设计而不是跑腿打杂,即便目前在设计部,她还只是个跑腿打杂的。 许蔚然已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温暖只能识相离开,出人事部,便直接坐电梯去二十八楼总经理办公室。 敲门,总经理秘书桑落微的声音传出:“请进。” 温暖推门进去,桑落微从一堆文件里抬头,见是她立刻笑了,“温助理你来啦,喏,那边是你的办公桌。”她指了指室内另一张乳白色桌子,“你先坐,等我忙完这堆加急文件再说你的工作内容。” “啊?”温暖愣住,不是调令还没下来么?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桑落微一边忙一边解释:“总经理已经知会过我了。” “可我是来找总经理,要求他放我回设计部的。”温暖眨眨眼,“他在吗?” “哈啊?”桑落微转头看她,满眼惊讶,见她不像说笑,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门,“他在里面。” 温暖谢过后,敲门进去。顾夜深正在接电话,看她进来,示意她先坐,温暖仍站着,放眼打量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简单大方,但因以黑色为基调,略显沉闷,置茶水的地方有一盆绿意盎然的翠竹盆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将桑落微所坐的外间隔开。 几分钟后,顾夜深接完电话,没有开口,只是望着她,眸光深邃无底。 室内一瞬间寂静无声,温暖猛然回头,生生撞上他的目光,心内有一刹那的惊惶,然只一眨眼间,他眸里所蕴含的某种情愫又仿佛只是幻觉,她看到的惟有平静。 他依然不说话,温暖定了定神,上前两步从容开口:“顾总经理,许经理说调我上来当助理是您的意思,可我更喜欢设计,何况,总经理助理的工作,我无法胜任。” “我知道。”顾夜深很淡定地回答。 “哈啊?” “你是内部助理,只需要做譬如整理文件,过滤电话,接待客户等一些琐碎的事,其它决策上和对外与客户交涉的事有桑秘书。” “普通助理……你其实可以指定别人。” “非你不可。” “为什么?”温暖一惊,声音不觉大了分贝。 顾夜深随意往椅背靠过去,望向她,目光炯炯地渗着笑意:“我已经决定,下一季开发的新品牌,是来自你的创意:情侣装。主设计定你,但暂时不能公开,你留在这里,可安心设计。另外,新品牌的策划、公布后的宣传等相关事宜,也都由你先出策划书。” 温暖张了张嘴,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的。做总经理助理其实只是掩人耳目? “高兴傻掉了?”顾夜深语带笑意,“这样还要不要回设计部?” “不回,当然不回!”温暖雀跃,“谢谢你,顾夜……呃,顾总经理!” 顾夜深惬意地看着她,折腾吧,忙碌也好,受委屈也罢,只要能不再因思念一个人而在睡梦里痛哭到天明,怎样都好。 调令第二天一早准时下来,设计部的小姑娘们无不羡慕得眼红,总经理助理哎——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说不是呢。 “暖姐姐,恭喜恭喜啊!”甄甜甜跳过来,一脸看不出端倪的真诚。 “谢谢。”温暖微笑,整理了办公桌后,心情飞扬地离开设计部。 甄甜甜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不甘悄然浮于双瞳,只一恍惚间,又恢复那个“纯真无比”的甄甜甜。 自搬上二十八楼后,温暖虽不比以前轻松,却是清静得多了。 一大早过来,在半个小时内将各部门交上来需要审批的文件按轻重急缓整理出来放到总经理办公桌上,然后画设计图,写策划书,除了偶尔接电话,再无其他人打扰。 秘书桑落微接替原先辞职的萧助理的工作,自己原有的工作也仍要负责一大半,每天忙得少有坐下的机会,她要帮忙,桑秘书义正严辞:“温暖,原谅我是拜金女,小财迷,干一份半工作,总经理给了两份薪水。你来掺合,不是抢人饭碗,谋人钱财嘛!” 她最后一句俏皮的语气,温暖莞尔,多次被拒后,也终于不再坚持。桑落微大约比她小个两三岁,性情大方可亲,一得闲便与她扯谈。 她诉苦:“你要是没上来,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你上来,我的嘴巴终于不至于生锈了!” 她开心:“嘿嘿,我昨天买彩票中了两百块,一会儿总经理不在,我们偷偷溜出去喝下午茶。” 她愁眉苦脸:“昨晚蹦迪回来失眠……” 她信誓旦旦:“我要跟总经理申请谈恋爱的时间,重点是,不扣薪水不扣奖金!” 她斗志昂扬:“我要奋斗啊奋斗,三十岁之前一定要拿下房子啊车子啊我的命啊!” 活色生香。 温暖觉得,桑落微虽然忙碌,日子却过得活色生香,不像她,平平静静无波无澜,像一潭死水。 她不禁有些羡慕起来。 下班时间一到,桑落微拎起小包和温暖打了声招呼便往门外溜,刚拉开门,总经理大人正从外面进来,她迅速转身溜回座位,老大没下班,跟班怎能先溜号!好险好险! 温暖在一旁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换来桑落微一记大白眼。 顾夜深进来听到笑声,扬眉,眸光掠过温暖,微微一笑,“桑秘书,下班时间已经到了。” “总经理今天不加班?”桑落微尽量一本正经地严肃,可是,总经理居然在笑…… 顾夜深摇头,“不加。” (: ) 第 7 部分阅读 “总经理今天不加班?”桑落微尽量一本正经地严肃,可是,总经理居然在笑…… 顾夜深摇头,“不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进里间办公室拿了车钥匙离开后,桑落微反而不急着走了,神秘兮兮地对着温暖:“哎,有没有发现,总经理最近如沐春风啊。” “嗯?”如沐春风?只是没那么严肃而已吧! “前段时间他那叫一个恐怖啊,拼命出差加班,我跟着他飞来飞去晕头转向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一天去青岛,他大半夜的在海边大声嘶吼,可能是太累了发泄吧。可他现在已经连续十五天没有加班,破纪录了哎!” “呃……”温暖小心翼翼看一眼关紧的门,压低声音,“总经理以前是工作狂么?” “嗯!”桑落微郑重点头,“绝对是工作狂中的工作狂!想当年,他从基层做起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副手,动不动就加班,我昏天暗地痛哭流涕啊!后来多了萧助理,我被解放了一阵子,可他两年前从市场部经理升职到总经理后又变本加厉,我就又被虐待了。” “你跟了他很久?”桑落微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模样,温暖忍不住发笑。 桑落微掰手指,压着声音:“六年半。我跟他的时候刚大专毕业,什么都不懂,他很会带人,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其实人挺好,工作之外很体恤下属,特别是薪水方面,真的很有爱!” 温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别有深意。她坦然迎视:“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刚跟他的时候,对他倾过心,但那时候他是有妇之夫,而且很爱他妻子,我就没敢痴心妄想,后来就慢慢淡了,就算他离婚了我也没想法,不然你以为我能做他跟班这么久?” 温暖莞尔,左眼皮突然猛跳,呃,她怎么有兴致跟人八卦了?而且八卦的对象还是……顾夜深?总经理? 作者有话要说:顶上的标题,不一定对得上文,可能后面会改…… 前夫 顾康康马不停蹄巡视了全国各省市的销售状况后,回来便打电话约温暖去潇湘阁吃午餐。 一个多月没见,温暖也着实想她想念得紧,中午下班时间一到便去了。 “咦,暖暖你精神了,胖了,气色也好多了!”顾康康一见她便惊呼,“是谁把你照顾得这么好的?”她满眼别有深意。 “有吗?”温暖在她对面坐下,见康康猛点头,由衷地微笑,“康康,还得谢谢你建议我找工作,使得日子不再空虚空洞,虽然朝九晚五的像机械一样,但是有规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每天早晨都可以神清气爽出门。 “傻瓜!”顾康康笑,“因为康康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暖暖会幸福!”那样,她的愧疚才会减至最少。 “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已经很幸福了。”温暖感激地看着她,忽然眸光一转,“康康,每次都是你说要我幸福,可是你自己的幸福呢?我们认识七年了,好像都没见你谈过恋爱!”温暖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从来不曾关心过康康! “咳——”顾康康因她突然提到自己,正喝饮料不幸被呛,“你幸福了我就会幸福。”她说得意味深长。 “这什么怪逻辑?”温暖听不懂。 “嘿嘿,呵呵。我保证,只要你找到幸福了,我的另一半会从天而降,你一日不幸福,我的良人一日不会出现!”顾康康煞有介事,“先别说这个了,我回来就听说你被调到总经理办公室当助理了?” “嗯,只是内部助理而已。”温暖犹豫了一下,没说新品牌的事,既然尚未公布,她也暂时保密吧! “太棒了太棒了!”顾康康抚掌,“你我的幸福都指日可待!” 温暖满脸黑线,这又是什么逻辑? 顾康康笑得满眼诡异,顾大少爷一定要加油! 温暖的手机铃音在这时响起,她拿出来接听:“你好,我是温暖。” “温暖,是我,唐子旷。”电话那边的声音极其疲倦沙哑,仿佛几天几夜未曾休息。 “唐子旷?”温暖一怔,顿了手中的筷子。 自签了离婚协议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甚至一通电话都不曾打,倒是与在进行世界游的唐母通过多次电话,仍然叫唐母“妈”,与唐子旷有关的话题亦避重就轻,不露丝毫破绽,与自己的爸妈通电话时亦只字不提。现在他突然打电话过来,她迟疑了一下,才继续问,“有事吗?” “妈打电话到家里,一定要你听电话,我说你回娘家了,她明天从芬兰回来,要我们一起去机场接她。”唐子旷声音微弱,有些小心翼翼,更多的是累,心累。 “她几点到?”温暖没有多少迟疑,以前也经常去接机,现在他们离婚的事尚未公布,若不去就会引起怀疑,其实并不想再与唐子旷有什么瓜葛,只是就这样离了婚,她自己的爸妈不知道会怎么伤心然后又要操心。而且,她对那个没有架子的婆婆,有些想念。 “上午九点,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明天开车过来接你。” “不用了,明天在机场外碰头吧。” “……”唐子旷沉默了几秒才说,“好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 她挂了电话后,顾康康怒气冲冲:“是唐子旷那个没良心的?他怎么还有脸打电话给你!” “……”温暖略为歉意地看着顾康康,“我跟他离婚,但是还没有公布,所以……” “暖暖!”顾康康要抓狂,“你跟他要断就断个彻底!离了还这样牵牵扯扯的算什么事儿!” “康康,唐子旷她妈妈得了癌症,不能这样突然去刺激她!而我爸爸妈妈那边,他们都老了,再让他们为我的事操碎心,我又于心何忍?” “暖暖,你就是太重感情。” 温暖只是笑笑。 第二天,温暖坐计程车去机场,到达的时候,已快九点,唐子旷早等在机场外,他靠在车旁,看见她并没有立刻迎上前,夹了香烟的手却微顿在嘴边,眼神透过缭绕的烟雾锁定她,眸子里的情绪飘飘乎乎、幽幽远远地看不真切。 “唐子旷。”温暖唤他,他穿着极有设计感的白色衬衫和长裤,头发经过细致的打理,下巴处有一小线红色印子,应当刮过胡子,本应神清气爽,他脸上却只有累和疲倦,像狐狸一样细长的眼里也没有多少神采,只一味地沉郁。以前他工作累到很疲倦回家,她总会上前问一句“很累吗”,而现在,这已不是她份内之事。 唐子旷迟钝地从上至下扫她一眼,一袭蓝色雪纺高腰设计齐膝连衣裙,还是去年夏天恒丰二十周年庆携她出席时亲自挑选送予她的,两个多月未见,她胖了一点,气色亦要好很多,皮肤在早晨的阳光里白里透红,离了他,她并没有不好。 不知该欣慰还是……他最终只淡淡地开口:“走吧,妈应该要到了。” 机场出口,稍等片刻,广播里播报从洛杉机飞来的班机降落,温暖引颈张望从出口汹涌而出的人流,仔细搜寻唐母的身影。 “嗨,暖暖宝贝!这里!”人群中,穿色彩缤纷连衣长裙的女人大呼着朝她招手,宽大荷叶边遮阳帽下是一张看不出有多少岁月痕迹的脸,光鲜亮洁地充满活力。 温暖满脸黑线地迎上去,她是二十八九的大龄妇女,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叫她暖暖宝贝,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叫某小萝莉。唐母早已扑过来抱她一个满怀,她讷了一下,才低低地唤了声“妈”。 唐母忽然放开她,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她,然后再扫过跟上来的唐子旷,露出满意的笑:“不错不错,太子很憔悴,太子妃气色很好,说明太子照顾好了太子妃,本宫放心了!” 唐子旷眼神微闪,极不自然拉过扔在一旁的行李箱,默默不语。 温暖亦讪讪的笑着,在唐宅,唐家之主唐冀是万岁爷,唐子旷是太子,她美名其曰成了太子妃,而现在,她不是了,却又不能一下子说出来惹唐母伤心。 她是一开始就喜欢这个婆婆的,完全没有架子,待人和气,开朗、风趣,是很好玩的一个人。姓洛,单名妃,常自称本宫,自从知道患了癌症后,就喜欢到处旅游,声称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全球,每一次回来都要她接机,然后马不停蹄拖她出去喝茶逛街,亲热得把她当女儿。 而这一次,洛妃没有像以往一样滞留在外面,而是直接指挥唐子旷将车开回唐宅,然后拉着温暖絮絮叨叨讲述旅游时见过的各地风情及遇到的趣事。 温暖微笑地听着,适时回应,像以往回唐宅时一样。 诡异 到了唐宅,因为是星期六,唐冀也在,他向来是挺严肃的一个人,见了温暖虽然也甚欢愉,却还是板着脸:“这次怎么隔这么久!” 唐子旷闷头无语,温暖赶紧回答:“爸,是我在外面找了份工作,刚起步,忙了点儿。[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以前至少要每两个星期回唐宅一趟的,和唐子旷离婚,当初只说暂时不公开,却将这个惯例给忘了。 唐冀脸色缓和下来,“嗯,出去工作也好,但是注意别累着。” “工作?”洛妃非常不满了,“暖暖宝贝,是不是太子虐待你了?在唐家职责明确,万岁爷跟太子负责赚钱,你和本宫负责花钱,怎么也轮不到你跑去累死累活的!” “妈,子旷没有虐待我。”温暖瞅了极不自在好像心虚的唐子旷一眼,“是我闷在家里太无聊了,再说工作也不累。” 洛妃满眼狐疑,见她一脸笃定,又不得不信,“在哪家公司?让万岁爷去打声招呼,你性子太好,被人欺负了我可不依!” “妈,我不想被特殊照顾,那样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那去万岁爷的公司也好啊,干嘛非要跑出去给别人卖命!”洛妃不死心。 “那就更会被特殊照顾了,我要做得差,会很丢爸爸和子旷脸面的。” 洛妃妥协了,却仍不满地嘟嚷着:“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呢,你这工作了,还有精力吗?”她瞅着温暖平坦的腹部,毛手摸过去,“这都结婚两年了,怎么没有一点音讯呢!” “呃……”温暖后退一步,满脸爆红,实在不敢说,她和唐子旷压根儿没打算在短时间内要孩子,每一次都是做好措施的。 “妈,暖暖不是生孩子的机器!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暖暖身体一向不太好!”唐子旷忽然从后侧揽温暖到怀里,“我们,来日方长,你急什么!” 这个怀抱其实还算是熟悉的,可温暖觉得不自在,都已经离婚了,她这样不是被吃豆腐了吗?而唐子旷那一句“来日方长”令她讶异,尔后了悟,演戏的台词编得真好!可是在洛妃和唐冀面前,又不能莽撞地挣开。 好在唐子旷只是将她与洛妃拉开距离便松了放在她腰上的手,却依然护在身后,她尴尬地笑着:“是……是啊,子旷说得对,顺、顺其自然。” 见儿子如此护着儿媳,洛妃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午饭后,温暖提出要走,洛妃不肯,唐冀不点头,唐子旷,亦不同意,她只得硬着头皮留下来,最后,不得不留宿。 以前,每一次留宿唐宅,洛妃在睡觉前都会当着大家的面对唐冀说:“万岁爷,本宫今晚不侍寝,您获得恩准去花街柳巷。”然后又对唐子旷说,“太子,太子妃今晚也不侍寝,但是,你不被允许在外面寻花问柳,否则,本宫杀无赦!”最后才拉了她的手,“暖暖宝贝,今晚本宫招你侍寝,走,咱娘儿俩说悄悄话去。” 那个时候,一向严肃的唐冀常常哭笑不得,唐子旷则郁闷地翻白眼却习以为常,她则满脸黑线又觉得好笑,但并不妨碍她喜欢洛妃,都说婆媳关系难相处,她却甘之如饴,所以唐子旷当初说离婚时,她觉得难过的其中一部份原因便是洛妃将再也不是她婆婆,好可惜。 而这一次,洛妃却什么也不说了,只吩咐唐子旷:“旷儿,早点儿带暖暖上楼休息。”语气前所未有的正经严肃。 温暖石化了,这下咋整? 唐子旷已站起来,看着她,“走吧。” 温暖只得硬着头皮起身,和唐冀、洛妃道晚安后上楼。 卧房还是以前他们回来时住的那间,只不过那时她大多数与洛妃睡一起,现在尴尬了,她望向唐子旷,“呃……” “我睡书房。”唐子旷别开视线,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暗哑苦涩,他径自走向与卧房相连的书房,背影颓丧无力。 温暖松一口气,唐子旷其实一直都是善解人意的。她从柜子里拿睡衣去浴室换,她的睡衣都是极保守的,保留一丝少女气息,出来后手机正嗡嗡地响着。 来电显示“顾夜深”,她按下接听键。 “温暖,还在外面?”顾夜深的声音在电话里总是显得低醇有磁性。 “嗯,对。总经理有事?”温暖直觉认为顾夜深有公事找她。 “……”电话那边有数秒的沉默,“总经理不会这么晚了给下属打电话。” “哦,那……” “你不常晚归,我问一声。” “噢!对了,你今晚不用给我留灯,我现在在……在朋友家,明天才会回来。”以前她滞留在公司或一个人在外面闲逛至天完全黑才回,顾夜深总会在客厅里留一盏灯,方便她进屋时不至摸黑。 “……”电话那边沉默。 “……”温暖等下话,亦无声。 气氛莫名变得诡异。 温暖疑惑,正要挂电话,顾夜深轻轻唤她:“温暖。” “嗯?” “以后,如果晚上不回来,给我打个电话或发个信息,好吗?”顾夜深的声音格外低醇温柔,“我会担心。” 第二天,温暖吃过早餐便要离开唐宅,洛妃不放行,正不知拿何说辞搪塞,许久不见的韩哲打电话来,告诉她韩妈妈回了枫城,想看看她。她遂以公司领导临时有事找她为由,在唐子旷善意圆谎下,终于得以离开唐宅。 坐在唐子旷的车上,她扭头望着车窗外匀速倒退的城市布景,心有怅然。 以前回唐宅,是定要住一晚、到第二天晚饭后再走的,现在,她怕和唐子旷的不协调被洛妃发现蛛丝马迹,虽然,唐子旷扮演得很好,仿佛他们还是夫妻,未曾签过离婚协议,可是她,却做不到若无其事。 一路人两人都静默,温暖只在上车时说过一句“去海棠路”。以前两人会随意聊聊天,将路绕远兜兜风,看看城市夜景,气氛总是轻松的。 而现在,是诡异的沉默。 “温暖。”许久,唐子旷忽然唤她一声,语调颇凝重。 “嗯?”温暖转回头。 唐子旷略微迟疑,“你……最近过得还好吗?”他直视前方,并不看她。 “还好啊。”温暖尽量语气轻松,“找了份工作,还挺忙的。” “……怨我吗?” “啊?” “离婚,这么轻易就放弃你,你怨我吗?”唐子旷的声音是哀伤的。 求婚 怨? 温暖不置可否地笑笑,“唐子旷,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当初跟刚失恋的你结婚,是我自己的决定,它本身就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虽然,我真的想过,一旦结婚,这辈子,就与你白首偕老了。”她有些怅然,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我……”唐子旷动了动嘴,欲言又止,最终黯淡了眸光,什么都说不出口。 “唐子旷,你真的不需要自责愧疚。”温暖淡淡地笑着,“我都能理解宇宙最后会分裂,何况你我这一桩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而且不能否认,我自己也存在问题,没有用心去经营这段婚姻。”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唐子旷怅然若失,“是我没福气,不懂珍惜……温暖,对不起!”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上像压了一块巨石,透不过气。 温暖觉得他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唐子旷,你没有错,只是不爱我。这两年我们都心知肚明,你我心里都有对方抵达不了的角落。”她伤感地笑笑,豁达地分析,“我曾想过,如果我们各自没有过往,就算是盲婚哑嫁结合,也许有日久生情最终相爱的可能。可是你看,爱情像一间房,房客走了,如果没有打扫干净,下一任房客就不可能住进来。你有关心悦,我有童耀,所以,我们住不进彼此的心房。现在,我的生活有了新起点,我过得很充实,甚至快乐,所以,不要说对不起,这两年你给的温暖和照顾,我已经很感激。” 她不知道目前的生活算不算破了自缚的茧,却分明能感觉自己的笑容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渐渐多起来,也许,这是她在慢慢蜕变,慢慢向新的人生进发所产生的快感吧。 车子停在海棠路“暖意糕点坊”外的路边,温暖下车后,唐子旷同时下车叫住她。她回身,他却望着她不说话,眼神从未有过的幽暗晦涩,六月炙热的阳光亦照不进他的瞳孔深处。 “唐子旷?”温暖不解。 唐子旷只是望着她,良久,才自我嘲讽似的开口:“温暖,我倒希望你会怨我、恨我。”他说完飞快钻进车内,迅速发动车子,像是落荒而逃。 温暖微怔,她有一种错觉,唐子旷这两个多月并没有与心爱之人重修旧好的春风得意,整个人反而显得空寂寥落,像是丢失了什么。 可这,已经与她无关了吧! 走进“暖意”,恰见韩哲端了一盘蛋糕从烘焙屋出来,看到她,他笑着示意她先找个位置坐。 韩哲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与他比麦色更深的肌肤相映成趣,眼睛也亮亮的如夜幕下闪烁的星光。 上午时间,蛋糕坊生意比较清冷,温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韩哲给客人送了蛋糕过来,彬彬有礼:“这位女士,请问需要什么糕点?在这里享用还是打包带走?” 温暖瞅他一眼,也板起脸傲慢得一本正经:“我要,薰衣草浓香蛋糕、桂花糕、芝麻开花节节糕、核桃酥、杏仁酥、绿豆酥、基督耶稣……算了,店里有的每样都来一份吧!本小姐要打包带走,动作快点儿啊!” 韩哲憋着笑继续装样:“这位女士,本店其它都有,这基督耶稣……可强人所难了。” 温暖一下子撑不住笑起来。 笑容真的多了呢,都能够跟人开玩笑了。 韩哲亦笑,末了又慢慢敛起,只认真地看着温暖,像如释重负般:“温暖,我真怕你会不来。” 温暖愣了愣,躲开他的注视,笑着站起:“韩哲,不是说韩妈妈回来了吗?她在哪里?” 算起来,自那一年她不理韩哲后,再次见到韩妈妈,是在童耀的葬礼上,她当时伤心过度,也不曾招呼。 后来童耀的忌日,因为她未正式过门,童爸童妈不让她以儿媳的身份出现,她每次只能在他们祭奠过后再去,是以也见不到。 现在算下来,和韩妈妈已是七年未见。 她的回避,韩哲淡淡地笑着接受,指了指烘焙屋:“在那里面,她亲自动手做糕点,今天来店里的客人都有口福了。” 温暖笑覷他一眼,“难怪你今天当了服务员。”她站起,“我去看看。” 烘焙屋,韩哲的妈妈童素馨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高顶帽来回忙碌着,她的两鬓有些微银发,眼角划着和善的鱼尾纹,唇角带了淡淡的笑意,看得出来很自得其乐。 虽然时隔多年未见,温暖见到她竟没有陌生的感觉,抿嘴轻唤:“韩妈妈。” 童素馨转头,看到她立刻眉开眼笑,也不顾满手面粉便过来拉住她:“暖暖过来,今儿给韩妈妈打下手。” 温暖不由自主被她抓去洗手,恍恍惚惚觉得,时间未曾流逝过,韩妈妈对她竟也未曾有生疏之感。 当初她嘴馋经常去韩哲家,每次一进门,韩妈妈便如此这般拉住她打下手,然后,她可以光明正大一边做一边偷食各种糕点解馋。 套上工作服,戴上高顶帽,温暖瞬间变成糕点师,打蛋,和面粉,加入生粉,色拉油,白砂糖。许久不曾做,有些生疏,却也不过片刻便熟稔起来。 韩哲倚在门边看着她笑,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她却恍然未觉,极认真地捏挤面团。 童素馨在两人身上逡巡几个来回,抿嘴直笑。 笑声引起了温暖的注意,却不明所以,童素馨见她茫然,也不点破,只问:“暖暖,我听说你离婚了。” “嗯,离了。”温暖简单回答,韩妈妈笑就是因为这个?为什么又多一个幸灾乐祸的!而且,她离婚的事尚未公布,这个韩哲! 她返头看了还倚在门边的韩哲一眼,却见他正一脸冒冷汗求饶的样子,又无语了。 童素馨见状,立刻举着沾满面粉的手去推搡韩哲:“去去去,去外面招呼客人。”推走韩哲,她关上门,望着温暖,目光炯炯地渗着笑意,“既然离了,那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儿媳妇?” “韩妈妈……”温暖不知道说什么好,韩哲,纵他还在爱,可她,已无法付出同等。他不是唐子旷,唐子旷对她没有爱,她对唐子旷亦没有特别的感情,两人在一起可以坦然没有负疚。若与韩哲一起,情形就大不相同,单方面的爱,付出的会累,承受的,亦同样会累,对谁都不公平。 要她下决心再婚,除非她可以忘记童耀,重新爱上一个人,否则,她再没有结婚的打算。 而现实的情况是,整整七年,她对童耀的离开,一点都不能够释怀,相反还在念念不忘,思念到痛处,还是会哭得不能自抑。 也许,她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怎么了?是阿哲不好,还是我这样的婆婆让你望而却步?”童素馨半开玩笑半认真。 “没有,韩妈妈。”温暖低头和面团,“韩哲很好,你也很好,只是我离过婚,对韩哲不公平。”她找理由搪塞。 “你这傻孩子!”童素馨叹气,“如果阿哲介意,他就不会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不肯找了。说起来也是他活该自作自受,两年前明明有机会,他居然就那样放弃了,想不通我怎么会生出这一个死脑筋的猪头儿子!” 两年前…… 温暖望向窗外,恍惚记起两年前的春天,韩哲突然出现向她求婚的情境。 那是尚是初春,父母正马不停蹄替她安排相亲对象,医生,律师,商人,教师,军人……五花八门的人选接踵而至,她应接不暇,敷衍地去相了几场后,乏了。 当母亲又给她安排一个据说是“海龟”的对象时,她央求顾康康代替去相亲,康康满口答应,很乐意地去了。 她为了不让父母起疑,便一直逗留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 初春淡淡的阳光还抵挡不了风里的丝丝寒意,她穿着咖啡色风衣,孑然立在一家婚纱摄影楼的橱窗外,望着模特身上洁白飘逸的婚纱发呆。 忽然,一位大约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棒着三朵开得鲜艳的红玫瑰跑过来:“姐姐,你好,有一位大哥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对了,我今年十三岁哦。” 她觉得奇怪,正欲问,小男孩已一溜烟跑远。 玫瑰花枝上拴着一张小卡片,上面飘逸地写着“遇见你是我的缘”,以及“去星河园”的字样,她大惑不解,但反正无事,便沿路去找了。 走了不过百来米,便看见一家星河园文具超市,正欲进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棒着三朵红玫瑰蹦蹦跳跳过来:“姐姐,姐姐,有一位大哥哥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有,我今年十四岁。” 小女孩说完便挥着小手跑开,她拿起拴在玫瑰花枝上的卡片,上面写了一句“守望你是我的歌”和“去红豆”。 她寻到后,便有一个自称是十五岁的小少年送来三朵红玫瑰,卡片上有一句“太想爱你是我压抑不了的折磨,能否请你不要不要选择闪躲”。 于是,一路上像是接力赛般,她按照每一张卡片上的指引,收了一路玫瑰花和意味深长的长短句。 第四站,新华书店,十六的少女,三朵玫瑰,一句“思念你的滋味,像喝一杯冰凉的水,然后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第五站,快活林网吧,十七岁少年,三朵玫瑰,一句“Yesterday once more”。 第六站,恩雅音象店,十八岁女生,三朵玫瑰,一句“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 …… 第九站,农家乐餐馆,二十一岁的帅气小伙子,三朵玫瑰,一句“好久不见”。 第十站,乐乐花店,二十二岁的漂亮女生,三朵玫瑰,一句“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 …… 第十四站,宁静海乐器行,二十六岁人优雅女子,三朵玫瑰,一句“你是我今生未完成的歌,唱不到结局却又难以割舍”。 女子将玫瑰递给她后,焉然笑道:“你的男朋友很浪漫哦!下一站,春暖花开,他在那里等你。祝你幸福。” 走了这么多地方,她已有些腿软,但是又非常想知道,做这些的,究竟是谁,于是,继续去寻。 春暖花开,是一家咖啡馆,她抱了满怀的玫瑰进去时,店里正放着悠扬的萨克斯音乐,她四处张望,萨克斯音乐婉转变成席琳?迪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and spaces between us …… 然后,她看见韩哲棒着一束玫瑰微笑着朝她走过来。 彼时,他比那一年在童耀的老家遇见时更显成熟,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还是白皙俊逸、风度翩翩的模样,完全不似现在拥有比麦色更深的健康肌肤。 他在咖啡店所有客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笑若梨花,两颊陷着浅浅的酒窝。 他到她面前,站定,目光灼灼地凝视她,然后,单膝微曲,一手棒着九朵红玫瑰,另一只手变戏法似的拿出精美的戒指盒,镶着小钻石的指环在咖啡店的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说:“温暖,嫁给我,让我每天陪你看日落日出。” 自他出现那一刻,她便是瞠目结舌的,她惊怔地望着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童耀离开,她固执地封闭自己,不与外界接触,更不准任何青年男子出现在她的视线,自葬礼过后,她和韩哲,从此再也没见过面。 算下来,他们已五年未见,而他一出现竟然是求婚,她不惊怔都难,更不敢相信,他对她的喜欢,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延续加深。 后来,在座的客人都鼓起了掌,她没有接玫瑰,也没有接戒指,只迅速拽着他出了咖啡馆。 她终于懂得前面经历的十四个地点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十三岁那年认识的,所以第一个送花过来的小男孩是十三岁,而从婚纱摄影楼到春暖花开咖啡馆,共经历十五个地点,而他们从十三岁相识到二十七,刚好整整十五年。 至于玫瑰花的数量,每次三朵,分开来代表“我爱你”,合起来……前面十四个地点共四十二朵,最后一站,韩哲手里棒了九朵,加起来便是,五十一朵。 五一,唯一。 花了足够的心思。 想起来,童耀的求婚都没有这么唯美浪漫。 童耀求婚是在她毕业那天,她到他的出租屋等他,他下班回来,累得倒床便睡,她不依,使劲要拉他起来去庆祝她毕业,他却使一个巧劲,将她拉倒在床上。 他紧紧抱着她,声音疲软低哑:“暖暖,今天毕业了。” “嗯。” “想要什么毕业礼物?” “什么都不要,就想要你。”她是有特指的。 “哧——”他笑得很不厚道。 “笑什么,别笑!”她捶他。 “我知道你这辈子有两大愿望。”他像是在转移话题。 “嗯?” “咱们分工合作完成好不好?” “啊?” “第二大愿望归你,第一大愿望归我。这样好不好?” “……” 第二大愿望是当享誉全球的服装设计师,而第一大愿望,是当童耀的黄脸婆。 这样的求婚一点都不浪漫,然而,这才是属于童耀的方式,没有多少甜言蜜语,也无所谓浪漫情调,一个动作,一句朴实的话,却实在是熨帖人心。 “说起来也是童耀那孩子福薄。”童素馨的话将温暖从恍惚中拉回神。 童耀啊童耀,在她最幸福的那天猝然离去,他们唾手可得的幸福,成了触摸不到的镜花水月,每每想起,便心痛得呼吸维艰。 温暖忍住眼里涌起的酸涩,“韩妈妈,童爸和童妈还好吗?”童耀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惊闻噩耗,二老几欲崩溃,葬礼过后,童妈大病一场,她那时亦伤心欲绝,根本无法给予他们安慰。 后来,她的市长舅舅赵青云亲自前来颁发见义勇为奖金,再后来,听说那位被抢劫的老奶奶的家人作了大量补偿,甚至后来为避免他们睹物思人过甚,让他们移居澳洲,请人照顾,每年祭拜都来回接送,只是每一次,他们都避开见她。 好像在童爸童妈的认知里,她才是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要跟她结婚,童耀也许就不会遇见抢劫那一幕,也就不会…… 虽然这话说得实在没道理,但是童耀都已经去了,他们失去了心爱的儿子,伤心到转稼痛苦,她能理解,所以默默承受。 只是不能按原先预想,即使童耀离开,她也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二老。 韩妈妈童素馨是童耀的小姑姑,想来他们是有联系的。 “他们都好。”童素馨轻叹,“这两年也渐渐接受童耀已不在的事实。收养了一个孤儿,算是寄托吧……” 温暖点头,还有一个月,又是童耀的忌日了。 因为童素馨的极力挽留,温暖留下来吃晚饭,又仿佛回到少年时光,那时她不但蹭糕点,还蹭饭。 晚饭过后,她负责洗碗,韩哲钻进烘焙屋捣鼓着什么,童素馨出去了,说是买些东西。 她收拾完后,韩哲从烘焙屋出来,似乎已换过衣服,他端着一个蛋糕放在最中间的一张桌子上。 此刻店门口早已挂上“休息中”的牌子,是以店里并无客人。 “餐后甜点,过来吃。”韩哲目光炯炯。 温暖过去坐下,拿起小勺正要挖,却见蛋糕之上的白色奶油和红色小番茄中间,一枚钻戒闪闪发光。 她放下小勺,望着他。 韩哲坐下来,微微地笑着:“温暖,我决定再向你求婚,嫁给我,让我照顾你。” 这一次温暖不再惊讶,她平静地望着他,“韩哲,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是,你知道的,我和童耀最后那么遗憾,现在又经历一场失败的婚姻,目前,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一场或者再经营一段婚姻。未来,如果有一天我能够忘记童耀,或许会考虑。而关于你,韩哲,两年前的话,我不想再重复。” 两年前,她拒绝了他的求婚,她说:“韩哲,这一辈子我已经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我对你,只有愧疚。只有少年时不懂事对你造成伤害的愧疚。而且,在你身上,能联想到太多与童耀有关的事。这对你,不公平。” 其实那时候韩哲求婚,她未尝没有过自私的希冀和期许。 如果一定要找个人结婚成家,是韩哲也未尝不可,她自私地希冀在她说了那些话以后,他能够不计较,可以接受绝不会爱上他的她,也期许着就算她永远爱童耀,他能够包容…… 那时若韩哲说一句不介意,无所谓,或许,她嫁的,就是韩哲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终究太过自私,对韩哲太不公平。所以她说了这些话以后,他从此再也不见。 那一年他的出现和消失,就像昙花一现般,短暂得让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一个人的情,究竟能深到几许?温暖不知道。 就像,她依然爱着童耀,而韩哲,还在爱着她。 都几乎看不到终点。 韩哲仿佛意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波澜不兴地微笑着,带着淡淡的哀伤和自嘲:“温暖,你知道两年前,在我知道你不久就嫁给唐子旷之后,有多么后悔吗?” 那日求婚,她拒绝,他黯然离去。 她仍然爱童耀,如果说他完全不介意,那是不可能,但是童耀已经离开,永远不会再回来,如果结婚后她仍然想念,他可以选择包容。然而,她说不会再爱,那么纵容嫁给他,纵容他对她多么好,她都不会快乐。 于是,他远走他乡,去了非洲。 然而,当得知她闪电般与唐子旷结婚后,番然悔悟。 没有了童耀,她嫁给谁都没有区别,他为什么要介意从今往后她会不会爱他,而让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 他真的,后悔。悔到午夜梦回,心肺都撕裂般地痛! 现在,他再不会介意!只要她愿意让他照顾,就好! 摩托车停在滨江花苑大门口,温暖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递给韩哲:“韩哲,谢谢你。” 韩哲笑笑,接过头盔。 温暖朝花苑内走去。 “温暖。”韩哲叫住她。 她停住,回头。 韩哲看着她,路灯昏黄的尾光打在他的侧脸,眼角眉梢被衬得分外柔和。他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想结婚了,把我列为第一顺位人选,好吗?” 温暖怔忡地看着他。 很显然,之前的话又全都白说了。 “好吗?”韩哲再一次询问,隐含请求意味。 (: ) 第 8 部分阅读 温暖怔忡地看着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很显然,之前的话又全都白说了。 “好吗?”韩哲再一次询问,隐含请求意味。 温暖轻轻摇头:“我不能耽误你的幸福。”将来有一天……如果没有那一天呢? 韩哲略微偏头看着她,微笑:“除非这个世界上再出现一个你,或者再出现一个像你一样会勇敢挡在我面前的人,否则,我这辈子再不会爱别人。”他的笑容渐渐扩大,明显带着喜悦,“我妈可能会在枫城留一段时间,你有空就过来。”他戴上头盔,潇洒离开。 顾夜深站在光线黯淡的阳台,从这里可以一直望到小区门口,他吸了一口烟,浓眉紧锁,眸光深邃悠远。 昨天,和前夫在一起。 今天,与小学同学在一起。 暖暖,如果心境已渐渐打开,那么我们,可以试着开始了么? 强势 Chapter (8)剥削 他说,资本家要剥削的岂止是你的时间。 早七点晚七点是她的工作时间,他们相隔一扇隔断玻璃窗;晚七点早七点是她的生活时间,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我怎么发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温暖 早晨,温暖梳洗完毕从盥洗室出来,正欲去厨房弄早点,在客厅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顾夜深叫住她:“温暖,回房间拿包。” “干吗?”温暖不明所以。 “先去拿。”顾夜深往她房间的方向偏了偏头。 今天的顾夜深与以往好似略有不同,其它不说,至少语气不是像往常那样淡淡的,有一点强势,有一点霸道,还有一点……嗯,诱哄。温暖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房间拿了包包出来。 顾夜深关了电视,拿起车钥匙:“走吧。” “大清早的去哪?” “上班。” 温暖顿住脚步,不可思议:“顾总经理,资产阶级也不是这样剥削劳动人民的吧!九点钟上班,现在才六点半……” “资本家要剥削的岂止是你的时间。”顾夜深眼里隐约闪烁着极淡的笑意,见她不动,又返身抓住她的手腕,“快走吧。” “顾夜深,我还没吃早餐!” “去外面吃。” “去公司我可以自己坐公交车。”以前都是这样的。 “……”某人以沉默来否决。 说话间,温暖已被顾夜深拉下楼,塞进宝马的副驾驶座,他弯腰替她系好安全带,动作熟稔利落。 车子驶出滨江花苑,转入宽敞的城市街道,朝阳斜斜地射在挡风玻璃上,炸开一朵一朵细细碎碎的小金花,车窗外穿梭而过的微风还带着清晨的凉意。 温暖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然后转头奇怪地盯着顾夜深,今天他有点反常,不再是淡淡地,也不是彬彬有礼地保持适当距离。不期然想起前天晚上那一句低醇的“我会担心”,当时听了这一句,心脏好像被麻了一下,现在想起,好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她思索着,回忆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目光炙热盯某人很久了。 “温暖。”顾夜深忽然唤她。 “嗯?” 顾夜深直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然后不紧不慢开口:“你的目光,温度很高,再看下去,我会吃不消。” 温暖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顿时耳后根爆红,立时赧然将视线转向前方,当发现车子行驶的路线并不是去公司的方向,她立即借这个话题打破尴尬:“不是去公司的路,这是去哪里?” “秦记。” “秦记?” “嗯,那里有枫城最好吃的小汤包。” “可是它在郊区……”温暖提醒,“公司在市中心。” “早上不堵车,兜一圈就回来了。”顾夜深不以为然。 “这叫去上班?”温暖严重怀疑他有什么目的。 “陪总经理兜风,是内部助理的工作内容之一。”顾夜深一本正经。 温暖彻底无语。 在秦记吃了两笼小汤包,顾夜深直接将车开到深康设在郊区的制衣工厂,车子停到工厂内时,温暖才恍然大悟。 原来总经理是来搞突击视察的。 下车后,顾夜深径直去车间。 工厂有日、夜两班,时间是早八点晚六点,晚八点早六点,他们进去的时候大约七点半,正是日、夜班间歇时间,偌大的车间空无一人,显得很安静。 然,大多数台子上都凌乱地堆积着布料或成衣,地面也四散着零碎的布头和纸屑。 顾夜深来回穿梭于各个过道间,巡视一遍后,脸色已沉了下去,他一言不发走向经理办公室。 七点四十五,经理尚未到,办公室的门还锁着,他们等在门外,陆陆续续有人前来上班,远远看到他们,都缩着脖子小跑着去工作岗位。 几分钟后,秘书到达,恭敬地开了门,请他们进去坐下,顾夜深问秘书要了一些报表交给温暖:“看看能否看懂,不懂,问这里的秘书。” 八点差一分,经理杨肇挺着硕大的啤酒肚姗姗而来,原本横着行的他一见到顾夜深,立刻矮了姿态,讪媚地笑着:“顾总经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顾夜深站起来,也不看他,只面无表情开口:“车间卫生工作有待加强,脏,乱。以后,我每星期会来一次。” 他说完便走,不顾杨经理点头哈腰地抹冷汗。 温暖赶紧跟了上去,暗叹:好言简意赅的冷面上司。 坐上车,顾夜深又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以后,每个星期可以来秦记吃一次小汤泡。” 温暖惊讶地转头,见他嘴角噙着笑意,顿时满脸黑线。他到底是为了视察工作还是来吃秦记的小汤包? 到达公司,临近九点。温暖欲在公交车站处下车,顾夜深不允,径直将车开进车库。 温暖硬着头皮和他一起进电梯,电梯里站了不少年轻女孩子,他们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唰唰望过来,她囧透了,仿佛内脏都被人看穿。 零零落落的“总经理好”此起彼伏,顾夜深神色自若晗首示意,顺手将公文包递给温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温助理,麻烦拿到办公室,另,刚从工厂那边拿来的报表请上午整理好。” 电梯停在某一层时,他走了出去,然后是一电梯间的抽气声,姑娘们再也忍不住议论纷纷起来。温暖悄悄舒一口气,总经理的魅力真不是盖的。 星期一总是最忙碌的,各部门提交过来的文件都需要快速归纳整理送到总经理办公桌,温暖花了近一个小时整理完毕后,敲门进去。 顾夜深正在操作电脑,温暖悄无声息将文件分类放置,正准备离开,顾夜深叫住她:“温助理,请过来一下。” 温暖走过去,电脑屏幕上是一幅简单的素描图,一男一女坐在小方形桌边,各自夹了一个小汤包往嘴边送,桌上还放置了两笼,袅袅地冒着丝丝热气,像极了早晨她和他在秦记里的情景,她忍不住满脸黑线:“顾总经理……” 顾夜深惬意地靠着椅背:“你的情侣装确定大主题了没有?” “啊?”跳跃性的思维温暖一时没能适应,愣了一下才答,“还是走原先的思路,与童话有关。” “嗯。”顾夜深点头,“可以加一些生活细节,比如,这个。”他指指电脑屏幕。 温暖立即明白了,可是,“我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与童耀有关的甜蜜美好,回忆起来也总归是伤心,而如果没有深入其境的体验,设计出来的作品也会缺乏灵魂。 “无妨。”顾夜深坦然地,“我带你体验。” “哈啊?” 顾夜深带笑睨她,“其实不一定要自己亲身体验,也可以去观察别人。我很重视这个新品牌,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多情侣出入的地方。不急,慢慢来,养精蓄锐才更有爆发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豁然开朗。 上午余下的时间,她便将脑海里一些零零碎碎的构思与想法付诸纸上。 时间悄然流逝,她浑然不觉已到午餐时间,待发现饿的时候,上班时间又将到,她便懒得出去吃。 白色便当盒出现在眼前时,温暖抬头,顾夜深若有似无地笑着:“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精神可嘉,奖励便当一个。” 温暖忙接下,“谢谢,真是一场及时雨。” 顾夜深但笑不再语。 桑落微哼着小调推门进来,“温暖,看我给你带什么了?我就知道你一忙设计就会忘记肚子……”她兴冲冲提了两个便当盒,待看到总经理大人以及正打开便当在吃的温暖,声音立即嘎然而止。 温暖汗汗,顾夜深泰然自若:“桑秘书来得正好,集团高层上午刚作出进军房地产领域的决定,我这段时间会经常加班,你要留下来跟进,早做准备。” 桑落微感觉眉毛都在抽筋,才逍遥二十天不到,又要被推进水深火热中?她琢磨着总经理大人最近心情不错,现在的表情也不怎么严肃冷漠,于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总经理,打个商量行不?” 顾夜深微挑眉,示意她说。 桑落微深呼吸,鼓起勇气:“总经理你暂且当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出来我也当没听到我现在要申请谈恋爱的时间行吗?”她一口气说完,等待顾大人的反应。 温暖在一旁再次很不厚道地笑出声,尚无男友的桑落微平时发小牢骚最多的一句便是要向总经理申请谈恋爱的时间,这会终于勇敢地喊了出来。 又笑她!桑落微郁闷地瞅过去,然后眼睛慢慢地亮起来,对总经理大人丢下一句“外交交涉十分钟”便奔过去,一脸讨好的笑着:“温暖,你没有终身大事要解决是吧?加班换你行不?当然,我所有的加班工资都归你!还有还有,白天你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你可以安心搞设计。”然后她把便当盒推过去,“吃这个,这个比较好吃,上好的排骨饭……” 温暖觉得这一笑是惹麻烦上身了,虽然,加不加班她无所谓,反正回去了也无事可做,只是,“我恐怕会应付不过来啊。”对桑落微,她其实是钦佩的,一个人几乎做两个人的工作,却都干得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不管是内部还是外联,凡事都处理得极漂亮。若换成她,肯定一个头两个大。 “没有关系的!”见她没有一口回绝,桑落微来神了,“其实加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在外面随时侯着,我可以在下班之前尽量将总经理晚上加班需要的东西事先准备好,你肯定应付得来的。你就可怜可怜我嘛,到现在还没谈个男朋友,马上就要被剩下来啦……” 最后温暖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及那股子让人拒绝不了的赖皮劲儿,应了下来,这乐得桑落微立刻去找已回里间办公室的总经理大人。 她推开一条门缝,探半个头进去:“报告总经理,外交交涉完毕,温助理同意取代我加班,您准不?” “准奏。”顾大人头也不抬,爽快答应。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总经理您太有人性了。”桑落微雀跃出来,忽尔又疑惑了,顾大人答应得太顺溜了吧!为毛他不早指定温助理!她瞄瞄里间办公室半掩的门扉,又瞅瞅正在吃便当的温暖,脑子里“叮——”的一下,灵光乍现,脱口蹦出一句:“温暖,你跟总经理有□!”她这声音还颇大,且有义正严辞之韵。 温暖刚好吃完饭,正侧着身体往垃圾篓扔便当盒,被她这天外飞来一句雷得身体一沉,脚下一滑,“哐啷——”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她跌坐在地上像受到惊吓般瞪大眼,缓过一口气才慢慢爬起来:“落微,不带这样开玩笑的……”有□还需要到办公室里来进行么? 而在她落地的同时,里间办公室内,正喝水的顾夜深“噗——”的一声,电脑屏幕惨遭荼毒。 就算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至于用上这么严重的名词么! 其实加班并没什么事,只需偶尔帮忙找份文件,上网查个资料,时间也不会太长,每天大约六点半至七点便结束,只偶尔超过十点。 自桑落微天外飞来一句“雷语”,温暖也下意识地思忖过她和顾夜深之间,他们在去日本北海道的飞机上萍水相逢,回来后又巧合地成了邻居,初时他待她彬彬有礼,后来慢慢熟悉,他对她照顾有加,设计师资格赛失败后,他又以需要助理的名义调她至总经理办公室,为开发新品牌养精蓄锐…… 晚上加班时,温暖想着这些忍不住抹冷汗,所谓□,就是这样炼成的么?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温暖接起,里面传来顾夜深清冷淡凉的声音:“温助理,请上网查询W。D集团房地产业在枫城覆盖的大致范围。” “好的,总经理。”温暖放下电话,开始查询。 如此上级待下级的公事公办态度,桑落微竟然会认为有□,联想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悍。 顾夜深懒懒地靠着椅背,视线落在隔断玻璃上,他坐的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外间温暖的背影,外间没开灯,电脑屏幕散发的幽蓝微光将她的轮廓衬得柔和唯美。 工作之余,他会这样隔着玻璃看她,看着这个七年来时刻念着的女子,虽然,在今年春天之前,她从不曾在他身边,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有时候他都难以相信,就算是这样,他也竟然坚持守望了这么多年。 电子邮件的提醒声惊扰了他短暂的思绪,打开看,是方才他要的资料,列得很详尽具体。 他花了半个小时写完分析报告后,关了电脑,出办公室。站在门口却怔住,温暖正对着电脑默默地流泪。 他皱眉,抿了抿嘴,想上前,最终悄悄退回,站到隔断玻璃处,她的电脑屏幕上是一张年轻男子的照片,他有一双异常黑亮的眼,轮廓清秀圆润,皮肤白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正举着相机站在樱花纷纷扬扬的空间里。 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童耀。 她再也触不到,却仍念念不忘的恋人。 心疼。转身。将办公桌上的玻璃杯摔碎,尽量让它制造出足够大的声响,然后,他蹲下去,将碎片一块一块拾起,一共,用了二十分钟,才收拾完毕。 再出去,温暖果然已擦去脸颊的泪水,他假装没有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只略微扫她一眼后移开视线,“温暖,下班了,走吧。” 温暖低了低头,“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走吧。”方才查W。D集团房地产覆盖范围的资料,发现W。D年轻的传奇总裁陈原野亦是枫大毕业,集团的网页上链接了枫大校园网,她点进去,登录许久不曾用的用户名,然后,在她的相册里看到大量与童耀有关的照片,全是他们在大学里的点点滴滴,初次遇见两人不约而同拍下对方在樱花雨下举着相机的照片亦列在其中。 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如果不是里间办公室传来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她再看下去,定然又会哭得不能自抑。 现在她的情绪,依然未能完全平复。 以为顾夜深会径自离开,他却走过来,直接关掉电脑,拉她起来:“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处理。” 温暖无奈,只得勉强收拾情绪。坐上车,她便靠着后座假寐。自从每天例行要加班后,她每天都坐顾夜深的顺风车回家。 车子一路平缓行驶,车内开着舒缓的慢音乐,恍恍惚惚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来,顾夜深在耳边轻语:“温暖,到了。” 温暖睁开眼,却发现四周霓虹闪闪烁烁,景物却颇为陌生,“这是哪里?” “下车吧。”顾夜深淡淡地开口,并不正面回答。 温暖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一家名为“忘川”的店面,有清丽美好的女子带笑迎上前:“顾先生,顾太太,欢迎再次光临。” 神色恍惚的温暖听到女子那一声称呼,顿时清醒了些,刚要开口否认,顾夜深已朝女子微晗首:“骆太太,骆先生可在?” “在,这边请。”骆太太伸手示意他们楼上请。 温暖莫名其妙,放眼打量店内,只有几张沙发,竟看不出是做何经营的店。情绪仍是低落,她无心去探究,跟着上楼。 钝痛 顾夜深微顿脚步,并她并行,侧头低语为她解惑:“这是一家私人诊所,我常来请骆先生为我做脑部按摩,一来缓解疼痛,二来,他懂催眠,两者配合,可缓解压力和疲劳,甚至能让人暂时忘却不愉快的事。我看你今天好像特别累,就带你一起来。” “哦。”温暖恍悟,顾夜深经常犯头痛,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又从来没到过这里,骆太太怎么那么笃定地称呼她“顾太太”?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顾夜深又轻轻慢慢地补充着:“上次,你喝醉酒,哭得太伤心,我带你来过,被直接误会了。”他当时无暇解释。 温暖愕然,难怪那日醒来,虽眼睛红肿、喉咙干涩,却并不记得自己哭过,原来是在这里被催眠过。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骆太太已领他们到了二楼。 “琛哥,顾先生来了。”她朝一间门内喊着。 “请他稍坐片刻。”门内有人答。 莫约十来分钟,声音的主人出来,他身穿白色大褂,挂一副细黑框眼镜,衬得整个人斯文尔雅又带一点神秘气息,他淡漠地笑着:“顾先生久等。” 他乍一出现,温暖便觉眼熟,待他走近,忍不住试探开口:“骆琛?” 骆琛望向她,微微一笑:“温暖,好久不见。” 真的是骆琛,童耀的至交好友! “是啊,好久不见。”七年了,那时童耀的葬礼过后,她生生切断所有的人际关系,包括骆琛在内。 两人略略寒暄,很明显生疏了不少,寥寥数句后,再无话可说。骆琛比童耀还高两届,她那时虽活泼,却不太与童耀的朋友亲近,骆琛算是见得比较多的一个。 “顾先生,我先给你做了脑部按摩再来聊?”为了打破冷场,骆琛望向在旁边一直沉默的顾夜深。 顾夜深点头,“有劳。”语音稍顿,他看一眼温暖,“也请给她做个浅催眠。”他目光深邃望向骆琛,希望他能懂。 骆琛会意微点头,对着妻子:“如瑾,你给她做。” 他们进入一个小房间后,骆太太纪如瑾示意温暖:“顾太太请跟我来。” 温暖囧囧的,承认吧,又不是那么回事,否认吧,指不定会越描越黑,让他们在骆琛夫妇眼里,兑现桑落微的“雷语”,她只得讷讷地说一句:“骆太太唤我温暖就好。” 纪如瑾轻轻一笑,“好,你也可以唤我如瑾。” 温暖点头,跟着她进了一间小暗房,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一张软椅上。 “我会给你配合做个头部按摩,这样的催眠效果更明显,虽然我不精,但足以保证你明天起来神清气爽。”纪如瑾在她视线的正前方吊起一枚古铜钱,让它有规律地来回摆荡。 “温暖,放松,全身放轻松,将脑海全部放空,看着它,看着它中间的方形孔……”纪如瑾语速开始缓慢低回,语调亦如春日微风掀起水面细澜般时起时伏,她的声音很好听,细细碎碎的有些许沙哑,仿佛带着某种磁力。 温暖依言而行,纪如瑾站在软椅后轻柔地替她按摩太阳穴,狭小的空间慢慢回荡一个带着蛊惑力的声音:“……看见了吗?一滴水,一粒沙,一朵花,一望无垠的葱绿田原,漫山遍野的绚烂春花;碧海,蓝天,万里苍穹,浩瀚宇宙……来,告诉我,你心中隐秘的痛和这些相比,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它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你可以慢慢忘记,慢慢忘记,忘记……忘记……忘记……” 温暖一开始的表情是宁静而舒适的,仿佛是置身于大自然迎风而立的惬意,渐至后来,她的眉开始慢慢皱起,头亦不安分地左右辗转着,仿佛遭受了痛苦的袭击,眼角已悄悄滑下泪水,嘴里喃喃呜咽着:“童耀……童耀……忘不了……我忘不了……” 纪如瑾见状,立即调整内容:“别怕,乖,别怕,不是要忘记这个人,你只要记得他的笑就好。他的笑呢,像春风一样和煦,如夏月一般皎洁,很美,很美,如酒般芬芳,让人陶醉……” 果然,温暖又慢慢地安静下来,纪如瑾决定不再深入催眠,她停止絮语,只轻缓地按摩着,让她安静入睡。 顾夜深进来后,看见熟睡的温暖脸颊蜿蜒了浅浅的泪痕,他蹲在她旁边,将她的手包裹在大掌内,浓眉紧锁,“如瑾,还是触不动那个结吗?” “郁结太深了。她潜意识里拒绝配合催眠,如果早一些来治疗,也许不会这么棘手。”纪如瑾一脸凝重。 顾夜深垂首,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是与世隔绝,不见任何人,在她睡着以后,也曾找过人诊断治疗,却丝毫不见成效。 “不过也不是毫无办法。”纪如瑾看牢他,“只是要冒一些风险。” 顾夜深示意她说说看。 “采用强制催眠,让她在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情形下狠狠发泄出来,将痛苦释放,每个星期催眠一次的话,大约两个月内能看到显著效果。只是……”纪如瑾目光落在温暖平坦的腹部,“虽然发泄的时候她自己感觉不到,但对身体还是有损害,尤其,对她腹中的胎儿……最终可能导致流产。” 腹中的胎儿…… 顾夜深握紧温暖的手举至唇边,痛苦地缓缓闭上眼,心口一抽一搐地疼。上一次她喝醉哭得撕心裂肺,他带她过来,纪如瑾检查出她已怀有两个月身孕,那一刻,他痛得几欲发狂,恨不能亲手把那个小胚胎揪出来!可是他怎么能。他以什么立场,他有什么权利?只能申请出差,日以继夜埋首于工作…… “其实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错,强制催眠后也不至于大病一场。”纪如瑾慢慢地说着,顿了顿又严肃而郑重地补充,“她若不能正视童耀的死,任意一个场景都有可能让她哭得伤心欲绝,有时候她也可能并不愿意哭,却控制不住。这种情况如果不扼止,迟早有一天,会精神错乱。” 顾夜深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冰冻:“不会,她平时看起来很正常。” “这得益于她现在每天都有事可做,如果她闲下来,随时可能病发。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毫无知觉?”纪如瑾语气凝重,“用一句玄乎的话来讲,她的灵魂有一半已出窍。” 顾夜深压抑地缓慢呼吸,何尝没有察觉。腹中有了宝宝都浑然不知,无事可做时会望着某处淡淡地出神…… “所以还是愈尽快治疗愈好,上一次来之后,你也不该隔这么久才来。”纪如瑾收起催眠道具,“况且,就算孩子因此流掉了,你们以后还可以再要,现在重要的是她。” 顾夜深再度闭眼,沉痛地摇头,“这个孩子的去留,我不能替她决定。”他缓缓地吸气,呼气,尽力平复心中那种无能为力的钝痛。 纪如瑾一怔,仿佛明白了什么,只说:“那我再想别的办法。只是以后,你最好每个星期带她来催眠一次,虽然进展慢一些,对她还是有利无害。同时,务必让她每天保持心境愉悦。” 顾夜深轻轻点头。 纪如瑾望着他,微叹一口气:“夜深,我会尽力。尽最大的努力。” 第二天是星期六,温暖醒来的时候已是十二点,她感觉浑身都有说不出的清爽,一出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鱼香,还有葱花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本已腹中饥饿,这一下忍不住吞口水。 顾夜深从厨房内探出头,挑眉看着她:“温暖,今天应该轮到你做饭,跷班一次,明天,还有下个星期,都归你负责。” “果真是无良的资产阶级,剥削的岂止是我的时间。”温暖慵懒地打个哈欠。 顾夜深莞尔,“赶紧去洗漱。” 站在盥洗室内,温暖一边刷牙一边回想她跟顾夜深是如何演变到轮流做饭的。 好像是前段时间他频繁出差回来后不久吧,一开始是他端着炒好的菜和她的放在一起:“不介意的话,我们拼一起吧。”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于是渐渐地,两人各自烧了菜,不需要邀请或者言语,便会心照不宣拼在一桌共享,用顾夜深的话来说,是为了“让我们产生幸福的错觉”,“让两个孤单的人在吃饭时有个伴”,“让清冷的屋子变得温馨温暖”,她当时对此言行没有产生反感。 再后来呢?是她在资格赛上落寞退幕那天晚上吧,仍然是两人拼在一起吃晚饭,她郁闷地只顾扒米饭,他忽然开口:“温暖,我有个提议,要不要听一下?” “嗯,什么?”她心不在焉。 “我们每天都拼在一起,不如轮流来做。”他说,“既省事,又避免浪费。” 话说得这么有道理,她没有理由拒绝是吧!可是她越来越感觉,她跟他不再像邻居一样简单相处了,反而像是…… “温暖,还在里面磨蹭?”顾夜深在外面敲门。 “唔……”她收回神,胡乱应一声,用冷水泼了泼脸,拿起发卡随意将长发挽在脑后,发丝稀稀落落地垂着。 出去后,顾夜深已坐在餐桌边,他望着她,眼底隐着笑。 “呃……”在公司,顾夜深待她绝对是公事公办,但是在家里,好像是从某一天早上开始,他的目光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最后温暖决定无视,闷头吃饭。 “鲫鱼豆腐汤,多喝一点。”吃得差不多,顾夜深给她盛一碗又白又浓的汤,眼底既是落寞又是关切,“要照看好自己的身子。” “哦,谢谢。”温暖赶紧接过,闷头猛喝。喝了几口抬头,发现顾夜深正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感觉心脏被麻了一下,“呃,顾夜深……” “头发掉下来了。”顾夜深身体向前倾,伸手替她将垂下来欲落进汤碗的发丝挽至耳后,他手指的皮肤有些微粗糙,触着她耳朵痒痒的。 见她怔忡望着他,顾夜深不闪不避,手机却不识时务响起,扰乱火花碰撞的大好时机,他接起,电话里传来中气十足如霹雳一般的女声:“儿子啊,在家呢?我一会过来。” “别来!”顾夜深答得有些急迫,顿了顿,又恢复从容,“我在外面,有事等我明天回主宅再说。”他言简意赅说完便挂断电话,然后对着温暖,“一会儿跟我出去。” “去哪?” “去了就知道。” 果然要去了才知道。从下午到晚上,他们去了不止一个地方。先是去海洋公园看了两个小时的海豚表演,然后在一家茶座喝下午茶,后来又去了枫城最大的图书馆,晚上听了一场著名女钢琴家舒纯的个人独奏音乐会。 一开始温暖不知道出来竟是为了玩,想打道回府,顾夜深拉住她,“当我的助理这么多天了,还不知道我的压力有多大?你也反正呆在家里没事,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温暖觉得,整个下午和晚上,她的心情都很Happy!在享受事件本身的同时,还附带完成观察情侣从而获得设计灵感的任务。 他们去的大都是情侣喜欢的地方,她背着相机逮住有意思的情侣便偷偷拍下,甚至在海洋公园,还见证了动物的爱情。那是两只可爱的小海豚,名“囡囡”和“饭饭”,囡囡难产而死,饭饭不吃不喝,在水里疯狂地穿梭翻腾,发出沉痛的呜咽嘶鸣,它的悲伤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此后温暖的每一天都过得惬意而愉悦。 每天早晨搭顾夜深的顺风车去上班,为了避免被当成八卦的主角,她选择在离公司有一段距离的公交站下车,他不再反对。到办公室后,开始一整天的工作,他对她的态度总是保持上级对下级的公事公办,而在一整天的工作完成后,又会以犒劳或者邻居的名义,邀她去看场电影、吃顿夜宵,或去催眠师那里催眠解乏;每逢双休,他都会带她出去玩,美其名曰:缓解压力。 某一天她忽然发现,早七点晚七点是她的工作时间,她和顾夜深相隔一扇隔断玻璃窗;晚七点早七点是她的生活时间,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这种状况太诡异了。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问:“顾夜深,我怎么发觉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跟你在一起的?” 彼时他们刚从电影院回来,搞笑的喜剧动画片《加菲猫》让两人看完后都心情大好,温暖半路上突然就问出这一句。 顾夜深正专心开车,听了后忍不住侧眸,她微蹙细眉,一脸迷惘困惑地歪头看着他,那带一点可爱的姿势让他心一软,笑意便从嘴角慢慢漾开来:“你才发现?” “啊?” “讨厌这样吗?”顾夜深的声音虽然淡淡的没有多大起伏,心里却有一丝紧张。现在虽然不是让她明白他感情的最好时机,但如果这样顺其自然说出,她也应该能够容易接受一些,太郑重其事,可能会把她吓跑。 温暖头更歪了一些,半晌后,“好像,不讨厌。”她说的是实话,真的不讨厌,除了撞见他小解那一次颇为尴尬外,再没有任何时刻让她产生过不好的情绪,经过快三个月的相处,他绝对是一个让人心安的好邻居、好朋友、好上司。 “那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顾夜深眼底隐隐闪着喜悦和笑意。 温暖眨眨眼,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最近他的言行举止太诡异了。比如每个星期都拉她去一次秦记吃小汤包,再比如那日他将她垂下的发丝挽至耳后,而且,他似乎了解她的一切,性格、喜好、忌讳,而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他动作里的温柔及深眸里流露的怜惜和深情。更有甚者,在看电影或一起吃饭甚至出去玩时,他都好像在扮演一个男朋友的角色,不,说老公更为合适…… 忽然想到这一层,温暖有些惊疑地望着他,怎么可能…… “温暖,相信一见钟情吗?”顾夜深眸光深邃望向前方,语速尽量缓慢,语态亦尽量自然。 果然吗?温暖心中咯噔一下。 暖爱 Chapter (9)动心 如果我决定再谈一场恋爱,还是会用可以结婚的认真。一旦结婚,除非对方放手,否则,一辈子,不离不弃。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顾夜深 明月清辉镀在窗棂上,如静水般温婉安宁。 温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看电影回来的路上,顾夜深说,他对她一见钟情,在那个细雨纷飞的愚人节,她的落魄无助让他想起当初的自己。 他还说,飞机上的偶遇,北海道樱花街道又遇,都让他相信缘份的奇妙。而回国后成为邻居,更让他坚信,有些人能够三番四次遇见,注定是宿命。 她半信半疑。 如果说,愚人节那日是他们第一次遇见,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那一声急切的“暖暖”,难道用幻觉来解释? 可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说谎的端倪。 后来,他将车慢慢停靠在路边,周围很安静,他低醇的嗓音格外清晰:“我也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是,如果我决定再开始谈一场恋爱,还是会用可以结婚的认真。一旦结婚,除非对方一定要放手,我无论如何无法挽回,否则,一辈子,不离不弃。”他看向她,目光仿佛深水漩涡,“暖暖,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试着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那一瞬间,她是有一点点动心的。只是最终,她垂了眸,躲开了他带了温度的注视。 如果是在两年前,在父母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劳着急的时候,她定会选他而不是唐子旷。而现在,和童耀最后那么遗憾,和唐子旷最后那么无关,对于爱情婚姻,她再也不敢奢望,那些,太耗费她的心神。 也许就像她拒绝韩哲时说的,除非有一天,她能够忘记童耀,才有可能开始一场新的爱情。 顾夜深轻叹一口气,不再语,发动车子回家。在她进房间之前,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紧紧地将她的头按在胸口的位置,她惊慌失措,却没有用力去挣开。 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有些沙哑:“暖暖,如果这样的拥抱,你没有讨厌,不接受,也罢,但,别因为今晚而离开。” 他的怀抱很温暖,特有的男性气息中混合了淡淡的烟草味,她真的不讨厌,甚至还有一点点,心跳加速。但是在她生命里有一个人,只要一想到他,便全身彻骨冰凉。她怕,无论和谁在一起,最终都逃不出分手的结局。 唐子旷已经给了很好的证明,而她,再也经不起折腾。 一夜无眠,温暖第二日起得甚早,出房间却发现顾夜深已在厨房,今天轮到他做伙夫,许是听到脚步声,他探出头,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招呼:“早。” “早。”温暖丢下一字,快步去盥洗室,然后对着镜子鄙视自己:温暖,你是成年人了,慌什么慌什么!其实你早就发现蛛丝马迹了不是么!不然你早就在昨晚落荒而逃了! 然而当她出去,顾夜深唤她吃早餐时,她又迅速跑回房间拿起包包丢下一句“我去外面吃”便出了门,看得顾夜深眉都皱起,眼里同时浮现一丝轻微的懊恼和后悔。 还是让她不自在了。 温暖在外面磨蹭晃荡到临近上班时间才到公司,一进办公室,便见顾夜深在她办公桌上翻一堆各部门送上来的文件,看到她,他立即沉声吩咐:“温助理,麻烦找市场部的报表,马上交过来。”他说着便进里间办公室。 温暖赶紧找到送过去,还好在公司里,他对她都一直都保持上级待下级的公事公办,这总算 (: ) 第 9 部分阅读 温暖赶紧找到送过去,还好在公司里,他对她都一直都保持上级待下级的公事公办,这总算让她的心平静了一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然后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的反应着实诡异了些。韩哲也同样向她表白过,甚至又求了一次婚,她每次都能坦然拒绝,甚至微笑着说心里的想法和理由。 对顾夜深,她竟然做不到。 是真的做不到。 一天的工作完成,照样加班到七点,顾夜深出来后一如往常说:“下班了,一起走。” 温暖埋头极不自然地回应:“你先走,我画完设计稿自己打的回去。” 顾夜深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当连续一个星期,温暖还如此这般逃避、闪躲时,顾夜深觉得,有必要给她一个单独的空间。 他拨通外间的电话吩咐:“温助理,订一张上海的机票。”挂断后,又用手机拨另一个号码,“康康,是我……” 顾夜深去上海出差一个星期了,至今未归,温暖坐在并不算大的客厅看电视,将音量开得甚大,却仍然觉得,整间屋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顾夜深是那种表面沉默寡言气场却非常强大的Man,平时就算她一个人窝在房间,也能感觉到他是在客厅还是卧室。 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晚饭也没有吃,其实菜都炒好了,已经端上桌,只是望着自己又习惯性地做了够两个人吃的三菜一汤,忽然就没了食欲。都已记不清从哪天开始,她已习惯了两人一起吃晚餐。 电视里正在插播广告,她无聊地乱翻频道,只觉得每个节目都无趣至极。 往常跟顾夜深一起看,也有抢摇控的时候,她还稍微有点少女情结,喜欢看台词发酸的偶像剧,而顾夜深像所有男人一样,喜欢看球赛,遇上有重要的赛事,会很没绅士风度地调好频道后把摇控藏起来,而若她先下手为强,他亦是找不着摇控器的,只能怏怏地搬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看。 有些时候他也会在抢到摇控后,看到她搬出笔记本看电影时妥协,他会强势而霸道地收了她的笔记本,然后把摇控器还给她。 温暖忽然发现,她有一点想他了。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她烦躁地关了电视,回房间睡觉。 顾康康第二天一大早便登门拜访,拎了两笼秦记小汤包和一瓶酸梅汤。自从她租住在这里后,康康也只在看房子和交房租那几天来过,此后两人见面都是约在外面,最近一个礼拜却天天来,有时早上,有时晚上,顺便让她搭顺风车上下班。 当顾康康将酸梅汤摆到桌上时,温暖皱起了鼻子,“康康,你怎么每次来都带酸梅汤给我喝?” 她是特喜欢吃酸东西没错,可天天都吃,牙齿也会受不了的好吧。况且,每次和顾夜深一起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他都会顺手拿几包酸梅子或者其它带酸味的零食,冰箱里放的足够她解馋了。 顾康康笑得有些讪然,很快又理直气壮,“我这不是看你冰箱里放那么多酸梅,以为你最近爱吃酸嘛!”提醒,就这么提醒?还是等下一次机会吧。 “哪有。”温暖笑,“我一直爱吃好不好。” 适逢周末,两人吃过早餐后,决定去逛街。 周末的“一品大厦”人潮汹涌,顾康康总是小心地牵着温暖避开人,她的举动温暖大为奇怪,“康康,你今天把我当小孩子在照顾了。” 顾康康嘿嘿笑,“我不是一直都把你当小孩子照顾着么。”重要的是,现在要照顾的是两个小孩子。 温暖想想也笑了,的确,康康看起来比她大气成熟。 到达高级精品女装楼层,总算不需要推搡拥挤了,两人一家一家闲逛着,顾康康习惯性考察市场,温暖有意无意品味设计格调,最后什么都不买。 女人逛街通常都这样,其实逛的不是街,而是时间。 顾康康停在一家店里与相熟的美女店主聊天,温暖在店里转了一圈,看到对面的“香奈儿”,对康康打个手势后,径自走了过去。 她走进“香奈儿”,一眼看到唐子旷坐在一张椅子上,烦躁地频频看手表,模样有些不修边幅,下巴冒着青涩的胡碴。她怔了一下,转身准备去逛别家,唐子旷刚巧抬起头,看到她,他立刻三步并做两步过来,眼里带了惊喜的笑意:“温暖。” 不能当作没看见了。温暖微微笑着,“陪你妈妈逛街?”以前洛妃出来逛,除了拉上她外,还会指使唐子旷来当苦力,他每一次都会等得极不耐烦频频看手表,却又不想忤逆洛妃而离开。 “嗯……不是,是……”唐子旷支支唔唔,眼底的笑意瞬间黯淡下来,面有窘色。 温暖动了动眼,刚巧从更衣室出来一位穿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子,她觑一眼,顿时了然,“原来是关小姐。”虽然和唐子旷离婚,她谈不上怨和恨,但看到这个破坏她原本以为就算没有爱情也可以一辈子的婚姻的“小三”,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一旦结婚,如若没有不可收拾的矛盾,哪个女人愿意离婚?尤其,像她这种有洁癖的人。 唐子旷扭头望了一眼正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关心悦,表情讪讪的不知该续何语,只得转移话题,“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回唐宅吗?” 暂不公开离婚,还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了,温暖有些为难,但距离上一次,又已过去大半个月,“我下午必须回来。” “行,没问题。”唐子旷眼眸深处尽是喜意。 那边关心悦唤了两声“子旷”不见回应,立刻走过来,待看到温暖,娇俏的脸立刻拉下来,她高傲地昂起下巴,将志得意满的小三形象演绎得滴水不漏,“你就是子旷的前妻?” 她刻意将“前”字咬重,眼里竟是讥俏和得意。 复婚 遭到小三如此挑衅,温暖心里极不舒服,都没和她挣和她抢,她到底还想怎样!当然,心里再不爽,她也只是若无其事微微一笑,“关小姐你好。” 虽只是两年前在机场见过关心悦一面,对她的印象却是深刻的,好像也没有多少改变,依然任性跋扈,年轻得嚣张,只是更为艳丽,一身“香奈儿”红色长裙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火辣味十足。 唐子旷果然是爱极了她吧,以前他再好也不会单独陪她逛街,虽然,她很少出来逛。 关心悦不意温暖竟是这种反应,活像一记来势汹汹的猛拳却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她盛气凌人竟占了下风,很是不服,咬了咬唇,忽尔嫣然一笑:“温小姐,谢谢你这两年照顾子旷。” 她以为这句话对被踢走的正室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却不料温暖仍只是淡淡地笑着:“关小姐真会开玩笑。不好意思,我朋友在那边等我,再见。” 她转身便走,唐子旷拉住她,“温暖,你现在住哪里?我明天开车来接你。” 温暖还来不及开口拒绝,关心悦已蛮横地挽过唐子旷,“子旷,你明天去接她?接她干什么?”她两眼骤圆,“子旷,你又要带她回唐宅吗?你跟她都已经离婚了!” “心悦,这不关你的事!”唐子旷不耐烦地推开她,仍抓着温暖的手腕不放。 关心悦嘴一撇,说哭就哭,一副娇弱的样子我见犹怜:“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跟了你,反倒跟见不得人似的,当初以为得病离开你是我不对,所以你结婚了我也不曾怪过你,可现在都离婚了,还跟她这样牵牵扯扯,你把我置于何地?” 唐子旷被哽住,一时说不出话,眼底闪着各种情绪:矛盾,无奈,歉意…… 已经有其它店员和路过的顾客探头观望,窃窃私语,温暖不想配合他们上演“小三VS前妻”的狗血剧,想走却又挣不开唐子旷的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对面的顾康康闻声跑过来,她一见这情景,立刻两眼冒火,用力打开唐子旷的手,拉过温暖,“唐子旷,你若还要脸,就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暖暖面前!” 然后她又狠狠地瞪着关心悦,“还有你,关小姐,如果当初不是你贪图钱财甩了唐子旷,他们也不会有这一段错误姻缘,现在我感谢你回来,也谢天谢地他犯贱吃回头草,你最好看紧他,我会加倍感激你!” 她横眉竖眼地骂完后,拉了温暖便走,唐子旷被骂得狗血淋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堪地别开了脸。 “你放心,子旷以后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关心悦到底年轻,竟如此沉不住气顶上这一句。 顾康康边走边哧声冷笑,“一个唐子旷,稀罕得跟什么似的,你当他是宝,我们家暖暖当他是根草!” 关心悦还待追上去要说,唐子旷拽住她,沉声低吼:“闭嘴!还要买衣服就去结账!”他丢给她信用卡,走出店门,望着温暖走远的背影,眼里尽是留恋和悔恨。[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出了一品大厦,顾康康还是气愤不已:“暖暖,下次再让我看见那对狗男女在你面前耍威风,我非要劈了他们不可!” 温暖吸着刚买的冰镇果汁吃吃笑,顾康康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还笑!碰到了又怎样,当他们是空气就好,理他!” “不是,康康。”温暖摸着被戳痛的额头,“我是在想,你这么彪悍,到哪里去找一个更厉害的来降住你啊!” 话题被绕到自己身上,顾康康满脸黑线,条件反射地驳她:“怎么没有!” “啊?已经有了吗?” 是有了,而且降住她的那个人果真很强悍,顾康康笑得讪讪然:“没,没,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男人那么多,比我厉害的肯定也数不清是吧。” 温暖满脸狐疑,有人从身旁擦过,撞歪了她的肩,她脚下又凑巧踩上一小块果皮,顿时全身不稳,她低声惊呼,几欲跌倒,幸而顾康康眼疾手快扶住她,才幸免跌倒。 顾康康扶住温暖后,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分说拽住那个莽撞的男人:“喂,你走路能不能小心一点,她是孕妇,摔到了你负得起责任啊!” 那个男人见她凶悍的样子,赶紧连声赔不是。 而温暖在一旁没因差点摔倒而受惊,反倒给顾康康一句“她是孕妇”吓到,她赶紧将康康拉到一边,“康康,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又没怎样,不要这样讹诈人家啦。” “我哪里是在讹诈人家,你本来就是……”择日不如撞日,顾康康深吸一口气,“你本来就是孕妇!” 温暖骇得瞪大眼,眼珠子左右动了两个来回后,笑弯了腰。 顾康康被她笑懵掉,路过的行人皆投来奇怪的目光,她拉了温暖进到旁边的一家麦当劳餐厅。 温暖坐下后,下巴抵在桌面,仍望着康康直笑,“你是看我冰箱里放那么多带酸味的零食,才这么认为的吗?”难怪一来就给带酸梅汤、走路还像护小孩子一样护着她。 当然不是。顾康康心里回答,嘴上却说,“对啊,前两年几乎没见你吃酸的,这突然一吃……” 温暖直乐,“我从小爱吃酸的,那两年是唐子旷闻不得酸味,我将就他。而且你想啊,如果我真的怀孕,算下来也至少有三个月了,难道这中间不会有任何妊娠反应?我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吧!再说了,这三个月我家客人都到得很准时,你有见过怀孕的那个还来的吗?” 顾康康傻眼了,照她的话,不应该是有身孕,可是顾大少爷的话……不会是他想太多了吧!但为了保险起见,“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要!”温暖断然反对,原本还挂在眼角眉梢的笑意一瞬间敛起,医院,她不要去医院……那里有她无法剔除的梦魇! 顾康康也意识到了她的忌讳,顿时不再提,只小心翼翼又略为紧张望着她:“暖暖,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真的有了宝宝,会怎么办?” 温暖若怔若忡,心里有一丝慌乱,继而失笑,“康康,你搞得我都紧张兮兮了,这样吧,我最近经常去一家私人诊所催眠解乏,晚上去那里看一下好了。” 她之所以不会像排斥医院一样排斥“忘川”,是因为那个地方如果没有人说,根本看不出是一家诊所,连名字都特别到与诊所产生不了关联。 华灯初上时,两人直接去了那里,纪如瑾看到同来的顾康康,略怔后,朝她微微一笑,康康面无表情点个头,如果不是早被顾大少爷告知,她一定会因乍然见到这个已六年未见的女人惊到。 温暖如往常做了催眠,完了后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说检查的事,纪如瑾收起道具温和地询问:“温暖,怎么样,来这里做催眠之后,整个人是不是都没以前那么沉闷了?” 温暖略略歪头想了想,点头,好像是,今天还笑弯了腰,记忆里,许久不曾这样笑过了。 “这就好。”纪如瑾微笑,“保持愉悦的心境不但对身体有好处,对腹中的胎儿亦是。” 嗡—— 温暖只觉得脑子在一瞬间混沌了,她惊愕瞪圆了眼:“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可能! 坐在一旁的顾康康虽已打了“预防针”,闻此言还是惊得站起。 “怎么,你先生没告诉你?”纪如瑾惊讶地睨了温暖一眼,“他第一次带你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给你检查出来啦!” 温暖心中五味杂陈,“可是,我没有怀孕的迹象啊,而且,每个月那个都有来……” 纪如瑾微笑,“有些人怀了宝宝没有妊娠反应是正常的,而且,你怀孕了那个每月还都来,这种机率虽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宝宝还小,没有完全占据空间,脱落的内膜还能有空隙流出来。” “那这样对宝宝会不会有影响?” “别担心,不会的。定时去医院做检查,如果你嫌去医院麻烦,反正每周都要来这里,相信我的话,我给你检查也行。”她对温暖说话,却是睨了顾康康一眼,细眉微挑,瞳眸深处跳跃出一抹恶作剧的微光。 温暖平躺在床上,还未完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生活是什么?是狗血。 她双手交错轻轻摩挲着腹部,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的子宫里面,竟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她欣喜又疼痛,为宝宝的意外降临而欣喜,也为它来的不是时候而疼痛。 回来的时候,康康问她要怎么处理,她有些慌乱,有些迷惘,还有些彷徨。按理说,她已经离婚了,如果执意生下来,孩子的成长环境已注定残缺,若孩子将来不好,她罪孽深重;若不留,要生生将自己的骨血从身体里拔除,那是万分舍不得。 孩子总是无辜的。 留,抑或不留,她无法果断作出抉择,无论哪一种,都觉得残忍。 忽然想到纪如瑾的那番话,原来顾夜深早已知她怀孕,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有蛛丝马迹可寻。 出差归来,拿给她话梅,平时去超市,会随手拿带酸味的小零食,他抽烟,会不动声色避开她,看到她碰电脑,会自作主张关掉,把摇控器还给她,甚至在办公室里,在他以“里间办公室电脑中病毒”为由用过一回她的专用电脑后,电脑系统崩溃,送去维修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所有的一切他都在默默地做,只是不说,原来他对她的关怀和照顾,一直都是这般不着痕迹。 他是真的喜欢她吧,否则,不会在明知她已有身孕的情况下,还让她试着允许他给她一份温暖的爱情。 他对她,相识那样短,竟已情深至斯。 心口忽然窜过一丝悸动,一股颤栗。那是感动罢,除了感动,还会有什么吗? 温暖第二天一早是被不屈不挠的电话铃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中听到唐子旷焦急的声音:“温暖,告诉我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 “去唐宅?现在不是还早?”温暖尚未完全清醒。 “是妈心血来潮,要来家里吃早餐,她已经开车出门了。”唐子旷很头疼。 洛妃从来随兴所至,她曾半夜三更跑来拉已睡下的他们去吃夜宵,不过后来据说是为了突击唐子旷有没有夜不归宿。 温暖拒绝让唐子旷过来接,她梳洗完毕直接坐计程车,先绕去超市买了一些新鲜的青叶菜和瘦肉,然后才赶到和唐子旷婚后居住的绿园小区。 远远便望见唐子旷站在阳台上打手势,不消说,洛妃已经到了。 温暖舒一口气,从容上楼,唐子旷已赶过来给她开门。 客厅里,洛妃正大大剌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温暖进来,并未像以往那样热络迎上来,反而只冷冷淡淡掀起眼皮瞅她一眼后,继续看她的电视。 温暖望向唐子旷:怎么回事? 唐子旷迷惘摇头:搞不清楚。 温暖只得挂起笑脸上前:“妈,我出去买了些青菜,今早吃青菜蘑菇瘦肉粥,很快就好。” 洛妃又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面无表情点个头。 温暖迅速钻进厨房,心里直纳闷打鼓,突然造访,又一反常态淡漠疏离,为什么? 她一边想,一边动手做早餐。打开冰箱,她微皱眉,再去寻存放大米的袋子,眉皱得更紧,再打开厨柜,她已经满脸挫败。 这个唐子旷到底是怎么搞的! 她站到门口朝客厅里的他招手。 “你多少天没在家里做饭了?冰箱是空的,大米没有,调料全无,这个早餐要怎么做?”她尽量压低声音,难道他看起来瘦了不止一点点。 唐子旷懵了,他只是着急不能让母亲发现她已离婚,却忘了厨房已不许久不曾进去。 温暖总算翻出一小包可以制作蛋糕的食材,松一口气:“你出去买点新鲜水果回来。早餐我另外想办法。” 每个人一杯新榨的果汁,一份有不同水果味的蛋糕,三个人的早餐只能如此早早对付。 洛妃坐在餐桌旁,幽幽地看了一眼在对面并排坐在一起的唐子旷和温暖,只喝了一口果汁便放下杯子,长叹一口气:“不吃了,我走了。” 温暖和唐子旷同时站起来,“妈,你怎么了?”唐子旷追上前询问。 洛妃站定,却未回头,屋子里有片刻噬人的静默,好半晌,她才沉重而严肃地开口:“旷儿,惜妻如金。” 唐子旷浑身一震,讷讷地看着她离开。 温暖心中一凛,洛妃今日言行,应是察觉到了什么。 “唐子旷,还是找机会公开我们离婚的事吧。”她说。隐瞒的初衷是不希望双方父母没有缓冲一下子接受他们离婚的事实,既然已无从隐瞒,如实相告或许对谁都好。她不必为了顾全洛妃的身体这样来回奔波,关心悦也不必受委屈不能堂堂正正被带出去,而唐子旷,也可以光明正大和爱的人在一起。 然而,唐子旷的反应让她惊怔。 “不要!”他旋过身来大声反对,声音急躁得他自己都吓一跳,见温暖惊怔地看过来,他又羞愧难堪地别开视线,喃喃地说,“再拖一拖,拖一拖……” 温暖能理解,毕竟,洛妃的心脏真的受不得大的刺激,对她这个媳妇,洛妃有多宠多满意,她是知晓的,但如果要拖,“那你还需要暂时委屈关小姐,出门别让熟人看到。你妈妈可能知道了什么。” 唐子旷有苦说不出,他微闭了下眼,“那就不要再拖了。”他回房拿了什么塞到裤兜里后,拉住温暖的手,“我们走。” 不拖也不代表要这么急吧!温暖心里到底还是掠过了一丝不快,她不想理会,只说,“不要无套好说辞吗?再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妈妈气到!” “不会气她,我们去民政局。”唐子旷下颔紧绷。 “啊?去民政局干什么?”温暖不解。 “复婚,温暖,我们去复婚!”唐子旷声音有轻微的颤抖。 温暖顿住脚步,不可思议:“唐子旷,你疯啦!”说离婚就离,说复婚就复,不是疯了是什么! 唐子旷一震,缓缓松开抓住她的手,面如死灰:“对不起,温暖,对不起……”他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复婚? 晚上温暖躺在床上,耳畔回响着早晨唐子旷的话。他不是还爱着关心悦吗?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手轻轻放在腹部轻抚,如果不是肚子里有了宝宝,她会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事后想都不会再想起。 在男女关系上,她的观念是这样的:两个人结合以前,于她来说,不管对方有过多少女人,她都可以不在乎,因为在这之前,两个人并不知道彼此会相遇,也就不可能为对方守身。但是在结合以后,他的身体就必须对她忠诚,一旦不能保持忠诚,哪怕只是一次,她也不能容忍不能原谅。这不仅仅是她有洁癖,还在乎亲密之人之间的忠诚度。忠诚破裂,关系亦随之结束,若给不起一生,也要给一份完整。一段关系掺合过第三者,她会恶心。 如果复婚让她再接受唐子旷,心里也会难受。 可是现在,她有宝宝了,他是宝宝的父亲,宝宝是她与他血脉的融合,反正她的人生画卷早已打乱,他提出复婚,心里也是有一些触动的。 从一而终,虽然这样的思维在现代人眼里有些可笑,在她这样的年纪还有这样的想法也有些天真,但她就是这样想的,希望这辈子只属于一个男人。曾经她以为那个人会是童耀,可是童耀等不及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如果说童耀是第一个占据她心扉的人,唐子旷便是占据她身体各个领域的第一个男人,她也曾以为他们真的可以像世俗男女平平淡淡过一生,只可惜,愿望始终太过美好。 若复婚,就像瓷器碎过一次再粘合,破碎的痕迹始终会在,它会日夜提醒,让人无法忘怀。而她,对婚姻并就没有多少期望,只是宝宝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温暖有些心烦。 也许,唐子旷可能只是因为洛妃一句“惜妻如金”一时冲动罢。 不拒 Chapter (10)融情 他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如蝴蝶掠过莲花,明月清辉洒落极清极浅的池塘,没有惊扰,没有沉溺,亦没有难解的欲望,只一味地温暖妥帖。 ——顾夜深 顾夜深回到滨江花苑,已是半个月之后。 其实去上海出差也不过两天,回来后直接去了深康集团总部,着手处理房地产开发事宜,这些天也一直住宿在父母那边。 现在房产公司已有新总经理接手上任,晚上开了庆祝会后,他便赶回到这边。不知道这段时间,暖暖不自在的心态,有没有调整好。 他进屋的时候,客厅里的灯亮着,电视机也开着,却空无一人。他将有些震耳的电视机音量调小,才听见浴室那边有哗哗哗的水声。略略探头望去,门半开着,温暖的侧影若隐若现。 他把公文包放到沙发,走过去拉开门。 温暖正半弯着腰在洗头,听到声响,她侧转头,看见顾夜深,笑容顿起:“出差回来啦?” 她略带愉悦的声音,顾夜深心下一宽,“嗯,回了。” “你要洗澡?等会,我马上就好。” “不急。”顾夜深走进去,自然地解开袖扣,挽起衬衫的衣袖,拿开温暖抓挠头发的手,十指插入她沾满泡沫的发丝,不疾不徐抓挠按摩着。 他的指腹在头皮上来回滑过,带着淡淡的凉意,那股凉意传进大脑皮层,形成一股电流,倏然窜遍全身,温暖僵硬了,不能动弹。 顾夜深没有出声,拿起喷头清洗她头上的泡沫,细心地伸着大手挡在她耳朵后面,以免水溅入耳内,然后,上护发素,按摩,清洗,洗完后拿大毛巾包住她湿淋淋的头,揉去上面的水,再拿吹风机替她吹干…… 在吹风机呜呜呜的风声里,温暖听见自己的心跳,频率似乎和往常不一样。 她有点沉溺他指腹的温柔。 第二天,温暖是坐顾夜深的车去上班的,并非隔了这两个星期不见,她就能变得泰然自若,而是,如果她不打算重新找地方住以及重新找工作,两人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不如表现得落落大方一些。他这一次出差,她多多少少能猜测到他在给她调适的时间和空间。 况且,她也只是觉得不自在,因为实在难以相信,他竟会对斜风细雨里淋湿的自己一见钟情,感觉很不可思议,心中又隐约感觉不是那么简单,只一时想不透。 而这一次她在公交站下车时没以往那么幸运,顾夜深的车才开走,身后就有人按喇叭,她转过头,看到南风琳坐在一辆红色法拉利里朝她笑。 不消说,她从顾夜深车上下来一定已经被看见,她窘迫得不知要微笑打个招呼还是视而不见掉头就走,幸而南风琳很快开着车子往公司去。 中午的时候,温暖在电梯里又遇见南风琳,还有,许蔚然。她礼貌地打了招呼,南风琳微笑示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眼色,她悄悄放了心,也许早上南风琳什么都没看到,纯粹只是和她打招呼。 只是,站在一旁的许蔚然许经理,那一双利眼却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了她若干遍,她有一种内脏都被看穿的感觉,很恐怖,这弄得她一下午都以为有人在扫描她。 下班之前,桑落微在里间办公室提醒顾夜深:“总经理,今晚要出席W。D总裁陈原野举办的慈善晚宴,时间七点整。” “嗯,知道了。”顾夜深头也不抬,“你也准备一下。” “总经理……”桑落微眨眨眼,垮着脸,“可不可以,抗议?”她都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总经理大人待人已不再那么冷漠疏离,最近更是一副超好说话的样子,所以她大着胆子拒绝,好不容易找到男朋友了,当然是约会比较重要。 “以前都是你和萧助理轮流来,现在她走了,只剩下你,抗议无效。”顾夜深仍埋首工作。 “不是还有温助理!”桑落微继续抗议,且据理力争,“她有一张美丽善良亲和的脸,比我更适合参加慈善晚宴!” 什么逻辑! 顾夜深往隔断玻璃处望一眼,“外交交涉,你自己去。” 桑落微雀跃,“总经理您越来越有人性了!”然后外间办公室传来她软磨硬泡的声音,莫约十分钟后,她探头进来:“报告总经理,外交交涉完毕,搞定!” 顾夜深微微一笑,这是他想要的结果。抓起话筒拨楼下号码:“南风首席……” 温暖有些忐忑不安,为七点钟的慈善晚宴。她没有参加高级宴会的经历,和唐子旷的两年婚姻里,也只参加过恒丰二十周年举办的宴会,那次,非出席不可。 据说这一次W。D总裁陈原野举办此次慈善晚宴,邀请了枫城各大集团、公司的首脑或高级负责人。陈原野是商界一大传奇,白手起家创立W。D集团,涉足金融、房产、教育、酒店、零售、网络、影视……仅用四年时间将W。D打造成樱枫最大集团,掌控了樱枫的经济命脉及发展动向,已跻身亚洲百强前列。接到邀请函,多数人会给面子前往,到时当是名流云集。 温暖担心在那种场合,自己会出糗,而且,那些场合,她真的不喜欢。可实在又耐不住桑落微的软磨硬泡,只能在答应后干后悔。 大约四点半,南风琳到总经理办公室,将手里的袋子往温暖桌前一放,“温暖,这是你参加晚宴的礼服。”瞧见顾夜深正从里间办公室出来,她立即没好气地瞪过去,笑骂,“好你个顾夜深,敢叫本首席为你的女伴挑选衣服还亲自送上门,如果不是看在温暖的份上,看我理你!” 温暖汗然,她有那么大的面子吗? 顾夜深闲适地将手揣在裤兜,但笑不语。若女伴不是温暖,他还懒得操这个心呢! 南风琳离开后,他才朝温暖偏了偏头,“暖暖,走吧。” 两人出了总经理室,正欲进电梯,许蔚然远远地喊:“顾夜深,等一下!”她快步过来,“你今晚还没邀女伴吧,一会儿带鄞薰去。” 顾夜深微皱眉,然后一脸正色,“许经理,现在在公司,直呼我名不礼貌,请尊称总经理。” 许蔚然瞪大眼,手作势扬起要拍他的头,看到一旁满眼疑惑的温暖,硬生生地停住手,顾夜深转头望向温暖,神色柔和:“你先下去,在车上等我。” 温暖点头,识相进电梯,虽然,他们的对话在她听来实在奇怪。 电梯门合上后,许蔚然那一巴掌继续往顾夜深后脑勺拍过去,“你这死孩子,都下班了,还在老娘面前摆臭架子,今晚带鄞薰去,听见没!” 顾夜深嘴角抽搐:“我向来只带助理或秘书当女伴。” “破例一次会死啊!”许蔚然一脸彪悍,“可以再次和纪家联姻,有什么不好!鄞薰是个好孩子!” “妈!”顾夜深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字,一脸不爽,“你想让悲剧重演,我还不想再离一次婚!” 许蔚然被噎得说不出话。 慈善晚宴在W。D集团旗下的万豪国际酒店举行。温暖穿着鹅黄色晚礼服挽着顾夜深的臂弯入场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知道不该心软答应桑落微,她进去后,竟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而且,打招呼的时候都很尴尬奇怪。 “唐太太,你终于肯与唐先……咦,顾少爷?”某参加过她与唐子旷婚宴的女士满脸的笑变得讪讪然,目光却又是八卦探询且暧昧,尽是兴味盎然。 她尴尬极了,离婚之事尚未公布,在旁人眼里,她仍然是唐太太。倒是顾夜深在一旁泰然自若:“邹女士,她现在是我的助理。” 邹女士配合地恍然大悟,但凡认识顾夜深的人都知道,需要携带女伴出席的宴会,他带的一定是秘书或者助理。然而,邹女士恍悟过后,眼神变得好玩起来。 温暖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当然能读懂邹女士眼里的意思。 恒丰与深康数年来一直是竞争对手,尤其是在服装方面,每一季都会打销售大战,而现在,恒丰总经理夫人做了深康总经理助理,如果她是间谍,那么顾夜深就是傻子,如果都不是,那话题方向就暧昧了。恐怕,此前与她打过招呼的人,都是这么个想法吧! “咦,唐太太,你家先生来了。”视线越过温暖的肩,邹女士眉微微上扬,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周围亦有人窃窃私语。 早该想到的,唐子旷撇开是恒丰总经理不谈,他还曾是这万豪国际酒店的总经理,W。D总裁给他发邀请函,没有不来的道理。温暖只希望,他带的女伴千万不要是关心悦,否则,事情该大条了。 对峙 正不知该假装若无其事避开,还是转过身去面对即将有可能发生的难堪,一只大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迫她转身,耳畔有轻声细语:“不是你想的那个人。” 温暖愕然侧目,顾夜深回她浅浅一笑,她的困窘及心理,他竟能摸得如此精准,胸口仿佛流过一汪温泉,暖暖滑滑的,转头望向门口,唐子旷玉树临风进来,他臂弯里挽着的,果真不是关心悦,而是他的秘书,北堂茉。 悄悄松一口气,那日在“香奈儿”上演的场景,她并不希望屡次上演。唐子旷在公司里的事她向来不过问,但这个秘书她是知道的。 北堂茉相当聪明相当有才干,十八岁大学毕业后,便做了万豪国际酒店的总经理秘书,唐子旷回恒丰后,她亦跟了去,是唐子旷最默契的搭档。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据说,没有人看她笑过。 他们显然也已看到她,唐子旷望过来时,眼里有一瞬间惊艳及怔忡,这使得他微顿了脚步,冷艳的北堂茉不着痕迹轻扯了他一下,他才随着走过来。 北堂茉朝顾夜深微颔首:“顾总经理。”尔后望向温暖,“温姐。”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冷冷清清。 温暖微笑点头致意,余光瞥见唐子旷的视线一直落在她右肩,这才后知后觉她与顾夜深的姿势竟是如此亲昵,她想避开,却又怕举动太过明显惹出话题,周围已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在一旁原本看好戏的邹女士更是一脸兴味盎然。 唐子旷眼里的不悦和吃味很明显,又想起那日他忽然提复婚,温暖有些看不懂他,不是已经离婚了吗?不是都很清楚彼此没有爱情才可以分得如此利落吗?虽然,她不否认,对唐子旷,她已经从习惯到慢慢依恋,毕竟朝夕相处两年,无论如何都会培养出一些感情,即便那种感情被称之为“亲情”或者“友情”更合适。 他如狐狸妖魅细长的眼冷凝而深邃,就在温暖以为唐子旷有可能做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眸光恢复波澜不惊,并笑着朝顾夜深伸出手:“顾总经理,幸会。” 果然像狐狸一样狡猾。 顾夜深不得不松开揽住温暖肩膀的右手,同他相握,“唐总经理,久仰。” 两人脸上都带着走过场似的微笑,礼貌寒喧着,旁人见此情景,知道大约再无好戏可看,纷纷各行其是。 温暖站在一旁,只觉得这两人的手是不是握得太久了点?她对人对事的反应似乎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但距离隔得近,她反应再迟钝也看得出此刻两人正暗地里较着劲。 的确如此,顾夜深手伸出来,唐子旷握的力道便加了上去,很明显地彰示着他的不悦。 温暖在深康上班,他是早已知道的,却不知道结婚两年来从不喜欢跟他出席各种宴会的她,现在竟然会愿意当另外一个男人的女伴。 今日的她,与以往不同,化着典雅清丽的妆容,一身鹅黄色晚礼服,将肤质白皙红润的她衬得格外漂亮,虽只静雅安宁地站着,全身却依然散发着熠熠光芒。 恒丰二十周年纪念时,她也曾如此这般让他惊艳过,只是后来她总是穿着很随意,并不爱打扮,一味素面朝天,并且,他起了兴致邀她参加朋友间的宴会,都会被委婉拒绝。 这个深康总经理,竟然可以做到! 前段时间,他曾多次看到温暖和顾夜深在一起,或者?(: ) 第 10 部分阅读 这个深康总经理,竟然可以做到! 前段时间,他曾多次看到温暖和顾夜深在一起,或者吃饭,或者看电影,每一次他想开车跟上去,都会被很巧妙地甩掉。[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的力道不觉渐渐增大,顾夜深哪里肯轻易示弱,亦加了力道反握。 恒丰与深康都有二十年的历史,产业结构大同小异,但一直在良性竞争中相互促进成长,此前唐子旷尚是万豪国际总经理,两人虽在某些场合有过短暂的会面,但因为不同行,是以并无交流。 两年前唐子旷回到恒丰,也是从市场经理做起,任总经理尚未满一年,某些场合虽可以遇见,但顾夜深因为温暖的关系,一直尽量避开这个让他添堵的人,是以此前,两人算是“王不见王”。 现在温暖已离婚,顾夜深不再犯堵,也就无须避开,甚至,在桑秘书报告“外交交涉成功”时,他已经预计到了这个场景。 前段时间,有很多个晚上,为了甩开唐子旷的跟踪又不惊动温暖,他的车技可经过了不小的考验。 两人凌利的目光在空中相撞,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着痕迹展开进行。 然而顾夜深并不想纠缠太久,毕竟这样的场合,眼睛太多,做得太过,最后受罪的会是温暖。他慢慢卸了手上的力道,淡淡地笑着侧了身体挡住温暖的视线,靠近唐子旷低声说:“唐子旷,不要用这种吃味的目光看我,因为,你已经没有资格。” 他邪肆一笑,松开手,若无其事摆出场面话:“唐总经理,我和我的助理,先失陪。” 唐子旷一脸青黄不接,仿佛为了扳回颜面,他迅速以笑意代替眼里的狼狈,声音温柔:“暖暖,早点回家。”他伸了伸臂弯,示意北堂茉挽上,尔后从容走开。 顾夜深自嘲失笑。真不走运,温暖离婚了却未公布,他还没有立场反驳,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 温暖觉得她好无辜,刚才那一场暗流汹涌的对峙,不是她想看到的,可偏偏,跟她脱不了干系。 “W。D陈总出来了。”顾夜深在耳旁轻声提示。 这是一场为贫困儿童基金会募捐的慈善晚宴,宴会主人携了爱妻及一双龙凤胎隆重出场,引人侧目。 W。D总裁有一身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气场强烈到让人甘心情愿臣服,他身侧的女子没有悍动人心的外貌,那如清水百合的笑容,却分外赏心悦目。 温暖望着台上致辞的夫妻及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孩,觉得甚是眼熟,想了许久才记起,上次去北海道,漫天樱花里,一对新郎新娘带着两个可爱小孩拍照,当时有个韩国贵妇遇到抢劫,新郎要去追,还被她死死拽住。 如果没记错,便是这一家四口。没想到,新郎竟是W。D集团总裁,枫城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陈原野。 顾夜深凑到她耳畔低语:“我很少佩服人,却由衷佩服陈原野,不仅仅是他在事业上的成功,更因为,他对感情的执著。” 关于陈原野,就算是足不出户,温暖也是有所耳闻的。 枫城近年来有两大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他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位,便是他的妻子夏琳,那个笑容如清水百合的女子,她曾是枫城最豪华娱乐场所魅影殇的红牌台柱蓝色妖姬。 两大传奇的结合,不知给人制造了多少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然而天之骄子陈原野,却独爱夏琳一个。 他们轰轰烈烈的豪华婚礼,让很多人从此相信,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不会去在乎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会去管旁人的眼光。 爱就是爱,认定了就无可取代。 顾夜深刻意凑在她耳边讲这话是什么意思?温暖忍不住侧目,难道他在暗示她,他不会在意她结过婚,甚至不在乎她肚子里有别人的小孩?她相信这个世间或许存在无私的爱,可就算她相信一见钟情,再深刻的爱,也还是需要时间来发酵酝酿的,可他们认识才多久? 她心里有如大海的波浪,起起伏伏,同时,掺杂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悸动。 主人致辞、发起号召并募捐结束,便是客人间的觥筹交错、冷暖寒喧。对于混迹商场的人来说,寒喧数句,举杯对饮若干,也许就能促成一次意想不到的合作,但对于温暖来说,只觉得累,总是有人不怀好意过来敬酒,她又滴酒不能沾,每次都是顾夜深四两拨千金替她挡下。她过意不去,辗转了几个人后,便钻个空子溜到一处偏僻角落坐下歇息。 棒着一杯果汁,有些无奈望着言笑靥靥的人们,这种场合真的不适合她。很意外的,在人群里竟看到顾康康,她亲密地挽在一个男人的臂弯,微微偏头,大眼似嗔非嗔瞅着那人。 从未见风风火火的顾康康摆出如此小女人姿态过,温暖闲着无聊,忍不住细细观察了一把。 那个男人长得很英俊,但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一看就能让人感觉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然即便如此,他望康康的眼神却有如灌满一汪沧海的柔情,轻斥却宠溺。 这个顾康康,她们认识七年了,却从不曾透露有这么一号人。 她不加掩饰的注视与打量,那个男人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侧头望过来,冷冷对打量她一眼后,拿手肘碰了碰顾康康。 顾康康扭头望过来,看到她,那意外的表情显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个场合,原本含在眉角眉梢的笑意变成尴尬,表情也由意外变成心虚。她对那个男人说了一句什么后,穿越人群走过来,男人亦步亦趋跟上,她返身将他推得远远的,眉头也皱得老高,那男人冰冷的脸上,竟出现小孩子吃不到糖果般委屈的表情,但最终顿了脚步。 温暖饶有兴味地笑。 顾康康过来后,表情已恢复从容,若无其事坐到她旁边,“暖暖,你怎么会在这?跟总经理一起来的?” 打算无视,是吧!温暖瞅着她不说话。 顾康康继续装蒜:“他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还不老实是吧!温暖继续瞅着她,似笑非笑。 顾康康心虚,眼睛开始不知往哪里瞟,最后肆意扫过温暖全身,“暖暖,你这件礼服穿在身上不错哦,我认得,这是南风琳的得意作品之一,很配你的气质。” 你就自话自说吧。温暖一脸玩味地瞅着顾康康,就是不开口说话。 顾康康拣了若干个话题,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回应,终于败阵垮下脸,哀怨地瞅回温暖:“暖暖,你这招真狠!”她喝果汁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其实我跟他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啦……”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温暖正绷不住要笑,顾康康已被人拎起,是方才还委屈的冰山男,他沉了眼咬牙切齿地:“顾康康,注意你的用词,什么叫做没有特别的关系?” 顾康康那表情除了心虚还是心虚,脸上的笑要多讪然就有多讪然,这副囧样,温暖很不厚道笑起,男人已向她颔首:“温小姐,我是北堂寂。”他指了指已被单手固定在怀里的女人,咬着牙继续,“她,不合法的老公。而至今未合法,都是因为你!” 他眼里随之蹦出一线可划破苍穹的寒光。 温暖傻眼了,康康把有“老公”的事瞒得滴水不漏,他们至今“不合法”,关她什么事? 顾康康早已跳出来捂住北堂寂的嘴:“北堂寂,你敢再说一个字,就别指望我们将来有合法的一日!” 预谋 温暖原本还在笑,见顾康康如此情急阻止北堂寂,心中疑惑更盛。 “你幸福了我就会幸福。” “只要你找到幸福了,我的另一半会从天而降,你一日不幸福,我的良人一日不会出现!” 康康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一定是有事瞒她!可是,康康早已拖了北堂寂离开。 顾夜深过来陪了她几分钟,又被人拉去W。D集团陈总那里,目光扫过人群时,她看到唐子旷对上前碰杯的,来者不拒,喝酒像饮水一般。他胃子不好,本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劝一下,看到冷艳的北堂茉不动声色拿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便打消了念头。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温暖看着眼晕,起身去洗手间。方便出来后,看到穿紫色晚礼服的W。D总裁夫人夏琳正细细地补妆,她踌躇了一下,微笑点头打个招呼:“陈夫人。”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称呼,感觉被人叫得好老,其实我也才二十八。”夏琳从镜子里看着她,如清水百合的笑容轻轻绽放,俏皮地朝她眨眨眼,“叫我夏琳吧,温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有些微讶异,这位枫城的传奇人物认识她?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夏琳解释:“我结婚之前也住在绿园小区,见过你,还有,今年春天在北海道的樱花街道。” 温暖凝住目光望她,不管是在绿园小区还是北海道,都只能算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名? 却听得夏琳轻轻一笑,“其实是在顾先生那里知道的,那天晚上原野接到他的求助电话,我们开车赶到海边,就看到浑身湿透的他把已经昏迷的你紧紧抱在怀里,他很急切又无措地唤你‘温暖、暖暖’。” 温暖讶然,把她从海里救出来的,竟是顾夜深?那么在小旅馆里,温暖她一整夜、并在耳边说着鼓励之话的人,也定是他了!那一声声疼惜的暖暖、暖暖…… 他绝不可能是愚人节那天才认识她!为什么要隐瞒? 耳畔还响着夏琳的声音:“顾先生很紧张你,他自己头部受伤流血也不管不顾,定要先送你去医院确定安然无恙,才肯去包扎。” 温暖已经有些恍神,如果顾夜深不是愚人节那日认识她,又会是什么时候?夏琳在接电话,电话里的人似乎在问“丫头,去哪了”,她回答后说再见,温暖机械地微笑,点头。 包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愣了愣神才掏出来接。 “暖暖,去哪了?”电话那边顾夜深的声音低醇圆润,像大提琴一样。 只这一句,温暖便觉整个鼻子发酸,方才,夏琳的电话一定是她老公打来的,丫头,好宠溺的称呼;现在,顾夜深对她问的是同样一句,暖暖,又算不算得是宠称呢? “在洗手间,马上就出来。”她答一句后,步子有些虚浮往外走去,她有些恍惚地想着,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夜深唤她由“温暖”变成了“暖暖”的?而她,也好像应得理所当然。 幽长的过道光线不甚明朗,她本已有些恍惚,没走出多远,手腕被人抓住,下一刻,便跌进一个有力的怀抱,她吓得慌乱挣扎,却被收得更紧,耳畔有哀哀的低唤:“温暖……” 抱着她的人满身酒气,温暖停止挣扎:“唐子旷?” “是我,温暖,是我……”唐子旷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又低又脆弱,“温暖,暖暖,我后悔了,跟你离婚我后悔了!” 温暖一愣,继而推了推他,“唐子旷,你喝醉了,我去找北堂秘书送你回去,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放,不能再放了。”唐子旷孩子气地更加拥紧她,“温暖,我没有醉,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在你离开后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我疯了才会在离婚几天后就想复婚,我疯了才会以为我除了心悦再也不会爱上谁!我疯了,疯了才会跟你离婚!” 唐子旷平时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其实骨子里还是有一点孩子气,喜欢一样东西会很固执地喜欢,但也因为这孩子气,喜欢过的丢失了,会怅然若失,但还是会重新喜欢其它事物。 温暖却傻了。她还以为上次唐子旷说复婚只是因为洛妃的一句“惜妻如金”而冲动,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倒像是真的后悔了。呃……他喝醉了,想必是酒精的刺激使得他胡言乱语吧。 可是,酒后吐真言…… 温暖忽然就想到了肚子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宝宝,心没来由地软了一下。她舍不得生生剜掉自己的骨血,可又不希望孩子以后生活在残缺的家庭里,像她这样一个失意人,对生活已经没有太高的奢望,俗世之暖,岁月静好,这些,唐子旷能给,她也已经适应过,至于他的背叛,虽然想想心里还是会不舒服,但她可以把重心转移到孩子身上去……然后,一辈子,也就那样过去了。 然而,另一个人的形象是突如其来加入的。愚人节,他将她从细雨纷飞里抱去旅馆;北海道,他将她从海里救起,不顾自己的伤定要先看到她的安好;后来成为邻居,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他都不动声色的照顾;开一个小时的车带她去郊区吃小汤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彼此眼皮底下,对她说“如果你也有一点点动心,就试着让我给你一份温暖的爱情”…… 温暖纠结了。 后来,北堂茉找来,温暖让她送唐子旷回家,她清清冷冷看她一眼,扶起已经醉迷糊的唐子旷就走。顾夜深也随后找到她,带她回家。 此后一个星期,温暖不为唐子旷要想复婚而烦恼,也不为猜想顾夜深可能很早以前就认识她而纠结,她只想着康康那不合法的老公说的那句话。康康的幸福竟与她是否幸福息息相关,这让她如坐针毡,非要立刻弄清了,才不至于总感觉如鲠在喉。 可是连续好多天,都一直见不着康康的影,打电话也总是处在忙碌状态中。星期五中午一下班,温暖便去市场部堵她,终于逮着人。 康康看到她,仍是一脸心虚。却也知道,她一旦偏执追究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 潇湘馆内,温暖认真倾听顾康康坦白。 “暖暖,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初春,我代替你去相亲吗?”讲话素来朝气蓬勃的顾康康此刻声音无比低沉。 温暖点头,她当然记得,那时一场接一场的相亲,她实在乏了,才找康康代替。 “我没想到会遇到北堂寂,他是我的初恋,但我们有太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应付他,因此忽略了你。”康康神色凝重且懊恼,“等我的事情解决回来,你已经和唐子旷结婚。暖暖,你知道我有多恼恨自己吗?如果当时我在你身边,你就不会和唐子旷那么快结婚,现在,也不会被他这样轻而易举离弃!” “所以,你在照顾我的同时,总是带一份愧疚在里面?所以,你就将你的感情和幸福委屈地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温暖红了眼眶,“康康你是傻瓜吗?你有什么错?就算你当时在,就算跟我结婚的不是唐子旷,也还会有别人,同样也会有离婚的可能!问题在我身上啊康康,你怎么能因为这个委屈自己……” “暖暖你不懂,你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完满的婚姻,本来有一个人可以与你白首偕老,即使你不能再爱,那一切也本来是可以的!”顾康康眼里噙满自责的泪水。 温暖认识顾康康七年,从未见她流过一滴泪,她无暇细想康康话里的“本来可以”,只慌了手脚安慰:“康康,你别这样,你怎么能因为没有阻止我结婚委屈自己的爱人呢!” “温小姐,我认同康康的做法。”北堂寂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他揽住康康看向她,“很抱歉昨天对你说了责问的话,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当时康康的电话都是我在处理,你结婚的事,是我没有转告,很抱歉。所以,康康定要看到你真正幸福了,才肯和我在一起,我认同。” 难怪那时怎么也联系不上康康本人,留言了也不见人回电。温暖缓缓深呼吸,这就是她的命吧,能怪谁呢。 忽然有人快步冲过来,朝餐桌上狠狠擂一拳,震得杯盘碗筷都跳跃起来。 温暖抬头便看到唐子旷腥红着两眼,像是要喷出火似的瞪着北堂寂,压抑着声音恨恨质问:“你是不是还应该坦诚,为了拆散我和温暖,你刻意去美国找了我的前女友?”他怒火升腾将视线转向顾康康,“还有你,顾大小姐,你就这么笃定,你的哥哥顾夜深比我更适合给温暖一辈子的幸福吗?拆散她并不讨厌的婚姻,你就是这么给她当好朋友的吗?” 忽悠 温暖被震憾到了,站立的身体摇摇欲晃。 关心悦是北堂寂刻意找回来的,康康跟顾夜深是兄妹,他们一起,谋划着拆散她的婚姻? 温暖仔细望向康康,她一脸煞白,北堂寂眼里亦尽是不自然。 “康康,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暖暖……”顾康康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摇头。 “温小姐,康康不知情,请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真。”北堂寂冷着一张脸,眼里却是真诚,然后他目光凌利转向唐子旷,“唐子旷,我承认,关心悦会从美国回来,跟我脱不了干系,但我并没有刻意去找她。我在一家酒吧里看到她,故意大声跟朋友说起你已经回家族,接任董事长指日可待!”他冷冷地勾起一抹讽笑,“我承认我当时的心理很卑鄙,但是唐子旷,如果你心意坚定,确定能给康康的朋友幸福,就算关心悦回来又怎样!” 唐子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锤在餐桌上的拳头无力松开,然后又紧了紧,最终懊丧羞惭离开。 温暖回到办公室后,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 深康深康,她竟没想过顾夜深和顾康康竟是兄妹,更没想到,她会离婚,是一场含金量并不高的预谋。 诚然,她和唐子旷的这段婚姻感情基础太过脆弱,当初她虽想过要一辈子,但究竟能走多远,她心里也没有底。只是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不堪一击的婚姻,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关于离婚,温暖也曾思考过,假如关心悦不曾回来,她和唐子旷就能够走到白头吗?外面诱惑这么多,没有关心悦,也会有李心悦刘心悦。然而,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又会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反对。 唐子旷固然不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君子,从他在认识关心悦之前出入魅影殇以及干“银货两讫、各取所需”此种交易上可以看出,但是,一旦他需要背负某种责任,又是很坦诚认真的。 温暖不知道他和关心悦在一起的六年是不是这样,至少在和她的两年婚姻里,他是坦荡磊落的。 下班按时回家,即使有应酬或者需要加班,也会提前打电话告知,也不逢场作戏,衣服上从来不会有女人的香水味或者莫名其妙的印子……不管怎样,他恪守了做丈夫的准则,不越雷池半步。 而关心悦,在她决绝离开后,仍然占据了唐子旷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如童耀之于她,相较于旁人说他薄情,她反倒能给予充分的理解。只要试着想一下,如果童耀再度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她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就能很好地理解唐子旷的背叛。 她甚至相信,如果关心悦永远不出现,他们真的可以白首到老,虽然可能会有一些遗憾,但一定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而现在,这个期许被一个阴谋打破了,她或许能相信康康初始时不知情,却无法不怀疑,顾夜深有没有参与其中。 正恍惚着神思发怔,有人推门进来,她迟钝地抬头去望,尔后腾地站起:“顾夜深……”如果他也参与其中,他所说的、所做的一切,将会遭到她的鄙视! 顾夜深目光深深望过来,凝视几秒后,走到她的办公桌旁,“暖暖,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 这话说的,好像两口子吵了嘴,男方妥协开始哄女方似的。但是,温暖心里涌起的所有不快,偏偏在他这一句轻声细语中,灰飞烟灭,特别是他那一句“好吗”,轻软得让她硬是开不了口再说一个字。 不消说,顾夜深显然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要问什么。 温暖一整个下午都打了水漂,脑子里纠结得很。下班时间一到,顾夜深从里间办公室出来,她望向他,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回家了……然而他的视线落在另一边,吩咐还忙得跟陀螺似的桑落微:“桑秘书,进来汇报一下明天的行程。” 温暖趴回桌上假寐,五分钟后,桑落微汇报完毕出来,她也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顾夜深站在门口:“温助理,加班。” 万恶的资本家!温暖重新坐回座位,埋首画设计稿,幸好面对这个,她可以专心一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摸了摸因低头过久而酸痛的脖子,说不清是一种什么力量牵引,她忽然回过头望向办公桌后面的玻璃隔断,赫然发现顾夜深正站在玻璃的另一边,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兜。 他望着她,眉目静好。 接收到她的目光,他眼里闪过一丝窘意,继而淡淡慢慢地笑了一下,随后走出来,“暖暖,走吧。” 若无旁人在侧,即使在公司,顾夜深也已开始唤她“暖暖”,她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就已经接受。 车子平缓行驶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两人都未开口说话,狭小的空间更显□。 温暖摸索着想去打开音乐播放器,却怎么也摸不到按钮,最后气馁放弃。 顾夜深直视前方,深眸里隐隐闪烁着笑意,他伸手开了音乐,“暖暖,想去哪里吃饭?” 边吃边坦白? 汗,她好像有点迫不及待想知道,顾夜深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她尽量表现自然:“去渔港吧,想吃那里的酸菜鱼。” “好。” 然而直到吃完饭,顾夜深都没有要坦白的意思,只若无其事帮她挑鱼刺,随意聊一些诸如“明天好像得去一趟超市,植物油用完了”等一些家长里短,温暖觉得,她无形中被拐骗了。 经过一下午的自我放逐及让情绪自生生灭,她已经不能冲口去质问。主要是问不出口,总不能脱口来一句“你为了得到我竟然卑鄙地设计拆散我的婚姻”吧,那多不要脸面。 回到家,顾夜深打开空调后,直接去了浴室,温暖打开电视窝在沙发上,好吧,夏天热,浑身是汗,等一身干净清爽了再来坦白。 没多久,顾夜深果然一身清爽干净出来了,碍于两人不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他在卧室以外的地方绝不会穿着睡衣晃来晃去,顶多随意一些穿T恤和短阔腿裤。 这一次,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长裤,宝蓝色衬衫,挨着领口的两粒钮扣未扣起,健康的麦色胸肌若隐若现暴露在清凉的空气里,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湿意,整体看上去,有一种很Man的性感。 嗯,着装正式,该坦白了。 顾夜深坐到她旁边,幽幽的沐浴乳香混着男人香沁入鼻息,她吸了吸鼻子,无聊地乱翻着频道,以掩饰心里因期盼而产生的紧张。 怎耐半个小时进去,他却坐在一旁,半句话也没说。 温暖不由侧头望他,他若无其事回望她一眼,抓过她手里的摇控,“唔,你还不去洗澡。” 温暖眨了两下眼,起身。 得,等她也清爽干净了再来洗耳恭听。 但是,当洗完澡香气宜人再次坐回沙发,顾本尊仍一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根本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温暖淡定了。 淡定不是因为不想知道,实在是,上眼皮和下眼皮大肆作战,她困死了! 恍恍惚惚间,她的身体好像悬了空,迷糊睁开眼,顾夜深坚毅面部线条朦朦胧胧清晰起来,这才意识到他正抱着她往他房间走去,心中一个激灵,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她挣扎着要下来,他却将手收得更紧:“乖,别动。” 只这一句,她便像被施了定身符一样,手也僵硬地挥在半空,被轻轻放到床上后,她才记起把手放平。 顾夜深拉过床头的薄毯给她盖上,又调了空调的温度,“睡吧,明天早点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像哄小孩一样。 温暖睡意已无,眼着圆鼓鼓的眼望着他,瞳孔深处隐约有一丝委屈,明明说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他却保持缄默什么也不说。 原来他的话,也不怎么靠谱。 仿佛读懂了她的眼神,顾夜深轻轻一笑,俯身,轻轻吻过她的额头,如蝴蝶掠过莲花,明月清辉洒落极清极浅的池塘,没有惊扰,没有沉溺,亦没有难解的欲望,只一味地温暖妥帖。 “明天,明天一定说。”他墨黑的深眸灼灼发亮,“晚安。” 他出去轻轻带上门后,温暖还在怔忡中,这个毫无冒犯之意的额吻,让她忘记回应一句“明天的明天还有明天”,可是,她怎么就这么给忽悠了?还有,她干嘛这么想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呢! 初见 Chapter (11)旧事 那些没有正面交集的旧事,在当时却只道是寻常际遇,从而当初顽劣的她,在他的世界里,也不过是印象较为深刻的陌生人。人影憧憧,烟尘漫漫。当流年婉转渐逝,那些旧事却在时光的洗礼下,在七年来不断忆及使得其影像愈来愈清晰后,变得像古董一样弥足珍贵。 ——顾夜深 温暖望着车窗外缓缓倒退的朦胧景致,迷糊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她怎么会一大早天还没完全亮就坐在了顾夜深的车上。星期六根本不用去上班,而秦记的小汤包也在前天早晨才去吃过。 “顾夜深,这是去哪?”她困倦地打着哈欠。 “你眯一会,到了我叫你。”顾夜深目光炯炯望着前方,精神很好。 温暖半睨他一眼,动了动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闭上眼径自补眠。被叫醒的时候,顾夜深已将车子停在种了两排玉兰树和香樟树的路边,他下来打开另一边车门:“暖暖,下来。” “这是哪?”温暖出来,环顾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感觉颇为陌生。 “看不出来了?”顾夜深轻声笑着,像从鼻腔里溢出来。 温暖茫然。 顾夜深笑笑,极自然地拉着她的手,也难怪,枫城近几年的变化颇大,特别是W。D集团参与城市规划整改后,枫城已一跃成为新型现代化大都市,很多东西都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 拐一个小弯后,他指了指前上方。 暖凉的晨风里,“樱枫附属重点高中”几个墨色大字饱满凝练镶刻在设计别致的建筑物上。 居然是她的高中母校。 温暖困意顿减,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天色已渐渐亮起,两人沿着夏花绚烂的荆棘路缓步走着,星期六的校园很安静,晨风轻拂,空气清爽干净,置身其中,分外舒爽惬意。 温暖放眼打量四周景致,与她念高中时相比,现在的校园除了老教学楼以及八角楼,几乎全部翻新,并增加了科技馆等好几幢新建筑,面积亦扩大了一半,原本已做得很好的绿化更上一层楼,满园风景美不胜收,不枉“园林式校园”称号。 在这空气清新的早晨,她心境甚是愉悦,几欲伸腰懒,动了动臂膀,才发现右手不知何时已被一只大手亲昵地牵着,她怔忡着停了脚步。 顾夜深返转头,注意到她的神情,才慢慢地顺着她的目光望下去,她已略微仓皇地抽出手,他动了动触感还残留的指尖,微微而笑,若无其事收回手放在裤兜。 温暖赧然,他们牵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然而然了? 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枫叶映入眼帘,她忽略那份轻微的尴尬,忍不住惊呼:“这些红枫树都还在。” 水泥路径两旁都是粗壮的红枫树,因是夏天,叶子尚是深绿,然挨挨挤挤的也甚是壮观。 据说,自建校伊始,这里的红枫便已存在,如今算下来,每一棵红枫都应该超过一百年,这一片风景,堪称“镇园之宝”。 若到秋天,一大片红枫叶全部转为橙红或玫瑰红,堪称美景中的极致。 温暖心境更加惬意起来,念高中时,她可喜欢这一处风景了,常常流连于此。 停在最大的一棵红枫树下,她忍不住伸手抚摸它被岁月雕刻的痕迹,抬头仰望间,仿佛想起了什么趣事,唇角含笑,目光灼灼发亮。 顾夜深缓步跟在后面,眼底隐约含了笑意,他亦抬头望这一棵枝繁叶茂的枫树,半晌后开口:“喏,就是这棵树。” “什么?”温暖侧头,这棵树? “嗯。”顾夜深缓缓点头,“第一次看见你,就是在这棵树上。” “哈啊?”温暖大为惊讶,能在树上看见她,那该是多久远的事? “唔。”顾夜深单手插在裤兜,斜斜地靠着红枫树干,“我念高中时常常爬这棵树。” 温暖浑身一个激灵,她高中时,也经常爬这棵红枫树。可是,按年龄来讲,她上高一时,他应该已毕业上大学。 “初次见你,在我入大学没多久。”顾夜深慢慢地笑着,那时候,他还有些留恋高中校园,因为从枫大到附属高中,只需要穿过一大片香樟树林,是以他偶尔会在清晨过来,爬上这棵得天独厚易于攀爬的红枫树。 第一次见到温暖,是在他大一那年的九月末,晨光微熹,校园里还很安静,他坐在红枫树顶端的枝丫上听韩文发音,后来,树下传来清伶悦耳、欢快活泼的笑声,被扰了清静,他忍不住坐起来,便看到她轻轻松松爬上树,停在第二个大分枝上。 那时候她大约刚升高中,还剪着短碎发,眼珠子黑漆漆圆溜溜的像吸了满满的光,有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却浑身有一股动如脱兔的调皮劲儿。她躺在树干上,双手枕头,单膝曲立,惬意地吹着口哨,曲调是一首童谣,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很欢快活泼。 后来她大约吹得太得意,忘记自己是躺在树上,翻了一个身,结果,直接从上面掉下去,他在上面惊了一身冷汗,正要下去,她却只皱了皱眉,便没事人一样,直接躺在地上继续吹未完成的曲调。 他那时尚是个对周围的人或事都不太上心的性格,加上遗传了父亲的沉默少语,在旁人眼里也许已成为清高,除了纪家大小姐,他对别的女孩极少会多看两眼,但这个顽皮的小姑娘,却让他印象深刻。 温暖惊讶地瞪圆了眼,那时她刚念高一,尚未脱掉男孩子气的顽劣,常常做一些不属于女孩子的惊人之举,那一次好在爬得并不高,只摔痛了屁股,知道时间尚早,不会有人看到,便懒得爬起,直接在地上躺着。 她绝对想不到,原以为不会被任何人看到的场景,竟全部落入一个人的眼里,并且,时隔十三年,这个人能将那个场景如此清晰地描述,连她都可能忘记的细节也一清二楚。 他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她?怎么可能! 顾夜深望着她,眼底都是笑意,她脸上闪过的每一个表情,他都能猜出她在想什么。 “相信吗?我在那个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他目光深深,如大海一般,望不见底。 温暖大感不可思议。 但很快,她狐疑起来,“顾夜深,你骗人。”如果他那个时候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为何他们竟不相识? 顾夜深眸光微闪,只说,“你那时候太小,等你长到足够大,又有了男朋友。” 温暖望向他,相信,又有所怀疑。 “顾夜深,你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谜。”她喃喃低语。 顾夜深没有接话,只站直身子,慢慢走在前面。天光早已大亮,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荡出一条条金色光线,剥剥落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背上流淌着。 温暖更加迷惑。他认识她,竟是在那么久远的时空下,只是,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逛到八角楼的旧电脑机房外,他才又开口:“你曾经用‘霸王花’这个网名玩过一款叫《侠客行》的网游。”他用的是陈述,而非问句,轻易地加深了说服力。 温暖一开始茫然,偏头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 大约是高二那年,有一段时间迷恋上兴起没多久的网游,但也不过半个学期便偃旗息鼓,因为在玩那款网游时,她很前卫地网恋了一把,单方面喜欢上一个网名叫“夜瑾”的大神,每天一放学就跑去网吧,在打网游的同时与他聊天。 只是,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她尚未告白,便在与其它玩家聊天时意外知道,夜瑾已经有未婚妻,她单纯的暗恋就此胎死腹中,怎么说这也是她第一次心动,虽然动得莫名其妙,郁猝之下,就再不去玩网游。 只是,“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若不仔细回想,都已经忘记有过这回事。 “唔,我也玩过那款游戏。你的网名很有特色,操作也很强,是排名前十位里唯一的女性玩家,留意过。” “我的意思是,在游戏里你怎么知道本尊是我?” 顾夜深回头望她一眼,轻笑,“听到有女生喊你的网名。”有一次去高中部办事,恰好在运动场看到她,一个女生大声喊她“霸王花”,并要求PK,还提到那款网游,大约是她在网游里结了梁子。 温暖汗然,那时候她可真够顽劣的,纯粹是一个假小子。提到这些陈年旧事,她兴致被勾起,记忆里一些事情,原本以为会自然而然被尘封,可忽然有人提起来,并和你一起回忆分享,那种感觉很奇妙。 而且,他们的缘分也很奇妙,她几乎要相信,他真的在那个时候对她一见钟情。 钟情 “你用什么网名?”她随意问着。 “夜瑾。” “什么?!”温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夜瑾?”排在前三位的大神夜瑾! “唔。”顾夜深不以为然。 温暖轻声抽一口气,这缘份也太玄妙了些,顾夜深竟然是她曾经暗恋过的大神! 忽然之间,心里好似有一股异样的感觉缓缓流过,好像微弱的电流。 可是不对! 顾夜深那时已有未婚妻,而闲瑕时听桑落微提过,他很爱他的前妻,怎么可能对她一见钟情!而且,就算是一见钟情,为什么那么长远的一段时间,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夜深,你忽悠我!”她停下脚步,“你根本不曾对我一见钟情!” 如此笃定的语气,顾夜深浑身一震,眸里的光慢慢黯淡下来。 他的不否 (: ) 第 11 部分阅读 如此笃定的语气,顾夜深浑身一震,眸里的光慢慢黯淡下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他的不否认,让温暖更加确定,“顾夜深,你何苦为了要给我一份温暖的爱情,设计这一出浪漫的骗局?” 算是骗局吧。 “暖暖……”他要怎么说呢? 果然只是骗局。 温暖的目光变得陌生起来,“顾夜深,我最恨欺骗!”这一点上,她其实很欣赏唐子旷,结婚之前,坦诚目的,背叛以后,没有加以欺瞒掩饰…… 她宁愿得到最坏的结果,也不要像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顾夜深深吸一口气,侧眸凝视她:“暖暖,如果我说实话,你确定现在是心平静气,不会因为我的话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初次遇见温暖,他的确没有对发育尚未完全的假小子一见钟情,她还没长大是原因之一,另外,那时候父母已经给他内定了未婚妻,纪氏大小姐,虽然是商业联姻性质,但因为是青梅竹马,又恰好是他喜欢的,他便欣然接受。 温暖狐疑回视他。 顾夜深微微闭了下眼,“暖暖,我爱上你,是在你最伤心的时候。” “什么?”温暖怔然,她最伤心,莫过于童耀离开。他被推出急救室被宣告死亡的时候,为他举行葬礼的时候,甚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哭得昏天暗地,几乎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刻。 顾夜深沉默着。 实在不忍心提及,他爱上她,是在她失去至爱、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于是,只能割舍掉那一段漫长的守望时光,将相遇的时间地点推后。 在她已经知道,他认识她的时间并非今年,愚人节的斜风细雨里对她一见钟情的说辞并不攻自破。他带她来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本想再制造一个一见钟情的谎言,只是,竟被她轻易戳穿,原可否认,可圆谎,却因她一句最恨欺骗,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嘴。 那时候,他一心一意维护的婚姻土崩瓦解,只差没签离婚协议,也是他最伤心的时候,同是失去挚爱,大约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让他对哭得近乎崩溃的她,就那么不可思议地爱上。 后来想想,仍然难以相信,他竟会在自己的情感世界尚未清理、她还在为另一个人痛哭伤心的情况下爱上她。可她,真的就那样成了他无法卸下的牵挂。 只是,若要以一个人的陨落,来换取两个人的相识,其中的无奈痴缠,日后又如何来开解! 所以,在童耀被宣告死亡的医院走廊里,在童耀的葬礼上,在童耀的墓碑前,无论她哭得多么伤心欲绝,他只能远远地望着,不能上前给予任何安慰,于她,他只是个陌生人。 后来,她彻底封闭自己,除了康康和自己的父母,不见任何人,特别是,年轻的男子不能出现在她眼前,一经出现,便失控。 于是,他等,等她伤愈,等她振作,等她愿意重新爱,同时,他在第二年与背叛他的妻子签了拖延许久的离婚协议。 他在她的视线之外,陪她一起痛,只在夜深人静、她安然入睡时,在康康的帮助下,悄悄去看她,陪她,偶尔,由康康带她出来散心,他远远地望着,从不走近,也走不近。 即便两三年过去,她已渐渐不排斥同龄异性,他也不曾轻易靠近,康康说,她的心,始终是封闭的。 当等待成了习惯,便不曾察觉岁月流逝的迅速。他这一等,便是五年,她所有的一切,都由康康来转述…… 五年,甚至后来的两年,他们没有在一起,却又是在一起的。 提及最悲伤的那些时光,温暖的情绪没有想象中的波动,至少,没有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她只在回来后,默默地将自己关在房间。 顾夜深此时也猜不透她会怎么想,最坏的结果,是她仍要为死去的童耀守住自己的心,无法接受他,然后,收拾行李搬离。 他呆呆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任阳台上的日光去了来,来了去,等待她作出反应的时间,竟比那五年时光还要漫长,心像被蚂蚁啃噬,却无可奈何。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他才爬起来去厨房下了两碗面条,两个人中午都没有进食。 站在温暖门口,手数次举起又落下,终于下定决心敲门时,门忽然被拉开,温暖披着一头乱发、打着赤脚站在门口。 “暖暖……” “顾夜深,我饿了……”她声音细如蚊鸣,有气无力。 “好,暖暖。”顾夜深伸手把她捞进怀里,哽着的那一口气才舒出来,心里的石头也才算落了地,他的声音不可抑制有了轻微的颤抖,“我下了面条,你先吃两口,我马上……再炒两个菜。” “不用了。”温暖拉住要往厨房去的他,“吃面条就好。” 他回过头,便看到她双眼红肿,显然流了眼泪,但不致于不能自抑,由此可见,她的情绪已不再轻易就崩溃。 顾夜深如释重负,想来,应该是按摩催眠起了舒缓作用。 为了安心,他打电话给纪如瑾,大致讲述了她的状况,纪如瑾说:“这样看来,催眠对她还是有作用的,持之以恒的话,大概一年半载,她便能慢慢放下悲伤,至少,不会轻易触动悲伤情绪。” 遗憾 他松一口气,“如此甚好。如瑾,谢谢。” 电话那边有一瞬间的静寂,继而传来纪如瑾说不清内蕴的笑声:“夜深,如果当年的你有现在一半温柔体贴,离婚之前我也许还要犹豫一下。” 顾夜深未接话茬,没必要回应她的挖苦。 “但是夜深,”纪如瑾很真诚地,“虽然我们没有相守一辈子的缘分,我仍希望你幸福。给你一个忠告,内敛是好事,以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深情也是好事,但,有些事情你不说,别人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自有分寸。”顾夜深淡淡地回应,心里也隐约有些触动,但,温暖太过特殊,不是将自己为她做的某些事情如实告之便能获得认同。 纪如瑾嘿嘿笑,“顾夜深,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要温暖完全接受你,当务之急,你还得表明一个态度,就是她肚子里的小孩,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我看她是没拿掉的打算,你在说服自己的同时,也要让她知道你的态度,否则,她极有可能抱着与孩子相依为命的心态终老一生。” “纪如瑾!”顾夜深低喝,忍了几忍,终于只吐出“再见”二字便挂了电话。 而温暖第二天以后的态度,似乎在校园里所说的一切全然未曾发生过,仍是轮流烧饭,坐顾夜深的车去公司,如常上班,下班。 顾夜深既如释重负,又顿感失落。但无论如何,只要她不曾想过搬离,怎样都好。 几天后的傍晚,两人默默无语吃了晚餐后,顾夜深站起收拾碗筷,温暖扒了扒凌乱的长发,突然发问:“顾夜深,你条件这么好,这么优秀,我值得吗?值得你用最好的年华守候我吗?” 顾夜深怔了怔,摇头,“暖暖,别用这样的质疑来看扁你自己。” “我始终忘不了童耀,我快三十岁了,我离过婚,我……”温暖低垂头,下意识伸手放在腹部,“还怀了前夫的孩子,舍不得……” “暖暖!” 顾夜深打断她,放下筷子,轻轻抚顺她的发,“我们都有过往,年龄上,我也快三十三了,也离过婚,至于孩子……”他竭力平缓地呼吸,力图压抑着心里的苦闷,“刚知道时,很心痛。但我爱的,是你的全部。” “顾夜深,你伟大得让人心慌。”温暖轻咬下唇,“这对你不公平。” 顾夜深摇头,“暖暖,我并不伟大。”他会痛,会遗憾,“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生育的夫妻都可以领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而这个孩子,它与你有关,是你生命的一部份,延续了你的血脉……”何况,早在七年前经历过这样的思想斗争,再来第二次,说服自己,似乎容易许多。 虽然,这样的事情在他的人生里重复发生,看起来很可悲。真的很可悲。可他也真的爱,愿意为了温暖,再可悲一次。 或许纪如瑾说得对,默默守护她是好,但假若当初在她结婚之前出现在她的世界,整个故事,也许就是另一种结局。 现在的状况,大约是对自己的惩罚。 “暖暖,当初听说你结婚,你知道,我有多么遗憾吗?”他苦涩低语。 她封闭自己的第五年,虽然知道她的家人已开始张罗安排相亲,但从康康那里得知,她的态度纯粹是敷衍,且多次相亲都是由康康代替,他便没特别把她在相亲的事放在心上,只计划寻个时机正式出现在她的视线及生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而计划实施前的春初,他接到董事会的指令,要去考察欧美的服装市场,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他便决定等考察回来后再实施计划。 然而,一个半月后,他出差归来,却惊闻她已嫁作他人妇,康康因为解决与北堂寂的恩怨,未能阻止。 听闻此消息,他浑身虚脱,几欲晕厥,仿佛灵魂抽离身体。 这是一种怎样的错过?明明触手可及,却生生擦肩而过! 多少怨,多少恨,多少遗憾,都无力挽回,他只能,痛心地要康康去了解她是否幸福。 无幸福,也无不幸福,唐家人待她好,唐子旷也算是合格的丈夫,最初相敬如宾,后来像朋友,她开始有了笑容。 这是他得到的答案,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为□,无奈和苦楚,一丝一毫都说不出口。 “所以,”温暖忽然抓开他抚在头上手,直起腰身,“你处心积虑拆散我的婚姻?”虽然并不见得有多么舍不得那段短暂的婚姻,但以这种被人设计的方式结束,她无法像没事人一样无动于衷。 顾夜深一怔,心虚地移开视线。 其实,算不得处心积虑,但毕竟有那种阴暗心理,也不能加以辩驳,所以默认。 当初从国外出差回来,得知她嫁给唐子旷,钝痛之余,详细调查过他,也调查过关心悦。 去年年底,他和北堂寂还有另外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在美国的一家酒吧遇见混得并不好的关心悦,北堂寂刻意大声提起唐子旷早已回恒丰当少东,他并未阻止,甚至有期待,不能否认,的确是出于私心。 唐子旷若能对关心悦的回归无动于衷,他心里再痛,再不甘,也只能忍痛祝福,彻底死心;若不能,唐子旷便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温暖深吸一口气,其实仔细想想,她和唐子旷离婚,是偶然中的必然,怨不得旁人。 顾夜深收拾碗筷去厨房,苦涩自笑。 那时消息放出去后,他知道关心悦过年之前便已回国,也知道她与唐子旷在圣诞节重逢,更知道,他们经常见面。只是,唐子旷始终恪守底线,甚至,除了圣诞重逢时,关心悦扑上去拥抱,两人距离保持很得体,唐子旷有下意识地避开关心悦的亲密行为。 两三个月过去,他欣慰,又落寞。 不管怎样,木已成舟,唐子旷没有给过她任何委屈,面对旧情人,也没有对她不忠。是以,即便她得不到相亲相爱的甜蜜幸福,也至少享有平淡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而且,就算唐子旷因旧情人与她离婚,他无法肯定,她是不是希望身边有一个爱她的人。毕竟,童耀这个名字与她心脉相连,剜都剜不去。 他几乎要下定决心绝了自己的念头,最终做她生命里的陌生人。然局势却急转直下,愚人节的斜风细雨里,他见完客户开车回来,在路上看到失魂落魄的她,拖着行李箱,浑身湿透,蹲在路边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他撑着伞下车,七年,他以陌生人的身份,终于与她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集,然,也许她都不曾看清他的样子便晕倒,于是把她带入最近的旅馆,本想等她醒来,然后顺理成章相识,公司却有急事要处理,只得离开,吩咐旅馆的服务生安排她的饮食…… 第二天上午,接到康康的电话,得知她已和唐子旷签署离婚协议。 亦喜亦痛,安排康康订购两张去北海道的机票,劝她出去散心,而他,抛下所有公事,拿了另一张机票,理所当然与她毗邻而坐,让她以为,两人只是萍水相逢。 樱花街刻意出现在她的视野,不意生了状况,一个抢劫场景勾起她的痛。他跟随悲恸的她到了海边,她落水,他救她,在小旅馆里温暖冻得浑身冰冷的她一整夜,在她未醒之前抽身离开,却仍在附近守候。 一个星期后,待看到她安然回国,才心安。 后来听康康说她想找工作,适逢首席设计南风琳欲招新设计助理,便让康康劝她来应聘…… 一切,顺理成章,不着痕迹。 祭日 自这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后,温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感受顾夜深的好,如果上天允许,就让她自私这一回,给自己的未来留一种不至于孤独终老的可能。 早上来办公室完成例行工作后,温暖才得以喘一口气,泡一杯凉茶坐回办公桌休息。 韩哲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语气像故作的轻松:“温暖,是不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就永远也不打算主动联系我?” 温暖心虚,不自然堆了笑脸,“哪里,最近工作忙。”自上次他又一次求婚后,他们好像真的没有任何联系,“夏天天气热,不太喜欢吃糕点,所以……”她也没去他的暖意糕点坊。 “呵呵,没关系。”韩哲轻快地笑着,“幸好你没去,糕点坊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转让了。” “啊?为什么?” “嗯……”韩哲略微沉吟,语气变得沉重,“我的继父南风瑞突发脑溢血,他只有一个女儿,无人接手家族事业,我在去非洲前就是他公司里的总经理,他让我回去掌大局。这个月,我一直在朔城,也忙得焦头烂额的。” “你继父现在怎样了?韩妈妈她还好吗?” “他没事,已经出院了,一直在家里休息。妈妈也好,她今天跟我一起回枫城了。”电话那头忽然静默,片刻后,韩哲声音陡然低沉下来,“温暖,还是像以前一样,下午去墓地吗?” “啊?”温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是童耀的祭日……” 轰—— 温暖脑子里有一瞬间是全然的空白。 童耀的祭日!今天是童耀的祭日!她竟然…… “嗯嗯,还是像以前一样,下午去!”她赶紧回应,不会,今天是童耀的祭日,她并没有忘记,只是打算下午去而已!她真的没有忘! 虽作如此心理暗示,脊背却已冒出一层冷汗。 “我看,”韩哲迟疑了一下才说,“你还是赶在上午去吧,澳洲那边天气不好,舅舅和舅妈被困在机场,大概要下午才能到……” 温暖一怔,明白他的意思。每一年的今天,她都会错开与童耀父母的时间去墓地,既害怕看到他们痛心的样子,也害怕他们的指责。 “你现在在哪里?我接你过去。”韩哲声音很轻柔,有此压抑地控制着自己的语调。 “不,不用了。”温暖拒绝,“我一个人过去,一个人就好。” 挂断电话后,她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直到桑落微风风火火进来,她才猛然回神,抓起手提包:“落微,总经理不在,麻烦你,他有事找我,就说我有急事请假了!” 她匆匆冲出办公室,直奔电梯。 顾夜深从另一边走廊过来,看到匆匆忙忙的她,不禁皱眉,站到办公室门口,“桑秘书,温助理……” “哦,温助理刚走,她说有急事请假。”桑落微已抢先一步答。 顾夜深双眉皱得更深,双眸沉了沉后,转身朝电梯走去。 今天,是童耀的祭日。 温暖坐计程车去花店买了一大束六月菊后,直接去了墓地。 童耀的骨灰并未葬回他的家乡樱花市,而是被安置在枫城郊区的“西山墓园”,这里埋葬的基本上都是贵族名流、老一辈官员将领,一般人都不能葬于此处,而童耀得以长眠于此,据说都是当年那位老奶奶的家人安排的。 她沿着干净的水泥路找到童耀的墓,放下六月菊,静静地立于墓前。 七月的骄阳火辣辣地倾泻而下,她望着墓碑上童耀的遗像,圆润而秀气的脸,乌黑的眼珠子炅炅有神,他露齿而笑,没有悲伤也没有寂寞。 七年了,童耀离开,已经整整七年。 忽然感觉,他的影像已经很模糊很遥远,就像这墓碑上的遗像,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雪侵、时间洗礼冲刷,变得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像,独他圆润秀气的轮廓、乌黑的眼珠子以及笑容,还深深地印在脑海。 她该悲伤的,她该痛哭流涕的,然而这一刻,她流不出眼泪,心里的痛,也不如以前明显。她没有细究这明显的不同,慢慢地蹲跪在墓碑前,伸手摩娑着大理石上他的轮廓。 “童耀,暖暖来看你了。这次隔了好久好久,你不会怪我吧!因为最近几个月,发生了好多事。唐子旷,还记得他吗?我跟你说过的,你离开五年以后,给我一个家,照顾我的人,我还给你烧过一张他的照片,但是现在,我和他已经离婚三个多月了,我有刻骨铭心的你,他有念念不忘的她……” 她絮絮叨叨说着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提到孩子,也提到顾夜深,“童耀,唐子旷的她原谅他背叛,你会原谅我的背叛吗?我甚至怀了唐子旷的孩子。顾夜深说,孩子是血脉的延续,他的爱让人动容……童耀,在他那么真切地向我表白后,我应该守着自己的心搬走的,就像韩哲求婚以后,我不再联系一样,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走!” 说到这里,温暖努力笑了一下,“我是不是不应该?可是童耀,他的怀抱好温暖,掌心的温度也刚刚好,他烧的菜很合我的口味……”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顾夜深听到这里,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胸口的位置,心脏在那个地方剧烈地蹦达着,原来,她舍不得…… 忽然,她的声音陡然低下来,细若蚊鸣,顾夜深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身体”、“心”、“背叛”这几个字眼。 渐近中午,烈日更盛,他站在那里,已经汗流浃背,想叫她离开,却又不忍心打扰。 他想到七年前,童耀离开后的日子,有很多次他站在现在的位置,看到她不吃不喝跪在墓地形销骨立。他和康康也曾在她旁边站过很长时间,然而她,一无所觉,康康甚至叫唤过她,劝她离开,她都毫无反应。 有一次,烈日后大雨倾盆,她终于昏死过去。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出于各种考虑,他把她抱至康康的住处,吩咐康康好生照顾她,女孩子总归容易相处一些。 现在,她终于不再失声痛哭,时间是治疗一切伤口的良药,虽然,她伤得深,伤得痛,但总有一天,她会放下,他会帮她放下。 烈日酷炫,他终于移动脚步,去停在墓园外的车里棒了两束花回来,他停在童耀左侧的墓碑前,将一束花放下,肃穆地鞠了三个躬。 在和童耀说话的温暖转头望过来,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又很快复于平静。烈日烧红了她的脸,嫩黄色丝绸衬衫已被汗水浸透,望着顾夜深,眨了眨眼,却未开口说话。 顾夜深在那座墓碑前站了几分钟,才走到童耀的墓前,将鲜花放下后,同样鞠了三个躬。 良久,他才开口:“暖暖,太阳大,该回去了。” 温暖顿了一会才点头,伸手抚着已经发烫的大理石上的遗像,“童耀,这一次来,我竟没有哭,是不是,终于变得坚强一些了?” 顾夜深走上前扶起她,“暖暖,童耀地下有知,也定会希望看到坚强的你,往者已矣,来者犹可追。走吧,再晒下去,晚上要头痛了。”他撑起伞,移至两人头顶。 温暖顺从地任由他揽着肩离开,经过顾夜深之前鞠躬的墓碑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顾氏苏睡莲之墓”,他的亲人? “我奶奶。”顾夜深轻声解释。 “也是今天祭日?” “不是,是她的生日。” 两人回到停车场,上车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旁边,有两人撑了遮阳伞下来,打开后车门,又下来两位女士。 温暖刚要钻进车,看到下来的是童爸童妈以及韩哲童素馨,又停在车门外。 韩哲此刻亦看见她,立刻唤道:“温暖!” 这一唤,余下三人都望过来,温暖只得走过去招呼,“伯父,伯母,韩妈妈。” 童父童母同时打量她一眼,未出声,她尴尬不已,童素馨立刻迎上,“温暖,已经祭拜过了?” “是的,韩妈妈。”温暖点头。 童素馨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望向童父童母,“大哥,大嫂,她也有心,每年都来祭拜。” 二老又望她一眼,童母仍是满眼悲伤,童父轻点头,却也未开口说一句什么,只扶着老伴慢慢往墓园去。 童素馨投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韩哲探眼望一下车内,只说,“温暖,我回头联系你。” 温暖点点头,待他们走远后,才钻进车。 车里的冷气霎时凉透了心扉。 “他们还是不原谅我。”温暖呆滞地望着前方,苦笑,“我自己都不能够原谅自己。” 顾夜深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头按在肩上,无声地安慰。 “可那真的是我的错。”温暖闭上眼,悔恨交加,“当年,七月份有不少好日子,我却偏执地一定要选在今天。如果选的是另外的日子,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暖暖,别这么说。”顾夜深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没有人能预料哪一天会发生什么。” 温暖终于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设计 因为烈日的曝晒,下午两人都未去上班,各自回房休息。温暖有些头胀,往太阳穴抹了些许清凉油,便睡了一下午。 醒来后,已是黄昏。 她去买了些菜回来,炒好后,敲顾夜深的门,却半天都没有反应,见门是虚掩,她便推开进去,按亮灯,顾夜深正双手抱头蜷缩在床上。 “顾夜深,你头又痛了?”温暖走过去轻轻抚过他的额头,他痛得眉心皱紧,只闭着眼睛不说话,她只得回房拿了清凉油给他按摩。 第二天早上,顾夜深仍然头痛,只比昨晚缓了一些,温暖端来稀饭给他喝下,“你这头痛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做CT检查?” “不碍事。一直有去‘忘川’做脑部按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作,昨天大概晒太阳太久了。” 顾夜深站起来,却感觉眼前一黑,又跌回沙发。 “还说不碍事!”温暖伸手扶住他,“你今天就别去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顾夜深微一怔,继而眸里盈满笑意:“好。” 中午临近下班,桑落微棒着几份文件在办公室里急得团团转,温暖从市场部回来,见状忙问:“落微,怎么了?” “哎呀,这里有几份文件急待发给客户的,可需要总经理签字,他今天没来上班,手机又老打不通!”桑落微急死了。 “交给我吧,一点半我拿回来。”温暖正想着顾夜深一个人在家,头又痛着,午饭他要怎么解决,这下正好,她回去一趟好了。 “你知道总经理在哪里?”桑落微瞪大了眼。她跟了他六年,除了知道顾宅以外,他具体住在什么地方都从来不知道! 温暖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心地说:“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那好,太感谢你了温暖!”桑落微忙不迭将文件递给她,“最迟两点一定要,否则我要被客户咔嚓了!”她作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夸张又可爱。 温暖笑,“知道了,保证两点钟之前拿回来!” “哎,听说总经理病了才没来上班?”桑落微一脸八卦。 温暖眨了眨眼,含糊其辞:“好像,是吧。” 转身时看到许蔚然,她招呼一声,许蔚然若有所思地审视她一个来回,只说,“我找桑秘书。” 温暖被她这一个眼神弄得莫名其妙。 回到家时,顾夜深正一边吃饭一边看球赛,看到温暖进来,愣了一下后,眼里仿佛吸了满满的光:“暖暖,中午怎么回来了?” 温暖看他正吃着,迟疑了一下才提了提手上的文件袋,“有几份加急文件需要你签字,桑秘书急要。” “哦。”顾夜深眸光黯了一下,放了碗筷,“拿来,我签。” 温暖把文件递给他,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方便袋放上餐桌,又去厨房拿了碟盘出来。 顾夜深已签好字回到餐桌,他打开方便袋拿出快餐盒,望着温暖,双眸流光溢彩。 “潇湘阁打包的,味道还不错。”温暖微垂了眼睑,“头还痛吗?” 顾夜深摇头,“你吃过了?”他的声音突然有些许沙哑。 “还没。”温暖将菜倒进碟盘里。 “嗯,正好一起。” 两人正吃到一半,门铃忽然被按响。温暖端着碗站起来,“一定是康康。”他们成为邻居以来,除了快递员和顾康康,这个地方还没有其它访客来过。 她带笑开门,却在看到门外的那张脸后,怔住:“许……许经理!” 许蔚然疑惑地看她一眼,又看看她棒在手里的碗筷,柳眉顿皱:“温助理,你怎么会在这里,吃饭?” “啊?”温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碗筷,“我住在这里……”她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你,已经住在我儿子家里?”许蔚然不动声色侧身进门。 温暖石化。 许经理,是顾夜深的母亲,董事长夫人…… 她住的,是顾夜深自己的家,而不是所谓的,巧合成为邻居…… 顾夜深看到进门之人,素来镇定沉着的他这回真的有些措手不及,“妈,你怎么过来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隔些日子便回顾宅一趟,父母一年难得来一次他现在的住处。 “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许蔚然四下打量着客厅,远远地瞟了一眼餐桌,又推开两张房门望了望,看不出表情有任何变化。 “我没事,头痛,已经好了。”顾夜深望一眼温暖,她已将碗筷送回餐桌,拿了文件袋正要开门离开,他立刻出声唤住,“暖暖!” 正要上前,却被许蔚然拦住,似笑非笑:“儿子啊,别急着追,先给老娘解释解释。” 温暖本来心里已经不是滋味,闻言更无语,是以她只顿了一下脚步便头也未回离开。 设计,又被设计! 回到办公室将签好字的文件放到桑落微的办公桌,温暖觉得胸口堵得慌,可是,她慢慢地发觉,堵在她胸口的,除了一口闷气,还包括,说不出的感动,两种感觉合二为一,很复杂。 是以下班后回家面对眼神难掩忐忑的顾夜深,她并没有摆出难看的脸色,吃过晚饭后,还例行一起去“忘川”,他做脑部按摩,她接受催眠。 最近一段时间,温暖脑海里盘旋最多的,便是顾夜深认识她以及两人这几个月相处的过程,几乎是想了又想,既感动,又深觉不可思议,特别是知道她住的是顾夜深自己的房子,更是从头至尾一直在脑海里放着“电影”,甚至,在做催眠时,她好像也未停止。 而这一次催眠结束后,纪如瑾很是高兴,几欲抚掌:“温暖,你已经能够接受深度催眠,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再接再厉,你的情绪就能彻底不再因为某人某事而失控。” 温暖顿悟,原来,这一次她没有在童耀的墓前伤心哭泣,是这些时日催眠的缘故。 “谢谢你,纪医生。”她真诚道谢,尔后抚着尚未显山露水的腹部问,“孩子一切都正常吗?”每次纪医生都会在催眠她入睡后给腹中胎儿作检查。 纪如瑾偏头望她一眼,清丽的眸子眨了眨,瞳孔深处闪过一抹促狭:“正常,太正常了,别担心,宝宝一切都好。” 他们离开“忘川”时,她又逡巡过温暖的腹部后,意味深长地瞅着顾夜深笑了一笑,那唇角的弧度无限诡异,仿佛小孩子玩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顾夜深虽觉纪如瑾笑得促狭,心知她左右不过气恨他当年的强势霸道以及两次不用付出都凭白捡个父亲当的可悲! 然他笑得云淡风清,携了温暖上车。 她已经不是他爱的那杯茶,所以她的言行再也伤不了他;已经决定再可悲一次,就坦然笑看一切异样目光。 只是,温暖从下班回家到现在的态度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一如往常,像不曾知道他是故意让康康带她来他的住处租房似的。他不知她这样是不生气,还是很生气,是以也只能表面平静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目不斜视开着车穿过万盏霓虹。 “你第一次看到我,真的是我从枫树上掉下的那次?”温暖忽然开口问。 “当然,这绝对没骗你。”顾夜深脱口应答,尔后心里有点发毛,说了两次一见钟情的谎,信誉好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质疑。 温暖只微微一笑,好久远的事。 顾夜深侧眸凝她,想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图,良久只察觉这是她随口而问,但这让他感到愉悦。他望她的目光渐渐转为深沉,“暖暖,如果那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该有多好。” 温暖望向他,是啊,如果那时候他对她一见钟情,所有的一切,也许都会变了样,她的人生轨迹,也许会被重新改写。 但,从不后悔遇见童耀,不后悔与他爱过一场,只痛心遗憾,结局竟是那样悲伤。 顾夜深亦不再语,专心开车。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他明明认识温暖那么早,却定要等到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才爱上。 从大一到大三,他每次因事来高中校园,总会在人群里看到她,她笑得很明亮阳光,仿佛只要她一笑,整个世界都跟着发亮,她那一双眼珠子总是转悠转悠的,尽显顽劣之态,有时候,还能看到她搞恶作剧,只是,她极少与男生打成一片。 后来,他大四,又能在枫大服装学院看得到她,顽劣之气渐渐有所收敛,仍是明丽活泼,对男生敬而远之,他快毕业的时候,才破天荒看见她身边终于出现了男生。后来才知道,那便是童耀。 他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后,与父母为他内定的纪氏大小姐纪如瑾订婚,他会常常来接送尚未毕业的未婚妻,很奇妙的,在他等待的时间里,她和童耀出现在他视线的频率真不算小…… 其实这些两人没有正面交集的旧事,在当时却只道是寻常际遇,甚至,当时他并没有刻意去注意,也不太知道她的全名,只是在人群里看到她时,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是以,当初顽劣的她,在他的世界里,也不过是印象较为深刻的陌生人。 人影憧憧,烟尘漫漫。当流年婉转渐逝,世事悄然变迁,那些旧事在时间的洗礼下,在七年来不断忆及使得其影像愈来愈清晰后,变得像古董一样珍贵。 原来他和她,早在那么多年以前,缘分就已经开始交错。 麻烦 Chapter (12)角逐 顾夜深,他内敛却温暖,一个拥抱,一个额吻,都那么妥帖让人心安;唐子旷,占据她身体各个领域的第一个男人,她腹中有他的骨肉;韩哲,一往情深这么多年,童耀临终前还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要他娶她…… ——温暖 周末人潮汹涌的大乐购超市,温暖推着购物车在人群里走走停停,挑选各类生活用品,转至水果区时,远远地便看到顾康康微弯着腰挑选西瓜。 自那日在潇湘阁分开后,就算在公司,她也再没有碰见过康康,打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忙音,似乎在尽量避免出现在她的视野,甚至,不敢与她交流。 康康搬起一个西瓜后侧转身,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怔了一下后,推着装了满满物品的购物车心虚地过来: “暖暖,你也来逛超市?” 温暖瞅着她,不说话。 “暖暖……”顾康康没有像以前一样尽扯无聊的话,只歉意地望着她。 温暖板起脸义正严辞:“顾康康你什么意思?闯了祸就缩到自己的乌龟壳里,不来看我也不接我电话,你就是这么表现愧疚的?还有,我住的地方其实是顾夜深自己的家,这也是早有预谋的吧!” “暖暖……”顾康康脸色霎白,“我……” 温暖缓和了脸色,上前抱住顾康康,“好了,康康,我只是发泄一下。你对我避而不见,我很难过。你不要愧疚了,不是你出谋划策处心积虑拆散我的婚姻,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希望我能幸福。再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算怪死你,也于事无补。” 虽然不能说对于康康没有一点意见,但她不想在失去婚姻的同时,再失去这么多年来都对她好的朋友。最后她松开康康,忍不住给个白眼,语气却已轻松,“我算是知道,你那时候幸灾乐祸的原因了。” 康康知道,温暖如此情态,已经表明没有怪她了,她受下那一记白眼,开心地笑了,如释重负般,“暖暖……”她想说感谢,想说“康康是真的希望你幸福”之类的话,但话到喉咙口,通通都不想再说,真正的好朋友,已不需要用言语来表明心迹,她只笑着说,“走,你还需要买什么?我们一起逛!” 两人边走边聊,仿佛中间从未有别扭的事情发生,温暖从货架上拿下几包酸梅,康康忍不住多嘴:“暖暖,不都是怀孕一两个月的时候才喜欢带酸味的食物,你怎么三个多月了还爱吃?” 温暖笑,“我十个月了都会爱吃。” 康康手痒地去摸 (: ) 第 12 部分阅读 温暖笑,“我十个月了都会爱吃。[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康康手痒地去摸她的腹部,“咦,怎么都三个多月了,你的肚子还跟平原一样?别人怀孕就算表面看不出来,摸上去应该要凸起一些才对!” 温暖亦顿了一下,然后笑,“我也有这样的疑问,但前几天问过纪医生,她说我的子宫比别人的稍微大,大概要到四个多月才会显山露水。”每次纪医生都会在给她催眠的同时作检查,孩子发育都正常。 “暖暖宝贝!” 身后忽然有人语带喜意欢呼,温暖转身,洛妃已经像一只花蝴蝶飞过来拉住她的手,凤眼流光溢彩:“暖暖宝贝,你怀孕了?真的有了?”她很是激动,声音都颤抖。 温暖也很是尴尬,笑得勉强:“呃……妈……”看到洛妃激动的样子,她说不出否认的话。 洛妃已板起了脸,“你这孩子,都怀孕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跟家里人说!”她不管不顾,牵了温暖便走,“东西别买了,跟我回唐宅,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安心养胎!” 温暖大惊,这下麻烦了,可是洛妃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大得很,她挣了几下挣不开,又不敢使太大力气,只能无奈地回头望康康。 顾康康已满脸黑线,完蛋,她又一次罪孽深重! “旷儿可知道你怀孕的事?”在车上,洛妃兴高采烈许久后才问道。 温暖摇头,“我也是才知道……”她不自然地撒着谎。 洛妃却怒了,“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就知道日以继夜泡在工作里,你怀孕了他都不知道!”她立刻掏出电话,一接通便扯了嗓门吼,“唐子旷,不管你现在在哪里,在忙什么,立刻回唐宅,你是怎么搞的,暖暖怀孕了还让她出去东跑西跑!” 她粗鲁地摁掉电话后,又打给唐家之主唐冀,报告这天大的喜事。 温暖伸手抚头,这下可如何是好? 双休日唐冀在家,得到消息后,素来严谨的他也喜得满面红光,连声对刚落座的温暖说“好,好!” 大约十来分钟后,有满脸疲倦、不修边幅的男子步履匆匆出现在客厅,在距温暖三四米的地方停下来,仿佛在刻意压抑克制激动而凌乱的心,他做了两个幅度不大的深呼吸后,才缓缓迈开脚步,继续往前,状似从容。 温暖愣了一下才认出正朝她走过来的人是唐子旷,他清瘦了许多,一向爱干净整洁的人像数月不见天日,头发乱糟糟的,腮以下胡渣横生,幸而天生一股俊逸气质,此情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他热切的目光令她心生忑忐,害怕接下来出现无法控制收拾的局面,然他站到她面前时,只是笑了一笑,伤感苦涩皆存。 午餐后,洛妃发挥一家主母的风范,要求温暖马上辞去工作,搬回唐宅待产。 温暖正思量着找什么借口拒绝,唐子旷已接话:“妈,暖暖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喜欢做的事,工作量也不重,不要强迫她放弃自己喜欢的!再说生产还早,把她闷在家里对孩子也不好!” 他与温暖并排坐在沙发上,说完后习惯伸手想揽住她的肩,顿了顿,手最终落在沙发靠椅上。 洛妃对他的言辞不满,“据理力争”:“搬回唐宅我来照顾她,怎么可能让她闷着!她喜欢那份工作,生完孩子以后再去我又不会反对!” “妈!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太累着,我会照顾好暖暖!而且,我们都别打扰彼此的二人世界!所以,不搬回来住!”唐子旷很入戏,神色也比来时好了许多,他望向温暖,“想不想午休一会?” “想!”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温暖如遇救星,脱口而出,尔后对他投以感激的一瞥,不管洛妃脸色挫败,借机上楼。 唐子旷跟在后面苦涩而笑。 搬回 温暖一觉醒来,发现唐子旷正蹲在她睡的竹制凉椅边静静地望着她,那一个眼神包含众多含义,使得他的瞳孔深邃如看不见底的漩涡。 “唐子旷?”她微带疑惑轻声唤道。 唐子旷仿佛被突然从沉思中惊醒,懵懂了一下,才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涩笑:“醒了?” 温暖扭头望了一眼阳光正盛的窗外,“几点了?” “下午三点。” “我该回去了。”温暖翻身下凉椅,“晚饭就不在这边吃了。”洛妃若再提起搬来唐宅住,她会不知该如何应对。 唐子旷按住她,“温暖,别担心,我已经和爸妈说好了,我们不会搬回来住,但是,可能要明天才能离开,妈已经打电话通知岳父岳母,他们一个阶段的工程正好完成,五点半的飞机,我们到时一起去接。” “爸妈要回来?”温暖挣扎着坐起,怔愣地望着唐子旷,“他们也知道我……” 唐子旷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他站起来强自微笑,“你知道我妈这个人,一有高兴的事就喜欢找人分享,而且,她一直盼着我们有孩子,总担心她的病会让她看不到孙子出世……” 温暖望着唐子旷的侧影,神色复杂。 下午五点半,两人在机场接到温暖的父母:温峥嵘和赵晴源。 二老都是地质堪探员,长年跑南走北,五十多岁却依然健朗如惜,他们只有温暖一个孩子,七年前的变故让他们担足了心,那五年他们差不多放弃了工作,打算提前退休,陪护开导她,两年前她终于结婚,才又重新上前线继续喜爱的工作,原本还担心她会死心眼,现在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别提多开心。 “子旷啊,暖暖多亏有你照顾,悬在我们心里的石头总算完全落了地。”坐在车上,赵晴源笑眯眯的,对女婿越看越满意。 “妈说的哪里话。”唐子旷笑容可掬回应,“照顾暖暖是我应该的。” “好,好!”赵晴源乐不可支,对老伴投去一个欣慰的眼神,温峥嵘亦心满意足地笑着。 温暖望着将父母哄得开心的唐子旷,不由起了一丝感叹。他有一张利索的嘴,她当初第一次带他回家,即便还沉浸在失恋的悲痛中,却照样满面笑容搏得了父母的欢心。她当时还想,让父母为她憔悴了这么些年,她嫁的人能称他们心意,也算是弥补了自己的不孝。 事后证明,他对父母果真比自己做得还孝顺。 如果没有那次背叛,如果他没有那么轻易提出离婚,他们未必不能安安稳稳和和乐乐过一辈子。 温暖轻轻晃了晃头,挥掉脑海里的思绪。破镜重圆,破碎的痕迹仍会永远存留,所以就算现在他发现爱上她,她有了他的孩子,她也迈不过心理的那道坎。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某个想法一旦成为执念,很难改变。 到达酒店时,唐冀与洛妃早已等侯在包房,两家父母素来关系亲密,少不了一阵热情的寒喧。 温暖避不可避坐在唐子旷身侧,他给她夹菜,动作自然,像曾经一样,仿佛他们不曾离婚。她略为不安地望他时,他只微微地笑着,示意她吃。 席间不可避免提及温暖怀孕一事,洛妃跟赵晴源诉苦,“亲家母,他们做小辈的一点都不体谅长辈的心,我就想看着孙子在她肚子里一点一点大起来嘛,让他们搬回唐宅,我亲自照顾暖暖多好,哎,怎么说他们都不肯!”她说着瞟一眼唐子旷和温暖,满目哀怨。 唐子旷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就是不开口说话,温暖则埋头扒饭,装作没听见。 赵晴源笑:“那是孩子们体谅你,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哪对不喜欢二人世界,我们做父母的平时肯定要体谅。” 温暖听了直想猛点头,还是亲妈会替女儿说话,然而赵晴源话锋一转:“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暖暖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这是我们两家的大事。我这次回来已经办了退休,老温也调回本市,暖暖搬回家我来照顾就好!” “妈!我能照顾好自己。”在唐子旷开口之前,温暖已迫不及待截住话头,不希望事态发展超出控制。 唐子旷微顿手上的动作,望一眼温暖后,若无其事笑着:“你们都别担心了,我手头这个季度的工作大部分已经提前完成,有时间照顾暖暖,再过两三个月暖暖不方便上班了,就任你们安排。” 洛妃和赵晴源都未开口,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不甚满意,倒是一旁不曾多言的唐冀轻点头开口:“难怪这两个星期日以继夜没有一刻停歇,原来早有安排。”他目光逡巡过洛妃和赵晴源,“你们也不必现在就焦心虑肺,就依着他们吧!” “不行!”洛妃和赵晴源异口同声、义正严辞,洛妃更是一脸不乐意瞅着唐冀,“你懂什么,怀孕之初如果不调理好,别说孩子会不健康,暖暖以后的身子也会很虚!” 经过一番讨论,最后由话语甚少的温峥嵘总结:“我们珍重孩子的意愿想法,既不搬回唐宅,也不搬回温家,两位老太太若实在不放心,就轮流去照看,我们的神经都绷得有点紧了!” “同意!”这回洛妃和赵晴源都没有意见,赵晴源笑眯眯地望向唐子旷,“子旷,你不会介意我搬过来吧?” 洛妃也笑容可掬:“旷儿,我记得你家有两间客房的,也不会介意我吧?” 事已至此,唐子旷只能笑着应承:“当然不介意……”他望一眼温暖,她一脸为难,他的笑意一点一滴慢慢褪去,唯胜苦涩与莫可奈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两难 散席后,唐子旷开车送温峥嵘与赵晴源回家,返回的路上,温暖一直沉默,眉心紧皱,不知道接下来的状况该如何应付才好。搬回绿园小区,真的很让她为难,不搬,又不知要拿什么理由向双方父母解释。 “唐子旷,我们,宣布离婚吧!”她忽然脱口而出,打破车内的寂静。 唐子旷浑身僵硬了一下,握方向盘的手不由紧了紧,下巴亦紧绷着,好半天才说:“好。”这一个字,近乎耗尽他全身力气,在车子几乎失控之前回复冷静,“如果现在的一切已经让你为难,我们,就宣布吧!”他自嘲地笑笑,有些错过,原来是真的要错过了,他,没有资格再作挽留,虽然,真的很想,非常想。 温暖如释重负,现在她不想考虑那么多了,这件事情迟早要宣布,她不希望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才公布。 车内一时又恢复安静,直到唐子旷的手机骤响,他接听以后,立即加快了车速。 “唐子旷,怎么了?”温暖不明所以。 “妈到家后突然晕倒,现在在医院。”唐子旷脸色苍白。 赶到医院急救室,便见唐冀在走廊里心急如焚,两人立即上前抚慰。 莫约半个小时后,急救室门打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 主治医生向唐冀交待:“唐先生,唐夫人是因胃部疼痛过甚晕倒,暂无大碍,现下已睡着,不必担心。另外,大约是她心态保持得不错,从前心脏和肝脏并发的毛病已大有好转,胃部的癌细胞也在上次手术后扩散放缓,现在建议再动手术切除半个胃,她的病症,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 唐冀当下便决定待洛妃的身体状况良好后,即刻动手术。 洛妃第二天醒来后脸色不太好,但生性乐观的她一味强颜欢笑,得知温暖和唐子旷在病房守了一整夜,立刻责怪:“暖暖你怀孕了怎么能熬夜!子旷,你都不知道疼老婆吗?” “好了,妈,暖暖不看到你醒来不放心,我现在马上送她回去休息。”唐子旷顺从地回应。 正要走,得到消息的温峥嵘与赵晴源前来探望,只得又止了步伐。 赵晴源问侯过洛妃后,对温暖说:“暖暖呀,你婆婆现在生病,你回家歇息后收拾收拾,我晚上就过来,方便照顾你,也方便来医院探望。” “妈……”温暖想拒绝。 “好,妈,我先送暖暖回去休息。”唐子旷打断她径自应承,与双方父母告别后拉了温暖就走。 回去的车上,唐子旷说:“暖暖,不管怎样,现在,请你看在妈的面子上,一切依照他们的安排,我们,暂时不宣布离婚,好吗?” 温暖迟疑片刻,沉默点头,这个时候,她还怎么能刺激洛妃! 唐子旷小心翼翼松了一口气,“那么,你什么时候搬回来?” 温暖无力闭了闭眼,“现在就去吧。” 车子开到滨江花园,温暖下车:“唐子旷,你在车里等我吧,我一会就好。” 刚准备下车的唐子旷僵了一下,收回正拉车门的手,自嘲勾起嘴角:“好。” 温暖上楼打开门,便见顾夜深斜躺在客厅的凉椅上,静静地发呆。大约听到声响,他慢慢转过头,待见是她,立刻坐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望她的目光仿佛等待审判裁决的囚犯。 被她囚了心的罪犯。 “我……要搬回去一段时间。”温暖轻声说。 顾夜深黯淡了眸光,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的弧度,站起来走向她,伸手轻轻将她捞进怀里,下颌抵着她的头顶,压抑着手上的力道以及呼吸,微闭眼: “暖暖,是不是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我爱上你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所以,终究无缘拥有你吗?” 他的声音暗哑,无不透露着凄凉和绝望,她说过舍不得,却终究还是要搬走了…… “顾夜深……”温暖伏在他胸口没有挣扎,却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康康一定已经告诉他,唐家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现在她要搬回去,他定是以为她与唐子旷会因为孩子破镜重圆。 她想说不会不再回来,可是,他对她七年的深情,她还未能完全消化,就算再回来,她是自私地只贪恋他的温暖,还是忘记童耀接受他? 她不能那么自私,也不可能忘记童耀,何况,再回来时,她一定已经将孩子生下,届时她带着别人的孩子住进他的家,他的心灵要经历怎样的煎熬?她怎么可以因为贪恋他给的温暖而回报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痛? 当初离开绿园小区时,温暖只带走几件衣服,现在再回去,她也只整理了几件常穿的夏装。 提着小行李箱出门时,顾夜深欲送她下楼,她拒绝,他默默地松了手,也不勉强,只意犹未尽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任她离开。 心若成空谷。 客厅有些微凌乱,方便面的残盒还歪歪懒懒地倒在茶几上,温暖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唐子旷立即动手收了收,才打开主卧室门。 “我睡客房就好。”温暖往旁边的小房间走。 唐子旷阻止住她:“你睡主卧,否则妈过来会起疑心。”因为已经坚定了一种心思,他便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一副不再在意的样子。 温暖想了想,还是把东西搬进了主卧。 房间摆设还是她当初离开时的样子,其它地方属于她的物品,也一律都存留,好像,她只是出趟远门旅行了几个月一样。 但心里清楚,终究,已恍若隔世。 黄昏时,唐子旷去医院接了陪护洛妃的赵晴源过来,素来勤快的她包揽了所有家务,不让温暖有任何插手的机会,甚至要帮忙洗菜都被推出了厨房。 母亲从小就这样宠着她,温暖只得退了出来,无所事事,便站在阳台上看夕阳。 不期然地,脑海里回响了上午顾夜深哀伤凄凉的话语,也想着他压抑着力道的拥抱,甚至,离开时他印在额上温暖妥帖的轻吻…… 他无声没有挽留地任她出门,她在下楼时,莫名感觉心脏随着自己下一步阶梯而下沉一分,那是一种难以启齿的失落。 “在想什么?”唐子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暖微微受惊,不仅仅是唐子旷的突然出声,更因为,方才一瞬间,她竟那么清晰地窥见了自己几个小时前微妙的心理活动,当时,她下楼时应该没觉得失落吧,怎么可能失落呢? 她恍惚了一下才回应唐子旷:“没什么,很久没看夕阳了。”有工作以后,还真少了那份闲情逸致,不像从前住在这里,傍晚在等唐子旷回来吃饭的这段时间,可以坐在阳台上欣赏夕阳慢慢下沉。 唐子旷轻轻扯了下嘴角,“我好像从来没有陪你看过夕阳。”他的话里含着不易察觉的后悔与愧疚,“暖暖,这两年,我是不是很不称职?” 温暖正拨弄着栏杆上的花,闻言手略顿,淡淡而笑:“对于我所需要的来说,你做得已经够好。” 唐子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扰,待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按了拒接,打电话的人却似乎不甘心,他连续按掉两次后,仍不屈不挠、坚持不懈。 温暖看了眉目纠结成团的他一眼,猜测大约因她在不方便接,于是转身退出阳台:“我去厨房看看菜烧得怎样了。” 走了不远,便听见唐子旷低吼:“关心悦,你到底还想怎样!耍我耍得还不够吗?” 耍? 温暖微不可见皱了皱眉,自厨房端了菜上桌,唐子旷已转去书房,她去叫他吃饭,站在书房门口,又听见他刻意压低嗓音在讲电话,语气甚是冰冷,近乎咬牙切齿: “关小姐,拜托,看在我们曾在一起六年的份上,给我留一点自尊,不要再在感情上消遣我,也请你别再拿绝症这种理由来博取我的同情,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然后他的语气变得漠然,“心悦,原来你离开以后,我并没有站在原地,离婚以后我才明白,这两年我对你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当初你走得太绝情,太突然,我不甘心!因为没能透彻地看清自己的心,错失了妻子,我现在只想要怎么才能挽回她,所以拜托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不愿讨厌一个我曾经爱过的人,那样,就等于自己扇自己的嘴巴,而且,我会忍不住因此厌弃自己!你有你的可爱之处,真的,别让我有一天憎恨你!” 温暖从来不知道,素来和善的唐子旷也会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虽然关心悦是听了北堂寂的言辞回国,唐子旷就算已经知道这个真相,也不至于要像避瘟神一样避她唯恐不及,毕竟,那是他曾经愿意放弃一切去爱的恋人! 唐子旷挂断电话后,视线投到门口,她垂下眸,只说一句“吃饭了”便走开。 晚饭后又去医院看了一回洛妃,业已无大碍,准备下周五动胃切除手术,她坚持不让温暖和唐子旷再陪夜,两人坐了坐也就回去。 因为赵晴源在,睡觉时唐子旷也进了主卧,在地板上铺了一条薄毯。 隔了几个月再睡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大床,温暖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地上侧着身子背向她的唐子旷发出匀速轻微的呼吸,她睁大眼睛,望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朦胧月色。 唐子旷忽然翻转身,睁开眼:“睡不着吗?” “嗯。”温暖收回望窗外月色的视线,“你没睡着?” “我们聊聊。”唐子旷坐起来,“好像已经有很久没跟你说过话了。” 温暖微垂了眼睑。 “暖暖,我真的,没有悔过的机会了吗?”唐子旷的声音甚轻,在静谧的夜里却分外清晰,包含着无法言说的哀伤,“这两年的我对于你来说,没有丝毫留恋吗?” “唐子旷……”温暖亦坐起,捋了捋微乱的长发,望着他脸上的凄苦与挫败,想起前两次他要求复婚时的失态,一时竟怔愣起来。 曾听说在商场上有人这样评价他:喜怒不形于色,对任何人脸上都挂着令人舒服的笑容,在你还在以为他毫无攻击性时,你已经一败涂地,是一只防不胜防的狐狸。 而相处的这两年,他的真实情绪的确是不太上脸的,即使被触动关心悦在他心上划下的伤口,也极少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只能在他突然变得沉默的时候,猜想他是不是想起了前女友。 而自从离婚以后,她看到了完全是另一面的唐子旷,不修边幅,喝醉酒像个小孩子说着自己的后悔,在潇湘馆对北堂寂和顾康康大发雷霆…… 而对他问出的两个问题,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其实两年的相处,对他也不是全然无感情,不说结婚之初他们其实还是半个陌生人时,他对她体贴入微、照顾她的情绪(这个是指那个上哈),也不说在她触景生情想起童耀时,他会无声地安慰她后,给予绝对的空间,只因为彼此懂得对方心里的伤而比一般人较多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那份惺惺相怜,就足够浓缩成感情,只是,他亲手在他们原本不甚牢固的婚姻里横上一条她无法迈过的坎。 她的沉默,唐子旷无望地笑了。忽然,他凝神望向温暖的腹部,神情略微有些小心翼翼:“孩子,你当初,怎么会决定要留下?” 温暖伸手轻轻抚向腹部,露出散发着母爱光辉的微笑:“舍不得将自己的骨血生生剜去,而且,如果注定以后孤独一个人,有个孩子,可以作伴。” 唐子旷眸光一暗,然后若无其事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目光炯然:“我能不能,听一下?三个多月,应该能听到胎动了吧!” 温暖犹豫,眼神略带戒备。 唐子旷自嘲地笑笑,“暖暖,我这辈子犯过的最大错误,就是轻易和你离婚,现在的一切,都是对我的惩罚,我已经没脸再要求你复婚,也不会因为孩子强行将你绑在我身边,虽然我真的很想。不管今后我们会变成怎样,但无论如何请你允许我参与孩子的成长,好吗?” 他目光虔诚,带着乞求。 温暖终于点头,动了动身子坐平。 唐子旷目露喜意,小心翼翼侧头伏在温暖腹部,侧耳倾听。 室内一瞬间变得安宁静谧,只剩两人轻微的呼吸,画面,其实很温馨。 良久,唐子旷低声长叹:“暖暖,真希望此时此刻的你,从不曾认识我。” “嗯?”温暖一时未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唐子旷赖在她腹部,闭上眼:“因为那样,就可以重新遇见,重新开始。” 早餐后,温暖去上班,唐子旷殷勤地提出顺路送她,其实一点也不顺路,恒丰与深康背道而驰,但住回绿园小区后,去深康的路程远了一半,且无直达公交线,又碍于母亲在场,温暖便没有出言拒绝。 一路无语,她仍在离公司不远的公交站下车,否则被公司同事瞧见她坐恒丰总经理的车上班,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当成间谍。 犹记得上次参加W。D陈总举办的慈善晚宴,坊间还传过一阵流言蜚语,称她红杏出墙,唐总憔悴得形销骨毁等等,幸而他们的名号都未风靡枫城,此后她也不曾和顾夜深一起出现过公众场合,有需要都是带着桑落微,流言传来传去,很快被人淡忘。 但现在她可不想惹同事闲话。 “暖暖!”唐子旷探出头喊住她,“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温暖拒绝:“不用了,我可能要加班,不能确定时间,到时会坐计程车。”他以前一直唤她全名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唤“暖暖”了? 唐子旷静静地望她一眼,终于点头,“好吧,需要的话打我手机。” 他的车子开走后,温暖一眼看到在后面缓缓滑行的宝马,顾夜深坐在车内,车子掠过她时,他转头看她一眼,目光深邃复杂,似乎慢慢地笑了一下,面部表情如春季风雨欲来的晦涩,然一眨眼间,又好像只是斜射过来的阳光耀花了眼,他既未转头,也未笑,似乎只在一心两用听着电话。 进办公室后,桑落微面若桃花忐忑询问:“温暖,今晚我要见家长,紧张,怎么办?” 温暖摇头:“我没有经验……”当初对童耀的父母,见他们时只是以同学的身份,没有那份微妙的心情;而唐子旷带她见唐冀和洛妃时,她根本没想过要紧张。 望着桑落微默默垮下的脸,她眨眨眼,微微一笑,“到时有你家那位青年才俊在,不用担心,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你这么讨人喜欢,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桑落微两眼陡然增亮,盈满笑意:“真的?那今天总经理临时决定出差上海,你代替我去,好不好?” 温暖郁闷:“原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犹豫,“可是我……”不想惹流言是非。 “桑秘书,这次出差你不用跟,我另有安排。温助理跟我进来一下。”顾夜深从外面进来,淡淡地吩咐。 桑落微大眼从温暖身上咕噜一转,转脸调皮谢恩:“多谢顾大人成全!” 温暖满脸黑线跟着进了里间办公室,坐下后,顾夜深并未急着开口,眼神有些恍惚地望着她,她注意到他的头发有些许凌乱,面色不佳,黑眼圈很明显。 被他望得不自在,刚要开口,他似有所觉,回神问:“那个,情侣装的设计图准备得怎样了?” 是这事!温暖松口气:“有完整的设计十五套,另有五套还需要完善,是不是先拿给你过目?” “暂时不用,如果可能,再多设计几套,另外,提案以及策划书你要开始准备,月底有一个新线品牌研讨会,如果你的提案通过,下个月就为你召开个人作品发布会,有问题吗?”顾夜深态度公事公办。 温暖喜上眉梢:“当然没问题!”她还没有设计师职称,就能开个人作品发布会,怎能不高兴! 看她乐,顾夜深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温暖以为去上海出差会要她跟去,顾夜深却未对她下达命令,中午之前独自离开。 准点下班时接到顾康康的电话,小心翼翼犹犹疑疑地问她:“暖暖,我听说你已经搬回去了,是不是为了孩子,准备跟唐子旷复婚?” “康康,离婚的事还没和亲人宣布,现在双方家长都已经知道我怀孕。”温暖抓着电话出了公司大门,“我现在很混乱。” “暖暖,都怪我。”康康很自责,如果不是她在超市里大呼小叫,唐家根本不可能知道暖暖怀孕,“昨天我来找你,你已经搬走了,我看到哥很难过,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窗前,抽了好多烟,他就是这样,什么苦闷都只肯往心里藏,暖暖,他也曾是伤心人,抛却过往爱了你这么多年,真的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吗?” “康康……”温暖心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痛,“我何曾值得。”况且,现在的状况又是剪不断,理还乱。 顾康康无奈叹气,“暖暖,哥觉得值,你就值!真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 温暖无声微笑,挂断电话后,人已到路口,伸手准备拦计程车,一辆银灰色高级轿车驶过来,唐子旷摇下车窗:“上来吧!” 温暖略惊,环顾四周确定无同事经过,才拉开车门上去:“不是说不必来接吗?别耽误你自己的工作。” 唐子旷只是笑笑。 经过一条街道时,他忽然把车子停在路边,温暖不解:“怎么了?” “一起下来。”唐子旷迅速下车。 温暖歪头望窗外,车子正对着一家大型婴幼儿用品店,她立刻下车跟过去,唐子旷已穿梭在店里拿了不少东西,店员小姐正殷勤地给他介绍奶瓶,他听得很认真,表情却隐现迷惑。 “唐子旷。”温暖上前拉开他。 “给孩子买点东西,到时候都会用得上。”唐子旷眼里闪着彩色的光亮,伸手拿下几件小衣,“孩子一出生肯定要穿。” 温暖拿过小衣放回原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笑:“还早呢,现在买好到时候用都是旧的,而且,这是夏天的衣物,很多用品也都是适合夏天,宝宝出生要到冬天,现在买了也没用。” 唐子旷微窘地摸着鼻子,一脸不好意思把拿好的东西放回原处,在店员小姐上前帮忙时连连说“抱歉”。 温暖心里慢慢一软,这是孩子的爸爸,那么期待他的降生…… 出婴幼儿用品店下小台阶时,唐子旷似不放心地伸手扶了扶她,她虽觉得完全没必要,却也没有拒绝。 偶一抬头,看见街对面有穿红色衣裙的女子似乎正死死地瞪视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认出那是关心悦,眨眨眼,朝对面微一颔首,浅笑,关心悦仿佛被气到,恶狠狠地飞了她无数个刀子眼后,甩头进了身后的服装店。 温暖倍觉无辜,关心悦的出现导致她的婚姻破裂,她没有臭脸相向,反倒被人戳刀子眼,这世道! 乜一眼唐子旷,他似乎并未发现关心悦,上车后还倾身替她系安全带,对比那日黄昏他在书房里对关心悦说的无情之语,心神怅然。 他背叛她,到底是因为一直爱着前女友,还是早已不爱呢? 不管当初背叛时爱的是谁,唐子旷是真的在努力想挽回。 接送温暖上下班,黄昏陪她在小区聊天散步,晨昏嘘寒问暖,亲自进厨房,把赵晴源看得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只是,不再轻易提复婚,因为知道,他犯的是温暖最不能容忍和原谅的错,是她当初结婚时唯一提出的要求,他没有资格乞求她的原谅。 而现在就算有了孩子,他在得知消息一瞬间欣喜若狂后,理智地平息同时涌起的奢念,不能因为有了孩子而要求复婚。但无论如何,她在他身边,他就要对她好,不管他们最终是不是要成为不相干的陌路人。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 星期六上午,温暖从医院回来,洛妃几天前很顺利进行了胃切除手术,原本一直靠输营养液,不能进食,今日精神好了很多,念叨着想喝细白米粥,幸而她怕洛妃突然想吃东西临时不及准备,便每天早晨请母亲煮一碗细白米粥温着,以备不时之需,果然她有先见之明。 下计程车进绿园小区,隐约感觉有人不远不近跟在身后,几次疑惑回头,烈日下的小区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上楼进屋,母亲不在,她拿了温着的细白米粥装进保温杯,关门下楼,安静的楼梯间只有她轻微的脚步声。 下了一层楼,猛然感觉身后有异动,还来不及转头察视,后背袭来一股蛮力,她重心不稳往前栽倒,惊叫着一路向下滚去,在转角平台处停了下来,头部不慎撞到栏杆立柱,一时之间头昏眼花,浑身都痛,腹部更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痉挛。 隐约感觉有人“蹬蹬蹬”匆匆下楼,并从她身上跨过,她朦胧睁了下眼,只看到了一片鲜红的裙脚飞扬而过,和从额上流过眼睛的液体一模一样。 她费力挪了挪身体,腹部传来的阵痛令她浑身发软使不上力她摸索到自己的包包,找出手机,咬牙支撑着拨出一个号码,呼救的声音微不可闻: “顾夜深,救我……” 公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暖半昏迷半清醒间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顾夜深急切慌张地唤她“暖暖”,她费力睁开眼,对着那张满是心疼和焦急的脸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他颤抖着双手抱起她,嘴唇一张一翕,似乎说了什么安慰的话,但她听不见,在他极具安全感的怀抱里,忽略他凌乱的脚步声,忽略自己被磕碰得无处不痛的身体,只觉得心安。 很快被送去医院,包扎了伤口,尔后进行全身检查。 最严重的,是摔下时扭到脚踝,肿得又红又大,行走困难,除此之外,便是额上破了皮,以及因夏天的衣着较单薄,全身都是滚下楼梯时硌成的淤青,偶有几处渗出血丝,所幸都只是外伤。 因为腹部一直绞痛,且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流出,温暖心心念念都是孩子,拉着主治医生心慌地问:“孩子有没有事?孩子会不会有事?” “孩子?”主治医生一脸不解。 “是啊,我的孩子!”温暖忙点头,“我已经怀孕快四个月了,这么摔下来,会不会流产?” 坐在一旁的顾夜深亦不由得望过去。 主治医生一脸古怪,目光从她和顾夜深之间逡巡两个来回,如实相告:“这位太太,根据你的全身检查报告显示,你并没有怀孕。” “什么!没怀孕?”温暖不顾全身疼痛,嚯然坐起,一脸不可置信。 顾夜深亦吓一跳,上前一步:“确定没有怀孕?” “确定没有!”主治医生耐心回答,并有些好笑地望着他。 顾夜深双眼一沉,“可是医生,她一直腹痛,并且,身下还流了血迹,这不是流产的征兆?”他找到她时,她正双手捂着腹部蜷缩在楼梯的转角平台,额上是血迹和冷汗,白色裙子上是触目惊心的嫣红,他几乎直觉认为伤到了孩子。 主治医生表情更加古怪了,一旁的小护士抿着笑插嘴:“这是她来月事了,她大概吃过一回能推迟经期的药物,所以这次一来就比较狠。另外她腹部绞痛,大概是痛经吧!再说怀孕三四个月,腹部会开始隆起来的,她那身板哪像是怀孕!” 主治医生安慰:“是太希望有孩子吧,你们还年轻,顺其自然,总会有的!” 此刻温暖哪管澄清误会,医生护士离开后,她还目瞪口呆犹不能信。 顾夜深则沉了眼,一脸阴霾。 纪如瑾! 安抚温暖躺下去休息后,他立即开车直抵“忘川”。 进去时,一楼店面无人,一个大约六七岁的漂亮小女孩蹦蹦跳跳从楼上下来,看见他,立即小大人似的招呼:“叔叔好,请问找谁?” 顾夜深带着一腔怒气,对着孩子却只能压下愤慨:“倾倾,你妈妈呢?” “妈妈和爸爸在楼上。”骆倾城小朋友脆生生回答,“你自己上去吧。” 一见到纪如瑾,顾夜深便忍不住肝火上升质问:“纪如瑾,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纪如瑾停下拖地板的动作,一脸茫然。 “暖暖根本没有怀孕,你这样误导她,到底存了什么心!”说起这个,顾夜深便莫名火大,为了这个“事实”,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煎熬和痛惜才克制自己不至于疯狂。 “你终于发现啦!”纪如瑾似一点也?(: ) 第 13 部分阅读 偌灏竞屯聪Р趴酥谱约翰恢劣诜杩瘛?br /> “你终于发现啦!”纪如瑾似一点也不意外,反而露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我以为你非得要等到发现她肚子根本大不起来才会察觉,不过,她没有怀前夫的孩子,你不该如释重负吗?” “你!”顾夜深气结,得知温暖没有怀孕,那一瞬间他的心理的确是非常复杂的,虽然他说服自己,孩子不该成为他和温暖之间的阻碍,但自私一点来说,他曾多次希望这个孩子并不存在,是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去注意温暖身体的变化,当愿望实现,没有欣喜是骗人的!但,他必须要知道,纪如瑾这样做的目的! 纪如瑾只抿着嘴笑:“哎,夜深,其实,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你想啊,离婚后顾纪家族间虽然还有来往,你我能轻易知道对方的生活状态却不曾再有联系,时隔六七年,你背着喝醉的温暖找上我,我就忍不住……呵,我以为你们应该很容易发现这个谎言嘛,我也暗示过你,谁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居然都深信不疑!”她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多久才会发现,便在温暖喝的茶水里放了一次能推迟经期的药物。[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顾夜深气得脸色铁青,如果不是温暖醉酒那晚哭得撕心裂肺,近乎崩溃地喊着童耀不能自抑,他不会再踏足“忘川”,让已是具有很大知名度的催眠师纪如瑾为她催眠,甚至,如果不是当初骆琛和纪如瑾的表现一如尽释前嫌,他也不会在头痛时去做脑部按摩! 同时,他脑海里飞速回闪纪如瑾曾经关于温暖怀孕时闪烁怪异的目光以及奚落他时的言行,顿时说不出话! 或许可以说,他没有怀疑,一半缘于不管前尘往事如何,对纪如瑾还是有一份信任的,而另一半,则应归咎于他虽然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孩子,却在短时间内无法坦然没有芥蒂去关怀它一天天的成长,因此轻易忽略温暖的身体是不是有变化。 平白受了一场莫须有的煎熬。幸好,他因此确定已爱温暖那样深,那样深…… “顾夜深,其实,这并不完全是一场玩笑。”骆琛不知从哪个房间里冒出来,沉着眼似笑非笑,笑里有一抹酣畅淋漓的快意。 “什么意思?”顾夜深利眸扫过去,眉紧皱。 骆琛双手环抱:“当初称温暖怀孕并不是如瑾临时起意,是我蓄意而为。怎么说呢,你突然找上门,虽背着温暖,但我知道她两年前已嫁给唐子旷,怕你对如瑾仍不能忘情,用这样的借口‘卷土重来’,就让如瑾说温暖怀孕试探你和她的关系。看到你因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那种不能自抑的痛,大约明白你的心已不再是如瑾,但仍想借机惩罚你一次。你不必觉得无辜,因为这是你罪有应得!”他慢条斯理,把话说得心安理得。 “骆琛,做人不能这么无耻,我既然已经成全你们,就不会再苦苦纠缠,事隔多年纵你对我仍有芥蒂和戒备,也不该涉及无辜!”顾夜深怒视骆琛,被这件事一搅和,他几乎要失去温暖!而温暖现在面对唐家,又该有多难堪! 骆琛冷笑:“顾夜深,我只是想让你尝一尝,当知道心爱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是一种怎样的痛苦!当初你让我尝,这回让我也看着你痛苦一次,才叫公平!” “骆琛,事实是怎样,你已经清楚,当初谁最痛苦,你心里该有数!”顾夜深黑沉着脸,“你心胸狭窄要计较,也不要把暖暖卷进来!她承受过的,已经够多!” 两人剑拔弩张,纪如瑾赶紧上前打圆场,拉住还待要说的骆琛:“琛哥,算了,都是一场误会,我们现在是完整的一家人,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 其实当初都是她太过任性。 顾家与纪家是世交,她和顾夜深自小认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关系都不错,随着年岁的增长,顾夜深渐渐喜欢看似娴静实则固执不羁的她,两家决定联姻时,她还不认识骆琛,顾夜深虽然性格霸道,却是真心待她好,她享受他的照顾,以为习惯他的存在就是喜欢,是以,也不曾反对联姻。 后来在大学里认识了骆琛,两人一见钟情共同坠入爱河,她才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爱,经历一波三折,顾夜深终于忍痛答应取消婚约,但未获得双方家族同意,她挣扎、抗争、豁出一切,最后却因不分青红皂白误会骆琛背叛她,堵气履行了婚约,后来误会解除,她执意要离婚回到骆琛身边。 顾夜深那时是真心爱她的,为了挽回她不折手段,在他们分居半年后,在一场两人必须共同出席的家庭宴会里,他借她被灌醉与她发生关系,一个月后,她有了身孕,被顾家当宝贝一样守护,她没有任何落胎或逃走的机会。八个月后,女儿倾城早产出世。 饶是如此,她仍铁了心要离婚,在顾家奶奶八十大寿那日,她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带着女儿随骆琛远赴加拿大。 顾夜深尽力挽回不成,终于选择成全,任她远走高飞,在她后来回国办离婚手续时告诉她,她被灌醉的那一晚,他并没有碰她,而倾城也不是八个月早产,而是足月。 他说,当初她被查出怀孕,其实已有两个月,他知道那不可能是他的孩子,出于愤怒,以及至始至终希望挽回,经历痛苦挣扎和心理建设,让医生说成怀孕一个月,造成天衣无缝的误会。 被误会的那一段时间,骆琛如炼狱般难受,是以后来误会虽然解除,仍免不了耿耿于怀。 但不管怎样,对顾夜深,她始终是有一份抱歉的,如果不是她冲动,便不会有后来的纠结,所以,现在她真心希望他能与温暖终成眷属,从前的恩恩怨怨,无须再提。 骆琛慢慢地缓和了脸色,漫不经心地:“算了,只是被勾起那段痛苦的往事,心里不爽发泄发泄罢了。顾夜深,这次的事,你当作一场玩笑也好,认为我在报复你也罢,在爱情世界里,我就是这么心胸狭窄。” 顾夜深平稳深呼吸,敛了怒气,只望向还面带谦意的纪如瑾:“暖暖的催眠治疗不能轻易中断,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伤害到她的事情发生!” 温暖到晚上才稍稍回神,接受自己并不曾怀孕的事实,虽然对这个子虚乌有的孩子也产生了一丝不舍,但莫名其妙的,心里涌过一丝解脱的感觉。 她的手机早在打电话求助时用尽电池,于是借顾夜深的手机打电话给唐子旷,唐子旷一听是她的声音,立刻紧张地问:“暖暖,你在哪里?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从上午到现在,全家人都在找你!” “我在医院,你先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温暖声音轻弱,顿了一下又嘱咐,“暂时你一个人过来吧。”闹了这一个乌龙,他有权力知道。 因为与洛妃在同一家医院,唐子旷很快赶过来,温暖正喝完顾夜深为她准备的一碗糯米粥,他见她额上缠着纱布,脸上亦有淤青,立即疾步上前:“暖暖,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样?” 温暖摇头,“我没事,你先坐。” 唐子旷依言欲坐,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顾夜深,微皱眉走过去:“是顾总送暖暖过来的?多谢!” 顾夜深微乜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俏的笑,并不答言,只越过他走向温暖:“暖暖,我明天再来看你。” 温暖点头:“好。” 唐子旷心里一阵不爽,但想到自己现在已不再有资格的身份,顿时自嘲而笑。 顾夜深出了病房后,温暖拿出全身体检报告,简要地叙述了上午发生的事,最后懊恼又难堪地:“唐子旷,我并没有怀孕。” 唐子旷先是惊怔,继而不信,只是心疼又遗憾地安慰:“暖暖,孩子没了,不要自责……”看了体检报告,他已心中有数,但愿意一厢情愿认为,他和温暖曾经有过孩子,不等她开口,便岔开话题,“刚才说下楼时有人推你?” 温暖点头。 唐子旷表情变得阴霾。 温暖受伤的事并未能隐瞒,第二天,家人都得到消息过来,温峥嵘、赵晴源、唐冀、洛妃、唐子旷,还有随同唐子旷前来探望洛妃的北堂茉,一干人挤满整个病房。 关于孩子,只能顺着唐子旷的话说成流产,还在休养中的洛妃得知此消息,既失望又心疼,说不出的遗憾,但还是尽力掩藏,只安慰她不要多想。 温暖内疚极了,给了希望,失望接踵而至。 最后病房里只剩下唐子旷,她头昏脑胀,悄悄松一口气,“唐子旷,去陪陪你妈妈吧,她现在一定很难过。” 唐子旷点点头,站起来准备出去,温暖叫住他,“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她指着他左脸靠边一条长长的划痕。 唐子旷伸手摸了摸,眼神闪躲着别开脸:“没什么,早上……不小心划的,我去妈那边坐一会就回。[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心中疑惑,那么长一条痕,应该是女人的指甲才能做到。 不愿在这上面多想,她闭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不是怀孕呢?是纪医生检查出错,还是有意为之? 她想不明白。 片刻之后,有很轻的脚步声进来,她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唐子旷,便仍继续装睡。 脚步声停在床边,半天没有动静,她忍不住睁开眼,骇然看到形容憔悴却目露恨意的关心悦,立即撑着身子坐起,一边猜测她的来意,一边伸手比了比病床边的椅子:“关小姐,请坐。” 温暖想过关心悦是来找碴,也想过她可能会冷嘲热讽,却不曾想过,她竟是来哭诉。 她细数当初和唐子旷相识相知相恋,最后声泪俱下:“温暖,我当初离开子旷真的是因为得了癌症,我前不久又去检查了,你看,这是癌症确诊书!”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张纸,泪眼婆娑。 温暖招架不住她的眼泪攻势,瞄了一眼确诊书,上面显示她患乳腺癌,诊治日期是前不久,心里掠过一丝同情,却又不喜她这副柔弱飙泪的模样,只说:“关小姐,这些你应该拿去给唐子旷看。” “我早上又拿给他看过了,他不信,他不信!”关心悦一脸绝望,“我当初在美国听人提起子旷,就想回来看看他是否真的幸福,可是见了他,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为了不让他担心,我才说是误诊。我们经常见面,他陪我吃饭、逛街……子旷还是爱着我的。” 温暖别开脸,不想给予任何回应,离婚时,唐子旷确实说,他还爱着关心悦! 她漠视,关心悦却不依不饶:“温暖,既然你们离婚了,孩子也已经流产,就请你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好吗?这一次,我再也不要傻傻地离开了!” “孩子?流产?”她怎么一来就知道?温暖警觉心顿起,试探问,“昨天是你推我下楼梯的?” 关心悦霎时变了脸色,眼里有一种被揭穿的狼狈,顿时恼羞成怒:“对!是我推的!本来我可以和子旷在一起的,他说你有了他的孩子,那是他不能放弃的责任,我不甘心,不甘心!这个孩子阻碍了我,所以它必须消失!你和子旷已经离婚了,为什么到现在还跟他纠缠不清!你到底还要不要脸!”她叫到最后,气焰嚣张,口不择言起来。 温暖被骂得张口结舌,甚至哭笑不得,她从来不是刻薄之人,但现在她真的很想说一句:见过女人不要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话已经到喉咙口,蓦然发觉门口有异响,望过去,洛妃正一脸不可置信站在那里。 “妈?”她立即出声唤道,有一丝惊慌。 洛妃扶了扶门才稳住身子,“暖暖,她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子旷已经离婚了?” “伯母,他们几个月前就已经离了,因为离了她才故意不要留下孩子……”关心悦打算添油加醋搬弄是非。 “你闭嘴!”洛妃一脸从未有过的怒容,伸手指向门外,“关小姐,请你离开!离开前记住一句话,无论如何,你都已经没有资格成为我们唐家的媳妇!” 关心悦被骂得狗血淋头,狼狈而绝望地出了病房。 洛妃挪到病床前,再一次问:“暖暖,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温暖与她对视两秒,默然垂下眼睑。 唐子旷随后进来,洛妃又怒又伤心地质问他,他脸色煞白望了低垂头的温暖一眼,又想到上楼时遇上跌跌撞撞的关心悦,立即明白纸再也包不住火,颓然承认: “妈,是我背叛了暖暖,辜负了她。” “你你!”洛妃气极,恨铁不成钢,“早就撞见过你和那位姓关的小姐在一起用餐,虽然怕你们旧情复燃,但看你们都算规矩,就不想干涉,只告诫提醒你‘惜妻如金’,你竟不孝,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唐子旷羞惭难当,“离婚,是在这之前……”悔之已晚。 洛妃一听,气得直发抖,本来才动过手术身体还虚弱,这一气,顿时气血上涌,支撑不住昏过去。 这让温暖自责不已,如果她顾及一下洛妃的身体,善意暂时否认和唐子旷离婚的事实,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然她的自责起不到任何作用,洛妃因为才动过手术,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失去未出世的孙子以及儿子莽撞草率离婚的刺激,使得她的病情突然恶化,一度陷入昏迷,几经抢救才安全度过危险期,但一直在昏睡中。 离婚被公开,温峥嵘和赵晴源大为惊诧,当得知是唐子旷的背叛,想劝和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既心痛又失望,即使唐子旷明确地表示了后悔,希望能追回、补偿,但他们也什么都说不出口,赵晴源甚至后悔当初不该那么急切地要温暖去相亲,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终究是不能长久。 温暖本来并无多重的伤,住了几天后,扭伤的脚能行走,便准备出院。 离婚已经公开,她不打算再回绿园小区,唐子旷已经没有立场挽留,仍忍不住作最后的挣扎:“暖暖,我们真的就这样,彻底结束了?” 她闭上眼,“唐子旷,我不能容忍……” 唐子旷心如死灰。 父母要她回家住,她摇头,说想静一静。 出院当天,顾夜深来接她回滨江花园,她亦婉拒。 被拒绝,顾夜深也不勉强,只落寞地笑笑:“那这样吧,康康最近都在外地,我先送你去她那里暂住,房子另外再找。” 温暖想了想,点头同意:“顾夜深,谢谢。” 顾夜深淡然地笑,目光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海,藏尽无奈和忧伤。 在病房里收拾东西正准备走,唐冀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因为洛妃的病情,他似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数夜见白头,面容亦极度憔悴。 顾夜深礼貌颔首招呼后,率先走出病房在外面等侯。 唐冀略表关心地询问几句话后,直切主题:“孩子,和子旷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素来少语,远不如热情的洛妃来得亲切,甚至常常给人一种过于严肃的感觉,但在家中非常“重男轻女”,对唐子旷甚是严格,对她和洛妃却很宽厚,她一直敬重他,只是这个问题,她却无法给予不致失望的答案,只嗫嚅着:“唐伯父……” 这个已经划清界线的称呼,唐冀什么话也不再说,直叹气往外走。 几天后,在康康尚未回来前,温暖已在离公司不远的蔷薇花园租下一室一厅,此后除了趁其他人不在悄悄在病房外看望慢慢康复却闷闷不乐的洛妃,便是休假在家画设计图以及写“情侣装”的提案。 到月底,她脸上的淤青消失,额上的伤口亦基本痊愈,上班便赶上月底的新线品牌开发研讨会,她的情侣装获得极大多数支持,在顾夜深的强势主导下,以雷霆之势通过决定成为下一季新品牌,而她,不再需要通过设计师资格赛,便拥有了深康设计师职称。 同时,桑落微被正式提升为总经理特别助理,人事部也已招聘到新秘书,温暖重回设计部原来的位置,但仍未公布她将是新品牌主设计师,表面主要工作内容是去工厂监督冬季新品的生产制作,实际上是亲自去裁制情侣装的成衣样品,为个人产品发布会作准备。 月初的第一个周末,顾康康回来,约她出去逛超市。 当康康得知温暖并没有怀孕,大为惊讶,“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温暖无奈摇头。 她例行去“忘川”做催眠时,问过纪如瑾,纪如瑾却只笑着:“对不起,对不起,误诊误诊!顾夜深心里有数……”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康康脑筋一转,心里大约有数,只说:“不是就不是吧,这样才好。”当知晓她与唐子旷离婚的事已公开,忍不住喜上眉梢:“那,是不是该给我哥机会了?” 顾夜深? 温暖轻皱眉,自从他帮她搬到蔷薇花园以后,除了在月底的新线品牌研讨会上,她就再也没有与他打照面,他仿佛忙得不可开交。 她笑笑:“顺其自然吧。最近大家都忙。” “二嫂!”身后不远处有人喊。 温暖刚要回头,顾康康已经扬起笑脸:“茉茉!” 一袭鹅黄色长裙的北堂茉走过来,表情总算不是一惯的清冷寒凉,但明显地很憔悴。 她对温暖点头致意:“温姐。”然后对顾康康淡淡地笑着,“二嫂,东西可都买好了?二哥在对面的西餐厅等你。” 顾康康皱眉,气乎乎地:“你跟他说我约了朋友,午饭不想跟他一起吃。” “二嫂,你都堵气在外面跑一个月了,别再生二哥的气,关小姐会从美国回来也不能全怪他那几句话。”北堂茉说着望向旁边的温暖,“我正好有事找温姐,放心,我到时候会送她回去。” “北堂小姐,你找我,什么事?”坐在大乐购附近一家叫“时光倒流”的咖啡厅,温暖才开口问,她和这位唐子旷的专属金牌秘书,一个不热络,一个天性冷淡,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北堂茉轻啜一口咖啡,“你和我二嫂是好朋友,也和她一样叫我茉茉吧。”她微微而笑,许是不常笑,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 二嫂?“康康和北堂寂已经结婚?”温暖有些讶异,她居然不知道! “没,我从小叫惯了,他们认识很早。”北堂茉眸光睇向她,“被戴上拆散好友婚姻的帽子,二嫂很生二哥的气,其实她之前并不知道关小姐回来找唐总经理是我二哥有意为之。” “我知道。”温暖点点头,就算康康再怎么不待见唐子旷,也不会想方设法破坏她的婚姻。 “二嫂对你一直愧疚,又因为我二哥没能阻止你结婚,所以拒绝和他结婚,不愿独自幸福,二哥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北堂茉目光希冀,“也请你别怪二哥,好吗?” 温暖轻轻摇头,怪谁都没有意义。 话题就此中断,两人一时无语,咖啡厅里出奇地安静,温暖疑惑地望着轻轻搅动咖啡的北堂茉,她当然不会是找她纯聊天的,也不会是为了替北堂寂和顾康康说好话,她于是静静地等。 “温姐,其实我一直想找你,然后向你请罪!”莫约几分钟后,北堂茉终于开口。 “什么?”温暖不明所以,“请罪?” 北堂茉点头,“其实,其实唐总经理,他并没有背叛过你!” “什么意思?” “关小姐去年圣诞节就已经回国,她拿着罹患乳腺癌以及误诊的证明给唐总经理看。”北堂茉显得小心翼翼,“你也知道,关小姐当年离开,唐总有多么不甘,得知她离开是这样的原因,他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是,唐总虽然经常与她见面,但都保持了适当的距离。我能保证,他们重逢以来,并没有发生关系。” 温暖怔然,但,她凭什么保证? 看出她的疑问,北堂茉道:“温姐也许不知道,大约是你们结婚半年后,唐总给我安排了一项很特殊的任务。”她露出一抹凄怆的笑,“他让我除了他在家以外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随时监督他,只为将来有一天,你怀疑他和别的女人有染,我可以证明他的清白。所以,他每天上下班都由我接送,其它时间,我都全程侯着。” 温暖有些不可置信,唐子旷对她结婚前唯一的要求,竟是如此慎重对待,近乎偏执。 而他在结婚半年后才如此,她想,她是知道原因的。 婚礼举行后,他并没有要求她马上履行夫妻义务,而是体贴地照顾她的感受,将主卧留予她,他则睡书房。 他说,留时间给她后悔,留空间让她适应。 她一直心存感激。 大约三个月后,他搬回主卧,也只是拥她入眠,他说,让她慢慢习惯他的亲近、他的气息、他的存在。然而,常常是半梦半醒间,身后的人不知去向,隐隐约约有流水声传出,再度被人揽住腰身时,肌肤相触处总会传来比空调还凉的冷意。 这让她想起童耀。 她和童耀从相识至水到渠成相恋,亲密的行为也只是牵手、拥抱、亲吻。即便后来童耀毕业后在外面租了小房子,她也常常去做饭,但从来没有跨出最后的底线。 有时候气氛好,情绪上来了,童耀也会在吻到她的锁骨时紧急刹车,只用力咬着她的手臂或者肩膀竭力平复自己的欲望。 那时候虽然害怕,却是愿意的,但是童耀说,“暖暖,把我们的第一次留在结婚那晚吧。只有百分之百能对你负责了,我才能要你。”尔后他开玩笑地加一句,“天有不测风云,如果我哪天心情好不要你了,你未来的老公要嫌弃你不是处女可怎么办!” 天有不测风云。 一语中的。 所以,在医院里,当他被推出急救室宣布死亡那一刻,她才会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吧! 唐子旷能如此考虑她的感受,感激之外,心底也柔软了一角。渐渐地,便能在他怀里安然入眠。 半年之后,她生日,因为童耀离开后,她就不曾过生日,自己忘了,他倒记得清楚,订了蛋糕和玫瑰,还送了一块钻石手表作生日礼物。 他笑着说,“我不知道别人家的丈夫给妻子过生日是怎么样的,但愿这样,你不会反感,若不满意,明年再完善。” 烛光晚餐很温馨,气氛也出奇的好,有一簇火焰跳跃在他细长妖魅的双眸里,也许是蜡烛,也许是…… 她知道,一个男人有正常的生理欲望,六个月,他已等得够久,既然已经接受他作为相处一辈子的结婚对象,总归要跨出那一步的。 她喝了一点红酒,借自己一点勇气。 第一次是突破,此后,只需重复就好。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半年的相处,总算不至于排斥他的气息。 可是,“是他自己承认的。以前,他从不在外面过夜,但有一晚,他一夜未归,第二天一早就提离婚……”温暖当时根本都没反应过来。 北堂茉眼神微闪,“其实唐总那段时间一直心情不好,一夜未归前的白天尤其恶劣。那天晚上应酬时他反常地来者不拒多喝了很多酒,也不肯让我挡,结束后他走路都不太稳了,就直接在酒店开了房间。但是你应该知道,唐总酒品一向很好,只要一有醉意,就会选择安静地睡觉,并且,他睡着之前,我在他的茶水里放了一片安眠药,会睡得更熟。所以,他绝对没有背叛你。” 温暖是知道的,结婚那天他被灌醉,的确很安静地睡得很死,不过除了那一次,她再未见他醉过。只是,“你说了这么多,都和你请罪有什么关系?” 北堂茉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嗫嚅着:“是……是那天刚好遇到关小姐,我告诉她,只要能做到让唐总相信他们发生了关系,她就能得偿所愿……”她咬着下唇,抬眸望向温暖,“对不起,温姐,我鬼迷心窍,痴心妄想……” 温暖早已惊得说不出话,北堂寂、北堂茉、顾康康、顾夜深……无一不希望她和唐子旷的婚姻就此崩盘,而事实,竟那么轻而易举如他们所愿。 心里,忽然有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愤怒! 北堂茉继续开口,“温姐,我来请罪,不为求原谅,只求你去看看唐总,他得了热感冒,咳嗽咳出血了也不肯休息,还没日没夜钉在办公室不停地工作,他这样惩罚自己,我根本劝不住!” 她一惯清冷的双眼,蓄满了欲落未落的泪水,温暖此刻才后知后觉,“你对唐子旷……” “温姐!”北堂茉打断她,“别管我对唐总是什么心情,你去看看他吧!他其实,其实是已经慢慢爱上了你的!” 温暖摇头,“茉茉,你不懂,我们之间是不会产生爱情的。” 虽然,唐子旷尽职尽责扮演一个好丈夫,重要节日总会有或隆重或简洁的庆祝仪式,但她很清楚,他在做着这些事的同时,是不带什么情意的,仅仅是一种增加交流的形式。 “一切皆有可能。”北堂茉恢复淡泊,“大约去年入冬不久,我曾私下里问过他,为什么你们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他仍能坚持对你好。他当时说,‘也许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对她的责任和义务,渐渐地,因为懂得她的悲苦,会不由自主多一份宽容和怜惜,到现在,会为她独自坐在阳台上单薄的背影心疼。’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温姐,如果这都不算爱,那究竟要怎样才能算?” 变故 温暖略微沉吟后才开口:“茉茉,你看到的他的懂得,只是同病相怜的理解,他会看着我单薄的背影心疼,也许,他已慢慢接受失去关小姐,从而对还困在失去中的我产生了怜悯,这都不是爱,爱不该是这样。”她对唐子旷是否爱她,不作奢望,“而且,他提出离婚的那天早晨分明还说,他还爱着关小姐。” 北堂茉对她的不相信显得无可奈何,“温姐,也许唐总当时说那句话时,跟你的心态是一样,但我觉得,他不一定知道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你,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在唐总身边这么多年,敢说对他的了解,比他自己还清楚。他对感情其实挺迟钝的。” 温暖沉默下来。 “温姐,你是不是介意关小姐的存在?”隔了一会,北堂茉忽然问,然后有些怅然,“其实你不必了,跟一个已死之人较劲,毫无意义。” “什么?已死之人!”温暖惊愕。 “是啊,关小姐已经死了。”北堂茉有些黯然,“她当初回来时拿的癌症诊断书以及误诊证明,全都是伪造的,但前段时间她去医院检查,却发现真的患了乳腺癌。她后悔当初鬼迷心窍贪图钱财和出国的机会背叛唐总,求唐总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在余下的时间陪在他身边赎罪,希望活到哪天,能爱他到哪天。唐总恨她耍了他,害他失去婚姻,完全不予理会,只让我拿钱劝她去动手术,她不肯,找唐总闹了不少回。你住院的第二天早上她又来哭求,唐总问过小区门卫,知道你受伤的时候她来过,她伤害了你,语气便很恶劣,她大概被这个病逼疯了,苦苦缠着唐总,还划伤了他的脸。她接受不了年纪轻轻就切去双乳,唐总又恨她,根本不愿相信她这次得癌症是真的,也许就这样绝望了吧,当天晚上,她就服毒自杀了。” 温暖唏嘘不已,难怪她被洛妃轰出病房时表情那么绝望。身患癌症,没有人待见她,举目无亲,也是可怜,曾经趾高气扬在她面前耍横摆出胜利姿态的人,就这样消失不见。 “关小姐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其实也可怜,被人当成报复的工具。”北堂茉似既有同情,又有快意。 温暖不解,北堂茉随后娓娓道来,她听后,只觉可悲可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她的可怜之处。 北堂茉说,当初带关心悦去美国的布鲁斯是个心胸狭窄的二世祖,他两年前来华投资,入住万豪国际酒店,却蛮不讲理欲霸占他人早已提前预订的总统套房,当时唐子旷是万豪国际总经理,他出面调解,幸而原先预订的那位客户是W。D陈总的老朋友,便给陈总面子换下。 也许是在调解过程中,唐子旷的一些言行让布鲁斯觉得受到怠慢,事后又无故找碴,要求酒店提供小姐服务,还指明要唐子旷亲自安排,唐子旷拒绝他的无理要求,他一再胡搅蛮缠,唐子旷便叫保安把他请出酒店。 受到这样的污辱,布鲁斯怀恨在心,又碍于万豪国际酒店隶属W。D集团,他的父亲老布鲁斯又与陈总交好,他单枪匹马讨不到任何便宜,便单找唐子旷报一箭之仇。 关心悦成了他的突破口,在他的金钱攻势及出国办美国绿卡的诱惑下,本就渴望进入上流社会的关心悦很快缴械投降,背叛唐子旷。 唐子旷知晓这一切,是在W。D集团陈总举办的慈善晚宴上,狭路相逢遇到代替其父前来的布鲁斯,布鲁斯言语中讥讽他,得知他已结婚,便提起当初北堂寂与朋友说他已回恒丰时,他也在那间酒吧,看到关心悦动了心,便主动给她办了假证明…… 回到蔷薇花园,温暖还心神恍惚,今天北堂茉说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但终究,没有随北堂茉一起去看唐子旷。 素来冷静的北堂茉见她态度坚决,也好像终于压不住火:“温姐,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只为向你请罪,恳求你去看唐总一眼,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他只是朋友,他生病了还这么拼命工作,你也应该去劝劝他!你怎么能这么凉薄!这两年他没有哪里对不起你,这一次也全都是我的错,你要怨要恨都冲着我来,他现在只会听你的劝!” “茉茉!我现在不怨谁也不恨谁,我去看了又能改变什么?当初迫不及待提出离婚的是他!”温暖深吸一口气,“茉茉,看得出来你也爱他,既然这样,你好好照顾他就是。” 温暖说的是真心话,北堂茉脸青一阵红一阵后,误会了:“温姐,你介意我爱他,留在他身边日后会给你造成新的威胁,是吗?”她凄然笑了,“你放心吧,我已经递交辞呈,等唐总批准后,不会再留在枫城。” 果然几天后,温暖听康康提起,恒丰总经理的金牌秘书已经辞职,唐子旷原本不允,后来不知为什么又同意了,她离职后,有很多公司争相向她伸出橄榄枝,她却已潇潇洒洒去了挪威。 当顾康康得知她与北堂茉的谈话内容,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风马牛不相及说一句:“完了,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温暖莫名其妙,她又补充,“唐子旷这回不会善罢甘休,他与哥在商场上本来就是竞争对手,现在又开辟了另一战场,商场情场肯定都要一较高下……” 果然顾康康预测准确,几天后,“第三次世界大战”有了爆发的可能,并且,还增加了参战人。 那日下班回家,远远地便看到唐子旷蹲在她所住那幢楼下的花坛边,吞云吐雾,一副不修边幅的落拓模样。 不经意转头看到她,他停止吸烟的动作,并未急着跑上前,只透过缭绕的烟雾深深锁住她。 “你怎么来了?”温暖走过去。 唐子旷捻灭手里的烟头,站起来答非所问:“我能不能上去喝杯水?” 温暖瞥一眼他脚边,扔了无数颗烟头,再扫过他,衣衫尽湿,脸颊淌着汗,便不忍拒绝。 “要喝什么?”进门到客厅,温暖示意他坐后,走向冰箱。 “白开水。” 唐子旷连续喝了几杯冷冻过的白开水,既不开口说话,也不打算走。 温暖无言在他杯子空了以后添上水,因为他至始至终不曾背叛,倒教她不知开口说什么好让他走,看窗外夕阳已沉,她便钻进厨房淘米烧菜。 出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有唐子旷的身影,她悄悄吁一口气,他却从阳台上转进来。 “你要一起吃饭吗?”她客套地问一句。 “好。”他一点也不客气。 这一顿晚餐吃得很沉默,唐子旷好似被饿了很久,狼吞虎咽的,只在中途说过一句:“好久没吃你烧的菜了,做梦都想。”那语气明显地怅然若失。 温暖只埋着头,并不答腔。 门铃声响,温暖起身去开,韩哲站在门外,笑若梨花:“温暖,吃饭了吗?我妈炖了红枣猪肘,让我过来叫你去吃。” “我已经快吃完了,替我谢谢韩妈妈。”温暖侧身让他进来。 她在搬来蔷薇花园的第二天黄昏,出来透气时遇到买菜回来的童素馨,这才知道原来韩哲从朔城回来后住在这里,他的继父南风瑞去外地参加某经济论坛,韩妈妈也就留在这里。 他们住的地方与她的只隔了一幢楼,韩哲知道后,一有空就过来串门子,或双休日叫她过去陪韩妈妈,然后留她吃饭,做了好吃的,也常常会过来叫她,因为认识的时间太久,太过熟悉,她也不怎么拒绝。 “吃完了也可以再去吃一点……”看到餐桌边的唐子旷,韩哲断了话,挑起眉走过去,“温暖,今天来客人了?” 唐子旷早已看向他,闻言放下碗筷,思量着他方才与温暖熟稔的对话,于是站起:“我是唐子旷,你是?”这一刻他才知道,两年来,他根本不曾知道温暖有些什么朋友。 “唔。”韩哲一本正经,“知道,温暖的前夫。久仰。” 语气里明显的讽刺和攻击性,唐子旷的脸色顿时变了几变,温暖立即上前打圆场,“他是韩哲,我初中同学。” “也是青梅竹马,有很深的渊源。”韩哲随后补充,言语不乏侵略性。 唐子旷已神色如常:“幸会。” 韩哲审视他,忽然天外飞来一句:“作为光棍,感谢你放温暖自由,曾经有个爱她的人托我照顾她一辈子,所以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有人照顾她。” 一再被挑衅,唐子旷又变了脸色,却不能发作。 “韩哲,你快回去吃饭吧,我下次再过去。”温暖推着韩哲出门,小声地,“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 (: ) 第 14 部分阅读 一再被挑衅,唐子旷又变了脸色,却不能发作。[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韩哲,你快回去吃饭吧,我下次再过去。”温暖推着韩哲出门,小声地,“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平时没见你这样啊!”她不是站在哪边,而是夹在这种空气凝窒的两人中间,尴尬不已。 “温暖,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老老实实当备胎,也不想再蹉跎岁月。”韩哲站在楼梯口不肯走,“我虽然没有每天出现在你面前,但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童耀祭日,你让对你别有用心的邻居陪也要拒绝我,现在你的前夫又纠缠着你不放,我要跟他们公平竞争!” “韩哲!”温暖无可奈何,他说完后已迅速下楼消失了踪影。 她叹一口气才进屋,唐子旷正闷头收拾餐盘,她立刻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餐具:“我自己来吧。” 唐子旷僵着空了的手,自嘲地笑笑:“真的已经沦为客人了。” 温暖从厨房收拾完毕出来,他才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走了。” “哦。”温暖解下围裙,送他到门口。 唐子旷走出门几步忽然停下来,背对着她开口:“北堂秘书,已经把那晚的事告诉我了。以为背叛你迅速提出离婚,我真的是,慌不择路……” 所以呢? 温暖只是沉默。 “所以,”他似在组织语言,顿了几秒才轻轻问,“我们,还有可能回得去吗?” 半晌得不到回应,他无力慢慢下楼。 温暖动了动嘴,跟着下去,送他至他停在小区外的车边,才开口:“唐子旷,我能原谅你的慌不择路,但爱,始终要求一个公平。” 唐子旷停在车门口,转头,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温暖别开与他撞上的视线,理智地分析:“当初,因为我有无法割舍的过去,也因为曾亲眼见证你失去关小姐时的伤心绝望,在同意结婚时,已深信我们不会有相爱的可能,同时理智地认为,为你做任何事都只是做为妻子应尽的义务和本分,而对于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也只当做是丈夫应尽的职责。”她认真地看向他,“所以,我到现在对你,有感情,但不是爱情。” “可共同生活的这两年,我们没有爱情,也一样过得很好很和谐!”唐子旷不想错过机会,替自己争取着。 温暖摇头:“当知道你并没有背叛我,我也想过是不是有回头的可能,可是你说你爱我,我们的感情世界因此失去平衡。爱一个人,就会对对方有所期待,没有人可以无止境地付出而不求回报,当得不到回应,总有一天你会觉得累,而我若一味自私接受,也同样会累。”所以,就像时光不能够倒流,我们,再也回不去。 唐子旷茫然了,天色已昏,小区外的路灯光照着他的脸有些苍白,他苦涩地笑着:“那么,你会有爱上我的可能吗?” 温暖低头,这个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 如果还在婚姻中,她不能说完全没有,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她越贪求现实的温暖,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拒绝想念童耀,似乎希望因此减轻自己的压力,至于是不是害怕连心也背叛童耀的压力,现在她已无从清醒地知道。 “是因为不能重新开始爱,还是因为今天的韩哲?”唐子旷似自言自语,又像特意和她说,话里透着无奈和怅然。 “唐子旷,都不是。”温暖未作多想,脱口回答,完了才意识到,她好像没有特别拒绝重新开始爱…… “顾夜深。”唐子旷忽然笃定地说出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吧。” “我……”温暖想脱口否认,却有一点迟疑。 唐子旷已在她迟疑时接下去说:“你搬回绿园小区的那天,离开滨江花园时,我看到他站在阳台上。”说到这里,他突然打开车门,“不管你有没有爱上我的可能,我都会试一试,会和他,或者说,他们,公平竞争!” 他说着钻进车内,发动车子离去。 也许温暖不相信在离婚前,他就已经爱上她,但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够相信。 就算结婚了,他也一直坚信,即使关心悦背叛他,和她在一起的六年,他不可能轻易忘记,所以也不会爱上心里有无法摒弃的过去的温暖。 两年来他所做的一切,就当时的心理,的确有如温暖所说,只认为做任何事都是做为丈夫的职责和本分。 其间唯有一次,他做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举动。 结婚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要求与温暖履行夫妻义务,莫说当时他自己看似正常实则仍在失恋的痛苦中,单就这么上一个才见过几次面基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女子,他都会觉得可耻! 他大致了解温暖的过去,于是一方面给她时间后悔,一方面让她慢慢熟悉他,结婚六个月后,才与她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事后,她在半醉半醒间流着泪呢喃:“不要背叛我,以后绝对不要背叛我……就算真的不能忠诚了,一定要告诉我,绝对不要欺骗我……”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和床单上像征处子之血的嫣红,生生硌痛了他的心。 既然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那就让他们两个伤心人相濡以沫,即使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也有懂得和慈悲,这个脆弱的女子,就算不爱,也不能负她。 于是,在这种心态的强烈驱使下,他第二天便交给跟了自己多年的秘书北堂茉一个特殊的任务:监视他,杜绝他可能出轨的机会。 不是信不过自己,只是再安全地给自己上一道枷锁,为保万无一失。 此后的时间,他按照做为丈夫的行为准则按部就班,尽职尽责。 能感觉到心态有所变化,大概是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 他会为在她想起童耀时必须回避、提供单独的空间大感烦躁,也会在情人节送她礼物只收到一句基本上不带感情的“谢谢”而郁闷不已,更会在早晨她送他出门时突然希望她给他一个告别吻,就连突然想到她从未主动提出行房都郁猝了整整一个星期。 也许温暖是对的,当一个人在爱着,就会想要回应与互动。然而他当时迟钝地并未意识到,这些心理只有正在爱着的人才会有。 那段时间,他一直处在莫名其妙的烦躁情绪中,像是求得她属于他的证明,大约离婚前夕的一个星期,一直很节制的他几乎每晚都要与她做,有时候不止一次。 在以为背叛她的前一天早晨,又对蜷缩在怀里的她起了欲念,大约被他晚上折腾得太累,她拒绝了。这本也没什么,以前她在累了或者心情不佳时也拒绝过。但那天早上,他特别不爽,然后一整天在公司做什么事都不对劲。 晚上的应酬,他心情烦闷便喝多了。醒来时,发现他和关心悦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一向醉了就会睡得很死,也并不记得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做过什么,但关心悦含羞的神情、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无从分辩,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背叛了温暖。 他想到结婚前温暖提出的唯一要求:如果有一天他的身体不能对她忠诚,一定要告诉她。也想到她在初夜流着泪说绝对不要欺骗…… 那一瞬间,他前所未有恐慌起来,最后慌不择路,选择了离婚这一条。 然而当温暖真的搬离那个共同生活了两年的家,他望着烟雨朦朦中,她渐渐远走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只是当时,他把这种不舍当成内疚。 当工作时莫名其妙想起在他提出离婚时,她满眼的措手不及;当下意识告诉自己还爱着心悦,一起用餐却不由自主点她最喜爱的菜色;当回家习惯地喊一声“我回来了”却得不到回应;当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彻底明白她真的已不在……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爱来得后知后觉,离婚不过数天,他就已经后悔,然当醒悟明白时,已经太晚。何况,那时以为背叛,竟无脸去见她,欲爱不能,欲罢不能。 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场所谓的背叛,只是一场子虚乌有的戏。怪谁都没有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追求温暖。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一段内心独白,放在这里好像慢了故事节奏,那当番外看吧,嘿嘿) 唐子旷的追求,堪称锲而不舍,全面包围进攻:首先向她的父母请了罪,然后短信、电话、鲜花、礼物,邀约……所有能做的都会做,恨不能让“唐子旷”三个字时时在她耳边转悠。 温暖大多时候觉得无可奈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父母见他有诚意重头再来,渐渐地会在电话里为他说好话,什么既然他没有对不起你,老公还是原配的好;什么他挺孝顺的,条件也不错,错过了他哪里再找好人家…… 她听得耳朵起茧,后来在他们即将说这些时,果断地说再见挂电话,但好景不长,她回家吃个便饭,会发现唐子旷也会被叫去,明显给他制造机会,她莫可奈何。 至于其它攻势就很好处理了,短信一般没有时间回,电话忙起来也免接听,要不就请旁人代接,不过鲜花最伤神,工厂、公司、家里,时间长了根本无处放,还好礼物并没有天天送。 至于邀约,倒也不曾全部拒绝,像看电影、吃饭这一类,基本上会以加班打发去,只一起去看洛妃,就不忍拒绝。 自上次病情反反复复后,洛妃就一直在医院住着,不但瘦了,还苍老了许多。两人一道去看她,那喜悦之情自是溢于言表,据说当她知道儿子正在进行的计划,还暗地里支招当起了军师、参谋长。 当温暖改口唤她“伯母”,她无论如何也不依:“暖暖,你还是叫妈,我习惯了你叫我妈,伯母太难听了。” 温暖一脸为难,她退一步:“要不我先收你做干女儿!”左右你都得叫我妈!” “妈!”唐子旷在一旁抗议。 “太子,暖暖是你给放跑的,本宫可不管你,左右暖暖得叫我妈!”洛妃耍起了小脾气。 温暖望望洛妃,又望望坐在一旁虽一语不发但满眼殷切希冀的唐冀,只得顺了洛妃的心意。 离开时,唐冀特地谢谢她:“孩子,你能来看望旷儿母亲,谢谢,她很久没这么好心情过了。”然后他声音沉重起来,“另外,她的肺、肝、胃,都是癌细胞,心脏功能也有衰弱的迹象,怕是熬不了多长时间。” 温暖愕然,声音变得低弱:“是因为我们的事才这样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关系,心情起伏大对病情最是不利。”唐冀叹一口气,“你也不用自责,一切都是旷儿的错,而且她这个病迟早也是,唉……虽然有个要求太过分,但如果你得空,还是希望你能常来看看她,她跟你很投缘,能让她余生在开心中度过也好。” “嗯,我会常来的。”温暖保证,她真不该在那天默认离婚! 几乎在唐子旷采取行动的同时,韩哲也不甘落后,采取的路数与唐子旷差不多,只是无论在言行还是其它安排上面,心思较为细腻,比较浪漫。 但一般来说,温暖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用对付唐子旷的方法应付他。 只是当韩妈妈邀她过去吃饭或者以某某名义约她,她就不能轻易拒绝了,她一找理由,韩妈妈就会说:“温暖啊,是不是终于嫌弃韩妈妈啰嗦了?”语气那叫一个哀怨。 而且两家离得近,她撒谎,韩妈妈一过来“串门子”,立马露陷,所以除非她是真的在加班或者怎样,否则真不好找理由。 韩妈妈生日,韩哲特地来邀请,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的。本以为也就是他们三个人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却没想到,他直接开车将她载到朔城南风世家。 韩哲的意图很明显,虽然给那边的亲戚长辈介绍时没有表明任何关系,但看那些长辈的笑容,温暖知道,他是想借此介绍给他的家人。 在那场小型家庭晚宴上,她同时意想不到见到了南风琳,韩哲叫南风琳姐姐。后来她才知道,南风世家是朔城的豪门望族,但一直人丁稀少,几乎一脉单传,至南风瑞这一代,就只有独生女南风琳,他的原配妻子去世早,直到遇见童素罄才续弦。 南风琳无意接掌家族大业当女强人,早在嫁与当下著名导演顾翊宸后,专心搞服装设计。韩哲虽是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却已被定为南风集团接班人,目前派他前来拓展枫城市场。 南风琳与她热络地寒暄后,意味深长地说一句:“温暖,你说我是支持你当我弟媳妇,还是侄媳妇?”说得温暖莫名其妙。 对于韩哲,温暖心里始终只对他保持年少时的那一份与爱情无关的情谊,好像有的人,无论如何做,做多少,都无法爱上,产生不了电波,好在韩哲不管她回不回应,都无所谓。 而当唐子旷和韩哲两个人同时采取行动,她像是被两面夹攻,也会被弄得哭笑不得。因为两人难免会狭路相逢。 最常撞见的是早晨在蔷薇花园她所住的那幢楼下。 因为近一段时间她都要去郊区工厂亲自裁制情侣装成衣样品,每天八点到达工厂,唐子旷和韩哲都会在七点准时等在楼下。 一开始他们互不相让妥协,幸而都还算有休养,所有战斗都是没有硝烟,只止于嘴皮上。 温暖偶尔在下楼的时候,会听到他们类似如此的谈话: “西郊那块建筑地皮,多谢唐经理承让。” “好说,依卡丹得以收购,承蒙韩经理割爱。” 两人风清云淡,互相恭维,实际上,说的是两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商战。 温暖对他们无语,上谁的车都不是,最后干脆趁他们互相或“寒碜”或“恭维”时,自己溜出小区,直接坐计程车去上班。 后来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每天一早见面就“聊天”产生了革命感情,加上温暖谁的车也不坐,两人一合计,决定一人轮一天,风雨无阻。 他们作好决定后,温暖听到一段让她忍不住翻白眼的对话。 “你可认识顾夜深?”唐子旷问。 “嗯,知道,温暖搬到这里来之前的邻居。”韩哲答。 “怎么不见他有什么行动……” “有我们两个在这决斗已经够了。” “是不是哪天请他出来一起喝杯咖啡?” “嗯,有必要。来,石头剪子布,谁赢了今天先送。” “……” 温暖默默地吐血,但蔷薇花园的早晨,总算在此之后安静太平下来。 洗涮好碗筷,擦完客厅的地板,温暖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间轻晃而逝,夜色渐深沉,当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她忍不住拿手机瞧了又瞧,它的一直安静引得她一阵失落,同时又不免存有一丝期待。 当习惯了每天有人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突然有一天失约,无论是谁都会怅然若失吧。 十点一刻,她关了电视回房,正准备回房,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永夜》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悦耳动听,她慢慢地拿起,嘴角隐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 “暖暖,睡了吗?在总部开会到九点半,刚到家。”电话里,是顾夜深因疲惫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但低低地透过电波传进来,像有磁性一般。 “还没,准备要睡了。”温暖踱到阳台上,晚风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轻抚而过,夜空繁星满天,分外美好。 自从她搬进蔷薇花园后,和顾夜深真的极少打照面,偶尔也是在公司匆匆忙忙,他也不再约她出去,甚至去“忘川”做催眠都是她独自一人。 但是,每晚准时十点,他都会打电话过来和她聊会儿天,不说甜言蜜语,只是简单的问候和关心,或者随性聊聊,时间不会太长,十分钟到十五钟左右。 她不问她受伤那日,他明明应该还在上海出差,为何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及时赶去救她;她也不问,他是否知道纪如瑾说她怀孕其实可能是刻意而为……她不懂缘故,但女人的直觉是有的。 有些人不必问,有些事情不必说,只意会,不言传,足矣。 夜深人静的这个时候,两人的声音都很放松,很轻,轻得让人错以为那说话的人嘴唇就附在耳边。 温暖欣赏顾夜深这个时候对她的态度,不特别靠近,也不从此疏远。因为这时他若锲而不舍追逐,她仍然不可能给予什么回应,就像唐子旷和韩哲一样,只会被当成朋友晾着。 反而,他这样一疏远,她会每晚期待他这一通电话,在烧饭时会忍不住想,如果还住滨江花园,这个星期应该是轮到他下厨房…… “好了,我要去给暖暖洗澡了。”断了一个话题,顾夜深准备就此结束这通电话。 温暖一愣之后,大惊:“啊?给我,洗澡?” 电话里适时传来 “汪汪”的狗叫声,顾夜深低笑:“是一只小宠物狗,母的,叫囡囡,前段时间在朋友的宠物店看到,眼睛特别像你,就买了回来。” 暖暖?小宠物狗?还眼睛特别像她!怎么说得她跟狗妈妈似的!温暖郁闷得说不出话。 电话那边仿佛同时意识到这一点,带着愉悦的低沉笑声传过来:“我明天带她过来给你看看。” 第二天,温暖下午从工厂回公司,一进设计部,便看到桑落微从一位职员手里接过一只又小又丑的黑色蝴蝶犬笑着说:“好了,总经理让我遛遛囡囡,以助消化食物,这么抱来抱去可不行。还有半个小时上班,我得抓紧时间去楼下遛它。” 回身看到温暖,又一笑:“温暖你来啦,来看看总经理今天带过来的小宠物,很可爱。”她不由分说送它到温暖怀里,“走,陪我一起下去遛它。” 温暖看着怀里转悠着一双又水又灵活的眼珠子的黑色小狗,机灵灵地打个寒颤,这小东西的眼睛特别像她?见桑落微已经出门,她只得跟了下去。 深康集团大楼前面是一面郁郁葱葱的青草地,囡囡落地后,不管此时正是烈日当空,撒着四只小脚丫便跑得欢,还不停地“汪汪”叫。 站在一棵巨大香樟树的阴影下,温暖望着小家伙活泼的身影问:“它叫,暖暖?” “嗯,囡囡。”桑落微笑意盎然,“今天一早总经理用盒子装着它过来的时候,我和沈秘书都惊掉了下巴,跟了总经理这么多年,绝对想不到他竟然会养宠物!” 温暖满脸黑线,为什么要把这小狗叫成暖暖,别人联想不到,这朝夕相处过几个月的桑落微…… “囡囡,囡囡,暖暖……”桑落微果然在念念有词,然后狡黠地望着她直笑,“温暖,你跟总经理……” 温暖投降:“落微,别……”瞎猜。 “别什么!我都知道了。”桑落微一脸了若指掌,“上一次啊,总经理出差上海,其实第二天就返回了,每天都在办公室,几天后的上午正在开公司高层会议,他的手机响了,接通后,说了一句‘暖暖你在哪里’便立刻宣布会议中断,他离开前那副着急的样子,可让所有高层跌破了眼镜哦!” 桑落微俏皮地盯着她,一副“他嘴里的暖暖不是你是谁”的笃定样。 温暖尴尬极了,囡囡正巧跑过来,她立刻抱起,塞回桑落微怀里:“它跑了这一身汗,快抱回去。” 桑落微抿嘴笑着接过,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到设计部,立刻发现办公桌上又多了两束新鲜的花,甄甜甜笑着打趣:“暖姐姐,又有人送花给你,桃花劫啊!”温暖之前在总经理办公室时,平时与她很少遇到,回设计部后,她的态度仍然是从前那副热络样。 温暖早已满脸黑线,两束花的卡片上只落款一个“T”,一个“H”,她默默地将两束花送到本楼层的洗手间,扫地阿姨看到她,赞道:“又插花过来啦,你心真好,自从你把花摆过来,洗手台上比以前干净多了。” 温暖尴尬地笑笑。 这三个人,似乎是真的准备掀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听说,秋季服装首轮销售大战,恒丰胜深康三个百分点; 听说,W。D集团二十万员工工作服招标生产商,深康战败恒丰,拿下将近两个亿的年订单; 听说,西郊渡假村的标书,被外市的南风集团夺得,想分一杯羹的深康、恒丰等集团望洋兴叹; 听说,国庆黄金周,南风集团最早建立的房产公司新一期楼盘出售,因底价泄露,客户都跑去了房型相类且成立不久的深康集团旗下房产售楼处; …… 不得不说,这三人在商场都属佼佼者,良性竞争属市场需要,然而对于年华已逝、青春流尽的温暖来讲,三个优秀男人的青睐,她不知所措。 顾夜深,他内敛却温暖,一个拥抱,一个额吻,都那么妥帖让人心安;唐子旷,占据她身体各个领域的第一个男人,他并没有背叛她;韩哲,一往情深这么多年,童耀临终前还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要他娶她,而且,就算她再怎么肆无忌惮想念童耀,他也定能给予理解。 转眼已是十月中旬,对他们三个,温暖一律“放任自流”,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她只将心思完全扑在情侣装设计及成衣样品制作上。 因为她要求尽善尽美,个人作品发布会将推迟至十一月初,这个消息终于公之于众后,引得一片哗然,一个完全没有设计师职称的人,不过是当了几个月总经理助理,就要开个人作品发布会,不少人都开始带有色眼镜看她。 她并不计较这些,在她展现实力后,所有流言都会不攻自破。 星期五下班后去超市购物,温暖意外遇到早已从深康离职的白珊妮,其实看到站在化妆品柜台边穿OL装、染着酒红色波浪卷女子,并没有确定是她,直到她带着自信的微笑走过来:“温暖,好久不见。” “珊妮,真的是你!”温暖大为惊讶,眼前的女子绝对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个极会拍马屁的白珊妮,气质以及感觉都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最近怎么样?”在一家餐厅坐下,温暖问,虽然在上次设计师资格赛上,她将她推上小丑跳梁的境地,但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何况,那件事发生了一个月后,她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道歉信。 “还在深康上班。” “什么?” 白珊妮笑:“在深康新成立的房产公司做销售。是这样的,我当初离开公司以后,决定不再做服装设计,休息了一个月,找工作的时候遇上顾总经理,那时候房产公司刚刚成立,他给了我一张那里的名片,要我好自为之,我就去了。你呢?在设计部应该已经风生水起了吧!” 温暖摇头,“设计师职称都还没拿到。” “这是怎么回事?”白珊妮的惊讶并不假,她那时被当众揭穿后,直接就离开了公司,对后来的事并不知情。 温暖略略说了后来发生的事。 白珊妮正了脸色,“温暖,做为曾经的同事,不管你信不信,对于甄甜甜,你要存一定的戒心。”她点到即止,并不多做说明。 温暖一直认为,要等她对甄甜甜在公司的地位有了威胁,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是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晚上十点如常接到顾夜深的电话,她顺口提了遇见白珊妮的事,顾夜深说:“人总有犯错的时候,总要给一次回头的机会,她有一流的口才,交际也很圆滑,做服装设计其实很浪费。” “你对每个职员都这么了解?”温暖打趣。 “大致。”顾夜深并不打算谦虚,然后转移话题,“对了,枫大百年校庆,你要不要一起去?” “百年校庆?我没有收到邀请函。” “好大的架子。”顾夜深低笑,“一起去吧,好久没见面了。” 的确好久了,从温暖搬到蔷薇花园后,他们私下里就不曾碰过面。 第二天一早,温暖细心做了一番打扮,心情不错上了顾夜深的车。 半路上,韩哲打电话过来:“温暖,我在你家门口,一大早没人,去哪里了?” 温暖说了去向,电话那边丢下一句“我也马上来”便断了电话,她都来不及阻止。 “那位初中同学?”顾夜深信口问。 “嗯。他一会也要过来,咦,你怎么知道是他?” 顾夜深微微一笑:“听声音。” 枫大已人声鼎沸,两人先去了服装设计学院,七年不曾与旧时同学联系,温暖望所有人都觉得陌生,面对他们的招呼,只得一律微笑应对。 直到看见林安琪,才一一辨认出当年的几位舍友,彼此认出后,热络地抱在一团,聊各自的近状。当年热衷服装设计的女孩们,除了林安琪去了他市仍做本行,其它人都纷纷转行,一时之间唏嘘不已。 忽然林安琪指着她身后的顾夜深笑得狡黠:“暖暖,没见过参加校庆还带家属的,不介绍一下?” 不待她回答,旁边已有人认出他:“这不是深康的总经理吗?” 此时韩哲赶到,温暖又遭到追问,应接不瑕。 顾夜深礼貌地朝那些认出他的人微颔首后拉温暖到一旁:“暖暖,我去一下金融学院,一会儿过来找你。” 温暖来不及点头,又被林安琪攥走。 “温暖,怎么不是童耀陪你过来?”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横□来,霎时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与温暖同一届相熟之人,几乎都听说了那件事,特别是她的几位舍友,都是她的伴娘,曾亲眼见证那场悲剧。但没有人会在事隔七年之后不知趣地提起童耀,揭人伤疤。 是以林安琪等几个舍友立即都变了脸色望向声音发源地,一位小小巧巧穿粉红色高腰裙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但似乎没有人认识。 温暖迟钝地转过去后,一脸错愕:“甜甜?” 一惯以甜美形象示人的甄甜甜冷冷地讽笑:“我以为你真的会痴情童耀一辈子,结果还是守不住寂寞。” “童耀?”温暖忽然觉得脑子里一片茫然。 韩哲见状,立即抓了温暖,朝她的几倍舍友点个头:“温暖,我们去别处转转。” 温暖伸手抚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渐热的秋阳晒得她头晕目眩:“韩哲,童耀……” “温暖,不要多想,都已经过去了,再去哪里看看?枫大我不熟。”韩哲试着转移话题。 “不是,韩哲。”温暖停下来,“我现在一点也想不起童耀的样子!” “……”韩哲愣了,只能安慰,“他已经离开七年了,不记得正常。” “离开?他为什么会离开?”温暖难过地棒着头,“韩哲,我记不起来了!我记得童耀,记得我爱他,记得他的笑,可其它的,我全都想不起来了!” 她一脸痛苦的模样,韩哲这才慌了:“怎么会这样!”他环顾四周,指着不远处的小型喷泉池,“记得那里吗?你大四那年,童耀已经毕业,有一次,我从我的学校过来,就在那个喷泉池边跟你们碰面,后来你不小心把他推进喷泉池,他得了严重感冒,你自责了好久,还记不记得?” 温暖望着阳光下水柱高扬的喷泉池,只看到溅出的水花透明晶莹,完全不记得那一处地方曾与童耀有关,她闭上眼睛狠想,仿佛有什么影像欲浮出脑海,却怎么也捕捉不住,她茫然摇着头。 韩哲又带她去到一条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沙砾水泥路上,“那这里呢?有一天黄昏,我来看你,童耀也下班一起,中途我走开了一下,回来时有个女的骑着摩托车将刹车当成油门踩,直接冲向你,童耀将你扑开,你安然无恙,他却磕破了膝盖!” 温暖盯着韩哲指的位置,眼前似乎有一些情景一晃而过,却什么都看不真切。她一脸痛苦的茫然:“不记得,韩哲,我不记得!” 她真的不记得了,韩哲带她去了不少地方,但关于童耀,她只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于她的生命串,记得她深爱着他,可是关于他的事,韩哲能够记起的,她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与他有关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在记忆里模糊得看不真切,甚至,除了一个皎如夏月起了光晕的笑容,他的模样,也全都想不起来! 她忽然手足无措地哭起来:“不会的,韩哲,我知道我爱他,怎么会记不起他!我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忘记与他有关的一切!”她拔腿便跑,横冲直撞也不闪避路人。 “温暖,你去哪!”韩哲慌忙去追,一群校友从另一条路上斜逸出来,生生阻了他追赶的脚步,待绕开那群人,温暖已不知去向,他慌忙四处寻找,逢人便问有没有人看到她! 然而,偌大的枫大校园,他本就不太熟悉,隔了这么些年又生了不少变化,他转来转去,都没能找到温暖。 替身 后来顾夜深从金融学院返回,听林安琪她们描述当时的状况,立刻四处找人,在广告学院看到韩哲独自一人,一脸慌乱四处张望,立刻上前:“暖暖呢?” 韩哲立即说了温暖刚才的情形,“我已经找了好多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已经累得喘不过气。 “你怎么跟她提童……”顾夜深早已黑了脸,皱紧眉,脸色变了几变后,才敛住眼里的怒气,只是沉声说:“分头,先找到人再说。” 他们一直在枫大以及附近寻找,却不知温暖当时就直接出了校园,坐计程车直奔西山公墓,待他们想到赶去时,她又已经离开,只留下曾经来过的痕迹。 后来顾夜深开车经过西宁新街时,心中一动,打转方向盘从一个弄堂转进西宁老街,果然,在童耀当年遇害的地方,温暖蹲在那里,背对着他的方向。 他下车后大跨步过去,她握紧双拳,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低哀呜鸣,似乎想放声大哭,却又被哽得发不出声音,身体颤抖着仿佛在压抑自己。 然而就是这种痛苦的压抑,哭不出来的狼狈,流不出眼泪的悲哀,突显了她刻骨的痛。 “暖暖……”他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嗓子,低声唤着伸手扶她起来。 她无力地软在他怀里,忽然张口咬住他厚实的胳膊,像是奔腾在血液里的悲痛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全身的力气都几乎集中在牙齿上,他咬牙忍着痛,她终于哭出来,泪流满面。 “我没有忘记童耀,没有忘记他!我全部都记起来了!”温暖一手抓紧他的臂膀,一手指着某一处,空荡悲伤地,“他胸口有一把刀,流了好多血,他死了,童耀他死了……” “暖暖,别这样!你别这样!”顾夜深紧紧箍着她在怀里,见她不停地说“他死了”,不由分说抱她起来。 送她到附近一家老式旅馆,期间迅速拨电话:“如瑾,麻烦立刻来西宁老街一趟!” 纪如瑾飞速赶来,温暖睁大眼睛仍在呓语,仿佛失去自我意识般,细致地描述童耀遇害时的情景,一些旁人不会注意的细枝末节,都能描述得异常清晰,顾夜深只急得手足无措。 她推他出门:“在外面等着,我给她进行一次催眠,让她安静下来,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 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特别慢,顾夜深在门外尽力保持镇定,却仍坐立难安。 三个小时过去后,纪如瑾终于出来,满脸淌着汗。 “怎么样?”顾夜深情急地问。 “夜深,以前我说她可能有精神分裂的危险,其实也是像说她怀孕一样在诓你,但是这一次,她的情况真的有些严重了。”纪如瑾神色亦前所未有的凝重。 “……”顾夜深绷紧了眼神。 纪如瑾继续说:“本来她的治疗已到可以利用催眠引导她选择性忘记的阶段,只要不受刺激,假以时日,她记忆里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可以忘记,但是现在,不仅功归一篑,她的情绪还遭到严重反噬,过往,尤其是痛苦的场景,被记得更加深刻清晰。” 顾夜深霎白了脸,手脚一片冰凉,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现在要怎么做?”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在颤抖。 “她不肯闭眼,大脑也抗拒接受我的催眠指令。”纪如瑾头痛地皱紧眉,“很棘手,她安静不下来,我无法执行梦境和心理催眠。” 顾夜深双拳握紧。 “把她交给我,我在‘忘川’给她安排一间病房,我想办法。”纪如瑾承诺,“一定会尽全力。” 温暖仿佛又回到刚失去童耀的那段时间,无论何时何地,会不由自主想起童耀倒在血泊里的场景,而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也会浮现当时看到的情境,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纪如瑾努力调整治疗方案,但收效甚微,温暖一想到那个场景,虽没有歇斯底里的痛哭,但会忍不住落泪,控都控制不住,而到晚上,她明明有了困意,都死死地睁着眼睛不肯睡,这样一来,梦境催眠便无法进行。 顾夜深每每束手无策,只能无力劝慰:“暖暖,别这样,你可以多想想其它事情……” “顾夜深,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它就会自动出现,我控制不了!”温暖使劲摇头,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 那一天,原本是她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天,突然变故成无以复加的痛苦和绝望,她也希望能像有些人一样,不要痛那么久,不要遗憾那么长,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巨大的落差,以及永远回不来的人,所有的武装防线,都必崩溃。 顾夜深别无他法,只能又去找纪如瑾商量:“用药物让她昏睡,这样不能进行催眠吗?” 纪如瑾摇头,“不行,用药物控制睡眠神经,就算做了也效果不大,一定要想办法让她自然入睡。” 可温暖似乎有特别坚强的意志,无论是顾夜深劝,还是纪如瑾用催眠引导,她都撑着不闭眼。 后来韩哲接到消息赶过来,气恼不已的顾夜深当时就忍不住暴怒地揪起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暖暖原本很快可以忘却那些痛苦,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 ) 第 15 部分阅读 !暖暖原本很快可以忘却那些痛苦,你怎么能这么残忍,提醒她去记起与童耀有关的一切!” 初时他带温暖去催眠,缓解压力和疲劳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的,还是利用催眠稳定她的情绪,以及慢慢引导她忘记过去不愉快的事! “可是她与童耀在一起的记忆对她很重要!”韩哲尚未进病房,不知道温暖目前的状况,根本不认为他那样做有错,童耀对她有多重要,他很清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很重要又怎样!”顾夜深将所有气恼和无力一股脑往他身上发,“你可知道这些年,她念念不忘那些事,对她自己是一种怎样的残忍!只要因为某个相似的场景让她联想到童耀惨死的模样,都会哭得崩溃,控制不住自己!你说记得那些,对她有什么好!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童耀倒在血泊里的场景,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你以为对她有什么好!” 韩哲愕然,童耀刚离开的那段日子,他的确见过她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但从来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后,他只提醒那些与童耀有关的场景,她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立刻到奔到病房门口,温暖蹲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咬紧牙关似在压抑自己,他灰白了脸色,喃喃低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他站在门口,再也不敢往前移一步。 此后的很多天,他来看她,都不敢进去面对她。 不久后,温暖的手机铃响,顾夜深见是唐子旷打来,便代替接听。 唐子旷这几天都在国外寻求能够治疗洛妃病症的医生,本来只是在歇下的时候打个电话与温暖聊两句,得知她现在的状况,立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马上飞回来,但已经约了好几位专家教授一一见面,如爽约,就很难再约到第二次。 他在下榻酒店的房间来来回回急走了数次后,再挂电话过去:“你试着把她抱在怀里,力道用大,最好能让她感觉到疼痛,再贴在她耳边轻声哄哄,一定要贴在她耳边讲话,看看这样她会不会入睡。” 结婚的这两年里,她也曾因为想起那个血色场景而不肯入睡,那一次他这样做,她后来好像睡着了。 顾夜深挂了电话后,不管唐子旷提供的方法是否奏效,立刻回病房,抱起地上的温暖。 温暖一开始挣扎,不肯躺上病床,顾夜深贴在她耳边低声哄:“暖暖,听话,只是让你躺着,地上凉。” 他带磁性的嗓音仿佛是魔咒,她终于被蛊惑得侧身躺下,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他从后面拥紧她,她不适,欲动,他拥得更紧,哑声在她耳边平缓低语:“暖暖,相信我,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温暖果然不再动,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拥紧她,北海道她落水的那晚,刚住进滨江花园几个夜晚,他的怀抱很温暖,她并不排斥,于是安静地任由他紧拥,脑子里仍是那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但明显因他的亲近,注意力被分去一些。 “暖暖,我们说说话……”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低沉带着蛊惑力,她迟疑了一下,说:“好。”囚禁自己这么久,她也真的想慢慢解脱。 他在她耳边讲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桀骜不驯的学生时代,自幼想做宇航员的梦想,以及,他那喜欢唱黄梅戏的奶奶充满传奇的一生。 自认识他以来,她从来没听他连续说过这么多话,但是,她一开始并不能完全静下心,慢慢地,她的注意力被一点一点转移,偶尔会开口问一句。 想起童耀祭日那天在墓地看到顾奶奶的墓碑,她低叹:“顾奶奶也离开好多年了……” “嗯,她离开七年了,八十大寿后不过半年,郁郁而终。” “为什么?”她忍不住关切地问。 “……”顾夜深顿了一下,才开口,“无意中做了一件让她很愧疚的事……好了,不说她了,说说你最初的梦想,也是当服装设计师吗?”他转移话题。 “不是,是想种一大片花田,建造一个玻璃花房……”温暖忽然停下,蓦然发觉,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边上痒痒的,同时似乎有血液汇集至耳后根,那里似乎开始发热。 虽然并不排斥这个怀抱,但在清醒时刻,忽然意识到与他那么接近,周围的男性气息那么浓烈,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顾夜深注意到她的细微反应,忽然领悟到唐子旷为什么强调一定要贴在她耳边讲话,基本上,每个女人的耳后根都是极为敏感的,在她耳边讲话,无疑可以撩拨她的感官,这样,也许可以转移她的思绪和注意力,从而达到让她入睡的目的,现在似乎有了些效果。 这样一想,他便将唇移至她耳后根,有意无力在低语时将气息喷出来,慢慢的,他温热的唇瓣贴着她耳后的肌肤,轻轻地流连缱绻,她马上表现出一丝不安和慌张,急急地要移开头:“呃,顾夜深……” 顾夜深压着她的肩不让她动,将唇从耳后根移至她颈上,哑着嗓子:“暖暖,现在试着闭眼,将注意力移到我触碰你的地方,别担心,不会逾矩……” 耳后根,颈脖,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来回游走,在压抑的呼吸中轻轻哄她,他停一会,动一会,她仿佛懂了他的意图,努力配合,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注意力不着痕迹转移。 然而这种触碰,多多少少给她带来一定的危险性,周身仿佛都有电流窜过,她的身体起了本能的反应,酥软无力,但这样,也让她不由自主慢慢闭眼,困倦随之袭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数个小时后,顾夜深终于感觉怀里的人已呼吸平稳,他慢慢卸了手上的力道,最后小心翼翼抽身,她果然已闭上眼睡着。 缓缓松一口气,他伸手拭了拭额上的汗,努力平复早已紊乱的呼吸以及被自己危险动作挑起但努力压制住的□,顾不上已是深夜,叫来还在研究对策的纪如瑾。 见温暖果然已进入自然睡眠状态,纪如瑾陡然振作了精神:“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她能睡着,就有办法。” 一段时间后,经过顾夜深每晚的努力,以及纪如瑾配合运用多种催眠方式,温暖总算安稳下来,除了有时候会在睡梦里梦到那个场景,整个人的状态已恢复到良好,和刚开始工作时差不多。 恢复到这一步,纪如瑾问顾夜深意见:“还要按照原计划继续催眠吗?” 顾夜深略沉吟,点头:“继续,她若不能忘记童耀,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快乐。” “既然这样,有个顾虑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纪如瑾严肃认真看向他,“一旦这回的情况再出现一次,处理起来会更棘手。” 顾夜深紧了紧眉,“不会再发生了。”他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纪如瑾了然,却又不免浮现一丝担忧,“还有,夜深,如果温暖有一天知道,你带她来做催眠,目的是让她忘记童耀,虽然只是让她痛苦的一部分,但你预想过她会是什么反应吗?” 顾夜深微闭眼,缓缓摇头,也许,会恨他吧。 “温暖?”纪如瑾略带惊讶低呼。 顾夜深心中一惶,猛地回头,温暖正站在门口。 “暖暖……”他上前一步,神经绷紧,不确定方才的谈话有没有被她听到,“你怎么出来了?” 但温暖不可置信的表情,以及随之变得冷而陌生的眼神,显然表明她已经听到。 温暖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状态,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失控般指责他:“顾夜深,是你要我忘记童耀,想把他从我心里赶走?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在侵占我的心后连他的位置也要霸占!如果我真的忘记童耀,他若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暖暖,我……”顾夜深没想到会弄巧成拙,面对她的指责根本无从辩解,只伸手去拉已红了眼的她,怕她情绪变得更加激动。 温暖躲开他的触碰,“你离我远一点,求求你离我远一点,我不要再见到你!我的身体已经背叛过童耀了,不能让心再背叛他,会遭报应,会遭报应的!”她几乎惶恐地转身回病房,用力关上门。 与几位癌症专家教授会面后,唐子旷马不停蹄回国,到“忘川”便看到这一幕,他立刻去敲门:“暖暖,你开门,我是唐子旷。” 门内却传来温暖的哭声:“唐子旷,你也离我远一点,我已经被你报应过了,不要再来找我,求求你们都不要来扰乱我的心!求求你们……” 唐子旷脊背僵冷,他犯一个错,却让她以为遭到报应,如今,他情何以堪! 此后无论如何,温暖都不肯再见顾夜深,也不想见唐子旷,甚至,不再配合催眠,还趁纪如瑾不注意,在某天清晨离开了“忘川”,纪如瑾发现她不见时,已是数个小时之后。[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顾夜深得到消息,没有慌乱地四处寻人,径直开车去了西山公墓。 那日下了霏霏细雨,入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他急速穿过松柏点缀的数个墓地,看到朦胧烟雨中,她伫立的单薄身影,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口隐隐作痛。 这一次,她并没有哭泣,也没有默默流泪,只站在那里,任冷风冷雨来袭,头发和衣衫已尽湿,她似无所知觉。 顾夜深悄无声息走过去,听到她仿佛细细地在说:“……童耀,如果真的有一天,我的身体和心全都背叛了你,你会原谅我吗?我真的,好累……” 她呓语过后,似被抽离了全身力气,单薄的身体向地上倒去,他眼疾手快,接她入怀。 送她回“忘川”,她势必会再次离开,带她回绿园小区,她定会极不乐意,送她回蔷薇花园,没有人照看,他不放心,最后,他把温暖送去顾康康的住处。 康康得知温暖的现状,大吃一惊,连连责问:“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顾夜深疲倦不已,只说:“你好好照顾她,必要时,劝她继续做催眠治疗。” “哥,那你……”顾康康疑惑,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 顾夜深懂得她的意思,自嘲一笑:“她现在不待见我。” “你就准备放弃她!”顾康康不信。 “当然不。”顾夜深忽然慢慢一笑,“她需要时间调试心理。”她指责他时,分明说,他已侵占了她的心,她只是不想背叛童耀,她需要时间,他便给。 多久,都给。 此后,他白天照旧上班,晚上到夜深人静,确定她已睡着,才来康康的住处,看着她,守着她,在她梦见那悲惨的场景睡得极不安稳时,有力地拥紧她,给她温暖和依靠,尔后,在她醒来之前悄然离开。 一次,因为白天太过劳累,他未能及时醒来,模糊中感觉有人在抚摸他的眉眼,描绘他的轮廓,他动了几下眼皮,才恍恍惚惚睁开眼,却只看到安静睡着的温暖,她侧身面对他的方向躺着,右手放在胸前,左手落在他曲着的手肘边。 以为那触碰只是做梦,他伸手拂了拂挡在她脸侧的发丝,蓦然发觉她长长的睫毛可疑地轻轻颤动着,他微微而笑,轻轻拉起她的左手包裹进温热的大掌。 “暖暖,催眠并不会让你全部忘记童耀,只是淡化一些会让你痛苦、并致使情绪失控的片段,我私心里,当然希望你能全部忘记他,但除非你主动放下对他的感情,否则,他会一直在你心里。只是,你何苦对自己这么残忍,不肯放过自己!他如果也同你爱他一般爱你,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快乐。” 他轻轻吻过她的五指指尖,“暖暖,爱之一词,我从不轻易说出口,其实,我也害怕得不到回应,现在,你睡着了,没有回应,我也不会难过,更不会难堪。暖暖,我爱你,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爱你。给自己一次再爱的机会。” 他放下她的手,离开,出门前关照顾康康:“康康,她醒来后,试着再劝她做催眠。” 晚上再过来,顾康康报喜:“哥,我今天陪她去了,回来的路上她还跟我说,想过两天就回去上班,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 顾夜深如释重负。 温暖两天后回公司上班,因为她前段时间一直跑工厂那边,是以除了设计总监戴娆外,设计部无人知道她休假,都只以为她在工厂,就算她的个人作品发布会被推辞,也只会认为是设计总监和总经理的决策。 是以她回来,气氛一如往常,除了甄甜甜。 有人在场时,甄甜甜仍然亲密地叫她“暖姐姐”,笑容可掬,一副单纯可爱的样子,但近距离的温暖知道,她的眼神已大变样,寒冷、憎恨、厌恶…… 温暖想起枫大百年校庆那日她刻薄讥讽的言行,百思不得其解。 从甄甜甜的话推测,她应该也早认识童耀,可是那几年里,温暖根本不曾有对甄甜甜的印象。 但作品发布会即将在两个星期后举行,她无瑕细想这些,只马不停蹄抓紧时间做最后的准备。 去设计总监办公室找戴娆沟通一些问题后,温暖返回设计,已至中午,所有人都已去用餐,只有甄甜甜一个人在。 四下无人,看到她,甄甜甜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冷冷地看着她:“一起去吃饭,我有话跟你讲。” “甜甜,你要跟我说什么?”坐在公司附近一家川菜馆,甄甜甜一直冷着脸,就是不开口,温暖终于忍不住问。 甄甜甜冷眼盯了她数秒,忽然就笑了,只是那笑,丝毫不见笑意,她说:“温暖,还记得上次设计师资格赛上你被人陷害的事吗?” “已经知道是白珊妮做的。”温暖迷惑,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哼。”甄甜甜冷笑,“我现在告诉你吧,当初是我故意透露给白珊妮,你可能一鸣惊人,我算好了,她屡次拿不到设计师职称,一定会想方设法偷你的设计。还有,短片里插拨动画,让你在台上出丑,是我借了你的U盘,下载了病毒在里面。不过白珊妮那个笨蛋,被花开好一质问,就做贼心虚,你运气好,花开好看过你的设计图。只不过,”她眼里尽里嘲弄,“成也花开好,败也花开好,我发匿名短信给戴娆总监,投诉你,有设计师指点。” 温暖哑然,半天才发问:“为什么?甜甜,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确定,在来深康之前,和你并不相识,我对你,也并构不成威胁。”为什么她会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甄甜甜目光憎恨,“因为之前我不叫甄甜甜,而叫钟子措,我的这张脸,也是经过数次整容!” 钟子措! 温暖倒抽一口凉气,彻底恍悟。 钟子措她倒是认识,也是服装设计学院的,比她大一届,和童耀住樱花市同一个镇,自小相识,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同一个班级念书,堪称青梅竹马。 钟子措喜欢童耀,其实一开始低情商且反应比一般人迟钝的温暖并没有发现。 那时候她和童耀经过一来二去的偶遇,已经混熟,还未跳脱调皮男孩子气的她,经常去广告学院找他干嘛干嘛,次数多了,也就常见到钟子措。 钟子措没有现在的“甄甜甜”可爱靓丽,剪着齐眉刘海,长发编成麻花辫,老实巴交的样子,乡土气未脱,每次来找童耀,都会给他捎来童妈妈准备的吃食,小小巧巧的她像个乖巧的童养媳。 “童哥哥,童妈妈让我带给你的。” “嗯,好,谢谢阿措。” 每次都是这样的对话,温暖只简单地看成“兄妹情深”,从来没细心注意过,童耀只要一唤“阿措”,钟子措都会脸红。 钟子措虽高一届,但因入学较早,与温暖同年,且月份还要小一些,遇见的次数多了,温暖去广告学院找童耀,都会邀她一起。 安静的钟子措虽然成不了温暖的知心朋友,但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知道钟子措喜欢童耀,是在一场全院服装设计大赛后。 大赛上,温暖当仁不让夺冠,钟子措屈居第二,本来这种情况很正常,自从温暖进入服装设计学院后,只要她参与的赛事,她拿第二,第一名绝对空缺,素来都拿第一的钟子措已数次在大型赛事上屈居她后,但每次除了感觉憋屈而决心下次要赢回来外,没有别的表现。 然而那一次,在大赛颁奖结束后,钟子措截住回宿舍的温暖,一惯低眉顺眼的她突然迸发了巨大能量,大声宣战:“温暖,总有一天,我钟子措要赢你,不但要赢回比赛,还要赢回童耀!” 在温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已大跨步走开。彼时,她和童耀正莫名其妙开始由朋友变成恋人。 而她和钟子措自那以后,连朋友都不再是。 但是,尽管钟子措宣战,但后来的比赛,她都从未赢过温暖,也不再有机会。 在大四那年冬天的某夜,她家里煤气泄露,造成大爆炸,房子被焚毁,父母在睡梦里悄无声息离开,她惊醒后侥幸逃脱,但全身大面积烧伤,后来听童耀说,她的姑姑带她去大城市整容,从此再也没有消息。 现在甄甜甜变化太大,丝毫找不到当年“钟子措”的影子,温暖竟一丝一毫也未认出来。 想起这些,温暖唏嘘不已:“阿措……” “别叫我阿措,你不配!”甄甜甜冷冷地打断她,“我现在叫甄甜甜。”她后来被姑姑收养,从此改名换姓,世界上再无钟子措。 温暖苦笑,“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这么记恨我吗?” 当初,她并不知道钟子措喜欢童耀,而她和童耀在一起又是水到渠成,并没有特别的仪式宣告,事后被人忌恨,只能说是无可奈何。 而各种服装设计大赛,她那时只想着,除非不参赛,否则一定要全力以赴拿第一,哪管将原本稳拿第一的数次挤到第二的位置上会引来怨恨。 甄甜甜森冷地看着她,近乎咬牙切齿开口:“温暖,我不止记恨你,你知道,我有多么痛恨你们姓温的吗?” 温暖莫名其妙,下意识问:“为什么?”恨她还找得上理由,连带恨上姓温的,就匪夷所思了? 甄甜甜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下巴一扬,肆意地笑了:“温暖,其实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童耀他爱的,从来都不是你,而是你的姐姐温清凉,你从一开始就只是影子,只是替身!而且,他在你入学之初就认识你,只是从来不敢接近!” 温暖愣了数秒才反应过她话里的意思,轰的一声,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炸开,只留一句惊叹:怎么可能! 她从来不曾向人提起过,她曾有一个与她长相有百分之八十相似的同父异母姐姐,温清凉,但这三个字在温家,于十多年前,就已成为禁忌。 温暖记得,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天特别冷,大雪倾城的早晨,她起来堆雪人,却看到院子的铁门外站着一个雪人,她立刻叫来父亲温峥嵘。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温清凉,衣衫单薄,满身是雪,冻得全身僵硬,手里棒着一个女子的遗像。 父亲一见那遗像,眼神慌乱了一阵后,把温清凉带进家门,让她清洗换了衣裳后,父亲叫她到书房长谈了数个小时,出来后对她宣布:“清凉以后是你姐姐了。” 十六岁的温暖只是对这个沉默的姐姐好奇,母亲赵晴源却陡然变了脸色,然后到了晚上,书房里传出素来恩爱的父母前所未有的大争吵,她那时调皮,偷偷躲在门口听,听到了一个现在来讲已经老掉牙的故事。 父亲温峥嵘与温清凉的母亲阮舒曼两情相悦,私订终生,母亲赵晴源是当时的老赵市长千金,横插一脚,二女相争,最后阮舒曼黯然退场。 从他们争吵的过程中知道,当初母亲使了不太光明的手段,是以第二天,母亲接受了温清凉。 有一段时间,温暖异常嫉妒温清凉,因为她们两明明有百分之八十想像,可五官一搭配,她就显得平庸一些,温清凉却要美上许多,她唯一胜出的地方,只有又大又亮的一双眼。 温清凉性子也比她温柔,也很会做家务事,任劳任怨,从不多言,母亲由一开始的不冷不热到平和相待。 温暖并不讨厌这样一个姐姐,什么事都让着她,她犯了事会主动承担,也会每天洗她仍在浴室的内衣内裤,就连生理期那几天都不例外。 温清凉似乎也挺喜欢她这个活泼调皮的妹妹,一起逛街,拍大头贴,会跟她咬耳朵讲女生的心事和密秘,说她的男朋友童童如何如何…… 本来一家人这样生活下去也算美满,但到第二年冬天,加入的新成员,又被无情地赶出家门。 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本来好好的一家人吃团圆饭,不知道是不是那晚的菜太过丰盛油腻,温清凉突然呕吐起来,母亲是何等精明,立刻看出她是怀孕的征兆。 父亲一听,立刻黑了脸,要温清凉供出对象是谁,她却死都不肯说,父亲终于暴怒了,打了她一记耳光,骂她:“小小年纪不学好,败坏温家门风,你给我滚,再也不要回来!” 父亲盛怒之下,温暖和母亲哪敢吭声,而温清凉果然很听话地滚了,并且滚得很远,从此杳无音讯。即便后来父亲懊悔,也已于事无补。 温清凉从一个冬天来,至另一个冬天离开,她的存在,仿佛只是一个幻像,一阵长啸而过的风,一个让人不忍回味的梦。 温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温清凉曾与童耀有关。 后来,她回忆起甄甜甜那日添油加醋叙述的,她从来不知道的,童耀曾经的故事。 在钟子措和童耀等一些孩子一起长大的时间和空间里,还有另一个女孩,温清凉。 但他们和她,算不得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阮舒曼未婚生子,因此在那个还相当保守的村镇风评很差,加上她们母女都相当漂亮,被称为“狐狸精”,村里的人遇见她们母女都会绕道而行,温清凉也常常受一群孩子的欺负。 但善良的童耀从来不会,从小学到高中,他不但经常偷偷跑去帮她们干活,有好吃的也会分给温清凉,别人欺负她,他会当护花使者,每年樱花盛开,他都会骑自行车载她去赏樱…… 他们十七年那年,阮舒曼病故,临终前交待温清凉去寻生父,后来,她找到生父,转学到枫城,童耀经常在双休日来看她,少年懵懂,少女怀春,两地相思成灾。 第二年入冬时,温清凉十八岁生日,两人偷偿禁果,未料珠胎暗结,两人根本都还是孩子,童耀劝她落胎,她倔强不肯。 后来,温清凉就此销声匿迹。 童耀恨自己年少轻狂,恨自己不敢承担,恨自己残忍以致她逃开,从此,再也忘不了温清凉。 他说: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甄甜甜讲完以后,还愤愤不平:“童耀看中她什么!就是那一张狐魅的脸,我恨她,自小就恨,因为她,童耀从来只把我当妹妹!她销声匿迹,是老天收了她这个祸害!” 见温暖如一尊木雕,她冷冷地笑了:“温暖,你说,你们两姐妹的存在让我一直活得那么憋屈,我怎么不恨!上次那样对你,还不能泄我心头之恨!不过童耀死了也好,谁也得不到!” 温暖哪里还听得进这些疯言疯语,只呆滞地坐在那里,脸色惨白。 甄甜甜得意地笑了,“如果你不是和温清凉长得太像,你以为,童耀会跟你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猜错,童耀应该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 仿佛是一记惊雷,温暖从呆滞中被劈回神,望着甄甜甜胜利的转身离开,心中一片凄哀。 童耀不爱她,从来没有爱过她,她只是影子,只是替身!多可笑啊,他死了她还爱了他这么多年! 其实仔细想想,当初还是有细微的蛛丝马迹可寻。 记得有一次,童耀意外看到她和温清凉在夏天时拍的大头贴,顿时眼睛都直了,她好奇:“怎么?” 他眼神闪了几闪,赞道:“看不出来你挺上镜的。”然后他又若无其事很自然地问,“哎,你这旁边是谁,好像不是你宿舍的?” 她当时哪想那么多,就说:“那是我姐。” “她人呢?”他问得很急切,见她皱眉莫名其妙,他又泰然自若地笑,“我的意思是,她在哪里念书?” “她消失好久了。”她闷闷地回了一句,然后立即发现他有一瞬间失神,她便问,“你为什么那么关注她?” 他回过神,一切状态复原,仿佛那一瞬的失神只是幻像,他嘻皮笑脸地不正经:“我啊,就欣赏温柔安静的女孩子,你呀,像得了多动症的小孩,得找个人给你当参照物,她竟然是你姐,你们天差地别,我自然好奇了!” 她那时给了他白眼,但在后来,却慢慢敛了许多男孩子脾气,越来越像女生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常常会望着她发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甚至,他第一次带她回家,童爸童妈看到她一瞬间惊讶的眼神…… 只是当初,她都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谁会想到,他们在她之前,就已经有那么深的瓜葛呢! 而仔细回想他们这一段水到渠成的关系,也有着太多的破绽。 从来没有一个确定彼此关系的仪式,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过“我爱你”三个字,就连求婚时,都只是“分工合作”完成她的两大心愿! 她以为他朴实,做任何事情都只以行动证明,却不料,不是不想说,想说的,从来不是她。 所有的美梦,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樱花树下相逢,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也可能,不是巧合,而那一条樱花街,有着他与温清凉的美好时光; 认识后两人总能巧合的遇上,也不过是他在寻找温清凉的影; 结婚前他不肯碰她,也许,只是想不到万不得已,都要保持对温清凉的忠诚; 最后愿意娶她,也不过是,温清凉再也回不来,不如找个相象的人来爱…… 促然间知晓这一切,想通这一些,温暖以为自己为哭,可是她没有,只漫无目的走在秋风萧飒的路上,心一抽一抽地疼,最后麻木。 她走到长途汽车站,买了去樱花市的票,坐上客车,给设计总监戴娆打电话:“戴总监,我想请几天假……” 戴娆同意后,又打给顾康康,忙音,便发信息过去:“康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会赶在个人作品发布会之前回来,不要找我。” 发送完毕后,取下电池,窗外风景飞速倒退,她闭眼假寐。 樱花市清平镇,童耀的家乡,她的姐姐温清凉自小生长的地方,那里一大片一大片纵横交错的农田,丰收已过,一片荒芜。 她到达的时候,已近黄昏,落日安静,炊烟袅袅。 在镇上一家由普通住房改造成的私人小旅馆落脚,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天微蒙蒙亮,便出了门。 她向早起的老大爷问:“大爷,您知道阮舒曼曾经住在哪里吗?” 老大爷细细打量她一番,指了路又说:“她早就不在了。” 温暖点头:“我知道。谢谢大爷。” 走过长长的水泥路,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塍,天大亮时,来到一座小山丘脚下。 一幢土坯房已然倒塌,只剩断壁残垣,周围都是高高的已枯萎的燕子草,一片凄凉。 然后,她去了童耀曾经的家,红砖青瓦房,年久未住人,也已陈旧破败。 后来,她又去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樱花街,入秋,只剩干枯的树枝苍凉地指向青灰色的天,樱花怒放的热闹景象,已然不再。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连数天,她都辗转于这个镇上的每一条路,设想着当年童耀和温清凉,是否也曾走过。 那些天,她经历了怎样的心境,谁也无法想象。 距离个人作品发布会只有三天,她收拾东西,退了房,最后再去一趟那条梦开始的樱花街, 温暖不知道为什么在晓得童耀不曾爱过她以后,还要到这个地方来。 只是,来看看。 或者说,告别罢。 从樱花树下开始,再从这里告别,囚禁了自己这么多年,真相大白之后,该放自己自由了。 回去后,她不需要再去“忘川”做催眠来忘记童耀,因为,已经不需要去忘记。 他从不爱她,也许离开那一刻,他反而是解脱,而现在,她也终于要从禁锢自己的枷锁里走出,从此,无论身体和心,再度属于谁,都与童耀无关。 他不爱她,她就算不得背叛。 站在那棵曾被一个顽皮小孩摇得花瓣纷纷落下的樱花树下作最后一次缅怀,转身,黑色宝马在秋风萧飒中缓缓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西装笔挺的顾夜深从车里出来,身材挺拔苍劲,轮廓分明的脸映在淡淡暖暖的金黄色夕阳下,分外俊傲。 他并不急着过来,只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深深锁住她。 再也没有什么障碍,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她跑过去扑入他宽厚的怀里,紧紧箍住他的腰身,眼眶瞬间湿润。 他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继而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背,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头顶轻响: “暖暖,我来接你回家。” 默契 从蔷薇花园到深康大楼,步行大约二十分钟,若步伐放缓,半个小时也就到了。 温暖起得甚早,选择一路步行,然心情忽悲忽喜,如这个秋日的早晨,冷风与暖阳并存。 这么多年过去,对童耀以近乎偏执的执念来爱着,可是突然有人跳出来嘲笑她所谓执着的,不过镜花水月、空虚一场,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是以只要一想到童耀当初只当她是替身,心里就会漫过蚀骨的痛,只是,她可以用七年的时间去爱一个人,却无法对那个早已逝去的人,加以怨恨。而在痛的同时,又会无端生出一丝轻微的惬意,像如释重负般轻松。 这两种感觉交错横生,包里的手机铃声响了数遍才察觉。 接起,是顾夜深。他问:“暖暖,要搭顺风车吗?” “啊,不用,我已经出门了。”温暖以为他要去蔷薇花园接她。 昨天,他从樱花市接她回枫城,她对自己因一瞬间的感动而投怀送抱的行为赧然不已,他一路开车保持善意的沉默,直到送把她送回蔷薇花园离开时才轻声开口:“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她来不及开口拒绝。 然而她现在拒绝挂断电话后,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宝马在她右侧且滑且行。 她疑惑停下,宝马亦停。 车窗摇开,顾夜深微微地笑着,不说话,只偏偏头示意她上车。 温暖略微眯了眯眼,微笑着摇头。 顾夜深也不勉强,只说:“那晚上见。”他说着开车径自驰开。 淡笑一直挂在嘴角,温暖进入深康大楼,与认识的同事相互招呼。 上电梯时有些拥挤,她一直被挤得往后退,忽然有人在背后捅捅她的肩,还不及回头,带笑的低语已萦绕在耳畔:“温暖,刚才在路上我有看到你哦,还有,见识到总经理开慢车……” 是桑落微。 温暖小心翼翼退到与她平行的位置,假装坦然却掩饰不住尴尬:“落微,你笑得我毛骨悚然,这只是巧合,巧合而已……” 桑落微抿嘴直笑。 电梯停在某一层,有人出去,有人进来。 温暖一眼看见顶着一头被着哩水喷成刺猬模样的Kimi,刚要招呼,却发现他的眼里可疑地只有她旁边的桑落微,不动声色右乜一眼,桑落微的脸颊可疑地比胭脂还红,小巧玲珑的鼻子状似撒娇轻轻一耸。 暗送秋波。 温暖心中一动,已了然,难怪只在家里设计的Kimi来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多。 Kimi已不着痕迹站到桑落微左侧,他们一排三人靠在最后的位置,温暖刻意低着头,余光扫向旁边,桑落微的细腰上已轻轻搭了一只手。 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在电梯即将停在设计部所在楼层时,她忽然抬起头望向右侧,目光掠过桑落微直达Kimi,微笑:“花设计,早上好啊。” 尾音拖得特别长,电梯正巧在此时停下,有一阵轻微的震动, Kimi的手同时像触电般收回去,一脸不自然地笑着回应:“早啊,小温温……”说完他迫不及待率先出电梯,像是害怕被看出端倪。 温暖微笑跟上,出电梯后,突然回头朝似乎在莫名其妙的桑落微眨眨眼,看她了然后面露窘色,顿觉心情畅快。 嗯,玩恶作剧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还有两天便是个人作品发布会,温暖仔细安排各个环节,力求完美。 中午,她准备复印一份到时需要的文件,却发现一分部的复印机出现故障,于是去了二分部复印室。 很快印好,刚要离开,门口有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急不可奈的低喘微吟,立刻,属于Kimi的刺猬头出现在复印室门口,他拖着桑落微进来,砰地关上门。 温暖早在看见刺猬头时迅速蹲到立体式大型复印机另一侧,被关上门的复印室顿时有些暗,那两个家伙许是认定中午不会有人,动静弄得还不小,听得她脸红心跳却无可奈何,因为此刻现身绝对起不到恶作剧的效果。 他们的热吻终于结束后,呼吸都有些急促,温暖悄悄舒一口气,她脚都蹲麻了。 但,他们似乎没有走的意思。 “桑桑,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公开?这偷偷摸摸的太令人难受了!”Kimi明显在抱怨。 桑落微轻喘着气,声音乖柔无比:“阿好,公司虽没有明文规定不准同事谈恋爱,但历来关系一旦公开,都会有一个要离开公司。还记得原先的总经理助理萧吟吗?有一次我和总经理无意撞到她和一分部主管谢榛生在一起,很亲密,总经理后来虽然没说什么,但 (: ) 第 16 部分阅读 理助理萧吟吗?有一次我和总经理无意撞到她和一分部主管谢榛生在一起,很亲密,总经理后来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还是主动辞职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阿好,我现在真的还不想放弃这份工作。” 一阵沉默后,Kimi声音委委屈屈的:“桑桑,那你搬过来……” “阿好!” “好好,知道了,一定要结了婚才住一起……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嫁我……”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好一会才停下,又是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吻后,温暖才听到开门声,有脚步声渐行渐远,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和慌张,复印室内终于安静下来。 以为两个人已同时离开,她伸伸已经麻痹的双腿“嘶”声轻呼站起,抬头却发现光线不甚明亮的墙壁边,Kimi还靠在那里,仰望天花板,仿佛在回味方才的热吻,脸上还残留激情的余韵。 听到轻响,他陡然望向声音发源地:“谁?”待见是温暖,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小温温……” 温暖尴尬极了,完全没料到他还没走,她拿了复印好的文件往门口去,讪讪的笑里有一丝轻微的调皮:“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嘿嘿……” Kimi原本也在保持泰然自若,但温暖最后那一声明显起着欲盖弥彰效果的“嘿嘿”让他终于忍不住满脸黑线。 他敢肯定,早上她跟他招呼,也一定是故意的! 晚上,温暖和顾夜深在一家虽地处偏僻但价廉物美的小火锅店用餐,余光瞥见邻座有年轻情侣旁若无人接吻,她便情不自禁想起中午在复印室发生的事,忍不住偷着乐。 那一声“嘿嘿”,真不是她故意要笑出来的,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尴尬死,然后一句话都不说便溜,但Kimi和桑落微与她关系都不错,让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调侃一下。 “你今天心情很好。”顾夜深往热气腾腾的锅里添一份温暖爱吃的海带结,微微笑着陈述事实。 温暖抬眸,大眼里还带着不由自主的笑意,她抿了抿嘴,忽然正色问:“哎,顾夜深,公司里没有明文规定不许同事谈恋爱,但一旦公开,其中一个必须离开,这是一种惯例?” 这是什么话题走向? 顾夜深深眸一涟,“职场的确有这种暗规则。”然后他带笑瞥她,“你在担心?”我们…… “啊?担心?”温暖一时不解,待见他眸里隐约的笑意,脸上顿时一热,情急地分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那个……” 顾夜深看她解释得慌了手脚,慢慢地微笑着:“是关于桑助理和Kimi两个?” 温暖奇了:“你怎么知道?”脱口而出后捂嘴,他们两个千万不要因为她现这一问而有一个必须离开…… “当初调你上来当助理后不久,我已经知道了。”顾夜深不以为然,而且,中午即将上班,桑助理回办公室时满脸不正常的红,他下楼去设计部,又看到温暖从二分部忍着笑跑出来,进入二分部,却看见Kimi神色有异…… 温暖眨着眼想了想,恍惚明白,难怪那段时间桑落微总是准点下班,直嚷嚷着要去约会,加班的事也交给她,而总经理一律放任…… 既然总经理大人早已知晓他们暗渡陈仓,以前没管,现在应该不会动刀了吧。 “后天的发布会,都准备好了吗?”顾夜深适时转移话题。 “嗯,一切准备就绪!”温暖笑容明亮,“我的第二大梦想就要竖下第一块小里程碑……”说到这里,她的笑容慢慢黯淡下来,原来,第一大梦想命中注定不属于她。 注意到她表情的忽然变化,顾夜深微皱眉:“怎么,紧张了?” 温暖回神,打起精神笑:“啊,有一点。” 顾夜深不动声色:“你是该紧张,后天,有一些集团高层也都会过来。” “啊!”温暖大惊,“集团高层?”为什么? 顾夜深轻点头,但笑不语。 终于迎来个人作品发布会这一天,地点仍在上次举办设计师资格赛的T台展示厅,她在后台妆扮完毕后,对流程、环节以及人员、道具等作最后的确认,确保万无一失。要知道,集团高层都要来,出一丁点差错都会糗大。 走进模特彩排区,男女模特们都在摆各种姿势和造型,有高大帅气的男模上前,伸手:“温设计,最后能与你一起走T台,与有荣焉。” 温暖伸手轻握即松,微笑:“沈大名模,是我深感荣幸才对,辛苦了。”这位男模沈临风在圈内的名号可非同凡响,不知道公司是怎么请得动他! 正说着,顾夜深临时调配给她帮忙的总经理秘书沈云妆匆匆过来:“温设计,有两位模特尚未到位,刚接到电话,一位车子在路上抛锚,另一位得了严重感冒,恐怕不能上台。” 温暖皱眉:“怎么会这样!是哪两位?” “程葭和杨以隽。” 温暖抚头,脸上有了焦色:“正好是一组。”公司专用模特并不多,为了满足她这次情侣装展示,还外请了几组,程葭和杨以隽便是其中一组,现在他们到不了,临时外请也已经来不及。 “我去想办法。”温暖转身即走,丝毫未注意背后的沈临风和沈云妆在视线交换一瞬间后,不约而同露出一抹意蕴不明的笑。 温暖出了后台,远远看见来来往往的职员里,Kimi很扎眼地穿梭其中,他的身材属于高瘦型,身为时尚设计的他,无论哪一次来公司,穿着都异常夺人眼球。 这么一个人…… 温暖眼前一亮,就这么放着不用岂不很可惜?又想到复印室里的事,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迎面上前拦住他,微笑:“Kimi!” Kimi一见她,脸上有些许不自然,但依然不动声色:“小温……温,早上好。” 他侧身即走,温暖抿了抿嘴:“阿好。” Kimi嚯然转身,盯着满眼顽皮笑意的她,浑身冒鸡皮疙瘩,毛骨悚然。 温暖凑到他耳边一阵密语后,笑容狡黠:“帮了我这个忙,你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那么觉得憋屈,怎么样?答应吧!” Kimi伸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半晌后,笑眼瞥她:“成、交。” 温暖亦笑,立刻找到桑落微,说明来意。 桑落微一听,直摇头:“温暖,不行不行,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代替模特走T台这种非专业的事,我实在干不来,要不,我去报告总经理,让他想办法?”她说得正经,到最后却一脸促狭。 温暖无奈地垮下脸,然后又眨眨眼瞅着桑落微,极力游说:“情侣装展示不需要模特有多专业,其实都用普通人才好。桑桑,就帮我这一次,你是最合适人选!好不好?桑桑!” 桑落微一听那称呼,顿觉毛骨悚然,温暖从前都只唤她桑秘书或者落微,桑桑是某人独享…… 温暖还在继续:“而且,最后我也会亲自上台,桑桑,相信我,你到时候会感激我!” 直到桑落微终于答应,温暖才满意回后台。 不久后,发布会正式开始。 温暖有些许紧张。 董事长顾敖此次亦亲临现场,坐在他两侧的除了人事部经理许蔚然、首席设计南风琳,总经理顾夜深及市场部经理顾康康,其它几位温暖都不曾认识,但猜测可能是顾夜深所说的集团高层。 而另外,使得她更为紧张的是,现场竟然有人在拍摄,而拍摄的那个人,是时下名导顾翊宸,温暖在上次和韩哲一起去朔城参加童素馨的生日晚宴有幸见过。 她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身价不凡的顾导是南风琳的老公没错,但怎么会亲自为这场小型个人作品发布会摄影? 虽然紧张,虽然满腹疑惑,但她始终保持静雅得体的微笑,向台下所有观看的人讲解每一套由模特穿上台的情侣装所承载的内涵以及设计理念,渐渐的,也就浑然忘我,不再有丝毫紧张。 此次设计仍是以“童话”为主题,按语为“暖暖花开:让我们一起恋爱吧”。 别致的设计、精巧的构思、意义或非凡或温馨的内蕴,使得每一套情侣装的展出,都获得此起彼伏的掌声。 还剩最后两套,温暖已脸色绯红,比涂了任何胭脂都好看,模特一左一右出来后,台下有人发出“呃”、“咦”之类的惊叹词,她目光灼灼发亮望过去。 Kimi含着笑,气定神闲,桑落微则一脸明显的惊愕,还有一种被欺骗的郁闷,但也许碍于所有眼睛都望过来,只得与Kimi一起踩着轻音乐的节拍步步向前。[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微笑。 幸好当初找模特没有在身高上作要求,只按男女搭配来选,统一L码,他们穿起来很合适。 她狡黠地笑着朝郁闷的桑落微轻轻眨一只眼,眸光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顽皮。 在所有人都关注Kimi和桑落微时,只有顾夜深更多的将视线停在温暖身上,因此,他并没有错过她眼晴里的小动作,忍不住微笑起来。 温暖开始分解展示作品。 这套以蓝为主色调的情侣装,它的构思与古今中外的童话毫无关联,而是来源于一个都市童话:枫城两大传奇的爱情故事。 它的内蕴在于一句话:惟愿与你共饮一生之水,共享俗世之暖,共看岁月静好。 这看似最平凡的希冀,却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又是多少人曾经这样想过,最终却被忘记的。 虽然这套情侣装的内蕴,没有让人一下子产生“好浪漫”的美妙感觉,但是台下的人,却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静默后,董事长率先拍响了手掌。 继而掌声雷动。 桑落微静静地在T台上摆着造型,光明正大与Kimi牵着手,唇角慢慢弯出了笑弧。 不管今天这一场,明天会惹来多少流言,她都会充满感激。 最后一套,温暖将亲自上场,Kimi和桑落微回后台时,沈秘书匆匆跑过来附到她耳际。 “什么!沈临风胃痛发作无法上台?”温暖尽量压低声音,却不可避免有一丝焦急,“我去看看他。” 回到后台,果然沈临风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捂着腹部,痛得额头直冒冷汗。 温暖询问并安慰了几句,请人送他去医院,然后头疼,在最后关头发生这种事,让她措手不及,早上还能有时间应付突发事件,现在她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了办法。 “温暖,你先换上衣服。”一旁的桑落微上前,“我去找个模特来,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她笑意盎然,眼里尽是狡黠,温暖虽有疑惑,但这个时刻也不及多想什么。 换好后,桑落微还没回来,她站在后台入口张望一眼前场情况,所有人都在等待。 蓦然,她看见桑落微悄悄溜到顾夜深旁边,附在他耳畔说了什么,顾夜深听完后,立即起身。 温暖郁闷,这个桑桑,找不到模特找总经理有什么用!远水救不了近火,临时模特不是说找就能找到,更重要的是,没有时间了! 察觉到台下的人已开始议论纷纷,温暖咬一咬牙,让沈秘书安排给衣架模特穿上男款,万一没有真人模特,便用这个代替。 然后她独自上台,开始分解作品设计图。 可是,待她讲完第一阶段Flash演示内容,没有真人模特出现,衣架模特也没有被推上来,正暗暗着急,瞧见桑落微在入口处朝她打手势,意思是找到了模特,她悄悄舒一口气,开始播第二阶段Flash内容,并配合讲解。 “仍然是发生在B…612星球上的故事,这次,是小王子和一只很漂亮的金色小狐狸,关于驯养和被驯养。” 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驯养我,那我的生命就会充满阳光,你的脚步声会变得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的脚步声会让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脚步声则会像音乐一样,把我召唤出洞穴。 “听过一句很煽情的话:我能从经过我身边的一千个人中听出爱人的脚步声,因为999个人踏在地上,而他的,踏在我心上。我作过一个小调查,恋爱中的男女,对对方的脚步声,异常敏感……”温暖微笑着说。 她知道,桑落微找来的男模已经上场,因为台下传来一片惊艳的抽气声,就连董事长以及与他坐在一起的几个人眼里都不约而同凝了光,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只是,台下已没有顾夜深,还有,即使场内并不安静,男模轻微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觉得清晰,想起桑落微狡黠的笑,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嚯然侧身。 果然。 顾夜深穿着与她对应的情侣装男款,眸光深处隐约含着笑意,表情泰然朝她走过来,轻轻抓了她的手,坦坦荡荡牵她一起在T台上走一回,展示情侣装的无穷魅力。 温暖很快回过神,配合他的节奏走台、摆姿势。 彩色灯光下的他们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谐。 最后一套展示完毕后,所有模特一起上T台,那副场景令人叹为观止。 个人作品发布会圆满成功,晚上顾夜深领着设计部成员开了庆功宴,温暖占尽风光,有人真心恭喜,比如总监戴娆、三分部主设计张夏真,有人假意道贺,比如甄甜甜,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是冰冷寒凉,但她一律以饮料代酒,敬谢。 Kimi和桑落微一前一后敬酒恭喜,她朝他们眨眨眼,心照不宣。 后来有人提议去K歌,温暖本已有些乏累,看一众人兴致高昂,不忍扫兴,只去了后,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暗光下的同事你争我夺抢麦。 中途去洗手间,出来洗手时甄甜甜正对着壁镜补妆,她微微一笑:“阿措……” 甄甜甜冷哼:“你在向我炫耀今天的风光吗?没想到你会请非专业模特代替,总经理也亲自上台!” 她说完便走,留下温暖一脸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说“没想到”? 回来时,不知谁已把麦塞到顾夜深手里,一曲《天使在夜里哭》震憾了整个包厢,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天使在夜里哭 泪滴滴到天亮是露珠 爱人在梦里哭 让半夜的星星越来越模糊 我的心我的梦里有一个故事 偷偷地埋藏在心灵深处 …… 他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在演唱时莫名地动人心弦,温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这几个月来某些哭泣的夜里,都几乎是在他怀里…… 望着他在幽暗光线下风姿卓越的身影,心房的某一个角落,渐渐化成一汪水,荡啊荡啊像春风吹雏彀纹的湖面。 一曲终了,桑落微第一个反应过来,惊讶地感叹:“总经理,你真牛,我跟在你身边打杂七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你会唱歌,而且还唱得这么好!” “是啊,是啊!”一众人起哄,在公司以外,都失了以往的恭谨和严肃。 顾夜深只微微一笑,放回麦坐回沙发。 有人高声提议:“总经理再唱一首!” 是抢到麦就不嘴软的Kimi,这立刻获得认同,桑落微已默契地去选歌,温暖瞅到这两人不约而同望了她一眼,笑容极其诡异,忍不住脊背一阵发麻,立刻起身要溜,否则绝对会被拉住,来一曲情侣对唱。 然而尚未溜到门口,背后已传来:“温暖,今天你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一首歌都没唱,这一首《知心爱人》你来和总经理一起唱!” 就知道,桑落微这个小肚鸡肠准备恶搞! 温暖脚步未停,只挤着笑回头:“我去一趟洗手间再回来。” 桑落微早已跑过来拉住她,呲着雪白的牙齿笑:“别骗人了,你才回来,不要扫兴嘛!” 周围又有人起哄,拒绝得太明显就显得自己心虚,温暖无奈,只得走回来抓起麦,微微侧头,顾夜深唇角含笑,投予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温暖唱歌很好听,声音婉转细腻。 在桑落微的操纵起哄下,两人又唱了《广岛之恋》、《花好月圆夜》等经典对唱情歌,当她恶作剧地调出《纤夫的爱》时,吓得温暖一慌,麦从手里滑落,她尴尬地笑着,忙蹲下去捡,却不想马上站起来,只默默地祈祷顾夜深快快拒绝。 头顶果然传来顾夜深很自然的声音:“我嗓子唱哑了,休息一下,这一首,Kimi你和桑落微来。” 温暖抬眼看到被点名的两人不约而同一脸吃了癞蛤蟆的滑稽表情,乐了,忙不迭把麦递到桑落微怀里,让他们“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去。 待看到他两被起哄着像赶鸭子上架般,她又忍不住朝顾夜深望过去,他也正望过来,视线交汇时,两双眸里都有着浓烈的笑意,含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忘记 设计部的人一向玩得很开,类似此种男男女女不分上下被凑成对起哄的情形见怪不怪,就是过后起了流言,如刻意隐瞒,左右不过数天也就平息下来。 一阵起哄的喧嚣热闹过后,包厢内恢复了原来“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气氛,有几位年轻小姑娘都大着胆子邀请总经理一起唱,因为今天的他太平易近人了,他也的确来者不拒,只要会唱,都会上场。 后来南风琳亦赶了过来,一群人玩得很High,温暖则退回到角落里坐着,嘴角含着笑,眼神却一阵一阵的恍惚空洞。 散场后,一众人皆坐出租车回去,照惯例,上级组织的活动,回头是可以报销交通费用的。 温暖微笑着与众人告别,也准备拦出租车,却被南风琳叫住:“温暖,你等会和我一起坐总经理的车,反正都顺路。” 温暖望一眼正替其它人拦车的顾夜深,老实说,他上T台以及与她一起对唱情歌,多少会让人产生一些瑕想,如果现在回去又坐他的车,不知道那些八卦的女人会扯出怎样天马行空的事来。 但是上T台是公事,对唱情歌他也和别人唱了,现在坐他的车,又有南风琳一起,这样一想,她便把拦到的出租车让给其它同事。 都离开后,顾夜深才走过来,温暖发现他只穿着羊毛衣,西装外套却不见,不由问一句:“你的外套呢?不穿会冷。” 顾夜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忘了,还扔在包厢里。” “我去拿,你取车。”温暖下意识地分工合作。 南风琳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着。 上车后,她一个人坐后座,南风琳在副驾驶座上说:“夜深,先送我回顾宅。”然后回头,“温暖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温暖赶紧摇头,只是南风琳对顾夜深的称呼,还有回顾宅…… 一路上都无人说话,莫约半个小时才到顾宅,其实一点也不顺路,会所、顾宅、蔷薇花园三处几乎是一个三角形的位置,温暖搭顺风车反而绕了远路。 车子直接开进设计繁复的雕花大铁门,黑夜里窥不清顾宅全貌,但依然能感觉出它既大且豪华。 南风琳下车前扭转头:“温暖,下来坐坐,喝杯茶?” 已隐约明白的温暖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今天太晚,我改日再来拜访。”她说着客套话。 南风琳轻笑,然后对着顾夜深:“夜深,都到家里了,你不邀请她进去?”她说完下车,关门时朝温暖挤挤眼。 顾夜深此时亦微微地笑着回头:“真不进去坐了?” 温暖冒汗,一脸为难。 顾夜深并不勉强,只自己下车:“那你等我几分钟。” 果然大约十分钟他便出来,温暖瞧见顾董和许蔚然以及白天那几位并不认识的集团高层都送他到门口,还有人朝车子停的方向张望,她默默地躺下去,不敢动弹。 顾夜深上来后见她这副模样,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笑意:“怎么,困了?坐前面来。” 温暖摇头:“不要。” 顾夜深无可奈何摇头,把车子开出顾宅了才让她坐到副驾驶位,然后说:“顾翊宸是我的小叔叔。” 所以,南风琳是他的小婶婶。 温暖现在一点也不奇怪了。 顾夜深继续说:“今天来的其它几位集团高层,是我的二叔三婶、大姑姑和小姑父。” 温暖也不特别觉得奇怪,刚刚,她大约已经猜到了那些都是顾家人,只是,“他们为什么会来?”她忍不住问出口,如果单纯来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设计者的作品发布会,似乎说不过去。 “是我母亲的意思。” 许蔚然?温暖愕了。 顾夜深目光炯炯,“主要是来认识一下你。” 温暖侧头瞪圆了眼盯着他,什么意思? 顾夜深笑,斜乜她一眼:“怕了?”几秒后他慢慢敛了笑意,“不用担心,仅此而已。我是顾家长子,最近,父亲、叔叔、姑姑都在操心我再婚的事,安排了相亲,我不想应付,就说了你的存在,母亲上次在我家撞见你,误会我跟你已经……她就让他们都来看你的个人作品发布会,先认识一下你,刚刚我进去,他们都还在讨论你。” “讨论我什么?”温暖已经有些头皮发麻,集团高层前来,竟是为私不为公…… 顾夜深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后,只转述最后的意见:“都想让我带你和他们正式见个面。” “啊?”温暖大惊。 顾夜深侧头望向她,目光深深:“暖暖,我很想明天就安排,你愿意吗?” 温暖半晌才回过神来,躲开他深邃的目光:“顾夜深,我……”还没准备好。 她语气一滞,顾夜深便不纠结她是否愿意,只若无其事笑笑。 一路无语,车子很快驶进蔷薇花园,停在她所住的楼下,顾夜深抓了抓她带了凉意的手,下车替她开门。 她下车后,走了两步后又停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顾夜深,给我一点时间。” “好。我会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顾夜深慢慢走过去,棒起她的头,轻轻印上一个额吻,还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晚安,暖暖。” 温暖上楼后,他准备上车,转身时却发现隔了一幢楼的暗光里站着一个人,正目光沉沉望过来,认出那是她的初中同学,他微一颔首后,上车离开。 第二天星期六,温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出门倒垃圾,却发现有人蹲在门口:“韩哲?” 韩哲回头,立刻站起:“温暖……” “你怎么坐在门外?先进去吧,我扔一下垃圾就回来。”温暖打着小小的哈欠,有淡淡的红酒香飘出。 “不进去了。”韩哲一脸不自然,“吃午饭了吗?一起去吃个饭吧!” 温暖稍作犹豫后,点头:“好啊。” 驱车跨越半个城,停在一家叫“明珠”的大酒店外。 “吃个午餐需要到这么大的酒店里来吗?”温暖不解,也不是很喜欢。 韩哲淡淡地笑,脸颊陷着两个小巧的梨涡:“下去吧。”温暖下车后不肯进去,他无奈,只得如实相告,“进去吧,明珠大酒店隶属南风集团,我一个月后会来这里上班,带你过来看看。” “哦——”温暖恍然,“原来你是偷偷来考察的。” 韩哲涩笑:“也算是吧。”不这么说,她怎么会进去? 落座后,两人点了几个菜,菜上齐后,有服务员捧来一束黄玫瑰,韩哲接过后,慎重地递给温暖。 黄玫瑰?温暖狐疑。 “温暖,我是为上次的事,向你道歉的。”韩哲诚挚开口。 “嗯?”温暖一时不明。 “就是枫大百年校庆那天,带你去回忆与童耀有关的一切,我不知道你做催眠治疗是为了忘记……”韩哲一脸懊恼。 他一直不敢去看她,知道她已恢复,也挣扎犹豫了许久,如果不是昨晚的一幕,他还不敢过来。 温暖接过表示歉意的花束,摇头:“韩哲,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因为,那些过往虽然美好,却已不再是她心心念念要记忆的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想再去记。 见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韩哲如释重负,眼里却又隐约有着担忧:“温暖,童耀离开后,我一直不曾劝慰你,但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可以把他烙在心里,铭刻在记忆里,但又何必让自己过得不快乐!你太固执了,他如果知道这些年你是怎样熬过来的,会有多心痛!” 温暖黯淡了脸色,心里漫过一波钝痛感,喃喃低语:“他不会痛,他怎么会痛……” 韩哲轻轻感叹:“人死如灯灭,他的确不会痛了。”他沉吟了一下,又说,“温暖你知道吗?当年童耀在最后一刻要我娶你,我一直心存希冀,可经过这么些年,我终于明白你和我的不可能。我一直以为,除了童耀,你再不会对旁人动心,天上人间,你都与他同在。但现在我知道,我不是你会动心的那个人,因为我们已经认识那么多年,若能,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温暖停下筷子望向他,却已是无语。 “我明天要去朔城,可能一个月后会回来接管这家酒店,也可能,就此留在那里。但是温暖,记住这句话:如果有一天你不想一个人过了,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就来找我吧,我一直都会在。”韩哲自嘲地笑笑,“也许已经成不了你想结婚的第一顺位侯选人,但仍可做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第二天,韩哲便开车去了朔城。 温暖有时候也会想,对于他,她真的从来没有过感动与喜欢吗? 其实不尽然。 青萃的豆蔻年华,对那个成绩一直很好但总被欺负的男孩还是有过懵懂的心动,否则,“行侠仗义”何必坚持到底? 而面对他的喜欢却落荒而逃,除了当时那种被欺骗的心理,还包括一丝被拆穿的难堪。但那种朦胧的感觉太无缥缈短暂,也只能称之为好感而已。 而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他心动,除却遇见童耀,还因为,韩哲,不可否认他爱她,但他总是在冲锋陷阵之后,一个炮弹打过来,他便往回跑当了逃兵。 少年时她无措的躲避,他默默地逃开;两年多前他浪漫求婚,因她一句“对他只会有愧疚”便再次放手;现在,他又因为提起童耀惹得她情绪失控自责而决定走开…… 但也庆幸他是如此,使得她心里少一层负疚,其实也许,韩哲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爱她那么深。 不可否认,其实,她太过自私,不爱他却对他有苛求。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吧,有些人相遇太早,反而是一种错失。 而有些人,却因为早已遇见,便占尽先机,让后来者望洋兴叹,如童耀和温清凉。 如今,想起童耀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地把他和温清凉联系在一起。 韩哲走后,她一个人出去逛街,在一间茶座休息时,看到甄甜甜,她旁边坐着程葭和杨以隽,个人作品发布会发生意外的两个的模特。 这样意外而奇怪的组合,温暖不禁想起那晚在KTV洗手间内甄甜甜莫名其妙的话,顿时心知肚明。 本欲走,后面的对话却生生阻了她的脚步。 程葭一脸谄媚地笑着:“甜甜姐,这次我和以隽帮了你这个忙,你可得在你家沈临风耳边吹吹枕头风,请他提携提携我们啊!” 甄甜甜傲然昂着下巴,似笑非笑漫不经心:“虽然你们退场并没起到什么效果,但情我还是承的,以后,还会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放心吧,我说什么,我老公都会听的。” 温暖倒吸一口凉气,悄然离开。 原来,沈临风竟是甄甜甜的老公,难怪,在圈内名号已非同凡响的他按理来说,不会接受邀请参加她这么小小的发布会,想不到背后竟是这样。 当初,据说是顾夜深有意聘请一位较有名气的模特为她的作品发布会增添人气,他的新任秘书沈云妆尚在三个月的考核试用期,为了表现自己,请来了她的名模哥哥沈临风。 如果不是她这次偶然听见这段对话,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吧,这里面竟然又穿插了阴谋,想必当日沈临风胃痛是假,让她出洋相是真。 只是,早已为□的甄甜甜,童耀都已经不在那么多年,还要这么费尽心力与她较着什么劲! 几天后,温暖三十岁生日,韩哲一大早打来电话,只说了简单的生日祝福便挂断,她微笑着说谢谢。 始终是把他当朋友的。 中午是和康康一起过的,并且还收到天大喜讯,康康有了宝宝,大约到年底就会和北堂寂举行婚礼。 康康一直固执,要看到她幸福才肯幸福,现在终于妥协,温暖亦喜难自禁:“康康,我要当孩子的干妈!” 康康一脸幸福的笑:“让他叫你亲妈都行。”吃完后又说,“暖暖,今年的生日就这样过了啊,晚上就不陪你了,想必会有人陪你吧,你知不知道,其实过去每一年你生日或者我出差给你带的礼物,大部份都是我哥选的啦!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啊!”她恶劣地眨着眼。 然而,这个生日的晚上,她却要一个人过,康康的“想必有人陪”,所谓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一通电话。 这个晚上似乎不会有什么不同,为应生日的景,她做了长寿面,当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吃面,终于觉得有寂寞的虫子爬上心头。 她忽然吃不下去。 适时接到母亲的电话,叫她回去吃晚餐,心里竟生出从未有过的欢喜。 母亲做了满桌的菜,只等她来便开饭。 望着母亲斑白的两鬓,以及父亲已开始佝偻的背,顿感自己这些年来太过不孝,这次离婚,又使得二老苍老不少。 “爸,我今晚陪你喝点酒。”她压下满满的自责,再怎么样,也不能再让二老为她操心。 “喝什么酒,又不是不知道你沾酒即醉。”赵晴源一脸不赞同。 “我喝啤酒,可以撑三杯。”温暖向父亲使眼色。 温峥嵘素来喜欢喝喝小酒,无奈平时无人陪,女儿好不容易愿意,自然不能错过:“暖暖今天生日,就由了她吧,醉了就歇在这里。” 赵晴源一向惯着女儿,七年前的悲剧后更是小心翼翼,极少拂逆她,顿时也就不再说什么。 温暖如愿以偿,三杯啤酒后已醉意醺醺。 半醉半醒间,有电话打进手机,接起,却半天没有声音,她低低地“喂”了两声,仍无回应,便模糊挂断,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宿无梦。 第二天一早,无意间看到打电话过来的是唐子旷。自那天失控地吼着“遭了他的报应”后,他从此偃旗息鼓,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虽当日是激动之下,但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过分,想了想还是回了电话过去,但一直无人接听,她便放弃,洗漱吃早餐告别父母上班。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失落的念头。 唐子旷都记得她的生日,偏偏,有个人不记得。 自个人作品发布会之后,她已拿到设计师职称,开始全力设计情侣装,忙碌了一上午才记得要去洗手间,却偏偏这一楼层占满了人,她便乘电梯直达二十八楼,那里人少方便。 进去后,听到有人说话,是桑落微和沈云妆。 “桑助理,我发觉总经理最近有些不对劲,好像特别容易忘事!我刚来的时候日程表只需要汇报一次,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现在,我十分钟之前提醒过的事,他都会忘记,而且,一些文件常规放的位置,他以前都自己清楚,现在总是要我帮他找,还有啊,刚才他明明把喝水的杯子拿回办公室,却一个劲地在外面找还问我有没有看到……”沈云妆语气里满是疑惑。 “他大概,最近太忙太累吧。”桑落微回答时有明显的迟疑,好像也有所发现。 温暖微不可见皱了皱眉,他不记得昨天是她的生日,或许真的是太忙太累吧。然后她立刻嘲笑自己有够滑稽,其实记不记得,并不重要吧。 但心里还是涌起一阵失落,虽然这份失落轻微的难以察觉,却固执地存在着。 两天后周末,顾夜深约她出去吃饭,他虽然嘴上不说,却已明白他想为她补过生日的意图。 不知怎么的,郁郁的心情一下子就明亮起来,就算只吃个便饭,有人陪着,也比一个人孤孤单单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里好。 好像是从知道童耀只把她当替身的时候开始,就特别害怕一个人。 吃完回到蔷薇花园后,想到上楼后又是一个人,有些迟疑地不想下车,却听得顾夜深开口:“我能上去坐一会儿吗?” 她顿了一下,然后几乎是脱口而出:“好。” 顾夜深进去后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温暖去厨房热牛奶,出来时,却发现顾夜深已靠着沙发闭上眼,似乎已睡着。 他好像特别累的样子,睡着时双眉都轻微地皱起。 轻叹一口气,小心地扶着他躺倒在沙发上,再从卧室内抱一床棉被出来,刚盖上,他却睁开了眼,怔然地看了她两秒后,才完全清醒。 “我怎么睡着了。”他坐起来。 这段时间,工作量其实并不算多,但他就是感觉特别容易累,甚至累到有些丢三落四。 如果不是下班时无意间瞟到日历上作的记号,还不知道要到哪天才会记起暖暖生日已过。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许是老了,无论是对工作还是生活,竟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很累?喝杯牛奶吧,刚热好的。”她递上杯子。 顾夜深接过,却又突然放下,视线落在茶几下的八九个啤酒瓶上,双眉深深地拧起,拿出其中还剩半瓶的啤酒,目光深深望向她,“暖暖,你在喝酒?” “没什么,就是晚上不太能睡着,喝一点酒,可以当安眠药。”既然他已经看见,就无须隐瞒。 在知道童耀?(: ) 第 17 部分阅读 “没什么,就是晚上不太能睡着,喝一点酒,可以当安眠药。[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既然他已经看见,就无须隐瞒。 在知道童耀与温清凉之间的事后,每当独自一人,都会觉得生命毫无重心,她不愿在孤独的夜里审视自己的脆弱,是以每个夜晚,她都是靠酒精入睡。 她蹲在地上,又从茶几下拿出小半瓶红酒和两个杯子,倒上,“要不陪我喝一杯吧。” 顾夜深仍不接,看着她轻抿一口,眉皱得更深:“暖暖,你从清平镇回来后的这些天,有些反常。” 那天黄昏,她忽然主动拥抱她,后来却又对他若即若离;平时看起来很开心,可是,当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她的眼神,又会很空洞,K歌那晚就是;今天吃晚餐时,她偶尔会走神,现在,她要靠喝酒助眠! 这无不令他担忧,“暖暖,告诉我,那些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温暖一味低垂着头,他的洞察入微勾起她刻意忽视的钝痛,令她鼻头发酸,她控制住情绪,一口喝完杯里的红酒,低低地说:“没事,只是去那里,散散心……” 如何看不出来又是与童耀有关,顾夜深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扳过她的头枕在膝上,良久才低语:“暖暖,别强撑。” 这一瞬间,温暖终于忍不住,抓下他抚在头上的手,狠狠地咬在他手背,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没有人知道,在明白童耀爱的从来不是她后,在清坪镇的那几天,她的心经过了怎样的煎熬和重建。 回来后,以为笑得多了,假装快乐了,便会忘记童耀不爱她,可是,即使刻意忽略,只要一想起,那种痛还是蚀骨穿心。 她一直撑着,隐忍着,而这一刻,她终于再也撑不住,借着酒精的作用,发泄出来。 “童耀没有爱过我,整整十年,我都像个傻瓜一样!我的心好空,好痛,真的好痛!” 这一次流泪,不是为他永远离开,而是他的爱在她心里消失,她就好像在大海里失了方向和中心。 顾夜深一直任她发泄,待她终于累了,才伏在她耳畔轻语了一句话。 温暖第二天醒来,手腕上多了一条细细的手链。 她认得,这是枫城最大的珠宝公司新出的“神话”系列中的一款,名为“天上人间”,是根据中国古神话“牛郎织女”的传说而来,链身镶满细细碎碎的钻石,代表银河,首尾的搭扣是两个细细的人头,一男一女,代表牛郎和织女,扣起来刚好唇与唇亲吻在一起,把传说中遗憾的结局,幻化成现实的圆满。 恍恍惚惚记得,昨晚有人捏着她的手腕在耳边轻轻说:“暖暖,从此,你和他的那一场,都交给这条手链来承载,你置身事外,和我,开始吧。” 然后,他吻了她。 这一回,不再是暖暖的额吻,而是唇与唇的热烈触碰。 那时,她并非不清醒。 只是,清醒地沉沦了。 转眼年底将至,康康与北堂寂的婚礼即将举行。 星期天,温暖陪康康购买婚礼当天要穿的礼服,那时宝宝也才三个多月,并不妨碍她穿衬身材的礼服。 选好后,经过一家婴幼儿用品店,康康两眼放光,兴冲冲地进去,温暖亦紧随其后,看着琳琅满目的婴幼儿用品,忽然就想起已许久不再有联系的唐子旷,记起那一次,他半路停车钻进一家婴幼儿用品店笨拙选购、像好好学生般仔细询问时的样子。 没有联系,却也是知道他的消息的,唐家花费大量财力请来国外的癌症专家给洛妃治病,经过长时间治疗,洛妃已顺利出院,虽不能完全清除癌细胞,但寿命延长三到四年是毫无问题的。 但就在这个时期,因为北堂茉辞职,新招的秘书竟是一直与恒丰为敌的某集团派来的商业间谍,公司大部份产业的机密被秘密泄露,造成巨大损失并陷入财务危机,唐子旷正焦头烂额。 “暖暖,走了,寂哥十分钟前打电话来,他和哥哥在楼下等我们,一起去吃饭。”康康愉快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望着康康手中提着的一大堆婴幼儿用品,温暖不由咋舌:“康康,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有些东西现在买了,孩子出生的时候,根本用不上。” 康康眉一挑:“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寂哥有钱,你知道吗?我答应跟他结婚的关键性条件,就是他负责赚钱,我和宝宝负责花钱。” 温暖笑,想起了洛妃,幸好她已出院。 康康还在大放噘词:“如果不是他们北堂家族有金山银山,你以为我跟他结的那层怨,怎么可能结得了婚!” 温暖抬眼看见康康后面站着满脸黑线的北堂寂,顿时忍趣不禁,走向同样在笑的顾夜深旁边,任由他伸手环住她,等着看康康被冰山男收拾。 果然,康康一转身便撞进北堂寂怀里,她吓了一跳后,眼珠子碌碌一转,提在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放:“哎哟,寂哥,你的表情吓到宝宝了,他在踢我……”她装模作样抚着腹部,一脸难受,眼底却闪过狡黠的光。 其实四个月不到的宝宝哪会踢人,但北堂寂一见她这架式,什么不爽都烟消云散,弯腰拾起地上的购物袋,又好气又好笑柔和了表情:“得,我负责赚钱,你和宝宝负责花钱,现在,你负责长脚,我负责走路。” 他不顾周围顾客的目光,径直拦腰抱起康康。 温暖何曾见过这样撒娇带耍赖的顾康康,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好肉麻!同时,也忍不住羡慕他们这样的甜蜜。 “羡慕吗?”耳畔有人轻声问。 “羡慕。”完全是无意识回答,话音甫落,人已腾空,被拦腰抱在怀里,吓得她大惊,低嚷,“喂,顾夜深,你这样太疯狂了。”都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和黄毛丫头了好吧! 顾夜深只管往前跟上北堂寂,泰然自若微笑:“偶尔为我的女朋友疯狂一下,就当年轻一回。” 温暖暴红了脸,把头藏进他怀,不再多话。 在收到那条名为“天上人间”的手链后不久,她终于答应,和他在一起,甚至,还正式见了他的父母、叔婶以及姑姑。 她的到来,他的长辈似乎都挺开心,只他心直口快的二叔顾源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也算是我们顾家亏欠了她,既然夜深愿意,我们作长辈的也没什么话说了。” 顾源说完后,她似乎看到其它几位长辈都变了脸色,正不解,顾夜深坦然自若接话:“暖暖不会介意我离过婚。”然后凑到她耳边,“你会觉得亏欠吗?” 怎么可能会!她也离过婚。 想必,他二叔如此说,是不知道这个事实罢,只是心里依然觉得怪怪的。 康康和北堂寂的婚礼如期到来,是按照传统中式婚礼举行,因为北堂寂是乐清市人,从乐城到枫城来回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是以迎亲车队出发甚早,而女方这一边,也需尽早作准备。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顾夜深便开车前来接了温暖去顾宅帮忙,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新娘的形象妆扮,北堂寂都有派专业人士过来。 康康原本要他们两当伴郎伴娘,温暖直说都离过婚,晦气,坚决不肯,康康最后也不好勉强,请了大学好友。 虽说是中式婚礼,康康穿的的仍是婚纱,白色抹胸,腰腹别致的设计成功掩盖了微微凸起的腹部,这一款婚纱,是南风琳亲手设计并制作的。 妆扮完毕,迎亲车队尚未到达,坐在闺房里等侯的康康显得兴奋又激动,穿着婚纱还老坐不住,温暖微微闭了下眼,想起当初与童耀举行婚礼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副情态,慢慢地,慢慢地就笑了。 后来她还是去“忘川”继续做催眠,也许那些过往,忘记真的会比较好,即使还记得,经过催眠,无论哪一种痛,都不会再明显。 见康康仍然紧张,她忍不住揶揄:“康康,你上窜下跳的,当心以后我干儿子变成猴子。” 康康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几位伴娘已哄笑出声,等明白过来,只能蹶了嘴跺脚:“暖暖!” 笑声又起,听见外面鞭炮骤响,有人大呼:“新郎来了!” 康康紧张地坐在床沿等侯,温暖和几位伴娘立刻冲到门边,上楼梯的脚步声嘈杂响起,新郎到达门外,几位伴娘使出浑身解数出难题给新郎,最后终于轮到温暖。 北堂寂穿着一身白色礼服,平素一张冰山脸挂满发自内心的笑意,温暖在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狡黠地笑着伸出手:“新郎倌,我只要银子!” 雕虫小计,北堂寂早有准备,将红包放入她掌心,和煦地笑着:“嫂子,开门吧!” 温暖一愣才反应过来,但怎么也不能因为这一个称呼便宜了他,将红包收回后再次伸出手:“太少了,还要。[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她阴恻恻地笑着,“北堂寂,我们似乎、好像、应该有一笔账没算,你今天要娶到康康,非得过了我这一关才能进门。” 北堂寂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自然知道他们的这笔账是指当初破坏了她和唐子旷这件事,但见她眼里净是淘气的笑意,并没有真正要算账的意思,这才脸色如常给红包:“嫂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温暖仍不满足,继续伸手要,如此几次反复后,北堂寂终于双手一摊:“嫂子这回该开门了吧,所有的红包全都给你了。”他说着用力推门,无奈门内的伴娘顶得死死的,他的几位伴郎亦帮忙推,内外开始僵持着。 不能玩得太过,温暖回头看一眼也跟着笑弯了腰的康康,觉得差不多了,向几位伴娘使了个眼色,都会意后,猛然一齐松手,外面的人收势不住,前赴后继往地上倒去,新郎还算身手矫健,踉跄一步后逃开了被垫底的命运。 几位伴郎七手八脚爬起来,北堂寂棒着花走向顾康康,温暖忽然斜插过来拦到他面前:“北堂寂,我有一句要跟你说,这句话你得记一辈子。” 北堂寂见她虽是笑着说,神情却有些严肃,于是点头。 温暖附在他耳边,说完后,直直地望进他眼底,看到他郑重点头,这才眉开眼笑让开,新郎顺利接到新娘。 有伴娘拉着她问:“你刚刚跟新郎说了什么?” 温暖但笑不语。 其实只是特别简单的一句话。 她说:“北堂寂,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要轻易提离婚两个字。” 其实,和唐子旷分开,有时候也会突然冒出遗憾的感觉。 当然,也仅仅是遗憾而已。 迎亲车队浩浩荡荡蜿蜒了几里,北堂家的大手笔向来不可小觑。 一片热闹的炮竹声过后,新郎抱着新娘进入豪华房车,所有要去乐城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也都按序上车。 温暖在人群里张望寻找顾夜深,远远地看见他正和顾敖、许蔚然站在一起,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在冬日的暖阳下,风华不二;对她的视线,他似乎有感应,隔着人群远远望过来,看到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先上车。 距离隔得远,温暖看不见他已经很差的脸色,看不见他额上冒出的冷汗,只微笑着点头。 她所坐的车开出去数米后,顾夜深高大挺拔的身躯忽然像失了支撑,猝然往地上倒去,脸上是骇人的惨白。 人群里顿时起了小小的骚乱,站在旁边的顾敖和许蔚然亦慌了手脚。 幸而宾客里有医生,他被人手忙脚乱扶回房间后,经过急救处理,很快苏醒过来。 医生略略询问后,表情严肃:“晕倒的部分原因是低血糖,但晕倒时头部伴有剧痛,建议去医院仔细检查。” 医生出去后,顾夜深便坐起,许蔚然拦住他:“你要去做什么,躺下来休息!” “妈!我没事。还要赶着去乐城参加康康的婚礼,别耽误时间了。”顾夜深说着下床。 “这怎么行!都晕倒了怎么会没事!”许蔚然平素在公司雷厉风行,这会儿的语气也有些凌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有偏头痛。”顾夜深揽着母亲出房门,见她不情不愿,只得妥协,“我明天去医院检查,对了,千万,不要告诉暖暖……”她爱胡思乱想。 许蔚然郁闷地瞅着儿子,她也爱胡思乱想。 星期一上班时,温暖还是无意中从参加康康婚礼的同事里听说了顾夜深晕倒的事,那一瞬间,心里不期然升出一股浓之又浓的着急,顾不得还是上班时间,直接坐电梯到二十八楼。 站在总经理室门口,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敲门。 开门的是秘书沈云妆,知道她是沈临风的妹妹、甄甜甜的小姑子,温暖保持疏离有礼:“沈秘书,请问总经理在吗?” “温设计,总经理正在会客。”沈云妆公事公办,然后一脸狐疑看着她,“你,什么事?”有设计师直接来找总经理的么? “呃……”温暖正不知如何回答,桑落微探头出来,“沈秘书,是总经理叫她上来的,关于上次情侣装作品发布会的事。” 沈云妆这才放行,温暖投给桑落微感激的一瞥,得来一份戏谑的笑容。 温暖和顾夜深在一起的事,在公司保得密不透风,职员内除了早已看出端倪的桑落微以及Kimi,再没有人知晓,顾夜深不介意公开,但她坚决反对。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一旦公开会惹多少麻烦! 里间办公室的门正好打开,顾夜深送着纪如瑾出来,纪如瑾还在回头说:“夜深,这一次谢谢你的帮忙。” 顾夜深只淡淡地笑着摇摇头,目光已落在温暖身上。 纪如瑾也已看见她,立刻笑着招呼:“温暖。” “如瑾。”温暖亦微笑着回应。 简短地交谈了两句后,纪如瑾离开,顾夜深站在门口出声:“温设计,进来。” 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桑落微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温暖默默地看她一眼,跟着进去。 门甫一关上,她便落入一个有力的臂弯,带着笑意的声音贴在耳边:“暖暖,都不拿个文件打掩护就上来找我,这回不怕被发现了?”他用力收了收臂弯,嗓音暗哑,“不过,我也想你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处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温暖略略偏开头,似嗔非嗔:“顾夜深,你以前没这么……”油腔滑调。 顾夜深轻笑,“以前你没被我‘驯养’,也没界定关系,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看她耳后根渐红,他终于松了长臂,坐回办公桌后,“有公事?”如非公事,在公司里她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 温暖这才记起正事:“康康婚礼那天你晕倒了?” 顾夜深一怔,眸光不自然偏了角度,只一瞬恢复正常:“忙过头了,没吃早餐,医生说低血糖。”他避重就轻,不过好难得,她居然是为私事上来…… 温暖皱眉:“你都没告诉我。” 顾夜深笑,“我这不是没事?放心吧,死不了……” “不准你说死!”温暖陡然睁圆了眼,眼波深处荡漾着明显的恐慌,见顾夜深怔住,她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童耀仍在影响着她,于是缓了语气,“真的只是低血糖?” 顾夜深点头:“真的!比针还真!” 温暖见平时并不风趣的人讲出这句话;顿时忍趣不禁,这才放心离开。 顾夜深靠着椅背仰望天花板,眸子里的光愈来愈黯淡,渐渐变成看不见底的深渊。 昨天为让父母放心去医院作检查,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诊断,医生却建议他对脑部进行CT扫瞄,结果…… 默认 门忽然又被撞开,温暖去而复返,“对了,如瑾……来找你做什么?” 她乍然闯进,顾夜深眼里闪过一丝惊惶,慌忙收敛不经意流露的茫然情绪,一瞬间恢复从容,抬起目光望过去时,嘴角已有了忍趣不禁的笑意:“暖暖,我怎么发觉,你今天的最终目的是来查岗的?” 温暖也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行为,懊恼地:“我不是……”她只是出门后听桑落微说,纪如瑾原来是他的……不知怎么的,一冲动,转身就又进来了,“抱歉,我先出去了。” 她几乎有些手忙脚乱转身去开门,今天真是脑子犯诨、莫名其妙了。 顾夜深跨步上前,从后面拥住她,捉住她因为情急怎么也打不开门的手:“傻瓜,我喜欢你这样。” 心里不是不清楚,她答应和他在一起,“爱”这个字眼,谈不上,但她能在知道他晕倒后不顾上班时间来问个究竟,能对前来找他的女人敏感,已倍为欣慰。 他像是看到希望的曙光,心里溢满难以言喻的欣喜,然而,在此同时,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又感到丝丝害怕。 在看到CT结果那一刻,不得不说,他和温暖之间,真的是一种较为悲哀的宿命,一种无可奈何的因果。 此刻,他只能这样贪恋着,恐惧着,矛盾着,紧紧地拥抱着。 温暖又羞又窘,还有一丝轻微的不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来没有提过他和纪如瑾的关系! 头顶却传来顾夜深的回答:“我上次去‘忘川’做脑部按摩,听说骆琛新投资的制药厂出了点事。” 骆琛的制药厂给仁爱医院送去的一批药里出现了伪劣产品,有患者用过后病情恶化,甚至死亡,患者家属要状告医院,医院将责任推给制药厂,骆琛坚称没有伪劣产品,是被人陷害,但医院害怕承担责任,即使人命关天,亦不肯彻查。 仁爱医院隶属W。D集团旗下,自北海道那次偶遇,顾夜深和W。D集团总裁陈原野开始有了一些私人交情,便致电请他下达指令彻查,陈原野于公于私都不会拒绝,最后查到那批伪劣产品与骆琛的制药厂毫无关系,是W。D集团的竞争对手存心给陈原野抹黑,骆琛的制药厂不过是被随机选中的替死鬼。 顾夜深仔细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解她心中疑惑:“骆琛的制药厂已经没事,所以如瑾今天特地来谢我。” “你很关照如瑾啊……”有困难即使是她的丈夫也会帮。温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怪怪的。 “暖暖,你这是在吃醋吗?”顾夜深笑眼瞥她,看她急了,才敛了笑正色道,“其实也只是举手之劳。” 做头部按摩时,纪如瑾心不在焉,他随口问了一句,听了事情始末后,顺手挂了电话给陈原野。 仅此而已。 温暖此后再也没有主动去过二十八楼总经理办公室,那天她太莫名其妙了。 幸而顾夜深似乎考虑到她的窘状,一连几天的非上班时间也不再约见,甚至每晚十点左右的固定电话时间都基本取消。 温暖正值心理动荡期,也没多想,他工作起来给忙忘了也是有可能。 直到元旦前一天临近下班,他才打电话给她:“暖暖,想吃你烧的菜了。” 温暖此刻正因先一步拿走办公室里的最后一张设计专用纸,被同样有需要却来迟半步的甄甜甜用刀子眼扫射。 几天没有碰面,似乎是时间和空间拉长了想念,突然听到他在电话里如大提琴低醇的声音,立刻心情雀跃起来,大方将设计专用纸递给甄甜甜,然后装作捡东西弯腰钻在办公桌后低声问:“去我家做还是你家?” 即使答应和他在一起,温暖仍住在蔷薇花园。 “我家,你先坐计程车过去,我七点钟回来。”顾夜深今天的声音格外温柔。 “好,我去做好等你。”下班时间已到,温暖挂断电话,立刻收拾东西。 整幢楼的下班高峰期,电梯里挤满了人,温暖一眼瞧见桑落微和Kimi都在,但奇怪的是,这次Kimi非但不像以往默默地站在桑落微身后当护花使者,反而与她站了相隔最远的位置,并且把头偏向另一边,看不清他的表情。 桑落微则一味低着头,却似乎紧咬了下唇,脸色有些苍白。 到底楼后,Kimi率先出电梯,头也不回走掉,其他人都鱼贯出去后,桑落微还站着一动不动,温暖把她拉出电梯,关切地问:“桑桑,你怎么了?” 桑落微这才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她勉强摇头笑笑:“温暖,我没事,对了,我有急事要去办,先走一步。”她说着快步离开,背影消失在瑟瑟寒风里。 恋爱中的人小吵小闹,温暖只能给予一声轻叹,总归要和好,干嘛还要吵! 买了菜到滨江花园,以前用的钥匙还留在她手里,进去后,发现一向爱整洁的顾夜深,家里竟有些乱,她收拾了一番再淘米、洗菜,掐着时间炒菜,刚全部炒完,推门声轻响,顾夜深七点准时到家。 “你回来了,赶快洗手准备吃饭。”温暖系着围裙端了两盘菜往餐桌去,脸上漾着自然而然的笑意。 很温馨的家的氛围,好像妻子在等待丈夫归来。 顾夜深微笑望着她倾着身子把菜放上桌,拖到七点才回,就是想享受一次这种平凡的俗世之暖。 在外忙了一整天,回到家里,屋子里的灯亮着,有个人系着围裙在里面忙碌穿梭,在他进屋时说“你回来了”,还有热的饭菜在等候…… 这是他,曾经深刻嫉妒唐子旷的。 只是如今他也拥有,却又能持续多久? 他从来不是悲观之人,却在这一刻,悲从中来。 温暖见他从进门后就忤着不动,像在发呆的样子,不由笑着过去:“夜深,怎么了?洗手吃饭了。”她接下他的公文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顾夜深回过神来,去厨房洗手,出来时眼底隐着笑意:“暖暖,其实我们很早就在一起了,是不是?” 从她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开始,或者从她被刀切破手,他邀她一起吃开始,又或者,从他们轮流做饭的时候开始…… 不管从哪一刻,他们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就长多了,否则,如果按她答应的那天开始算,就太过短暂。 短暂得,他的心都开始抽搐地痛。 温暖也想到了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光,两个人很舒服地相处。 很早就在一起了,应该,算是吧。 那就是吧。 用餐过后,温暖收拾餐具,去厨房洗涮,乐在其中,完全忘记,若在以往,一人烧饭,另外一人便会负责收拾善后。 顾夜深今天没有动,就那样懒懒散散地斜躺在沙发上,没有开电视,因为他要细心聆听锅瓢碗筷奏响的乐章,要记下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 他拿着DV对着厨房的方向摄影。 有些微朦胧的白炽灯光倾泻笼罩在她身上,她体形清瘦,身材比例却很好,该凸该翘的地方既不过分张扬,也不觉得含蓄,该平该凹之处也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因为屋子里有空调的关系,她的外套早已脱下来,只穿一件紫荷色长款羊绒毛衣,衬得她肤白如雪,腰上有银色链子作腰带装饰,鸡心领的,围巾已经取下,露出高耸美好的锁骨,身子微微向前倾时,便出现一个引人无限遐想的沟壑入口; 她的五官算不得精致,但皮肤白皙,组合起来恰到好处,看着很舒服,特别是那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像两颗成色极好的黑宝石浸润在月光下的水里面; 斜刘海,长发随意用发夹挽着,一小撮发丝脱离控制任性垂下,有一种别致的凌乱美; 她捋起衣袖,腕上戴着他送的“天上人间”,搭扣处的两个小人儿在她的动作里欢快地晃荡着,纤纤素手在水里出出入入,餐盘碗具在相互碰撞以及哗哗的水声中变得洁白无瑕…… 顾夜深多希望,能把这些画面、这些声响像烙印一样刻进记忆,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 他贪恋这样的美丽静好,却恐命运不待见。 她即将收拾完毕,他放下DV任它自动拍摄,缓缓从沙发上坐起,头又开始微微地疼了,眼前有片刻的黑暗眩晕,歇了几秒,才起身去厨房。 厨房里已被她收拾干净,他从身后把她圈在怀里,拿起毛巾替她擦去手上的水渍,动作缓慢而温柔。 她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贝齿红唇,令他心旌摇荡。 “暖暖,以后每天晚上,都过来给我做饭,好不好?”仔细擦干她的手,他状似无意地问。 温暖将毛巾晾起,偏头看向他,眸子里清波荡漾,笑意盎然:“来当老妈子啊,这我得想想看……”她皱起眉一脸正经的思考模样。 顾夜深眼微微一沉,笑着扳转她的身,间不容隔低头覆住她的唇,只容她轻呼一声,便长驱直入侵占城池,缱绻流连。 温暖隐约听见他咕哝:“老妈子……哪有这样的待遇。” 好吧,他的吻已让她无力思考,允了。 从此以后生活变成这样的节奏: 早晨两人从各自的住处出发上班,都会掐准时间在上电梯时相遇,那时并没有过多言语,她是职员,与其它同事一起恪守本分与他招呼,他是上司,一视同仁颔首,不苟言笑。 只偶尔,看到年纪小的姑娘们有他在的时候眉飞色舞,她会趁无人注意时朝他挤挤眼,他目不斜视,轻轻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进办公室后,各自忙碌,间歇休息的时间,他会打电话给她,她假装捡东西蹲在办公桌后应两句,挂断,然后一整天都心情愉快。 有时候站在设计部的窗口会看到他和桑落微坐在车里出去回来,听说沈秘书上手很快,桑落微有辞职的意向,但未走之前,桑落微仍是他的得力助手,见客户、谈判都是两人一起。 晚上去他家烧菜,他有时回来晚,但不会超过七点,有时很早,她前脚刚进门,他随后就跟了进来,帮忙打下手。 吃饭,涮碗,看电视,聊天,九点半左右,他开车送她回蔷薇花园,从不留她过夜。 第二天,新的轮回开始。 时光如梭,岁月静好。 温暖满足于这种规律的生活,顾夜深越来越贪恋这样相处的时光。 转眼即将放假,两人的事情都不约而同多了起来,顾夜深更是觉得疲累。 那一晚吃过饭后,他的头又开始微痛起来,回卧室去找清凉油,却突然记不起它放在哪个位置。 翻来覆去捣鼓半天,直到房间已显得凌乱,都没能找到那小小的盒子,他有些泄气地站在门口:“暖暖,过来帮我找个东西。” 温暖刚好收拾完厨房,擦了擦手上的水便过来问:“找什么?” “清凉油。”顾夜深让开位置让她进去。 “又头痛了?”温暖进门便直奔向床头,掀开枕头拿出一个圆形小盒,“你不是一直都习惯放在枕头底下吗?怎么记性越来越差了!来,坐到床边,我给你揉揉。” 顾夜深目光黯了黯,依言坐过去,苦笑:“人大概只长年纪,不长记□。” “我看你是年纪往上长,记性往回长。”温暖取笑,盘膝坐在床上。 “唔,有道理。”顾夜深完全赞同。 清凉油涂在太阳穴的位置,微凉带辣的感觉在她灵巧的指尖下弥漫散开,头里隐约的痛渐渐在她的摩挲中蛰伏下来。 每一次头开始微痛,用清凉油擦擦揉揉,便能缓解。 良久,顾夜深突然开口:“暖暖,如果有一天,我的记性往回长,长到不记得你了,你会怎么样?”看似随意问起的一句,声音却不可控制有了轻微的颤抖。 温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然后继续按摩他的太阳穴:“你在说什么傻话呢,人的记性真有往回长的吗?” “呵,说的也是。”顾夜深也因“记性往回长”这个说辞兀自笑了,然后他抓下她按摩的两只手,侧转身,眼沉如水望着跪坐在床上的她,“暖暖,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不再记得你了,你会怎么样?” 温暖有点莫名其妙他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但没有正面回答,只阴着眼有恃无恐:“你会舍得忘记我?” 一瞬间诡异的沉默。 顾夜深忽然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低低地吟喃,“当然不舍得,暖暖,我舍不得忘记你,真的舍不得!” 温暖正奇怪他的言行,他却忽然把她推倒,整个身体覆上来,下一秒,她的唇齿已被侵占。 他并不是第一次吻她,但都不似这一次带着蛮横的霸占和侵略,还有一丝不由自主的颤抖,仿佛要把她和他的唇挤压碎了再粘和在一起。 她既享受他的触碰带给全身的颤栗,又因他太过用力痛得想要推却,可越抵抗,身体却被他的双臂箍得更紧。 那是一种因为害怕而在潜意识里用出的力量,大得可怕。 待终于得以喘息,他火热的唇舌又不知足地顺着颈脖滑到锁骨,大手伸进她的毛衣,探索流连在她的前胸后背。 这一段时间,即使情绪好气氛好,他也会在吻过她后克制自己,她已经不是纯洁的小女孩,这一次,他抵着她的欲望以及收不住手的动作,她清楚地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他不想压抑克制了。 可她,真的准备好全身心地接受一个人了吗? “夜深……”她想推却,又似乎敌不住内心的渴望,拒绝的声音好像低吟的邀请。 他吻着她,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溢出:“暖暖……你爱我吗……你会爱上我吗……”他此刻的声音格外低醇沙哑,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不该是动情时的氛围。 爱吗? 温暖懵住了,身体也在一瞬间僵住。 她爱顾夜深吗? 答应和他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已经爱上他,还是童耀让她失望?抑或是,她只是渴求一份温度刚刚好的温暖? 她还没来得及理清,顾夜深的动作已经停住,头还埋在她胸口,急促地低喘着:“暖暖……抱歉……” 该死的! 顾夜深有些懊恼,如果不是她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他已经强迫她了。 她要的,从来都是公平的感情,要么相爱,身心合一;要么双方都没有感情,完全靠欲望支配。 现在,在他们的感情尚在单方面的天平下,他再也不能像曾经的顾夜深一样,以为自己爱着,就够,和不相爱的人做最亲密的事,最后会得来怎样的结果,他已经吃过那种苦头。 再也不能重蹈覆辙。 所以,她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他就不能…… 而且,现在的他还能给得起这份温暖和幸福,但不久以后呢? 他不敢想象。 挑起的欲望被生生打断,温暖亦心生愧疚,推了推他:“夜深……”虽然免不了有一些抗拒,但不可否认,如果他继续,她似乎,好像,应该,可以接受。 顾夜深伸手替她整好已经凌乱的衣服,不再看她一眼,翻身趴到一侧:“抱歉,暖暖,头有些晕……” 是这样吗? 温暖觉得他的声音怪怪的,闷闷的,淡淡的,又像冷冷的,她说不出所以然。 第二天下班之前,他发来一条信息:“暖暖,晚上不用去我家做饭。” 温暖愈发觉得奇怪,也并没有多想,他年底的应酬本来就多,但是连续好几天,她都看不见他的人影,电话也没一个,甚至,她打他的私人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发信息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她有些不安了。 终于在星期五的下班后,她坐计程车去了滨江花园,但顾夜深一直不曾回来,大约深夜十一点,她尝试着打他手机,终于接通,却是有些迷糊的女声:“喂……” 隐约听出是桑落微的声音,温暖忍不住问:“桑桑,是你吗?你们在哪里?” “……明珠……”那边口齿不清吐了两个字后,再没了声音,大概是累得睡着的样子。 温暖挂断电话,举着电话的手半天都放不下来。 一种不安的感觉漫遍四肢百骸。 因为她一瞬间的迟疑和推拒,所以他…… 她不敢再往下想象。 从傍晚开始一直下着的大雨伴着寒风仍在户外无休止地肆虐,沙沙沙的雨声敲打着她已经有些乱掉的心扉,搅得她毫无睡意。 傻傻地在他家的沙发上盘坐了一整夜,他一夜未归。 早晨,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一屋子寂静时,温暖几乎是跳起来去拿手机,来电显示却是“花开好”。 “温暖,桑桑昨晚有没有跟你联系过?”按下接听键, Kimi焦虑着急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 “桑桑她怎么了?”她下意识地问。 那边顿了一下才有沮丧地回应:“我们之间出了一点问题,她昨晚生气跑出去,我以为她回自己的住处了,可今天早上去找她,她并没有回去过,下那么大的雨,她一夜未归,电话又关机,我找不到她。”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颇为着急了。 想到昨晚桑落微接电话的情状,温暖心里没来由一突,无意识地问:“Kimi,明珠是不是一家酒店?” “是酒店,在锦园东路绿杨路……”Kimi顿了一下,似有所悟,“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电话“啪——”地被挂断,温暖呆了呆,立刻拨顾夜深的电话,却只有冰冷的女声回应着“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不容多想,她抓起钥匙出门。 坐计程车找到明珠大酒店,她才记起这是韩哲上次道歉时带她来过的酒店,属于南风家的产业。 她去前台询问:“小姐,请帮忙查一下桑落微住哪间房?” 前台小姐查询过后,“这位小姐,很抱歉,昨晚没有桑落微这个人入住。” 没有?温暖心一沉,不由自主绞着手指头,声音有些颤抖再问:“那,查顾夜深……” “小姐,2046号房。”前台小姐回答后又自言自语,“咦,刚刚也有个人查不到桑落微就查顾夜深……” 温暖心中一空,不及多想 (: ) 第 18 部分阅读 “小姐,2046号房。[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前台小姐回答后又自言自语,“咦,刚刚也有个人查不到桑落微就查顾夜深……” 温暖心中一空,不及多想,脚步虚浮进电梯,看着数字迅速往上亮,她忽然不想再上去,害怕亲眼见证心中的猜想。 伸手想按往下键,电梯却已停在目标楼,门自动打开时,她一眼便看到狭长的走廊里,Kimi正挥起拳头砸向顾夜深的面门,并怒声骂道:“混蛋!” 顾夜深许是刚从房间里出来,促不及防,被砸得身形不稳,向后退到墙边,Kimi又迅速往他腹部补上一拳,他吃痛弯下腰。 温暖大步跨出电梯,想跑上前却发现已经迈不动脚步。 Kimi再次挥起拳头,桑落微从一旁的门里冲出来推开他,张臂挡在顾夜深身前,又惊又怒:“花开好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 “桑桑,你让开!你是我的,他怎么能动你,怎么能动你!”Kimi已经急红了眼眶。 桑落微一愣,忽然就笑了,带着一种轻蔑的嘲讽,眼神与声音却是冰冷的:“花开好,做人不能太贪婪,你已经选择了你的初恋情人,我的事情你就再也管不着!我现在告诉你,顾总经理也是我的初恋,我认识他七年,爱了他七年,七年的时间甘愿呆在他身边,甘愿做他的情妇!现在你可以死心了,你可以滚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了明显的哽咽,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肯落泪,不再看已目瞪口呆的Kimi,转身扶着已直起腰却仍无力靠着墙壁的顾夜深:“总经理,对不起,你有没有事?” 顾夜深半阖着眼,疲累地摇头。 站在电梯外的温暖在这一刻才清楚地知道,对于顾夜深,她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答应和他在一起的。 爱,是因为爱。 如果不是爱,现在她的心怎么会这样痛,痛得如同被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挠过,痛得连呼吸都找不到出口! 桑落微的确说过,她曾经喜欢顾夜深,只是七年,情妇……她的情绪要崩塌了。 Kimi亦同样是不可置信,他全身像要虚脱般上前一步,痴呆似的盯着顾夜深:“这不是真的,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顾夜深只是望着他,眸光平静如望不见底的深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就是默认。 温暖听见“哗——”的一声脆响,周围并无人打破东西,她却听得异常清晰,很长时间以后,她才知道,那是心碎的声音。 她捂住嘴,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他说在她最悲伤的时候爱上她,可是这七年来,他是真的在爱吗? 如果是,原来他的爱,也只是这样而已! 在她转身回电梯的一瞬间,她没有看到靠在墙壁上的顾夜深缓缓侧头望过来,眸子深邃如望不到尽头的黑夜,她不知道那道投过来的目光里,含了多么深刻的抱歉和疼痛。 有人匆匆从电梯里出来,经过她时,走最前面的人微顿了一下脚步,最终快步走开,大概已经被服务员报告有人在这里打架,引来了酒店相关领导。 钻进电梯后,温暖仰起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有机会再流出来。 只是才知道已经爱上他而已,所以这一次,她不要再像失去童耀那样哭,那样难受,那样痛! 绝对不要! 她回到蔷薇花园便钻进被子里闷着头,然而尽管咬牙隐忍,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簌簌落下。 昨晚一夜未眠,一上午的奔波和累心,她在迷迷糊糊中睡着,醒来时已是黄昏,只觉喉咙沙痒干痛,头昏脑胀,应是昨晚未睡受了凉,她喝一杯白开水,舒服稍许。 没心情做饭,简单地泡了碗方便面,又没胃口吃下去,正绞着面条百无聊赖,顾康康打电话过来,拿起手机时才发现已有多个未接电话,都是康康的号码。 “暖暖,在家干什么呢?吃饭了没有?怎么一下午都不接我电话!”顾康康连珠炮似地问着,声音很是愉悦。 “正吃饭呢,下午睡觉去了,没听到手机响。”温暖无精打采。 顾康康很快听出来,“你怎么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没,”温暖轻咳一声坐直,打起精神,“没有啦,刚睡醒没多久,人起来了,精神还没起来。哎,你人在枫城还是乐城呢?”她转移话题。 康康早在决定举行婚礼时,就一起请了婚假、产假,婚礼后,就住在乐城做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北堂家对她以及肚子里的宝宝都特宝贝,就差没把她当老佛爷伺候。 “我啊,昨天下午就回枫城啦,南风琳三十六岁生日嘛,晚上一家子都聚在顾宅,太热闹了没来得及给你挂电话。对了,明天陪我去逛街,老哥过几天生日,得买份礼物,你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康康语气略带促狭。 温暖微愣,他的生日……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可是,还有送出去的必要吗? 早晨醒来时有些鼻塞,喉咙干痒,伴有轻微的头晕,很显然已经感冒,她没有吃药,裹上围巾,把脸遮住大半,撑着出门去和顾康康见面。 康康气色极佳,反衬得她面容更显憔悴。 康康选好礼物以后忽然问:“暖暖,你和老哥还好吧?” 目光不自然转了两个方向,最后低垂,温暖低声答:“还好……” “哦……”顾康康若有所思,昨天老哥让她帮忙打电话,关注一下暖暖是什么情绪,为什么他自己不打? 星期一再上班时,温暖进设计部便听说Kimi已经辞职,原因众说纷云,知晓真实原因的她又忍不住一阵心痛。 到下午,又得到桑落微亦离开的消息,这一回,她的心脏已经麻木。 连续几天,她都无精打采,总是走神,感冒越见严重,她不吃药,任由自己头晕脑胀地难受着。 身体上难受了,心里的痛就可以被忽略了吧。 下班后,漫无目的走在路上,随意搭上一辆公交车,过了若干站后下来。 冬天的夜来得特别早,五点半便只剩微弱的光,所幸有路灯一路照耀,经过一排只剩苍劲树枝的人行道,转弯,灯光照射下的滨江花园小区大门赫然入目。 竟然没有意识也能走到这里。 温暖怔了怔,站在原地片刻后,转身,刚走出两步,脚下蓦地定住。 隔着数米距离的灯光下,顾夜深一手提着超市购物袋,一手夹着烟伸至嘴边,步伐缓慢地踩着自己的影子低头走着。 他穿着黑色呢绒长风衣,衬得他垂首的轮廓更加削瘦,漫不经心抬起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吸烟的动作顿时定住,步伐亦停了下来。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部轮廓,她沦陷在灯光以外的阴暗里。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数米的距离无言对望。 顾夜深终于掐灭烟,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箱,走到心内五味杂陈的她身边,语气明显地疏淡: “你怎么来了?” 温暖心中一窒,却强自扬起微笑:“最近,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顾夜深脸上浮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忍和带痛的挣扎,只神色疲倦开口:“暖暖,我已经累了。” 笑容一瞬间僵住,感觉到眼眶忽然涌上的热度,温暖别开脸,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锦盒,垂首递过去:“那不打扰了,今天,你生日,给……” 他不伸手接,只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波起了细密的纹路,眉心微微拧起后,纹路化成刻骨的痛,最后复归于平静,声音淡淡地:“暖暖,得不到回应的追逐,我乏了,就这样吧,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温暖手一抖,锦盒“啪——”声落地,一款男式手表无辜可怜地跌进一小坑污水里,她抬起头,他面沉如水,眼神无波无痕,不带一丝温度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要走。 “所以,你和桑桑是真的?”她绝望地脱口而出,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 他顿住步伐,却没有转身,也不开口回应,只提着购物袋的手压抑般地紧了紧。 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一米半的距离,却有如隔了万水千山的遥远。[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心如死灰闭上眼,既然就被这死寂一般的沉默判了死刑,那她,也不需要给予回应了。 “好,我懂了……”在泪水落下之前,她转身便跑,这一次伤心,已经麻木到连痛都察觉不到。 她转身的一瞬,他亦忽然转身跨出一步,却来不及触碰她的衣角,只能任她伤心跑远。 他勾了勾悬在半空的指尖,最终无力地缓缓垂下,周围都是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刮去他眼角的一滴水珠,掀起他的黑色呢绒长风衣。 良久,他缓缓曲膝蹲下,拾起污水坑里的锦盒和手表。 手表浸了水,秒针作最后的挣扎来回跑两格,最后停在三十九秒的位置。 二零零九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一日八点二十五分三十九秒,他的世界也在这一刻到了尽头。 五天后,公司全部放假,温暖两天前收到Kimi与桑落微的结婚请帖,她惊讶之余不免猜想,是Kimi不予介意桑落微的曾经,还是,那天的一切根本就只是个误会? 她无力去深究,桑落微言辞灼灼,顾夜深无语默认,已不容她去思考。 即便如此,她依然去参加了婚礼,两人像没有发生过任何矛盾摩擦,笑得完满而幸福,他们不知道她那日曾到过现场,所以能笑得从容不迫,她强颜欢笑送上祝福。 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希望这是真的。 婚礼现场,她没有逗留多长时间,出去后,也没有立刻回去,打算明天回父母家,一起过年,她去商场购买礼物。 感冒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她最终还是去药店拿了药,总不能再送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儿回去给爸妈看。 回到蔷薇花园时已是十点,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两天,尚未修复,她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光爬上五楼的家门口。 费力从包包里拿出钥匙,刚要开门,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从旁边拥住她,头埋在她肩上,她大惊,钥匙啪地抖落在地,声音紧颤:“谁?放开我!” 顿悟 “温暖,是我。”低弱暗哑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诡异。 温暖放弃挣扎,扭过头,竟是许久不曾相见的唐子旷,黑暗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周围的空气里却浮动着丝丝酒气,“你喝醉了?” “没喝醉。”唐子旷埋在她肩上摇头,“还清醒着,胃里有点难受,给我一杯牛奶……” 温暖拾起地上的钥匙开门,扶了唐子旷进去,开灯,放下购物袋和手提包,望歪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面容憔悴不堪、形销骨毁的人,皱紧了眉。 拿了牛奶给他喝下,她坐到旁边的沙发,一段时间不见,他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唐子旷只是有些微醉意,喝了牛奶后,清醒如常,只是显得特别累,他睁眼望着天花板,目光空洞灰暗,好半天才疲倦地开口:“暖暖,我们,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吗?” 温暖望着他,心思百转千回。 一直以来,她曾为和唐子旷短暂的婚姻淡淡地遗憾过,也曾因以为怀了他的孩子而想过回头,不容置疑,她会很快打消这些念头,除了当初不能跨过他曾背叛的坎,还因为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她贪恋那个人的温默平和,贪恋他怀抱的温暖,贪恋他吻在额上的温度…… 可是,这样换来的是什么?好不容易能够重新再爱,却碰得头破血流! 既然这样,唐子旷还希望与她复合,原本她最不能容忍的背叛也是子虚乌有,重新回到那段平和、无波无澜的婚姻,至少可以安稳平静地度过一生! 想到顾夜深那晚疏淡无情的话语,以及陌生冰冷的眉眼,“那就复婚”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喉咙口,又全部变成另外的词句。 她说:“唐子旷,转身以后才说爱,不如,让这份爱在失去和遗憾中永恒。我们,只是不该相遇在彼此都无法抹去心伤的时候。” 说完,心里没来由地漫过一丝疼痛。 转身以后才知道爱,她又何尝不是? 唐子旷绝望地闭上眼,周身仿佛没了力气,笼罩在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里,半晌后,他又喃喃低问:“如果离婚后,你没有遇见顾夜深,我们有复婚的可能吗?” 温暖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谁也没有力量倒回到过去,谁也抵抗不了宿命的安排。 如果没有遇见顾夜深……是啊,如果没有遇见他,也许…… 刚才说出口的,就是那被哽回去的话。 沉默良久,她起身又倒了一杯牛奶给他,“已经晚了,坐计程车过来的,还是自己有开车?” 唐子旷忽然睁开眼,目光沉郁地望了她半晌,唇角蓦地勾起一抹自我嘲讽的笑弧,哀伤又绝望:“这么快就赶我走了?让我再坐一会儿吧,也许,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有机会,这样和你坐在一起。” 说到最后,他声音低低的,有种哀求的味道。 温暖疑惑,“唐子旷,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公司的财务危机解决了吗?” “解决了,姓北堂的,都功不可没。”唐子旷满目苍凉,同时露出一抹悲哀凄清甚至略带诡异的笑。 “茉茉?还有北堂寂?”温暖想起在康康和北堂寂的婚礼上,北堂茉的确已经回来,却未曾听说她回恒丰的消息。 唐子旷不置可否,不想停留在这个觉得自己窝囊的话题上,他站起来,慢慢走向温暖,将她困锁于他与沙发之间,低头与她相距咫尺:“暖暖,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无论如何,要回答我。” 他温热的气息喷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问。” 唐子旷深深望进她眼底,眸子里经过风起云涌的变化后,覆于深邃平静,他慢慢地问:“暖暖,如果我没有慌不择路选择离婚,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辈子?” 如果没有离婚…… 温暖下意识地想了想,也许,是可以的,毕竟,不管怎样,除了背叛与暴力,再冰冷的婚姻,她也不会走出那围城,何况,和唐子旷在一起的两年,虽然波澜不惊,却也有丝丝温暖。 但,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谁又能猜得到? 也许唐子旷发现爱上她,她又无法给予回应,然后开始吵架,他终于受不了,同样提出离婚呢? 不管怎样,世事万千变化,人这一生,选择的却只会有一种可能。 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暖暖,求求你,回答我,就算是敷衍,就算是欺骗,也可以……”她久久不答,他哀求地摇晃着她的肩,低垂着头,声音弱如蚊鸣。 温暖一时心软,说出心内的真实想法:“如果你不背叛,不提离婚,我们,也许,是会的。” 说这句话的同时,心里也涌起一股悲愤,如果没有离婚,她和顾夜深就不会有交集,如今,也不会落得这样又一次被抛弃的下场! 说到底,对于唐子旷的草率离婚,也不是没有一丝怨恨,刚开始不怨,但现在,她怨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在后来的几年里,对唐子旷是一种怎样的鞭笞,又在他和北堂茉的婚姻里,幻化成了怎样的冷漠。 唐子旷听完以后,全身像被抽去了所有气力,颓然压在了温暖身上,头枕在她的肩头,然后,感觉他在颤抖,似在隐忍压抑着什么。 她一时愣在那里,不敢推他,也不敢出声叫他。 良久,他终于抬起头,却忽然吻住她的唇,没有辗转吸允,只用力地贴合。 温暖瞪大眼,想伸手推开他,却赫然发现,闭上眼睛的他,眼角有两行清泪流出,漫过嘴角,延至她的唇边。 终于,他放开她,声音是压抑的哽咽:“暖暖,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这样吻你,从此以后,唐子旷将再也不是唐子旷……” 翌日,温暖回到父母家,父亲一大早出门,母亲在厨房处理过年需要的食物,她尽力将疼痛难过的情绪掩藏,帮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 吃午饭前,父亲温峥嵘从外面回来,她在厨房隐约听见他与母亲说:“我今天出门遇到老唐,一起去喝茶,子旷明天要结婚了。” “结婚?他不是后悔跟咱们暖暖离婚,一直在想办法弥补吗?”赵晴源有些不满,“怎么说一套做一套,他当时来忏悔,亏我们还帮着制造机会,怎么说结婚就突然结婚了!” “你懂什么!”温峥嵘轻叱,“暖暖这孩子一直不松口复婚,他能怎么办?死耗着?你当初不还给暖暖给风,让她拖久一点!” “那是他先对不起我们暖暖,他是不差,能复合我也乐观其成,但不给点教训怎么成!”赵晴源觉得自己没错。 “算了算了,不跟你折腾。”温峥嵘懒得跟她针尖对麦芒。 “那他娶的是哪家姑娘?”赵晴源却不放过这个话题。 “乐城北堂家。”温峥嵘轻叹一口气,“是个大家族。老唐说,他的公司陷入巨大的财务危机,只差没宣布破产,那北堂家的三姑娘,哎,我们见过的,子旷那位很有才干的秘书,她从国外回来求得北堂家现任掌权人提供资金援助,使公司重新走上正轨。但是北堂家提供援助的唯一条件是两家联姻,而且啊,他母亲的病原本经过国外医生治疗,最多也只能活三四年,但现在北堂家保证能将她治疗痊愈,据说北堂家有一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医生,叫什么北堂阡墨……说起来子旷也是身不由已,公司危机解除,母亲能活到老,他再怎么希望和暖暖复合,不答应又能怎么着?” 听了这些曲曲折折的原委,赵晴源半天才说一句:“那我们,还是暂时瞒着暖暖。” 她转身回厨房,温暖装作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认真摘着菜叶子,心里却不免一声怅然轻叹,原来昨晚,唐子旷在做最后的挣扎和挽回,而她,就那样让他失望而归。 但这样的结果,也未尝不是好事,总算,北堂茉是爱他的,而他,既然可以忘情于关心悦而爱上她,日后不久,也定然能够忘记她,再爱上北堂茉。 大年三十,枫城有祭祀死者的习俗,往年温暖都是上午去祭拜童耀,但这一回,她既打不起精神,又对童耀到头来只是把她当替身而耿耿于怀,拖到下午三四点,终于还是去了。 不管怎样,童耀已经永远离开,就算他不爱,也曾给过她爱的错觉,以及一段美好时光,他父母常年居住澳大利亚,只在祭日返回,这逢年过节的,她不去,还能有谁去看看他呢? 到达西山公墓,她穿过一棵棵仍绿意盎然的松柏,这个时候,前来悼念的人都已离开,整个墓园空旷而安静。 转弯,脚下蓦地定住。 童耀的墓前,穿黑色长风衣的女子孑然而立,侧脸轮廓似曾相识,她身旁的位置,赫然有一个小男孩正跪着磕头。 许是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头来。 温暖全身瞬间僵住。 “温清凉!” 虽然她已由女孩子的模样蜕变成极有韵味的女人,温暖还是一眼认出她,像在仅相处的一年里一样,叫着她的名字。 温清凉也已认出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她跑过去,却半时说不出话。 原本在磕头的小男孩已站起来,温清凉牵着他的手弯下腰:“温宇桐,叫姨。” 莫约十岁左右的温宇桐扑闪着大眼端祥她,半晌才脆生生地叫一声:“姨。” 温暖早已目瞪口呆。 缩小版的童耀! 她不由望向温清凉,温清凉目光清明迎上她,无声地笑笑:“他是童耀的儿子,你和童耀的事情,我也早知道了。” 温暖惊愕。 温清凉站在寒风里,简短地说着她从温家离开后的生活。 那一年,她怀着身孕“滚”出温家后,天寒地冻无依无靠,又不敢去樱花市找童耀,于是离开枫城去了邻近的乐清市,即乐城,在一家由一对善良夫妇开的小饭馆洗餐盘,得一日三餐温饱,和那对夫妇一起住简陋的廉租房。 数月后,温宇桐出世,她白天仍在小饭馆帮忙,晚上善良的夫妇帮她带孩子,她则去上夜校。 拿到大学文凭后,在家具公司做导购员,凭着良好的形象、务实上进的态度以及出色的工作能力,很快薪升职长,现在几年过去,那间家具公司已经扩大,她也已成为其中一家分公司的总经理。 在她最难捱的日子里,那对善良夫妇很是照顾她和温宇桐,后来饭店生意惨淡,被迫关门,她接他们住在一起,认膝下无子女的两人为父母,一家人苦尽甘来,过上体面的生活。 寥寥数语,道尽十年艰难经历,却不见她对感情提半言只语。 她的话题马上转入与童耀有关:“那时我和童耀都年纪小,你情我愿偷吃禁果惹来麻烦,他承担不下责任,我并不怪他,并且一直爱着他。后来,在他大学毕业那年,我曾去枫大与他见了面,当时我这样想,几年前他无法承担责任,如今他大学毕业,应该有能力承担了吧。可是,你知道童耀怎么对我说吗?” 温暖摇头,她当然不会知道。 温清凉淡淡地、带些许哀伤地笑着,“他说,清清,我以为会一直喜欢你,爱你,甚至找的女朋友都是和你长相极为相似,可是,我却慢慢爱上和你长相相似却性格迥异的她,爱她的活泼顽皮,爱她像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 温暖心中骤然紧缩。 温清凉转开脸眺望远方暖阳映照的蓝天,“我就让他带我去看看那个取代我的人,然后,我看到了你。你只一笑,整个世界都发了亮,我看到他望你时眼底深深浓浓的爱意,终究隐瞒了宇桐的存在,独自离开,只是可惜,我的成全,你们最后还是那么遗憾……” 温暖心中五味杂陈,原来童耀终究爱过她。 一起出墓园时,温暖说:“清凉,你跟我一起回去吧,爸妈其实都很想你。” 温清凉微笑摇头:“不用说遇见过我,我这样做,并不是在记恨他们,只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又不长,提起来搅乱你们的生活反而不好。就这样吧,我给你一张名片,你若有时间,就到乐城来看我。” 温暖接过精致的名片放入兜里,出了墓园又问:“你现在还要赶回乐城?” “嗯,我老公在等我。”温清凉迎上她摆在脸上的小疑问,淡笑着解惑,“他是那间家具公司的老板,我进去的时候就对我颇为照拂,在见过童耀回来后不久,就接受了他的求婚。他对我很好,也把温宇桐当亲生儿子,他让宇桐从小就知道有两个爸爸,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三言两语,她眼里已露出幸福的光芒,温暖唏嘘羡慕,也为她感到高兴,她最后意味深长补充一句:“温暖,有时候爱一个人,不必非要摆在台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还爱着他,放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就好。重新遇见的人,只要他适合你,千万不要错过。” 温暖点头,“我会记住的。” 远远地有人唤“清凉”,穿米咖色西装的清逸男子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路旁的轿车外,温清凉回头朝他们笑着挥挥手,“我丈夫池墨臣和儿子池璟灏,我要走了,温宇桐跟姨姨说再见。” 他们一家四口离开后,温暖也坐计程车回去。 关于遇见温清凉的事,她果真对父母只字未提,反正知道她安好,也就不必相互打扰。 一家人吃过年夜饭后,都坐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相声,小品,歌舞,小虎队惊世重现,她却看得心不在焉。 从温清凉口中知道童耀最后还是爱上她,她已经没有了激动的感觉,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他爱她与否,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似乎她真的已经把那份感情寄托到了“天上人间”这条手链上。 原来爱情就像一间房,前面的人离开了,又会重新有人住进来。 她现在,异常想念顾夜深,原来他在她意识到之前,就已住进她的心房。 午夜十二点整,新年的钟声敲响,她举起电话,拨通心上那一根弦。 温清凉说得对,重新遇见的人,只要他适合你,千万不要错过。 何况,这个适合她的人,她已经真真切切地爱上! 残忍 正月初二,照枫城习俗,是女儿女婿领着孩子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前面两年,温峥嵘与赵晴源都会在这一天一大早翘首盼着温暖和唐子旷回来,今年他们已曲终人散,没了盼头。 赵晴源的娘家只剩当市长的兄长赵青山,每年来给市长拜年的人都络绎不绝,直到初七,一家人才去拜年。 舅舅家住市中心,温暖到了以后没坐多久,小表妹子墨便把她拉进房,涎着笑脸求她:“暖暖表姐,拜托你去跟老头子说,我们要出去逛街好不好?” 温暖奇怪:“舅舅又禁你足了?”小表妹赵子墨刚满十九岁,念国际法一年级,性格却远不如她的名字沉雅,时常会闹出一些出格的事被严厉的舅舅禁足。 赵子墨可怜兮兮点头:“是啊,放寒假一回家就被禁足,并且没收了我的手机,座机也打不出去,我都快闷成黄花菜了。” 见她着实可怜,温暖便与舅舅说起,舅舅冷眼扫过赵子墨,只说:“午饭之前回来。” 赵子墨喜形于色,撒娇拿回被没收的手机便与温暖一起出门,像只刚放出囚笼的小鸟。 然而没走多远,她便拦上一辆计程车,打开车门后回头朝温暖狡黠地笑:“暖暖表姐,谢谢你今天帮忙,你一个人四处逛逛吧,我走了!” 不待温暖开口,她便钻进计程车飞驰而去。 温暖醒悟被利用了,但懒得跟这孩子计较,只要在午饭之前两人一起赶回去,应该不会有大碍。 漫无目的沿着街道逛着,无意识地扫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突发奇想:不知道顾夜深会不会也刚好出来闲走! 不期然想到他,心中忍不住一黯,大年三十十二点倒计时过后的那通电话,她并没有打通,不知是他已经睡下,还是,根本不想接…… 可她,在笃定自己的心意后,不可扼止想念着他! 她走在人群里,目光凌乱四下寻找,希望能有传说中的缘分让她遇见他,然而缘分只是个传说,她的行为也太过可笑,不过倒是在经过一间乐器行时,意外看到南风琳。 南风琳要买一架古筝送给十岁的女儿顾昭曦,见她独自一人,热情地拉了她一起进去。 当初顾夜深带她去顾宅与长辈见面时,小昭曦也在,是个聪明可人的小女孩,在音乐上极有天赋,那天看到她,小女孩抿着嘴笑:“姐姐,你是不是要做我的嫂嫂了?” 她愣了半天,一般这么大的小女孩怎么也得叫她阿姨,还是顾夜深在一旁说:“小叔的女儿。”她这才恍然大悟地笑笑,挺喜欢这个小女孩。 在选古筝的同时,话题也围绕在顾昭曦身上,南风琳笑着说:“上次我在顾宅过生日,曦曦还问夜深怎么不把她的嫂嫂叫过来呢,我也本来想打你电话,不过夜深说你不舒服,后来我们一直在家庭影院K歌到凌晨。” 南风琳生日…… 温暖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一瞬间被照得亮堂,南风琳生日那晚,顾夜深一夜未回滨江花园,她拨他电话,是桑落微接的,第二天一早她目睹一场三角戏,可南风琳说,他们一直K歌到凌晨,那么,“那晚夜深一直都跟你们在一起啊?”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打起了鼓。 “是啊。”南风琳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异样,“不过他八点钟才到,他啊,平时说话惜字如金,其实是个麦霸,那晚他喝得有点多,更是失了控制,跟翊宸卯起了劲飙歌。”南风琳忽然瞥她一眼,笑意盎然,“你不是在查他的行踪吧?放心,那晚他宿在顾宅,早餐之后才离开,好像说手机落在酒店。” “哪有!”温暖讪讪地笑,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由紧了紧,他明明没有,为什么面对Kimi的质问以及桑落微的说辞不加反驳,是了,Kimi说和桑落微出了点问题,可就算当时他不否认,为什么面对她都不加以解释? 她对他的不信任,让他失望? 和南风琳告别后,她心绪紊乱在大街上走着,直到小表妹赵子墨的电话过来,那头的声音特兴奋:“暖暖表姐,我上地铁回来了,你在哪儿呢?我们一起回家吃饭了!” “好,我去地铁口等你。”她挂断电话,返身往回走。 到地铁口等了几分钟,赵子墨便出来了,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无比雀跃朝她扑过来:“暖暖表姐,你是我的福星,我今天太谢谢你了!” 温暖被她的情绪感染,好笑地任由她吊在脖子上:“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 “我今天终于对暗恋好久的男生告白了!原来他对我也有好感,我能不开心吗?所以你是大功臣,我忍痛放弃了今天就想跟他约会的想法,免得你跟老爸没法交待,我也够义气吧!”赵子墨得意洋洋。 温暖微笑:“够义气。”所以,她素来喜欢这个小表妹。 赵子墨一路上像个聒躁的小鸟雀,最后自豪地总结,“暖暖表姐,我觉得吧,有时候就得把一层窗户纸捅破,不然,你再喜欢他,再爱他,不说出来,他怎么会知道?就算感觉到了,也没对方亲口承认来得有真实感和安全感,你说是不是?” 这席话说得温暖心里一突,她已经爱上顾夜深,可是从来不曾说出口,所以,他才会说,对没有回应的追逐,已经累了,乏了…… 晚上十一点半,顾夜深回到滨江花园,停好车上楼时,脑子里还在细细地想着公事,虽然要到明天才开始上班,但他早已着手写今年的计划以及去年未完成项目的后续处理方案。 越来越记不清一些事情了,很多东西如果不随手记在便笺纸上,转身就忘,昨天再次去医院作了检查,医院的专家组还在研讨,他必须随时作好离职的准备,这些天,他一个人忙得昏天暗地,尽管疲惫万分,但忙碌一点,总比空虚地胡思乱想要好。 所住楼层并不高,以往他一直爬楼梯,这一次是坐电梯上去,实在太累,到了楼层后,他走出电梯,勾着头掏钥匙准备开门,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僵住所有动作。 温暖穿着一件米色短款羽绒服,抱膝坐在他家门口,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却是轻轻闭着,许是听到声音,她立刻睁开眼,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眼里闪过复杂的光,却没有出声,只轻轻咬着下唇望着他。 顾夜深停滞了几秒才举步,眉心几不可见微拧着,“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他淡淡地问。 “我、我一直在等你。”温暖站起来,声音带了轻微的鼻音,好像又受风寒了,从下午五点一直坐到现在,膝盖有些麻痹,起来时软了一下险些没站稳,幸好后面靠着墙才不致跌倒。 顾夜深眉皱得更深,语气里几乎带了怒意:“你不是有这里的钥匙!” “我、你……我不敢……”温暖有些结巴地嗫嚅着,他那晚的一番话,等于宣告他们关系已经结束,她怎敢擅自拿钥匙开他家的门! 顾夜深沉着眼盯了她半晌,心忽然就软下来,平稳地开门:“进来。”声音已没那么淡漠。 开了灯后,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狗摇着尾巴阻在脚下,一副特别兴奋的样子,温暖认出是他去年买的那只小狗,一开始她总以为是“暖暖”,郁闷了好些时间,后来才知道是“囡囡”,她有些开心地蹲下抱起它。 顾夜深睇她一眼,细微的情绪一闪即逝:“你先坐,我去热一杯牛奶。”外面那么冷,也不知道她坐了多长时间,会不会感冒…… 温暖坐在沙发上,逗着囡囡玩,片刻后,顾夜深把牛奶递过来,她接过,囡囡一见牛奶就直扑腾,她微微一笑,把杯子递到它嘴边。 一双大手伸过来抱走囡囡,“你自己喝,囡囡厨房里有。” 顾夜深把囡囡送到厨房里喝牛奶后,返回客厅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温暖有些局促不安,他已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架式:“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 这个屋子,原本她进进出出都非常自如,现在,他这样客气生疏,她到底已经沦为了客人。 温暖棒着牛奶暖和了已经冻僵的手,心中一涩,勉强笑着开口:“怎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囡囡?” “买回来没多久被昭曦知道了,她抱去玩了几个月,前几天才带回来。” “哦。”温暖低头喝牛奶,忽然感觉找不到话题,客厅里一时静寂无声。 良久,顾夜深站起来:“如果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去。” “我有事!”温暖猛地抬头,声音也颇大,感觉自己反应过度,才又低低地开口:“那天上午在明珠酒店,你已经看见我在电梯外是不是?夜深,为什么你不解释?” 解释?顾夜深眼里掠过一丝复杂。 那一晚,在加班结束赶回顾宅参加南风琳的生日家庭宴会途中,他遇到在雨中狼狈的助理桑落微,把她送到最近的明珠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给她开了房间。 后来他接一个电话后手机遗落在房间,换成平时可能让她第二天送过来,但她的状况那样糟糕,只好自己过去拿,谁知离开时才出门便遇到不分清红皂白就打人的Kimi,而桑落微的那些话,完全就是被气到口不择言,当天下午她就打电话跟他道了歉。 想要的解释,就是这些吗?若是以前,何曾需要她来质问! 他直起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 (: ) 第 19 部分阅读 想要的解释,就是这些吗?若是以前,何曾需要她来质问! 他直起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站在电梯外的她,桑落微口不择言,他选择缄默,决定放手,面对她的质问,他选择沉默,趁她还没爱上他之前,那就这样被她误会了吧,伤心不会比以后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又是沉默! 温暖难过地站起,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身体摇摇欲坠,顾夜深再也冷不下心肠,跨步过去扶住她:“暖暖!”伸手触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温暖顺势环住他的腰身,“夜深,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在我爱上你的时候抽身离去!” 高大的身躯一瞬间僵住,好半天,顾夜深才不可置信轻问:“暖暖,你说什么?” 虽是疑问的语气,那隐隐的喜悦却已不可扼止从心底冒出来。 温暖更加用力抱紧他:“顾夜深,你怎么这么可恶!我爱你,爱上你了!” 得到笃定的回答,心里的喜悦却硬生生被现实的苦涩压住,顾夜深克制着翻滚在心里的喜与痛,温和地开口:“暖暖,我们先去医院。” 医院病房,温暖输着生理盐水已经睡着,顾夜深坐在病床边,轻轻抚着腕上的两只手表。 一只仍按部就班跳着格子,另一只,指针安静停在八点二十五分三十九秒的位置。 他很想送去修理店让它继续走动,就像,在听到暖暖说爱上他的那一刻,自私地想不计后果成全自己一样。 只是,年前从医院拿回的诊断报告…… 头部受意外撞击出血,经过处理,却有一极微小的凝固血块在大脑内漂移,造成经常性头痛并头晕,血块以极缓慢的速度漂移到记忆神经处,造成记忆力衰退。 目前,它正往记忆神经中枢移动,一旦粘附住,记忆会变得紊乱、支离破碎,若不在两个月内动手术,血块会向大脑动脉方向移动,届时,可能会危及生命,而如果动手术将它取出,失忆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并且,再无恢复记忆的可能。 一旦失忆,过去的一切都会被忘记,会忘记暖暖,会忘记这个他爱的人。 他的头部受到意外撞击,还是四月北海道之行,暖暖落进海里,他跳下去救,猛扎下去时,头部撞到水底尖锐的暗礁,流了血…… 看吧,这就是捉弄人的宿命。 如果当初他不在北海道,暖暖就有可能落水而亡,他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可他救起她,却受到这意外伤害,让他不久之后就要忘记她。 真的,还要推开她吗? 天已大亮,温暖醒过来,烧已退,顾夜深在医院外买了粥给她喝下,望着她病初愈却笑得明媚的样子,心底的某个角落开始坍塌沦陷。 八点半左右,他去给温暖办理出院手续,却遇到他的主治医生,主治医生叫他去办公室细叙了研讨结果,他听完后,手脚一片冰凉。 比想象中的还严重。 看来,命运似乎不允许他太过自私贪图。 回到病房已是九点多,温暖望着他笑:“怎么办个出院手续要这么久?” 顾夜深神色平静:“一位朋友在这里住院,顺道去看了下,让你久等了。” 温暖以为,误会解除,她也坦诚了心迹,和顾夜深之间,就再无阻碍和芥蒂,可是,他淡淡的疏远以及不可想象的忙碌,仍逃不过她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就见不着面,也联系不上,她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因为这样,她的心情也没一天是爽快的,唯有以“暖暖”命名的情侣装上市后一路飙升的销量,才让她稍微舒畅一些,只是,不可避免又遭到了甄甜甜的冷眼,那是□裸的嫉恨。 中午时分,她一个人呆在办公室,忽然接到沈秘书的电话:“温设计,麻烦你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一趟。” 挂断电话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冲进电梯的。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伸手敲了敲,无人回应,便推门进去,里外两间办公室里都空无一人,她于是站在里面等,下意识地环顾这个工作了数个月的空间。 没有多大的变化,桑落微的位置一直空着,听说新的助理是总部调派过来的,和总经理一起在里间办公室,而她原来的办公桌,则由现在的沈秘书占据,有些凌乱的桌上放置一叠早春休闲服装设计样稿,设计师署名甄甜甜。 听说甄甜甜这次的设计与以前的风格大相径庭,带休闲运动风,很受重视。 等侯半晌,仍无人进来,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响起,是父母家邻居大妈慌张的的声音:“暖暖,你家里煤气泄露,你妈可能在里面,但门反锁了,进不去,我又不知道你爸的电话,你快点回来看一下。” 温暖心里一慌,“好,我马上回来。”她冲出办公室,迎面撞上一个人,顾不上道歉便进了电梯。 坐计程车飞速赶过去,打开门后,母亲果然已经昏迷在厨房里,在邻居的帮助下,她很快将母亲送至医院,然后打电话通知父亲。 幸而抢救及时,经过急救处理后,母亲脱离生命危险,但需住院两天作全面检查,以确保吸入煤气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去办理住院手续,出电梯时迎面遇见顾夜深,撞见她,他似乎一怔,随即平静如常,温暖已略带雀跃问:“夜深,你怎么在医院?” “……”顾夜深微微偏开目光,“来看上次那位朋友。” “夜深,你已经先到啦!”纪如瑾抱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漂亮小女孩从后面跑过来,待看见温暖,立即招呼,“温暖,你也陪夜深一起来?” 温暖不是太明白她的意思,有些茫然。 纪如瑾瞥见顾夜深朝她使眼色,立刻有些明白,只说:“那我先上去等你。” 顾夜深点头,也只匆匆说了几句便离开,既不关心她为什么在医院,言语也显得极其疏淡,她心里有说不出的不舒服,却因母亲需要照顾,无暇顾及。 数天后,温暖接到人事部助理苏宁的电话:“温设计,请到人事部经理办公室来一趟,许经理找你。” 她心里打着小鼓,许蔚然找她何事?如果是公事,她目前升职降职她像没有可能,如果是私事,那更不可能,许蔚然是出了名的公私分明。 然而她无论如何猜想,也不会想到,过去后,许蔚然给她的,竟是一纸辞退书,上面有许蔚然和顾夜深的亲笔签字。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她颤抖地拿着那张纸,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许经理,这是为什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辞退她? 许蔚然若有所思审视她片刻后,严肃开口:“一分部甄设计的早春休闲新款服装设计图,送到总经理办公室等候签字确认下单,却在数天前消失不见,根据沈秘书说,设计图失踪的那天中午你上去过,另外,还有一位职员碰见你匆匆忙忙跑出来,而那天下午,你一直不在办公室。” 温暖傻了眼,“就是说,没有任何人问过我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就这样被判定为偷窃者?”太慌谬了! “不仅仅是偷窃。”许蔚然神色平静,“这些设计图,如今已全到了恒丰,并且在春季作品发布会上展出,都认为,你那天下午去见了恒丰总经理。另外,甄设计指出,恒丰的休闲装一直处于劣势,而你,是恒丰总经理的前妻,有理由为了复婚做这件事讨好前夫。” 又是甄甜甜,一定是情侣装销量太好,被刺激得又做出针对她的事! 只是,单凭这样就开除她,是不是太过拙劣了! 温暖已经哭笑不得,最后怒极反笑:“许经理,这你也相信?顾夜深,他也信?” 许蔚然曲指轻扣桌面,儿子很反常,许蔚然已在心里下了定论,这么浑的辞退也做得出来,不过,因为辞退的这个人对他而言不是普通的员工,她便依了他。 于是她说:“我当然不信,漏洞太多。别人不知道你和夜深的事,相信也情有可原。但是,我或者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夜深相信了。” 顾夜深相信? 温暖睁大眼,但看着辞退信上他的签字,又不得不信,可她不在的那天,他明明在医院撞见过她,为什么他会信? 许蔚然为她着想,以主动辞职的名义公布她的离开,引来各方猜想。[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不去顾及这些,只想找顾夜深问个明白。 可是,上二十八楼去找他,他不在办公室,打他公事、私人手机,通通无人接听,就算晚上去滨江花园等,都等不见他的人影,仿佛,他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几乎能肯定,他是刻意借这个机会让她离开!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再一次去滨江花园侯了一夜无功而返,温暖颓丧回到蔷薇花园,上楼却发现有人等在门外。 “韩哲,你怎么来了。”她声音细若蚊鸣。 “我在明珠酒店上班,过来看看你。”韩哲微微一笑,两颊浅若梨涡,尔后眉目一敛,轻声慢语,“温暖,你瘦了。” 面色憔悴,仿佛曾大病一场,下巴变得尖尖的,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愈发显得大,只是乌黑的眼珠子黯淡了颜色,像蒙了一层灰。 温暖看着浴室镶墙镜面里的自己,微叹一口气,开热水洗了把脸才出去,问坐在沙发上的韩哲,“要喝什么饮料?” “不用。”韩哲摇头,欲言又止。 温暖已转身,“哦,那你先坐,我去煮点稀饭,还没吃早餐。” 韩哲皱眉,“你一大早不见人,去哪里了?” 温暖微顿脚步,若无其事:“没去哪,在小区内逛了一圈。” 韩哲望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 去年年底某天的上午,有人在客房外的走廊打架,他接到消息立刻赶去处理,结果看见顾夜深和另外一男一女,像演着三角戏,同样,他在出电梯时看到了温暖; 而今天一早,平素并无多少交集的顾夜深突然致电给他,只说了一句话:“以后暖暖就交给你了……” 这样联系起来,算是什么状况?他隐约有些明白,却又不是很明白。 此后隔三差五,韩哲便过来坐坐,时间不会很长,一般半个小时左右,有时候上午,有时候下午,更多的是黄昏。 温暖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夕阳,他便站在她旁边一起,什么话也不说,只默默地站着,他觉得这就是岁月静好。 而每次白天去都能看到她在家,有一次他便忍不住问:“温暖,你不用去上班了?” 彼时温暖在阳台上给花盆松土种花籽,见问也只顿了顿,“没什么,不是劳累的命,就辞职了。” 韩哲更生疑惑,却也不多说什么。 温暖始终联系不上顾夜深,打过去的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一个陌生男人代接,回应她的不是在开会就是千篇一律的不在。 这天吃过午饭韩哲又过来,她便找他帮忙:“韩哲,借你的手机帮我打个电话!” “打给谁?” “顾夜深。” 韩哲不动声色瞅她一眼,默默地拨号,温暖在一旁嘱咐:“会有个男的代接,他本人来接了你就给我。” “你好,明珠的韩哲,请顾总接电话。”电话拨通后,韩哲言简意骇,温暖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 “您好,请稍等。”果然还是那个代接的陌生男人,电话很快被转移了对象,传来顾夜深低醇带有磁性的嗓音,“韩哲,是不是暖暖出了什么问题?”语调明显地焦急。 温暖立刻抢过电话:“夜深,是我。”那边一下子静默,她终于忍不住恼了,“顾夜深,是你招惹我的,现在就这样莫名其妙抽身而退,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 吼到最后,她几乎已带了哭腔。 彼端的顾夜深躺在仁爱医院的病床上,隐忍克制了许久才能使得声音不那么颤抖:“好,半个小时后,西宁老街,一生之水茶座。” 挂断后,他侧翻身子蜷缩在被子里,攥紧手机的五指透着骇人的惨白。 上午在办公室晕倒,使得原本被隐瞒的父母家人都已知晓,一个个有如遭到晴天霹雳,现在他只希望,到最后都能够瞒住暖暖。 他已经没有时间允诺她幸福,只能现在,残忍一些,于是松开手机再拨另一个号码。 温暖坐韩哲的车很快到达西宁老街,沿街寻到顾夜深所说的一生之水茶座,下车后,略略环顾四周,脑子里嗡地一声,呆住了。 一生之水茶座外面的水泥路上,是童耀当年倒在血泊里的地方! 怎么会选在这里! 韩哲下车后亦愣住了,望着温暖有些苍白的脸,推了推她:“别想那么多了,快进去吧,我在车里等你出来。” 温暖进去后,选了大堂靠落地窗的位置,点了一杯菊花茶,双手交叉在一起,攥得紧紧的,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因为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 大约一刻钟后,茶座的门被推开,光影微晃间,清雅素丽的女子走进来,扫了一眼大堂内后,朝温暖的方向走过去。 温暖看到她,丝毫不掩心中的讶然:“如瑾,怎么是你来?” 纪如瑾微微一笑,坐下后,从容地点了一杯花茶,对上温暖闪过各种猜测和情绪的双眼,慢慢敛了笑,努力摆出一副愧疚的样子:“温暖,我想,在说其他话之前,先给你道歉。” 温暖不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打起了鼓。 纪如瑾一本正经:“我开门见山说吧,我和夜深曾经是夫妻,想必你早已知晓,曾经是我不知道他的好,所以选择离婚,重逢后我们旧情复燃,他还爱着我,我也发现比起骆琛,还是他好,而且,你见过我的女儿倾城吧,她其实是我和夜深的女儿,那天在医院你应该看到了,我们是去做亲子鉴定的。” 纪如瑾喝一口茶,看着温暖霎白了脸,一丝不忍浮上心头,不想再继续残忍下去,但是,狠了狠心,她还是继续说,“所以,我今天要来跟你讲的就是,我们一家三口要团圆,对于你,我和夜深都只能说抱歉。” 温暖早已在她的这番话中无法思考,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才喃喃地问:“为什么他不来亲口对我说?他说过,他爱我……” 纪如瑾忍住心底冒出的退堂鼓声,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伸手指着落地窗外的水泥路面:“你一定不会忘记这个地点吧,当年童耀在与你结婚那天追赶抢劫犯,却被残忍地杀害,最后就倒在那个地方。可是你是否知道,当年那个被偷窃的老太太是谁吗?” 温暖木然摇头。 纪如瑾一点都不买关子揭开谜底:“是夜深的奶奶,那一天她八十大寿。事发后,她一直自责不该喊,物品再贵重,也没有人命重,尤其在葬礼那天看到你哭得悲恸欲绝,甚至知道你后来的状况,更是内疚不已,不过半年,她便去了。临走前,她不但要求葬在童耀墓旁,还交待顾家人一定要妥善安置他的父母,特别是要好好照顾你,那时候我和夜深已经分开,她便要求作为长孙的夜深负起你的责任。我这样说,你觉得夜深是真的爱你吗?”她尽量说得波澜不惊,却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太残忍。 温暖早已麻木地说不出话,原来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痛,再也感觉不到所谓痛,只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 纪如瑾深吸一口气,最后说:“温暖,你别怪夜深,他也是无可奈何。”说完后,她站起来,快步走出茶座,她怕再坐下去,会因为不忍心要穿帮! 出来后,她跑向停在对面的宝马,拉开车门进去,拍着胸口顺气,对坐在副驾驶座闭眼靠着椅背的人说:“夜深,我觉得,这样对温暖太残忍了,对你也不公平!虽然当初奶奶确实对你作过这样的要求,可你是真的爱她!而且,她也爱你,到时候知道真相了,会伤心死的!” 顾夜深慢慢睁开眼,睫毛湿湿的,瞳孔有水洗过的痕迹,良久,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就算她最后还是知道了,有所准备的失去,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消失那样痛,况且,她爱上我的时间,并不长……” 如瑾叹气:“夜深,如果不是因为上次制药厂的事你帮了骆琛,我怎么也不会答应来做这样残忍的事!你说温暖爱上你的时间不长,可她听我说过之后那表情,根本就已经爱你很深了!”她忽然缓了语气,“你不知道,那就像是痛进骨子里去了一样。” 顾夜深远远地望一眼路对面茶座里还纹丝不动的人,心口一阵绞痛,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最终,他迫自己转回视线,平静开口:“开车吧,送我回医院。” 愿君 许久以后,直到茶座服务员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尽责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添加茶水,温暖才对外界有了反应,迷茫了片刻后摇头:“谢谢,不用了。” 从手提袋里掏出钱包结账,出了茶座径直走向韩哲的车,坐进去后,才感觉心口像有利爪挠过,要裂开似的疼得滴血。 童耀猝然离开,她还能借助放声长哭来宣泄,但这一次,奔腾在体内的痛却找不到出口,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看到落地窗内与温暖谈话的女子,看到街对面停靠的宝马,看到她面色惨白拉开车门进来,韩哲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地把她送回蔷薇花园,然后,每天放下工作过来陪她。 连续几天,温暖都过得浑浑噩噩,梦里总是出现与顾夜深有关的凌乱画面。 愚人节的斜风细雨里,面目模糊的他撑着伞站在狼狈蹲在地上的她面前,低醇的嗓音穿透风雨贯入耳内:“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前往北海道的飞机上,飞机忽然剧烈颠簸摇晃,她端在手里的热牛奶落在他膝盖,他却只抓住她惶乱舞动的手,顺势探手揽住她靠上他的肩:“别怕,气流紊乱造成的颠簸,一会就好。” 她落入海里,他将她救起,半梦半醒间,他紧紧地抱着她,贴着她,耳边是他低醇如大提琴的轻喃:“暖暖,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要坚强一些,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心疼你,在乎你,舍不得你……” 滨江花园的房子里,做饭时她因走神切到手指,他捉起她受伤的指用力按住,似调侃又担忧地:“温小姐,想吃肉也不能是这种方法吧。”那时他们距离隔得近,她看到黄昏橘黄色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漏进来,落在他左脸的一侧,将他的眼波映得流光溢彩。 深夜的街头,他开车找到她,借她的手机输入他的号码:“以后,若难等到车,可以试着打我手机,一个人这么晚了总归不安全。” 枫大附近的“七里香”湘菜馆,她喝醉酒,第二天,镶在墙壁的浴镜上贴了一张字条:温暖,厨房里温了皮蛋瘦肉粥,起来后吃一点。另:眼睛若肿得厉害,冰箱里有闪敷包。顾夜深。 她在设计师资格赛失败后,他调她上去当助理,为情侣装的设计养精蓄锐,借去郊区工厂视察的机会带她去秦记吃小汤包,带她去“忘川”做催眠。 一起吃饭时,他给她盛又浓又白的鲫鱼豆腐汤:“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他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替她将垂下来欲落进汤碗的发丝挽至脑后,他手指的皮肤有些微粗糙,触着她耳朵痒痒的。 他说:“我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他说:“温暖,相信一见钟情吗?” 他说:“暖暖,如果你有一点点动心,就试着允许我给你一次温暖的爱情,好吗?” 他出差归来,她在浴室洗头,他挽起衣衫,拉开她的手,十指插入她沾满泡沫的发丝,指腹在头皮上来回滑过,带着淡淡的凉意…… 他喜欢亲吻她的前额,一如蝴蝶掠过莲花,明月清辉洒落极清极浅的池塘,没有惊扰,没有沉溺,亦没有难解的欲望,只一味地温暖妥帖。 他说:“暖暖,我爱上你,是在你最伤心的时候。” 他说:“暖暖,我并不伟大,但孩子是无辜的。不能生育的夫妻都可以领养毫无血缘关系的孤儿,而这个孩子,它与你有关,是你生命的一部分,延续了你的血脉……” 每晚准时十点,他会打电话过来和她聊会儿天,没有甜言蜜语,只是简单的问候和关心,养了一只宠物狗“囡囡”,与暖暖谐音。 她受到刺激,遭到催眠的反噬,为让她挥开童耀遇难时的阴影,他抱着她,将唇从敏感的耳后根移至颈上:“暖暖,试着闭上眼,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触碰你的地方,别担心,不会逾矩……” 他说:“暖暖,爱之一词,我从不轻易说出口,其实,我也害怕得不到回应,现在,你睡着了,没有回应,我也不会难过,更不会难堪。暖暖,我爱你,你有多爱他,我就有多爱你。给自己一次再爱的机会。” 在樱花市的樱花大道,西装笔挺的他从车里出来,身材挺拔苍劲,轮廓分明的脸映在淡淡暖暖的金黄色夕阳下,分外俊傲,她扑入他怀,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肩背:“暖暖,我来接你回家。” 情侣装发布会上,他穿着与他对应的男款,眸光深处隐约含着笑意,表情泰然朝她走过来,轻轻抓了她的手,坦坦荡荡牵着她走T台。 他送她“天上人间”,捏着她的手腕在耳边轻轻说:“暖暖,从此,你和他的那一场,都交给这条手链来承载,你置身事外,和我,开始吧。”他吻了她,不再是暖暖的额吻,而是唇与唇的热烈触碰。 她羡慕北堂寂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康康,他亦把她拦腰抱在怀里,泰然自若微笑:“偶尔为我的女朋友疯狂一下,就当年一回。” 因为看到纪如瑾从他办公室出来,她脑子犯诨去问,他忍趣不禁:“暖暖,我怎么发觉,你今天的最终目的是来查岗的?”她懊恼要走,他从后面拥住她,“傻瓜,我喜欢你这样。” …… 这些片断在梦里不断反复,她冷汗涔涔从梦里惊喜,耳畔仿佛还有他淡淡的声音:“暖暖,得不到回应的追逐,我乏了,就这样吧,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这么多他对她爱的证明,她不相信顾夜深流露的感情有假! 他对她的爱,是真的! 温暖就是这样一种性格,一旦坚定了某种信念,就会成为执念,像曾经对童耀坚守那么多年的爱一样,不到非死心不可,绝不轻易放弃,所以,一旦她坚定顾夜深爱她不假,就开始寻找会出现目前这种状况的原因。 顾夜深有心躲着她,她凭一几之力自然无法找得到他的人,于是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顾康康。 电话拨通后,她开门见山:“康康,你老实跟我说,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是不是因为顾奶奶的遗愿?” 彼端,顾康康刚和北堂寂从乐城到达仁爱医院,顾夜深才交待完让她无论如何要瞒住温暖,忽然被这样幽怨地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半天才讷讷地开口:“暖暖,你、你知道啦?……奶奶是因为无心之失害死童耀而郁郁寡终,我和哥会认识你,一开始也的确是因为奶奶,可后来……” “后来你是作为朋友真心待我,这一点我不会怀疑。”温暖接下她的话,“夜深待我真心,我也不怀疑,可他现在突然将我推开,康康,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她着急的样子,顾康康差点就要和盘托出,但这一次,对最不想欺骗的好友,却只能狠心:“暖暖,他没发生什么事,也许他爱你不假,但他更爱纪如瑾,他们正在准备复婚的事。” “我不信。”温暖低咽着,“康康,我不相信。” “暖暖,你最好还是相信。”顾康康亦沉重起来,“早知道我哥会这样诨账,当初就该劝你跟唐子旷复婚。”她并不赞同这样瞒着暖暖,但不瞒着,最后的结果,暖暖怎么承受得了。 就连康康都证实纪如瑾所说的全是事实,温暖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她想到骆琛,如果他们要复婚,骆琛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在“忘川”做催眠这么久,看得出来他和纪如瑾是相爱的! 久城制药有限公司经理办公室内,骆琛正黑着脸讲电话:“……你帮忙就帮忙,我不反对,但你怎么跟她说倾城是顾夜深的女儿,还亲子鉴定,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吧!” 纪如瑾在电话那端挠头:“这不是为了增强说服力嘛,你知道倾城是你的亲骨肉不就行了!谁让夜深上次帮了你大忙!记住了,如果温暖来找你,就说我们已经离婚,装得像点啊。” 骆琛一脸不爽,还待要说,秘书小姐敲门进来:“骆经理,有位温小姐找您。”他只得摁了电话。 得,这些天制药厂忙得焦头烂额,他连续几天几夜没休息好,现在这副胡碴横生、满脸憔悴、衣物褶皱的落拓模样,倒是像极了妻子与前夫旧情复燃、他惨遭抛弃的寥倒形象。 从骆琛的办公室出来后,温暖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端一样没有知觉。 真相竟然是这样! 来的时候是韩哲开车送她的,她坐上车后,脑子里还无法正常思考。 一直只默默陪着的他终于开口安慰:“温暖,既然他已经舍弃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要不要我带你离开枫城,出去散散心?”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难过痛苦,带她离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温暖紧紧地攥着双手,仿佛未曾听见他的话,良久,她忽然转头望向他:“韩哲,你说过愿意做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你说什么?”韩哲讶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心里的喜悦又不可抑止冒了出来。 眼泪早已簌簌而下,温暖视线模糊:“韩哲,帮帮我,跟我举行婚礼!” 韩哲怔然,听了她后面的解释后,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愤然不甘的情绪,这让他像失去理智般脱口而出:“我们举行婚礼,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温暖听了他近乎趁人之危的条件后,抿了抿嘴:“好,我答应!”她的要求的确过分,但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选择如此孤注一掷。 仁爱医院高级病房内,顾家上下都聚集在病房,顾夜深的主治医生邹庆春严肃地宣布:“病人状况良好,明日上午是动手术的最佳时机,成功率有所提高,请做好准备。” 邹医生出去后,一家人无不面色凝重,但都尽力掩藏,顾夜深躺在病床上,仿佛未曾听见一样,只怔怔地出神。 他的气色相当差,面色苍白羸弱,这些天一直住在医院,因为如果任意走动,随时有可能昏倒,而且,头痛发作愈来愈频繁,疼痛也越来越明显,他几乎要忍受不住那种折磨人的痛。 顾敖最先站起来:“都出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让夜深好好休息。”他率先往外走,一路低垂着头,一众人纷纷告别后,也都跟着离去。 顾康康走最后,她的腹部已经隆起,望了病床上的人几眼,幽幽地问:“哥,到最后关头了,真的还要瞒着暖暖吗?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找你。” 顾夜深移过视线,灰色的瞳孔瑟缩了两下,最后闭上眼,轻轻摇头。 第二天上午即将进行手术,一家人再次相携前来,都尽量不在脸上流露任何悲伤情绪。 适逢周末,小堂妹顾昭曦休息,亦一起跟了来,天真懵懂的她环顾病房内所有人,忽然发问:“夜深哥哥,那位要做我嫂嫂的姐姐怎么没来啊?” 她这一问,一屋子人的表情都不约而同有些古怪,顾夜深怔了一怔,继而微微一笑:“昭曦乖,姐姐今天有事来不了。” 顾昭曦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因为忙着跟别人结婚所以来不……唔……”后面的话因被南风琳捂住嘴再也说不出来。 顾夜深惊愕坐起:“昭曦,你说什么?”暖暖,跟别人结婚? 顾昭曦被捂着嘴,委屈得说不出话,顾夜深扫过众人,他们的表情都不甚自然,顾康康悄悄往后缩,却被叫住:“康康,你说。” 康康不愿说,最后还是南风琳开口:“我来说吧,今天一早,我们都收到温暖和韩哲的结婚请贴,一个星期后,他们会在万豪国际举行婚礼。” 温暖结婚,请贴原本是发不到顾家的,但韩哲已是朔城南风世家的继承人,两家是姻亲,是以顾家所有人都收到请帖。 多多少少能猜到温暖此举的用意,原本他们一家商量好不提此事,但既然昭曦泄露了,那就不如告诉他,本来,这样瞒着温暖,虽然是为她好,但,又是不是真的好呢? 南风琳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韩哲让我转告你,如果你不去阻挠婚礼,温暖就真的嫁给他了!” 没有想到,温暖竟然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逼他面对,如果他不阻止,那么他们就真的再无可能。 顾夜深僵硬着身体坐在床上,半天都没有声音,一屋子人都暗暗担心,却谁都不敢先开口。 护士小姐的到来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沉默:“病人家属都请出来,病人请做好进手术室的准备,有请顾老先生来签一下字。” 顾敖准备出去,却被叫住:“爸,等一下。”顾夜深面目平静望过来,“手术时间,推迟到一个星期以后。” “夜深!”顾敖未有表示,许蔚然已急了,“你在说什么!手术时间越迟,成功几率越小,你是不是想急得我心脏病发!” 顾夜深扯出一抹淡笑,一如秋叶之静美:“妈,现在动手术,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二十。”而只有这种几率的手术,几乎就等于没希望。 “哥,你是不是要去阻挠暖暖的婚礼?”顾康康双眼忽然亮起来,但又矛盾地不希望他去。 顾夜深摇头:“我要去参加她的婚礼,确定她以后有人照顾。”而且,如果注定无力回天,他至少要多看她几眼。 护士小姐见病人打定主意,只得回去报告邹医生,邹医生立刻赶了过来:“手术推迟不做了?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行呢,手术室都作好准备了!” 顾夜深只是闭眼不理,他又语重心长:“你这个情况如果再拖下去,就连百分之二十的机会就没有了!要想清楚啊!” “邹医生,人各有命。”顾夜深淡淡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感觉邹医生的语气急切得不太正常,但大概医者父母心,他也没多想,只说,“我主意已定,一个星期后,再麻烦您!” 转眼星期五,待病房里只剩下一个人后,顾夜深一如既然拨通一个号码:“如瑾,他们今天在哪里?……雅风?好,你现在过来载我。” 雅风家具城,顾夜深坐在一张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他着蓝色衬衣,深蓝色西装,经过几番打理,成功地掩去脸上的病态和苍白,他凝视着镜子里另一角的景象。 穿靛蓝色中长风衣的温暖与韩哲站在一起,正仔细倾听导购小姐介绍产品,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她露着公式化的微笑,偶尔点头表示在听,但他看她的眼神,知道她心不在焉。 这一段时间不见,她削瘦了很多,颧骨都突了出来,下巴变得很尖,眼窝深陷,像刚从难民堆里逃生。 她似乎已经听得不耐烦,左顾右盼,忽然目光定格在他的方向,眼里有一丝惊喜,一丝犹疑,然后,她朝这边走过来,说了一句什么话,看她的口型应该是:“我过去看看那边一台梳妆镜。” 他想站起来离开,头部又如针锥般刺痛起来,镜子里的她一步步走近,他的身体随之僵硬起来,撑着梳妆台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纪如瑾从旁边斜逸出来,他缓缓松一口气,闭眼休息,听见她们的对话: “咦,温暖,你们也来挑选家具?”这话问得多巧妙。 “啊,是啊。” “那选好了没?我和夜深选得差不多了。” “没,想去看看,那边一台梳妆镜……” “温暖——” 已感觉有人站在身后,顾夜深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她的声音在头顶轻响:“夜深,是不是又犯头痛了?我给你揉揉。” 他忍着不出声。 拉链声轻响,几秒后,她温软的手指已沾着清凉油按上太阳穴,耳边是她不辨悲喜的低语,“你经常犯头痛,幸好我已经养成了随身携带清凉油的习惯。” 随意而自然的语气,好像他们昨天才见过面。 凉凉的清凉油香弥漫在进鼻息,他不敢睁开眼,怕一对上她的眸子就会忍不住和盘托出,努力压下心中油然而生的贪念,他以平静的口吻出声:“如瑾,家具都选好了?” 太阳穴处的双手一滞,继而松开,有脚步声响了几下,最后寂静无声。 良久,以为她已离开,他睁开眼,却看到镜子里映着身后几步远的她泪流满面。 她没有走开,只是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再无法认为她爱上他的时间不长所以不深,但也正因为这样,不能让她再亲眼目睹一次失去。 韩哲和纪如瑾站在不远处看着,都默默无语。 顾夜深站起来转过身,尽量若无其事:“暖暖,是你。” 温暖望着他不说话,目光伤痛。 他上前几步,顿住,用尽全力才使得眼神平静无波:“暖暖,对不起。”头部再度传来刺痛,他强撑着与她错身而过。 她没有追上来,前方的梳妆镜里,只有她颤抖的肩背。 出了雅风,他迅速掏出止痛片吞下,眉目深锁。 “夜深,你这样每天都来看她购买结婚用品,心不痛吗?”纪如瑾忍不住问。 顾夜深目光缥缈,微微一笑:“好,明天不看了。”他伸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疼痛也好 (: ) 第 20 部分阅读 顾夜深目光缥缈,微微一笑:“好,明天不看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伸手抚了抚心脏的位置,能感觉到疼痛也好,至少证明他还活着。 在停车场时,他又一次遇见温暖,但这一回,她从他身边擦过,面无表情,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悲伤地微笑,这样,很好。 星期天,细雨霏霏,枫城的春天多是这种烟雾蒙蒙的青灰色天气,温暖穿好婚纱等在蔷薇花园。 这一场婚礼,她只通知了父母和舅舅一家,离婚一年便准备再婚,男方条件又相当好,虽然婚礼举行得仓促,但父母还是乐观其成。 小表妹赵子墨对当伴娘特好奇,一定要过一回瘾,现在客厅里都是她咋乎咋乎的声音。 此时此刻,她的心反而宁静如同风平浪静的海,在雅风那日顾夜深的态度,让她对这场婚礼能起到什么作用,已不抱希望。 电话在床头柜上响起,直到对方不屈不挠打第二遍,她才慢慢过去接。 “温暖,我们这一边,马上要出发。我想再问你一遍,如果顾夜深不来阻止,你真的不会后悔?”电话彼端,韩哲再一次确认她的想法。 那一日,她忽然说要和他举行婚礼,却是希望用这样孤柱一掷的方式迫顾夜深回心转意,他由一瞬间的欣喜转为全身寒凉,近乎趁人之危提出条件:“如果婚宴结束后,顾夜深从头到尾都不来阻止,那么,这场婚礼,就是真的,你就真的这样嫁给我!” 认识她这么多年,爱过她这么多个日夜,每一次他都差一步,旁人也许认为他爱得不够坚定,不够全力以赴去争取,谁也不知道,除了中学时代那一次是年少懵懂逃开,其余每一次放弃,不是因为他不是她想要的幸福,就是她身边已经出现更适合她的人。 而且,母亲童素馨经常说:“看着所爱的人幸福,也是另一种拥有。”他一直秉承这样的信念,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但这一次,他终于感到了不甘,于是用了这样趁人之危的方式逼迫她。只不过,他做不到更卑鄙,早已在发请贴时拜托继姐南风琳直接告诉顾夜深这一场婚礼的真实面目。 如果顾夜深来阻止,他听天由命;如果不阻止,对温暖,他就再也不会放开。 温暖静默片刻,声音平静无波:“过来吧,韩哲,我知道这一次是我自私任性,不管结果如何,我会为我的任性负责。” 万豪国际大酒店第七层,是这次婚礼举行的地点,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新郎新娘以及南风瑞、童素馨站在门口笑着恭迎宾客。 童素馨的心情是复杂的,一开始听说韩哲要娶温暖,她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但当韩哲告诉她这场婚礼的真相,已经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一桩已预计到有人可能阻止的婚礼,也就是说,即将有一场笑话要闹,明知道这样,她还是愿意支持儿子。 本来,这事是瞒着南风瑞的,但韩哲坦白的时候被他听到,他极力自然阻止,阻止不成便要挟:一旦这场婚礼成为笑话,韩哲就必须与朔城南宫世家联姻,否则,朔城的亲朋好友,不会有人来参加婚礼;而如果这场婚礼没有南风家的亲朋好友参加,即使最后成功,他娶的这个人,也不会被南风家承认。 韩哲希望这场婚礼最后能成真,自然要有亲朋好友的参与,是以,他答应了南风瑞。 这实在是一桩勒在悬崖上的婚礼,能成,自然最好,不能成,韩哲面对的就是一场笑话,以及,一场身不由己的联姻。 宾客陆陆续续入场,顾家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温暖状似从容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下意识地探望他们身后,然而结果只是失望。 顾夜深没有来。 顾家长辈们目光复杂,南风琳拍拍她的手背,勾了头轻叹一口气,什么也不能说,顾康康挺着大肚子和北堂寂走最后,望着她只是无语,眼里有泪花,也硬生生被逼回去。 最后的最后,宾客几乎全部入场,南风瑞和童素馨也已进去招呼,温暖仍钉在原地等待着。 韩哲倒是气定神闲,已经预见到了两种结果:婚礼顺利进行,尽管这次做得不地道,但温暖会属于他;婚礼被阻止,他就要娶南宫家的千金,但娶的那个人不是温暖,那是任何人也没了分别。 终于,一身银灰色西服的顾夜深与纪如瑾相携而来,温暖瞬间失了神,垂在两侧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毫不掩饰望着他。 他从容与韩哲握手,笑意不达眼底说“恭喜”,像普通的宾客一样,然后,他站到她面前,修长的手伸过来,她恍恍惚惚伸手去握,他抿了抿嘴,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只轻轻抽出手。 她迅速抓住,紧紧地攥着,沉痛哀伤地望着他,他目光深深看不见底,一簇隐忍的痛楚瞬息即逝后,稍一用力,终于挣开她冰冷的手,转身进门。 温暖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给机会,而她,再也回不了头。 顾夜深入场后,忽然顿住脚步,皱紧眉头,纪如瑾见状询问:“夜深,是不是又头痛了?” 顾夜深摇头,“来之前打过止痛剂,可以撑一段时间,不会轻易发作。” “那你……”瞥见他右手抚在心脏的位置,纪如瑾顿时明了,“夜深,明明对她说一句恭喜都不能够,明明亲眼看着她结婚会心痛,你这是何苦!” 顾夜深放下手,伤感微笑,却不开口说什么,应酬性地与熟识的人招呼后,选了最远的一桌坐下。 婚礼有条不紊进行着,司仪将气氛一拨一拨推向□,温暖僵硬地笑着,眼神已经空洞,只在不时望到顾夜深的方向时,才有各种情绪汹涌在双眸。 韩哲自始至终都在笑,两颊是浅浅的酒窝,如梨花一样澄澈。 这场婚礼对于他来说,就像是高空走钢丝,一旦摔下去,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因为一旦出状况,他和温暖从此再无机会。 是以他决定,无论今天会遭遇什么状况,能走到哪一步,他便诚心诚意当这个新郎到哪一步。 在人群里扫到顾夜深,他一直坐在那里,端着酒杯,缥缈如轻烟般笑着,心里隐约感觉,他今天虽到场,却似乎绝不会阻止婚礼的进行。 这个认知一起,心底便不可抑止冒出丝丝喜悦来,以至于将戒指套到温暖纤长白皙的手指时,他的手都是轻轻颤抖的。 抬头,却看到她异常复杂的笑容及空洞的目光,刚冒出来的喜悦被生生压了下去,她在发怔,他只得轻轻出声提醒:“温暖,该你了。” 她方如梦初醒,慌乱将戒指往他指上套。 颤抖的动作,沁骨冰凉的指尖。 顾夜深隔着热闹的人群远远望着这一幕,胸口一直窒闷着,恍恍惚惚中,眼前的景象仿佛是曾听过的一首歌。 你让他用戒指把你套上的时候 我察觉到你脸上复杂的笑容 那原本该是我付予你的承诺 现在我只能隐身热闹中…… 张宇的《曲终人散》,多么贴切此情此景,多么契合他此刻的心境。 眼睛胀胀的痛,他仰头喝酒,辛辣与痛一齐卡在喉咙,他缥缈地笑着,似夜晚月色朦胧。 韩哲望着终于被套上的戒指,幸福在胸口洋溢流淌。 有人起哄新郎吻新娘,她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慌乱,垂了头来掩饰,司仪以为她害羞,说了更多煽情的话,引得一些年轻宾客不依不饶,他伸指端起她的下巴,轻轻吻上去。 这是他,做梦都想要攫取的甜美。 宾客起哄声更大,他克制着自己,只轻轻贴了几秒便移开,因为,他吻到了她流到唇角的一滴泪。 他巧妙地侧过她的脸,轻轻拭去那一滴泪划下的痕迹,她投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他微笑着摇头。 尔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顾夜深的反应,却发现他已低下头,像喝白开水一样喝下满满的一杯白酒。 宾客齐齐朝新郎新娘举杯祝贺敬酒,他随着一众人站起来,连续饮下三杯,知道她在望他,他不着痕迹避开视线,不能再往台上看,多一眼都是痛。 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 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 我不能再看你 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里你又回头 顾夜深坐下后斟满欲再喝,坐在一旁的纪如瑾拿下他的酒杯,“夜深,已经好几杯了,不要再喝。” 他怔了怔,余光瞥到温暖的目光再次投过来,便也不强要,只低头说:“好。” 新郎新娘已经开始向宾客敬酒,温暖不能喝,伴娘赵子墨自告奋勇代替,活泼聪明的她不但酒量好,插科打诨也很在行,谈笑间,一些酒便免喝了。 很长时间后,才到达顾夜深这隔得最远的一桌,他们敬了桌上所有人,最后,才轮到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温暖已经换下白色婚纱,着一件大红色旗袍,云鬓高挽,发髻上插着红色新娘头花,双耳垂着红宝石耳环,唇上涂着鲜艳发亮的口红,脚上亦是与旗袍同一系色的红高跟鞋。 她一身都是红,红得顾夜深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 这一次,温暖拒绝赵子墨代喝,吞下早就准备好的解酒药,拿啤酒斟满玻璃杯,他面沉如水的绝情,证明他们再也没有可能。 她望着他哀伤地微笑,眼里只剩悲凄的绝望。 凝视良久后,她轻启朱唇:“一敬,愿君体泰安康长寿与天齐。” 举杯仰天而尽,再倒满。 “二敬,愿君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饮尽,再倒。 “三敬,愿君……”声音陡然低下来,没有人听见她说什么,除了顾夜深,他听见她如梦呓一样的低语。 “三敬,愿君心似我心,卿不负七年相思情。” 顾夜深仰头连续喝下八杯白酒,才使得眼泪没有当众流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灼烧着,燃烧着心口说不出的痛。 银灰色西装成功遮掩住他苍白的脸色。 他举着最后一杯酒,对上她的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很多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顿了话语,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这样望着。 温暖眼里噙满泪花,只强忍着不让它们往下掉,待终于可以说话了才又开口:“夜深,喝完这一杯,我们从此就是别人……” 她闭眼,饮尽,眼泪终于忍不住纷纷而落,放下酒杯,转身离开。 顾夜深喝完最后一杯酒,心脏痛得快要裂开,眼里只有她最后的一身残红。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 只有伤心人才有 你最后一身红残留在我眼中 我没有再依恋的借口 休息片刻后,他让纪如瑾去和韩哲打声招呼,默默走出宴会场,回头再望一眼已恢复热闹喧嚣的大厅,眼里只有满满的一片红,那是温暖离去时最后的背影。 从此是别人。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 他缥缈哀伤地微笑着:“暖暖,我们最后那么遗憾,最后,那么无关……” 转身走了数步,衣袖被人紧紧攥住。 顾夜深缓缓转回身,她沉痛且留恋地看着他。 韩哲站在不远处,目光悠远深长。 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是思绪停顿了一瞬间,他笑如轻烟、似薄雾:“暖暖,不用送了。我和如瑾下午三点的飞机,将移民美国定居。” 温暖面色陡然苍白,与一身红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手颤了一下,最后手指慢慢地、慢慢地、一根根松开来。 “夜深,从此以后,你真的就再也不是我的谁……” 电梯到达底层,纪如瑾继续去地下停车场取车,顾夜深径直出了酒店,春天的细雨夹着冷风迎面扫来,他不管不顾,随意选了个方向慢慢地走着。 酒量还算好,喝了这么多杯还都很清醒,只有一点点眩晕,但头部开始隐灼痛起来,然此时此刻,头部的痛与心里的痛相比,一丝一毫都比不上。 远远的路边停了一辆高级轿车,伤感的歌曲在斜风细雨里飘飘荡荡落入耳内。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 一瞬间,他的脚步便更加慢下来,只感觉眼睛胀胀地痛,滑过鼻根的水珠,已经分不清是泪水抑或是雨水。 高级轿车内的人似乎特别钟爱这首歌,结束后,又重新播放。 他听着这首哀伤的歌,头部灼痛,眼前却回闪着刚才在宴会厅里看到的场景。 你让他用戒指把你套上的时候 我察觉到你脸上复杂的笑容 那原本该是我付予你的承诺 现在我只能隐身热闹中 他们交换戒指的画面,她哀伤复杂的笑容,无不刺痛着他的眼和心。 我跟着所有人向你祝贺的时候 只有你知道我多喝了几杯酒 我不能再看你 多一眼都是痛 即使知道暗地里你又回头 宾客起哄新郎吻新娘,他再也不能看,多一眼都是痛,只能一杯一杯喝着酒。 我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 只有伤心人才有 你最后一身红残留在我眼中 我没有再依恋的借口 她来敬酒,她说:喝完这一杯,我们就是别人。她转身离开,留给他一身残红的背影。 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我还想等你什么 你紧紧拉住我衣袖又放开让我走 这一次跟我彻底分手…… 离开宴会厅,她紧紧拉住他的衣袖,最后又放开让他走。 “夜深,从此以后,你就真的再也不是我的谁……” 他终于知道曲终人散的寂寞,原来,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 旋律仍在重复,心脏,头部,同时传来阵阵尖锐的抽痛,他不得不停下步伐,再也走不动一步。 (以下第一种非正式结局,悲剧。不能承受者,马上点右上角“X”,既然讨厌顾夜深了,那我就当一回后妈,把他卡嚓了吧。不过反正也是免费放送,看看也无妨呵!嗯,下一更,是正式结局,不会让人太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天地间一片泫然欲泣的青灰色,忽然,他高大的身影像落叶般静静滑落,倒在空旷的街道上,那一幕,就好像是舞台剧的最后一个场景,染上了悲剧色彩。 凉风细雨肆意而过,他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清。 天地间,万籁俱寂。 二零六零年。 四月一日,愚人节。 西山公墓。 细雨霏霏,松柏青青。 温暖棒着一大束鲜花,步履蹒跚,沿着湿漉漉的水泥路朝墓地深处走去。 雨水沾了她的衣,湿了她的苍苍白发,她不紧不慢。 最后,她停在一块墓碑前。 顾夜深之墓 墓志铭:夜深暖暖爱 吃力地蹲下身,将鲜花放在墓前。 颤抖地伸出如枯枝般的手,轻轻抚过墓碑上那张年轻的遗照。 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五官很深刻,如刀削般利落,目光沉静内敛,却又隐约有一阙霸气,唇角弯着淡淡的弧度。 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上自己布满皱纹的脸,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墓地的斜风细雨里轻轻感叹着: “夜深,你看,你还是如此年轻呵……” 半个世纪以前,他的容颜就这样永远被定格。 那么久远的事,她还记得起多少呢? 记忆力真的往回长了。 曾经,他和她谈论过这个问题吧,都一致同意“记忆哪有往回长”。 是她太过愚钝吧,竟然没有发觉他的不寻常。 如果不是有人告诉她,也许,她真的会被一辈子蒙在鼓里。 是谁告诉她来的? 对,是骆琛。 前些天还跟老头子下过棋。 依稀记得那一年,她跑去久城制药厂。 骆琛一开始骗她:“我跟纪如瑾离婚了,别跟我提起她!” 怒气冲冲的。 她不信,赖着不走。 他抓狂地蹲在墙角画圈圈,最后告诉她真相。 “顾夜深头部受过伤,有凝固血块漂移至记忆神经中枢,如果动手术,会造成失忆;但他拖延了手术时间,血块粘附在脑动脉血管上,不动手术会被疼痛折磨至死,动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那样残忍地推开她。 他怕,因为他的猝然离开,她会像失去童耀一样,悲伤得无法自抑。 她终于明白他的爱到底有多深。 不见底。 他的爱深不见底,所以把她交给韩哲。 后来,后来她干什么了? 是了,要求韩哲跟她结婚。 她想逼他亲口告诉她,让她陪他一起。 可是他没有,一直拿纪如瑾当借口,到最后都是,还说什么去美国定居。 其实,她都知道。 婚礼结束,他离开,晕倒在大街上。 送去医院抢救,脑动脉大出血,手术失败。 她看他的最后一眼,是在酒店的走廊。 他笑如轻烟、似薄雾:“暖暖,不用送了。我和如瑾下午三点的飞机,将移民美国定居。” 他去世的消息,顾家瞒得紧。 既然他们都不希望她知道,那她就当作不知道吧。 五十年,她当他活在大洋彼岸。 五十年,她第一次来这里看他。 当年的那场婚礼,因为他的不阻止,成了真。 既然他希望那场婚礼成真,就顺了他的意吧。 五十年,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享受着最平凡的俗世之暖。 五十年,她家的老头子,叫韩哲。曾经那个浅笑有梨涡的少年。 头顶的雨忽然停止,她抬起头,看到雨伞下另一张被岁月的风霜雕刻过的苍老容颜。 他朝她伸出干枯的手,目光温和地笑着。 她勉力露出一抹飘乎的笑,伸出手想牵上他的。 触及他的指尖,手臂忽然无力垂了下去。 枯瘦的身体倾倒在水泥地面。 双眼,悄无声息阖上。 天地间,万籁俱寂。 松柏青青,她再也看不见; 风声雨声,她再也听不清。 只心里闪过最后一丝残念。 顾夜深。 五十年前,你走的时候,痛不痛心? 五十年后,我紧赶慢赶,算不算迟? 结局+新文预告 天地间一片泫然欲泣的青灰色,温暖站在万豪国际酒店七楼的窗口,望着烟雨蒙蒙中伫立的银灰色人影,眼里刻划着深深的痛,紧攥的双手,指甲陷入肉里,丝毫不觉疼。 韩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温暖,你去吧,把他留下来。” 温暖缓缓摇头,正欲转身走开,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只觉世间万籁俱寂,凉风细雨在窗外肆虐而过,她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清。 视线里,那道银灰色人影忽然像落叶般静静滑落,倒在空旷的街道上,那一幕像是舞台剧的最后一个场景,染上了悲剧色彩。 “韩哲,快叫救护车!” 仁爱医院。 救护车风驰电掣将已经昏迷的顾夜深送进急救室,温暖随同韩哲一起跟着救护车来的,她站在急救室外,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抖着。 身上一暖,韩哲已脱下他白色的新郎礼服披上她,她这才感觉到冷,身上还穿着最后那一身红色旗袍,在奔出酒店的路上,已经被细密的雨淋湿。 她目光复杂望着韩哲,他只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我马上回来。” 几分钟后,他转了回来,手上已经多了一双棉绒拖鞋,温暖才发现,原本脚上的高跟鞋在奔出酒店后不知道被甩到了什么地方,脚上只有薄薄的丝袜,医院走廊的瓷砖地面沁骨冰凉。 她穿上后,还来不及说谢谢,纪如瑾领着一众获悉消息而心急如焚的顾家成员赶来,得知正在抢救中,都一时失了语。 顾康康握紧温暖颤颤发抖的手:“暖暖,哥让我们大家都瞒着你,实在是无可奈何;把你推开,他心里比谁都痛,实在是他这个箔…” “康康,不说用了。”温暖打断她,虽然全身发抖,声音听起来却甚是平静,“我早已经知道了。” 顾康康愕然:“你早就知道!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前。”温暖已经开始镇定,回忆起那天去见骆琛的情形。 她站在外面等候秘书小姐的通传,几分钟后,秘书小姐出来:“小姐,骆经理请您进去。” 她进去后,尚未开口,骆琛已一脸不爽:“你要做的催眠治疗,现在找我也没用。” 有点被他的模样吓到,她小心翼翼:“骆琛,我不是来做催眠的,如瑾……” 话未讲完,骆琛又怒气冲冲:“我跟她已经离婚了,别在我面前提到她!” 他愤怒的表情、笃定的语气,以及近乎不修边幅的模样,她几乎就要相信并且转身离去,可是,看见他办公室的墙壁上有“久城制药厂”的字样,脑子里灵光一现,脱口而出:“我不信!骆琛,我不信你们会离婚,去年制药厂出事,如瑾还为你各方奔走,你们感情好,我看得出来!” 骆琛神色有异,半天才冷冷淡淡地说:“信不信由你。” 她还是不信:“如瑾说倾城是顾夜深的孩子,可她的眼睛和鼻子都特别像你……骆琛,拿你们的离婚证书给我看一下,这样、这样我就会彻底死心,好不好?” 骆琛的表情已经有些古怪,半天后才无奈开口:“算了,我自作主张告诉你吧。顾夜深头部受过伤,有凝固小血块漂移至记忆神经中枢,如果动手术,会造成失忆;但他拖延了手术时间,血块已经粘附在脑动脉血管上,不动手术会被疼痛折磨至死,动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就是这样。” 康康叹气:“那你……”跟韩哲结婚,到底是什么用意?算了,“哥只是因为爱你。” 温暖何尝不知道。 她知道顾夜深爱她有多深,只是他不该在她表白后还看不到她爱他有多深!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顾家大小立刻围上前,邹医生宣布:“病人已经清醒,家属暂时不能进去打扰,事不宜迟,马上要转移至手术室。” 半个小时后,顾夜深被推出来,他微微地笑着,用眼神示意家人不用担心,然后,他的视线里出现温暖已花了妆的容颜,双眸顿时闪过三分慌乱,二分抱歉,五分心痛。 最后关头,还是让她知道了……老天真是残忍。 温暖平静地望着他,与他的视线在空中胶着,推车经过她时,她握住他的手跟着一起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地笑着,唯美而哀伤。 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她又紧了紧他的手,“夜深,你不能在骗我爱上你之后出事。如果你不活着出来,我恨你一辈子。夜深,我等你出来……” 顾夜深逼退涌上鼻间和眼眶的酸涩,回以慢慢一笑。 手术室的门缓缓被关上,等在外面的人已经开始焦虑不安,忽然,安静的走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走廊尽头,五个服色各异的人匆匆忙忙往这边过来,为首的穿一身笔挺的西装,气场强大,左右两边是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最后是两名穿制服的警察。 都只认得穿西装的是枫城W。D传奇总裁陈原野,独北堂寂望着他身后穿白大褂的医生以及护士小姐。 医生高且弱,却看似弱不禁风,面色病态般苍白羸弱,只一双凤眼灼灼发亮。 护士小姐有一张明媚动人的脸,大而闪亮的眸子如星辰璀璨,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 北堂寂眼睛不由亮起:“大哥,大嫂……” 陈原野与顾敖招呼后询问:“进去多久了?” “五分钟不到。”虽然还弄不清楚他的来意,顾敖却几乎是条件反射作答。 而在一众人未回过神来时,陈原野与瘦弱的医生交换一个眼神,作一个手势,两名警察已破门而入,里面只传来轻微的动静。 一分钟后,两名警察铐着面如死灰的邹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众人目瞪口呆,许蔚然第一个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拦住:“警察同志,这位医生正在给病人动手术,你们抓走他,要出人命的!” “这位太太,请勿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其中一位警察严肃开口。 另一位紧接着补充,意味深长地:“不抓他才要出人命。” 许蔚然懵了,北堂寂拉开她:“妈,夜深不会有事,刚进去的那位医生,是我大哥,北堂阡墨。” 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北堂阡墨,乐城北堂家族长子,不爱商业爱医学,赫赫有名的外科手术医生,但又不仅仅是外科医生。 传说他最擅长的是做各种手术,但有一个怪癖,无论是看病或者动手术,必须且只能有他的妻子阮星辰在一旁当副手。 他的一把手术刀舞得出神入化,速度快、精、准,手法巧、活、细,普通医生做到百分之五十成功率的手术,他至少可以做到百分之九十八。 但他和他妻子的行踪一向飘乎不定,北堂家族的人都甚少知道他们的下落,如果放在古代,那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侠侣。 北堂寂也曾想过找他为顾夜深做手术,无奈根本联系不上人,他就是这样,一旦隐藏行踪,如果他不透露,任谁也找不着。 现在有他亲自操刀,手术成功率无疑将大大提高。 只是,每个人心中都有疑惑。 邹医生为什么会被警察带走?为什么“不抓他才要出人命”?陈原野为什么会亲自请来北堂阡墨? 此时陈原野从手术室出来,却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候着。 一时之间,走廊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一刻钟后,手术室门大开,北堂阡墨和阮星辰走出来。 “病人已无生命危险,大约三个小时后会醒过来。”北堂阡墨淡淡地宣布。 众人喜形于色。 温暖悄悄松一口气。 阮星辰在一旁翻着白眼:“这个手术,就是普通医生也能达到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 意思很明显,到北堂阡墨手里,小菜一碟。 但不明白的是,手术的成功率竟有百分之六十,而不是希望渺茫的百分之二十! 这时,W。D总裁陈原野径直走向顾敖,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深深鞠一躬:“顾董,很抱歉,是我连累到顾总。” 没有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没有人相信W。D传奇总裁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这样的举动。 温暖隐隐约约觉得,这跟去年骆琛的制药厂被W。D的竞争对手当成替死鬼那件事有关。 陈原野简单地作了解释,果然是如此,但其中的曲折远不是她所能想象。 邹医生邹庆春,仁爱医院有名的外科手术医生,目前担任外科主任,但他私下里是一名赌徒,为还巨大的赌债,不但私下收病患的红包,还利用手中的权利往医院进假药。 W。D的竞争对手获悉这一漏洞,伺机从中作手脚,想弄出一些事扩大不良影响,邹庆春丧尽天良,在重金报酬的诱惑下,当了内应。 去年,医院因药品问题出了人命,久城制药厂被当成替死鬼,医院隐瞒不上报集团,任由事态扩大,顾夜深顺手帮纪如瑾的忙,把电话打给陈原野,迅速作了妥善处理。 随后,陈原野对医院进行整顿调查,警方亦有介入,直至一个星期前才查到邹庆春,但在证据不完全充足的情况下,未打草惊蛇。 另一方面,陈原野意外得知顾夜深的病情,感恩于那一个及时的电话,一直在联系与他交情匪浅的北堂阡墨,直至昨天晚上才从大洋彼岸传来消息,他立即亲自去请。 与此同时,警方又查到邹庆春在事发之前,一直被人穷追不舍要赌债,无力偿还,致使一双儿女被绑架,功败垂成后,没拿到任何报酬还债,儿女被残忍撕票,心理开始变得扭曲,一直伺机报复让他拿不到钱的人。 得到情况后,他和北堂阡墨立即回国,没想到,赶来医院时,遇到的竟是邹庆春正要给顾夜深动手术,真是千钧一发! “幸好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叱咤风云的陈原野亦心有凄凄焉。 而走廊上的其他人几乎都像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趟似的,无不全身冒冷汗。 明明有百分之六十成功率的手术,偏偏被邹庆春认定为百分之二十,很明显他已经知道顾夜深是打那通电话的人,心里已经扭曲的他,只要在手术中稍动手脚,就能让顾夜深死于手术失败…… 他们无不庆幸陈原野和北堂阡墨来得及时,更庆幸,上一个星期因为温暖要结婚,顾夜深果断地推迟了手术时间,否则…… 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纪如瑾悄悄离开,她没想到,他只是帮她一个忙,就差一点被置于死地,幸好手术成功,她也功德圆满了。 半个小时后,顾夜深被推回加护病房,温暖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一眼睡颜安静的他后,转身,对一直陪在身后的韩哲:“我们走吧。” “你,不等他醒来?”韩哲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顾夜深把她推给他,是这样一种无可奈何。 温暖平静地笑笑:“韩哲,他没有阻止,所以那场婚礼是作数的,我们明天去登记。” 韩哲愕然。 她大喊“快叫救护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宴会厅、不顾一切奔向倒在斜风细雨里的人,他以为,这场婚礼,就以这种方式被阻止了。 其他人都沉浸在手术成功的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悄悄离开,出了人流熙攘的医院大门,温暖才又开口:“韩哲,酒店那边……” “那边没事,不用担心。”韩哲打断她,“有人处理,我先送你回去,一身都湿了,会感冒。” “好。” 韩哲手机响起,低头去掏,是母亲打过来的,询问他这边的情况,待通话结束,他才注意到温暖已默默跟随人流往路边走了很远。 正要大步追上去,忽然,他大惊失色,视线里,温暖扔下披在身上的白色礼服径直往路中央冲去,奋不顾身抱起一只被雨淋湿的白色小狗,然后,他听见刺耳的刹车声,人群里惊恐的尖叫声,最后,他看见一抹向地上扑去的红色身影…… 顾夜深在三个小时后醒来,仍处在手术后的极度虚弱中,他看到父亲如释重负,看到母亲喜极而泣,看到叔婶姑姑发自心底的欣慰,看到康康笑中带泪,甚至北堂寂都像松了一口气,所有人都在,唯独,没有看到温暖。 眼底是掩不住的失望,他闭上眼,心里苦涩而闷痛,她不说,等他出来……是生气了,还是,真的就那样,结婚了? 许蔚然见他才睁开眼又闭上,立刻急了:“夜深,夜深!快去叫医生过来!” 顾夜深再度睁开眼,轻轻摇头。 陈原野亲自指定后继观察的医生很快过来,仔细作了检查后宣布:“病人一切指标正常,现在最需要的是多休息,还请给病人留出空间。” 知道他终于平安无恙,一家人都如释重负,略略坐了片刻后,都离开病房,第二天各归各位忙自己的事,只留许蔚然一个亲自照顾他。 顾夜深总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有人进来便迫不及待朝门口张望,但每一次,眼里的光亮都瞬间黯淡,直至一个星期过去后,他终于彻底失望。 暖暖,不会来了。 不敢开口问,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已经没有资格。 他和她,终究逃不出宿命的安排。 如果不推开她,他会提前动手术,然后,在人为的手术失败中死亡,与她天人两隔,让她再尝一次失去的痛苦;推开她,他却活了下来,她从此成了他的别人。 原来他就是,一只丢了幸福的猪。 许蔚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她不忍心说出真相。 小堂妹顾昭曦随母亲一起来看他,他问:“昭曦,囡囡还好吗?”自从他住院后,不得不把囡囡交给昭曦照顾。 昭曦可怜巴巴:“夜深哥哥,囡囡……囡囡它……”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把囡囡弄丢了!” 顾夜深闭上眼,老天连这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 直到出院那日,顾夜深才在病房里无人时问顾康康:“康康,暖暖她……” 顾康康迅速别开脸,努力克制住一瞬间涌上喉咙的悲痛后才说:“她和韩哲在婚礼第二天去美国了,大概会移民定居……” 她眼睛红红的,再也说不下去。 移民定居美国? 听到这几个熟悉的字眼,不知道为什么,顾夜深心里突的一跳,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初以为自己会死,也是这么对暖暖说的…… 试图拨打她的电话,传出的只是冰冷的机械女音:您所拨的的电话已停机。 彻骨的凉意袭上心扉。 他恨不得在手术意外中死亡。 出院后,为了方便照顾身体恢复,他回了顾宅居住,暂未恢复上班,深居简出,偶尔,会在开车经过蔷薇花园时,将车速放缓,只是并没有勇气侧头去望一眼温暖曾住房间的阳台。 原来有一种痛,叫覆水难收。 春日的黄昏来得早,晴朗的天气,夕阳也早早沉入建筑群,顾夜深漫步出了顾宅,踽踽独行至附近一座休闲小公园。 每天黄昏,他都会到这里的大草坪里走一走,这个时刻青草格外茂盛,一大片绿油油的,周围还有各种应季而开的春花,绚丽多姿。 他站在草坪附近的人工湖边,背影萧瑟落寞,与灿烂春景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有小狗“汪汪”叫着在脚边乱蹭,他来慢慢回过神,低头看时,一只白色小狗正亲热地攀上他的裤管,仰起头吐着粉红的舌头望着他,眼睛亮亮的,模样分外兴奋。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夜深晦暗深邃的眸子亦亮起来,他弯腰抱起小狗:“囡囡!” 囡囡见到主人亦格外兴奋,低声叫着直往他脸上蹭,他搂着软软的一团,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昭曦说把它弄丢了,但是现在它白白净净,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显然被好心人收留起来。 仿佛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响着,他转过身?(: ) 第 21 部分阅读 。[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仿佛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背后响着,他转过身,笑意凝在嘴角。 韩哲? 韩哲表情阴霾过来,却什么话也没说,只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上一支,并在打火的时候顺便给他点上。 烟雾缭绕中,顾夜深眉眼间亦笼罩了一丝明显的疑虑,良久才开口:“你不是跟暖暖,移民美国定居了?”他声音沙哑,这些日子,他很少开口说话。 “移民美国定居?”韩哲挑眉,继而冷笑,“我倒真有这样的打算,只可惜……” “什么?” 韩哲声音沉痛:“暖暖已经没有机会了。” 瞳孔陡然瑟缩,顾夜深锁紧眉:“什么意思?” 韩哲目光恨恨,恨不能把眼光当成利刃刺向他,最终,他只是沉沉开口:“你跟我来,看看推开她是不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 顾夜深惊疑不止,隐约有了极不好的预感,坐在车上表情虽平静,胸口却莫名其妙紧揪起来,放在膝上的囡囡亦似被感染到什么,变得极为安静。 当透过挡风玻璃远远看到西山公墓,揪紧的心忽的一跳,仿佛被什么砸过一样。 抱着囡囡下了车,他已经不敢往公墓内迈进一步,只觉脚下像灌了铅似的,有千斤万斤重。 韩哲冷冷地瞥他一眼,径直进去。 黄昏的光线已渐渐暗淡下来,他跟着韩哲经过交横错落的陵墓,松柏青青,一路排列过去,无端多了一份阴森和恐惧。 路段极为熟悉的,是往奶奶和童耀墓碑方向的,□的心微有松懈,然而下一刻,他从头凉到脚,连全身血液都冰冻凝固。 童耀墓碑的另一侧,立了一块新碑,上书:温暖之墓。 他就这么僵立在那里,韩哲幽痛的话在耳畔掠过:“你动手术那日,她为救起横窜马路的囡囡,被疾驰过来的轿车撞倒,当抄…” 高大的身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顾夜深砰然跌跪在地,抱在手里的囡囡亦重重跌下来,不明所以的它吃痛地“汪汪”直叫,在安静的墓园响得异常清晰尖锐。 他像灵魂被抽离一般望着新修葺的墓碑,噬骨的痛从心底肆意漫延开来,喉咙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硌得他生疼,呼吸都跟着凝窒起来。 颤抖着伸手抚摸墓碑上的遗像,她安静而温婉地笑着,眼里有一点小小的慧黠,却生生刺疼了他的眼。 从今以后,这份笑容,他再也不能真实见到。 冰凉的触感沁入指尖,他从遗像旁拿起一根手链,大恸,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天上人间。 原来不是她和童耀,而是她和他。 “天上人间”,是他亲手赠与。 天上人间,是他一手造成。 他俯身抱住墓碑,脸贴着遗像,泪水落在她的脸颊。 暮色四合,他就那样跪趴着,一动不动,囡囡也早已安静下来,乖巧地坐在他旁边,韩哲冷冷地看着他,一抹诡异的笑自嘴角轻轻勾起。 春夜依旧凉如水,一直到深夜,顾夜深都还没有动的意思,韩哲走过去抱起蹲在地上的囡囡,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回去吧。” 顾夜深目光沉痛,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微不可见轻轻摇了下头。 韩哲嗤地冷笑:“顾夜深,你现在做出这副悲痛的样子是要给谁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这样愚蠢自私、自以为是,她走了倒也好,免得以后跟了你,遇到事情还是要被推开、被狠狠伤害!” 顾夜深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一言不辩,终于知道,他错了,原来自如瑾以后,他还是没能学会如何去爱。 一味强势霸道不对,一味默默深爱不对,现在懂得,他想爱的人,却已不在。 韩哲仍不解气,继续冷言冷语:“你不走,是要冻死在这里,还是想一头撞死在这里?顾夜深,你真的该死,温暖好不容易愿意重新爱上一个人,你竟这般狠狠伤害她!你以为,她这次的痛,会比童耀离开时来得少?告诉你,一点都不少,这一次,她痛得哭都哭不出来!” 伸手把顾夜深从墓碑上拽起,他向后踉跄了两步,复又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揪紧头,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黑夜里看不见他的表情,惟有像困兽般的呜咽嘶吼清晰可闻。 韩哲已有些不忍心,蹲在他旁边:“我还是送你回顾宅,你才动手术没多久,如果因为这件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想被温暖怨死!” 最后一句,他说得咬牙切齿,然在悲恸中的顾夜深,一时之间哪里听得出其中的深意。 从西山公墓回来第二天,顾夜深便搬回滨江花园一个人住,这个房子里,充满了与她有关的回忆,那些或温馨或暖暖的回忆,围困他笑也不会茶饭不思,整个人像失了灵魂,经常抱着囡囡默默地坐在窗前,没有表情,也不开口说话,一个人恍恍又惚惚。 有时候,他会拿出曾经拍摄的DV一遍又一遍观看,画面里的她在厨房里洗涮,身体微向前倾,曲线美好,碗与碗之间相互碰撞以及哗哗的水声清晰可闻。 看着看着,胸口便像被猛兽撕裂般疼痛,没有人知道,在看到那一座墓碑时,他有多么后悔当初的举动,他宁愿在邹庆春的手术中意外死亡,也不愿手术成功后,看到她冰冷的墓碑。 有时候,楼上的住户会反反复复播放一首网络歌曲《丢了幸福的猪》,他坐在阳台上,一遍又一遍地听: 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所以选择退出 因为爱你所以让你 选一个更好的归宿 我求你别再说我太残酷 谁能甘心认输 把自己的爱丢到了别处 谁能体会这撕心的苦 如果爱情的路还可以再铺 我不会让你再为我哭 如今剩一个没用到不可原谅 弄丢了自己的幸福的猪 当初爱到末路我选择退出 如今看这份爱丢的糊涂 如果上天能给机会重新付出 我愿意放弃一切押上所有赌注 …… 原来他就是那一只,愚蠢到不可救药的猪! 顾康康挺着大肚子又一次来看他的时候,楼上的住户又在播放这首歌,他坐在阳台口,抱着囡囡反反复复听,康康进来,他头也不回。 “哥,你中午没吃饭?”康康从冷冷清清、一看就知道数天未动用过的厨房出来后问道。 顾夜深没有回应。 康康又打开他的冰箱,里面除了囡囡喝的牛奶外什么都没有,她叹一口气走过去:“哥,你多少天没吃东西了?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好不好?” 顾夜深抬头看她,目光涣散,人已瘦得不成模样,他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是轻轻摇头。 顾康康着急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得打搏取同情牌:“哥,你不会狠心让我挺着大肚子从超市里拎东西回来吧!不同情我也要同情同情你的小外甥,好不好?” 她期待希冀望着他,他却一直不予以回应,正当她挫败要放弃时,他站起来,声音沙哑如病入膏肓的老人:“走吧。” “好。”康康松一口气,伸手,“车钥匙给我。” 顾夜深看了大腹便便的她一眼,摇头:“我能开。” “也行。”康康不勉强,毕竟她这个孕妇开车可能更危险,走到门口,发现他还抱着囡囡,便说,“把囡囡放在家里吧。” 顾夜深抚了抚它的头,“不用。”囡囡很乖,很安静。 在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食物,出来后,康康又开口:“哥,你才动完手术没多久,这样颓废下去怎么行呢?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悲伤再痛,暖暖也回不来,你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这条命若被辜负,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失去……” 她边走边说,顾夜深忽然扔下购物袋,不顾一切穿过汹涌的车流,朝路对面奔去,她只来得及喊一声“哥——”,他已抓住一名穿深蓝色中长风衣女子的臂膀。 待她小心翼翼穿过车流上前,他呆呆地立在那里怅然若失,嘴里喃喃低语:“原来不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她望一眼那名已走远的女子,顿时鼻眼酸涩,女子的背影,像极了温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回头拾了东西,顾康康拉着顾夜深进入一家风味饭店,只是望着一桌子美味佳肴,他举着的筷子却迟迟不进碗,半天终于挫败地放下:“康康,我吃不下。” “哥,这怎么行!”康康夹了一些水煮鱼片和青叶菜,“多少好歹吃一点,你这段时间这个样子,我都是瞒着爸妈,要是让他们看到了,会有多难过!你还能让他们再操心吗?” 听这一席话,顾夜深只得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片青叶菜,饭划了半口,又吐了出来,他放下筷子,双手覆按住额头:“康康,我现在真的吃不下,一点都吃不下!” 康康无可奈何,起身结账:“算了,外面的菜也太油腻,还是回去做。” 枫城的春天多雨水,前一刻还阳光暖暖,下一刻天空便成了青灰色,霏霏细雨紧接着纷纷飘落。 两人出去后,凉风微袭,世界已一片烟雨迷蒙。 顾夜深脱下西装外套给康康披在头上,有人举着电话从身旁擦过,说话的内容令他僵住了手上的动作:“温暖,在干什么呢?我马上就过来了,帮我挑几盆长势好的六月菊,还有……” 他猛然转头,看清从身边的擦过的人是韩哲,全身的细胞仿佛都活了过来。 康康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可置信瞪大眼。 “康康,你先坐计程车回大宅。”顾夜深已扶了康康到路边,拦下一辆车。 康康上车后,他提着食物大步去停车场,远远地看见韩哲进了一辆车,他立刻奔向自己的宝马,囡囡正趴在车窗上等着他,他进去后,韩哲的车正好从他车旁驰过,他立即跟了上去。 终于,又一次感觉到了心脏的律动。 车的方向一直往西,建筑由摩天大楼渐至低矮民房,至一大片开阔的绿色田野时,已经出了枫城外环,慢慢地,便进入朔城有名的万紫千红花卉养植基地,大棚在烟雨蒙蒙中连绵起伏。 韩哲的车最后停在一幢普通的两层民用楼房前,他进去后,莫约半个小时便出来,有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抱着几盆枝繁叶茂的六月菊送进车尾箱,他并没有把车往原路返回开,而是径直沿着公路往前。 顾夜深立即重新发动车,经过那幢民用楼房时,他缓了速度,韩哲的车已不见踪影,他于是下了车。 走到那幢房子大门口,便见屋子里有几位农妇围在一起打麻将,另外一桌有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斗地主,嘈杂热闹。 有围在旁边的漂亮小姑娘看到他,立即笑盈盈上前:“先生,你好,我是阿阙,你是来订购花卉的吗?” 顾夜深微颔首:“你好,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温暖的女子?” “温暖?”其他人亦闻声望过来,目光闪烁。 立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笑着摇头:“我们这里没有叫温暖的人,你找她?她是你的谁?” 她是你的谁? 顾夜深苦笑,道谢转身离开。 开车在花卉基地兜了一整圈,除了办公大楼及那一幢两层楼房外,方圆数里再也没有房子,而去办公大楼询问,都称并无温暖这个人。 最后,他又兜回到原来停车的地方。 韩哲对电话里喊的那一声温暖,是不是他听错了?暖暖的墓碑分明就在童耀的旁边! 人死不能复生,她会在吗?她还会在吗? 囡囡跳进他怀里,呜呜嗯嗯直叫,他这才发现天色已昏,囡囡大概已经饿得慌。 从车后座提起购物袋,幸好担心康康提这些东西不方便,他带上了车,拿出两盒牛奶一个面包,插上吸管后,将牛奶盒放在已在周围垫了餐巾纸的囡囡面前,同时还在纸上放一些撕开的面包片。 囡囡是极聪明的,不但会用杯子喝牛奶,还懂得用吸管,它舔了两块小面包便含住吸管愉快地吮吸起来,嘴里不时发出“嗯嗯嗯”的满足声。 顾夜深也终于感觉到饿,吃了剩下的大半个面包和另一盒牛奶。 康康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他如实相告,她怅然叹气:“也是啊,我亲自去参加了暖暖的葬礼,还抱了装她骨灰的陶瓷瓶,她怎么会死而复生。” 他默默无语,只心像刀绞一样疼痛,她又说:“可是韩哲明明对着电话里喊了温暖,好奇怪。” 挂断电话后,顾夜深已不打算立即离开,虽然明知道,这里没有温暖,她已长眠于西山公墓。 囡囡吃饭以后在车里玩了一会便乖巧地蜷缩在副驾驶座位睡下,他给它盖上一块常备在车里的宠物狗专用毛毯,然后开着车里的收音机安静地听着。 忽然有人敲车窗,是白天那位小姑娘阿阙,摇下车窗后,她撑着伞笑意盈盈:“这位大哥哥,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我们晚上煮了皮蛋瘦肉粥,叫你进去吃你肯定不好意思,所以我给你盛了一些过来。”她提了提手里的保温瓶。 顾夜深一开始婉言拒绝,但招架不住阿阙姑娘的左规右劝:大哥哥,我都已经拿过来了,你就喝了它吧,而且你不喝我就得倒掉,随便倒掉多可惜,是不是?” 作农家打扮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有什么恶意,为不拂逆她的一片好心好意,他只得收下来,并没有马上喝,阿阙却钉在原地不走,笑眯眯地:“大哥哥,你是怕我在里面下老鼠药呢,我看着你喝完,保温瓶还要拿回去洗呢。” “那,谢谢了。”顾夜深无奈,只得打开保温瓶,粥还是热的,显然是出锅便装了进来,有格外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心里微微一痒,在阿阙的注视下,他吃了一口,来不及吞咽,他全身一震,目光深沉转头:“请问,这粥是哪一位的手艺?” 只一口,他便吃出了是暖暖的味道,她煮皮蛋瘦肉粥通常热中带了一丝凉意,是多加了皮蛋的缘故。 阿阙大眼珠骨碌一转,嘿嘿笑了:“我小姨,也是她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黯然失落袭上眼眸,顾夜深舔拭唇齿间的味道,恍恍又惚惚,味道那么像,那么像,像得他心都开始抽痛。 “我还是等你吃完了再来拿保温瓶吧。”阿阙忽然说,不等回应便举着伞一溜烟跑了。 顾夜深怅然若失,细细品味粥的味道,越喝越觉得这味道与暖暖煮的毫无二致。 那碗粥他全部喝完。 不久后,阿阙过来拿保温瓶,同时给他一条保暖的绒毯,并笑意盎然说:“我小姨猜你今晚大概要睡车里,怕你冻着,就叫我拿这个给你。” 这大概就是乡间农妇的朴实善良吧,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照。 他盖着绒毯躺在放平的座椅上,外套给了康康,他只穿一件单薄的蓝色衬衣,春夜寒凉,他睡下时仍然开了暖气。 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有细细密密的雨在车窗外下着,好像是在梦里,又像在梦外,半梦半醒间,总感觉自己在喝皮蛋瘦肉粥,又仿佛有撑着小花伞的女子在车子外绕了一圈,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觉身段格外熟悉,想努力看清,周围只有一片黑暗。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一早,囡囡在车里叫唤个不停,被关在车内十多个小时,它大概被憋坏了。 春天气候多变,昨晚还是细雨淅沥,一早便已暖阳轻洒,他打开车门,放了囡囡出去,自己也跟着下车。 天气晴好,大棚上的遮覆薄膜已被放下,大片大片花卉开得姹紫嫣红,妖娆多姿,极目望去,甚是壮观,有基地员工在花田里忙碌穿梭。 囡囡仿佛刚从牢笼里出来,获得自由的它窜进花田里,撒着四只小脚丫跑得欢,但它是极乖巧聪明的,虽然兴奋得汪汪直叫,却不会窜进花间踩坏花苗,只沿着间隔田塍奔跑。 顾夜深也沿着田塍慢慢走着,暖风夹着阵阵花香轻拂而过,空气格外清新,蓝天白云下一大片花的海洋,心境无端随着开阔不少。 就算不为了什么,在车上住这一晚,此时此刻也觉值得,市区里哪有这样开阔悠远的境地。 前面有小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以及囡囡兴奋的叫声,他信步走过去,阿阙正抱着囡囡在怀里:“囡囡,囡囡,你还记得我?” 淡淡的愕然及疑虑浮上心头,他不由开口问:“你跟囡囡熟悉?” 阿阙抬头,灿然而笑:“大哥哥你起来啦!前段时间,我有照顾过囡囡一些日子,它好可爱,我们大家都喜欢。” “喔……”顾夜深缓缓点头,“是哪位好心人把它送到这里……”忽然,他无意间掠过远处的目光粘滞不动,继而全身心一震,呼吸都跟着凝窒。 广袤的蓝天下,一望无垠的各种花卉开得轰轰烈烈,花海与蓝天相接的尽头,穿深蓝色中长风衣的女子孑然立于花丛中,风掀起她柔顺如瀑的长发,如MV中唯美的镜头。 脑中命令未发出,他已拔腿朝她奔过去。 穿过纵横交错的田塍,越过香气四溢的花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他的目光只牢牢锁住那一道影,脚下一刻也不停歇。 离她大约十米远的距离时,奔跑的步伐缓下来,早已累得喘气不休,他抚着狂跳不已的心慢慢过去,说不出的欣喜以及小心翼翼。 待走到只隔三米远,他停了步伐,轻轻地、试探性地低唤:“暖暖……” 女子闻声回头,长发掠过脸颊,略微打量他一眼后,慢慢侧转身,露着波澜不惊的职业性微笑:“先生你好,是来订购花卉的吗?” 顾夜深一怔,继而大步上前把她捞进怀里紧紧拥住:“暖暖,是你!这次真的是你!” 他用力收紧的双臂硌得她生疼,仿佛他恨不能把她揉进骨血,两人从此再也不会分离,温暖挣扎了一下,挣不开他的束缚,只能任由他抱着,却一言不发。 感觉到怀里的人不正常的安静,顾夜深慢慢松开双臂,却发现温暖已泪流满面,他一时慌了手脚:“暖暖……” 伸手欲拭去她脸颊的泪,却被用力挥开:“你别碰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顾夜深目光沉痛:“暖暖,是我对不起你,看到你还在,就算立刻死去,我也心满意足。” 温暖愤怒地望向他,尽量以冷静漠然的语调:“顾夜深,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得了重症,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一开始会失忆,后来会死,你没有时间再给我幸福,所以费尽心思把我推开,还替我选了更好的归宿,你的爱这么高尚伟大,哪里是对不起我!我不接受你的好意安排岂非不知好歹!” 她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几乎怒不可遏继续控诉:“死死死!你就知道死!顾夜深,你知不知道假若手术失败,我仍然可能知道结果,即使你已经把我推开,突然看到爱人冰冷的墓碑,你以为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痛?如果你以为不痛,那么在童耀墓旁看到我的墓碑,你是什么感觉!告诉我你是什么感觉!” 顾夜深无力辩驳,只再次把泣不成声的她拥进怀里,沉痛地致歉:“看到你的墓碑,我很痛、很痛,痛得恨不能立刻死去。暖暖,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温暖慢慢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蹭在他怀里,就着他的衬衣把眼泪擦干,好半天才没好气地嗫嚅着:“还能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至于无可救药。” 语气语调都明显发生了变化,顾夜深一愣,继而欣喜,小心翼翼试探:“暖暖,不生气了?” “生气!很生气!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可能不生气!”温暖语气愤懑,环着他腰的双臂却愈来愈紧,“我还要发泄一下,否则一直憋在心里,以后难保不拿这些事跟你吵架!” 这样似娇带嗔,顾夜深眸光深深凝视怀里的人: “好,你发泄,我受着,心甘情愿。” 温暖想板起脸怒气冲冲再控诉一番,却忽然撑不住笑了,觉得这气氛被自己搞得不严肃,又敛了笑意,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头伏在他胸口蹭了蹭,再也不要说一个字。 罢了,他还能真实地让她这样靠着,什么都不用在意了。 午饭是在那幢两层高的民用楼房里吃的,这是属于阿阙的房子,目前温暖和她住在一起。 吃饭时阿阙取笑温暖:“我说呢,昨晚又是亲自熬粥,又是送绒毯,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这样关照!不过你也狠心,两口子闹个别扭,也让他在车上睡一宿。” 温暖微赧,抬头却迎上顾夜深如波光掠影熠熠生辉的眸子,一时间耳后根都红了。 下午,温暖换了工作服,与顾夜深一起带了囡囡去花田,她在这里的主要工作是每天下午巡查各种花卉是否有折断、腐坏以及是否生虫,有发现须及时处理,免得影响其它健康花卉的生长。 基地分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域,她和阿阙及另外几位小姑娘负责东区。 顾夜深亦挽起袖子挑捡折断腐坏的花枝,每天都经过一遍巡查,花田里的花卉长势极好,两人如同赏花观光一样。 停在一片紫色鸢尾花区域,顾夜深似随意问:“暖暖,你打算留在这里研究花卉种植?” 温暖头也不抬:“嗯。种一大片花田,建造一个漂亮的玻璃花房,是我人生里最初的梦想。” “服装设计要放弃?” 温暖抬头,默默地瞅他一眼:“我是恒丰派来深康的‘内奸’,你敢让我回去,我还没胆子再进去。” 顾夜深愧然:“不必为此担忧,你走后没多久,事情便水落石出,已作好处理。”本来,也只是借机让她离开。 “怎么个水落石出?” 也没有多少曲折,事发两个多月前,尚在其位的桑助理偶然发现甄甜甜与恒丰某高层私下见面,高价售出手中原本属于深康的早春休闲新款服装设计图,并试图制造深康抄袭恒丰的局面。 顾夜深知道后,不戳破甄甜甜的行为,将计就计,将这一批新款更早于恒丰投产并在韩国上市,待恒丰在国内上市,深康便以抄袭、侵权等理由将恒丰告上法庭。 事后,甄甜甜被深康开除,恒丰当然不会再接纳她,而她在服装界,恐怕没有哪家公司敢再要她。 温暖唏嘘不已,甄甜甜何苦为了踩低她作出这等事让自己身败名裂!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打算回去,“这事以后再说吧,我目前很喜欢这份伺弄花花草草的工作。” 顾夜深也不勉强,同她一起进来的纪鄞薰与楚珩在南风琳的指导下,短短的时间内已能独挡一面。暖暖的设计才华被浪费很可惜,但没有什么能比让她做喜欢的事情更重要。 他暂时不用上班,便耗在花卉基地没有离开,晚上老老实实要回车里睡觉,温暖尚未开口,阿阙已经很热情地挽留他,并拿出她哥哥的衣物给他换洗。 于是,每晚温暖与阿阙挤在一起,他则睡温暖的房间。白天,他带了囡囡跟着她伺弄花花草草,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 只是,在他看似镇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不安的心。 这天早晨,温暖做好早餐,发现顾夜深没有按时出来,以为他还没起床,于是上楼去房间叫。 房门是虚掩着的,进去后看到他已穿戴整齐,站在房间的窗口,静静地抽着一支烟,背影有一丝凝重。 “在想什么?”她不由走过去问。 他侧转身,顺手掐灭夹在指尖的烟蒂,目光深邃端祥她一眼后,慢慢吞出几个字:“婚礼和葬礼。” “嗯?”显然一时没听明白。 “韩哲的婚礼,”会不会作数?“你的葬礼。”也不会仅仅是对他的惩罚。 温暖忽然笑得有些古怪,她走到窗口,推开窗户,任早晨的凉风趁机贯入,她的声音也跟着有些凉意:“婚礼举行前,我答应韩哲,如果你没有阻止,婚礼便是作数的。” 顾夜深全身僵住。 温暖继续说,“你的手术虽然成功,但我觉得,你遇到事情就自以为是一个人承担,我都不敢再和你在一起了。我怕以后再遇到事情,我还是被推开的那一个。” 不由自主伸手扶住窗棂支撑身体,五指渐渐用力,顾夜深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站在审判台,原来对他的惩罚,远远不是一座冰冷的墓碑就结束。 温暖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花海,惆怅而愧疚:“可是韩哲说婚礼已经被破坏,他得听从继父的安排,娶南宫世家的千金。”她忽然转头望向他,瞳孔深处隐约起了一丝笑意,“他要我用一场葬礼换他那一场婚礼。” 仿佛从地狱升到天堂,顾夜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然后发现刚才那一刻,他的心尖和十指都在颤抖:“暖暖,如果那场婚礼成真,我宁愿在手术意外中死亡……” 温暖伸手捂住他的嘴,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夜深,不要说死。” 她深吸一口气,像劫后余生般: “其实,我现在反而庆幸,你当初瞒着我,推开我,以致把动手术的时间愈推愈后,否则,就算我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承担,一起人为的手术失败将会让你真的永远离开。现在你还在,避开了那一次劫,所以,无论我受了多少委屈,被伤得有多痛,都是值得。” 顾夜深动容地捉住她的双手把她拉近,她软软地靠在他胸口: “只是,我辜负了韩哲这么多年的情意。在童耀墓旁竖一块我的墓碑,除了我也想狠狠惩罚你一次,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是什么?” “这一辈子我可能都不会忘记童耀,把我的墓碑立在他旁边,是向自己和他宣告,曾经深爱童耀的温暖陪他在此长眠,活着的温暖,要留下来爱一个名字叫做顾夜深的人。” 这一刻顾夜深知道,对他的所作所为,她曾生气、愤怒、伤心、委屈、难过,进而用一种让他刻骨铭心的方式给予惩罚,但不管怎样,她的心还在原地等待,没有因此远离。 他紧紧地环住她,任何言语都描述不清此刻心内缱绻的温情。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在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后,不需要一句解释,便体谅了所有?还有谁能像他这样幸运,蓦然回首时,她还在灯火阑珊处! 她对着他的心脏说:“夜深,这些年,我流的泪已经够多,从此以后,你不能再让我因为委屈难过而掉一滴眼泪。” 他惟有允以一个字的承诺:“好。” 用这一个字承载她深深如许的情意,他懂得其中的分量要有多重! 早餐过后,阿阙笑意盈盈窜到顾夜深面前:“顾大哥,我想回爸妈家一趟,能不能借你的宝马我开一开?” 拿到钥匙后,她顽皮地冲正做善后工作的温暖一笑:“暖姐姐,我觉得吧,这几天我在这里当足了大码电灯泡,害你们两少了独处的空间……”见温暖皱眉在瞪她,她举起双手嘻嘻哈哈往后退,“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晚上你们还想要我这个电灯泡,我保证天黑之前赶回来便是。” 她嘻嘻哈哈出门,弄得温暖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然而她把车开走后,一直到天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还不见她回来。 温暖有些担心,拨电话过去却总是忙音,阿阙的父母家住哪里,她并不知晓。 大约九点多,她刚洗完澡还来不及穿衣服,隐约听到放在房间内的手机响个不停,猜想可能是阿阙,她披着湿漉漉的长发,裹了浴巾便回房。 电话彼端甚是热闹,阿阙大约在酒吧或者迪厅,她扯着嗓子喊:“暖姐姐,跟顾大哥说一声,我要借他的车玩两天,这几天你们大概因为我这个电灯泡还在憋着,现在就把房子留给你们‘小别胜新婚’吧,可别辜负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哦!嘿嘿!” 温暖嘱咐了两句,满脸黑线挂断电话,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抬头,顾夜深站在门口,他已洗好澡,短发微湿。 他是进来准备睡觉的,听到她在讲电话,便未敲门,却不料打开门竟是一番旖旎的景致。 她裹着不到膝盖的乳白色浴巾,露出修长笔直的腿,上面系得有些微松懈,但胸房仍能让褶皱的浴巾撑起美好的弧度,弧线低伏处,通往神秘幽径的沟壑若隐若现,香肩、锁骨和玉臂□在微凉的空气里,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胜如白雪的肌肤,有细细的水珠滑落。 手指还停在门把上,他忘记应该退出门外,就这么失礼地望着她,那双眼睛仿佛是一泓深潭水,咋一看深邃得触不到底,细看之下又仿佛有细密的涟漪微微荡漾。 温暖见他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静,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又想到阿阙口无遮拦的“小别胜新婚”,顿时脸发热,不自然地笑笑,扬了扬手机:“阿阙刚刚来电说不回来了,要借你的车玩两天……” “嗯。”顾夜深缓缓地关上门,“怎么又晚上洗头,当心着凉。” “不碍事,吹一下就干了。”温暖下意识转身拿起吹风机,手中忽然一空,他已来到她身边,拿过吹风机。 “我帮你吹。” “……好。” 插上电源,吹风机发机呜呜的风声,温暖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他微凉的手指捞起湿发,不时轻触到她的肌肤,在热风的吹拂下,像带了电流一样引起她的身体一阵轻颤,他不急不躁,动作温柔,手指在发间缱绻,黑发在指尖缠绕。 一直没有人开口,温暖被热风吹得昏昏入睡,镜子里的她脸色晕染如霞,双眸迷蒙地半睁半阖,为配合他的动作,微微扬起了下颌,凭空多了一份诱惑。 “暖暖……”他声音有些许暗哑。 “嗯?” 他关了吹风机,拔去电源:“头发已经吹干了,你困了就早点过去睡吧。” “哦,”温暖清醒了一些,她看一眼手机,已至十点一刻,对着镜子里的他笑一笑,“好,那你也早点睡。” 顾夜深缓缓点一下头。 她伸手捞捞头发站起来,欲转身去床头拿睡衣,未料浴巾勾在凳角,脚下微微一跄,顾夜深已眼疾手快扶住她。 温暖惊魂甫定,却发现浴巾原本就松懈的结,一扯之下加上他的臂力已经解了开来,像是梨花绽放的慢镜头,白色浴巾向下滑落,□的隆起仿佛海面升起的半个月亮。 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已被人顺势横腰抱起,他坐在床边,把她放在腿上。 “我帮你系好。” 温暖已经不敢看他,头低垂在他颈脖的位置。 他真的只是帮忙,拈起浴巾向上拉了拉,遮住跳脱的半个月亮,他的手指已经灼热,不时轻触到她,他从腋下紧了紧第一层,再拉了拉两角,轻柔地在右侧打了个结。 他看着她,她仍然低垂着头,如瀑的乌发垂在两侧,遮住了她的表情。伸指抬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望向他,有些不安和淡淡的羞怯,两颊早已飞满了红霞。 他眼眸深幽如潭,忽而平静,忽而漾起细密的纹路,仿佛用理智在克制,又仿佛理智的大坝渐渐被淹没,温暖渐渐受不了那样时而灼热时而降温的视线,不由自主想偏开头。 他猛然攫住她的唇,抱着她的双臂随着吻的深入加重了力道,长久的压抑以及失而复得的欢喜,使得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放肆意。 温暖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只能完全随着他的步调沉沦,她感觉身体被平放在被子上,感觉他火热的唇在颈脖和锁骨间流连,感觉浴巾的结又一次松开来,他的吻也随着往下…… 像是与火炉贴在一起,她全身灼热,神智迷乱,心尖都在颤抖时,忍不住轻吟出声,他略带粗砺的大手顺抚着大腿往上将浴巾撩起。 忽然,他停了下来。 温暖迷蒙地睁开眼,白炽日光灯不知何时已被他关闭,只开启了床头墙壁上昏暗迷蒙的粉色彩灯,她看着他。 他的衬衣已褶皱凌乱,露出厚实精壮的胸膛,在急促的低喘中起起伏伏,他灼热的眸光盯紧她,波澜起伏中,隐着十足的忍耐,仿佛在做最后的克制。 温暖目光迷离,嘴角慢慢绽开一个细微妩媚的弧度,伸指在他胸口一笔一划慢慢地划下“夜深暖暖爱”,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缓缓地滑向他腰间的皮带。 待她划完最后一捺,顾夜深的心跳像突然失去控制般悸动起来,再也没有任何犹豫,重新覆盖住她的唇,温柔地深吻。 夜晚的天气不知何时有了变化,窗外微风凉凉袭,春雨渺渺飞。 房间内,他,随风潜入夜;她,润物细无声。 凌晨三点多,窗外的雨仍在细细密密的下,房间内还亮着一小盏光线迷蒙的浅紫色小灯。 温暖蜷缩在被子里,睡颜安静,嘴角弯着浅浅的弧,顾夜深从背后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眼珠黑白分明,熠熠生辉。 压抑了八年的欲望在这一晚得到释放,把她累得够呛,他却没有丝毫睡意,心内是不符合年龄的激动与欢喜,像是小伙子第一次尝到这种蚀骨销魂的滋味。 他支起左臂,侧头凝视她安静的睡颜,忽然想起,他真正爱上她的一瞬间,那从不曾向任何人提起的一个场景。 那一日,奶奶八十大寿,准备晚上在当时枫城最好的酒店皇家风腾大摆宴席。 上午,他陪奶奶亲自去珠宝店取为生日宴会特别设计的首饰,然后,顺便去拿宴会时要穿但临时作了小修改的旗袍。 在珠宝店,奶奶接到纪如瑾不能参加生日宴会的抱歉电话,彼时,他和如瑾的婚姻到了最糟糕的时候,她千方百计要离开他,他强势霸道地几乎囚禁了她在家里,这一通电话,他感觉到她应该已经逃出家门,后来他才知道,她与骆琛早已计划,决定趁奶奶生日时,他与家人?(: ) 第 22 部分阅读 庖煌ǖ缁埃芯醯剿Ω靡丫映黾颐牛罄此胖溃肼骅≡缫鸭苹龆ǔ媚棠躺帐保爰胰宋尴竟思埃饺嗽蹲吒叻伞?br /> 他知道,她一旦逃开,他就彻底失去她,那时候对纪如瑾,他已经说不上是爱到深处的占有欲作祟,还是因为输给了家世平凡的骆琛而不甘心,当即把奶奶丢在珠宝店,开车风驰电掣回到属于两人的家,她果然已经离开,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找,然而她打电话给奶奶后,手机便呈关机状态,像人间蒸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那一天,他并没能找回纪如瑾,因为不久之后接到康康的电话,奶奶装首饰的手提包被抢,有人帮忙去追,却被残忍的歹徒刺杀,奶奶急得晕倒,已经被好心人送去医院,让他赶紧去西宁老街。 他赶过去时,事发地人已散,只有一大滩血迹触目惊心,他又迅速赶去医院,于是在急救病房外的走廊里,看到他永世难忘的、惊世骇俗的一幕。 他从电梯里出来后,一眼便看到穿着漂亮雪白婚纱的新娘赤着双脚和一些人站在急救病房外,她的婚纱沾染了大片大片鲜艳刺目的血迹,一双盈满泪的大眼紧紧地盯着急救室的门,垂在一侧的手,指尖都在颤抖。 那时他并没有认出新娘便是曾经在红枫树下遇见的顽皮小女生,只知道,她的新郎因见义勇为生死未卜。 后来,急救室的灯熄灭,医生护士鱼贯而出,医生沉痛地宣布:“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新娘像灵魂被抽离一般后退两步靠在墙壁,原本已经很大的双眸瞪得更大,瞳孔却骤然瑟缩,完完全全的不愿相信,像是呆滞了一般。 然后,护士推了已经覆上白布的尸体出来,大约是死者的父母,他们死死攥住推车不让走,扯开白布呼天抢地起来。 旁边的人早已纷纷落泪,两个明显是伴郎的年轻男子亦掩面而泣,其中一个是后来才知道的韩哲,而另一个他认识,是他只要一见就会喷火的骆琛。 但在那一天那一刻,他没有立刻上前追问纪如瑾的下落,注意力早已不由自主更多的放在了新娘身上。 新娘仍靠着墙壁,目光投往正混乱的方向,死死地盯着推车上还穿着新郎服装却永远沉睡的年轻男子,眼里刻着撕心裂肺的痛,脸上的表情很扭曲,似乎想哭、想喊,却通通发泄不出来,只像囚困到走投无路的小兽般发现绝望的低吼嘶鸣。 待医生劝住死者的亲人,护士推着尸体要离开时,新娘忽然大喊一声“童耀——”奔过来。 她泪流满面,近乎野蛮地拉开伏在尸体上痛哭的人,俯身扶住死者的双肩嘶鸣:“童耀——你醒过来,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暖暖!你说了婚礼这天要给我最美好的初夜体验,你答应了让我做你一辈子的黄脸婆……” 他看到她大颗大颗眼泪纷纷坠落,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童耀——”,医生护士无不动容,都怔怔地让开没有动作,死者的父母更是伤心欲绝。 忽然,新娘仿佛已经确定她的新郎再也不会睁开眼,还在落泪的眼里划过一抹凛冽的决绝,然后,惊心动魄、惊世骇俗的一幕,便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上演。 她突然将双手伸向他的腰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他的皮带,用力拉下他的长裤,在所有人目瞪口呆时,她迅捷爬上推车,撩起婚纱的下摆跨在他身上。 她失去理智般地哭着说:“童耀,我们提前同房好不好?你现在就给我最美好的初夜体验好不好?” …… 后来漫长的几年里,顾夜深永远也忘记不了她这样癫狂的一幕,她穿着白色婚纱,盘好的发髻有些凌乱,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得乱七八糟、惨不忍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要将处子之身献给已经死去的新郎的惊人之举。 他当时的感觉,已不是仅仅用震憾一词就能形容。然而,也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就原谅了纪如瑾的背叛,决定就此让她离开。她爱骆琛,就如温暖爱童耀,只有爱到了灵魂深处,才会让女人做出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之举。 而后来的后来,他都很难相信,就是这一幕这一瞬间,在他与纪如瑾的瓜葛尚未理清之际,竟会毫无理由爱上这个对他来说还只是陌生人的新娘。 或许曾经这一份感情里面多多少少掺杂了愧疚,因为在一开始,愧疚的成分的确是存在的,他也一直以为只是愧疚。 在亲眼目睹那惊世骇俗的一幕时,他在震惊之下没有察觉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在后来奶奶临去前交待他要为温暖负责时,他也未意识到点头答应奶奶的要求,也完完全全是心甘情愿…… 直到数年后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在那震憾的一瞬间,他就已爱上这个一旦爱了就算死也不轻言离弃的女子。这样一个女子,如果能得到她的爱,那就是获得了一辈子的爱情。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执念,因为明白她爱着他,所以他在以为自己会失忆甚至会死时,决定推开她。[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她有过这样的癫狂,叫他怎能不担心如果让她再一次亲眼目睹他的遗体从病房里推出来,会有怎样的惊人之举!而到时她会有多痛,又要痛苦多少年? 完全不敢设想。 虽然很累,温暖还是准时在六点零五分醒来,因为下雨的缘故,窗外的天色有些微青濛,习惯性地想伸展微微蜷缩的身子,一动才发现被人从身后紧紧抱在怀里,手臂横压在腰间,头亦枕在她肩上,沉稳有规律的呼吸萦绕在颈脖间。 这才想起昨晚的缱绻缠绵,脸一瞬间开始发热,一路烧至耳后根。以为他没醒,温暖小心翼翼侧转头,却对上他一双炯炯发亮甚至渗了淡淡笑意的眼。 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了。 “你已经醒了……”她转回头,声音低低的。 “嗯,醒了。”其实根本就一夜未合眼,“累不累?” 温暖摇摇头,“还好。”虽然明知他看不到,她还是有一丝羞窘微垂了头。 “那么,暖暖……”他的气息已流连在耳后根,轻轻咬住她的耳垂,一向如大提琴醇厚的嗓音,染了□的低哑。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已在后背轻轻触吻…… 再次平静已是一个小时之后,待她气息喘匀了,他才轻声问:“难受吗?抱你去洗澡?” 温暖乏力地眨眨眼,“我自己来。”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腿和腰都酸酸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顿时又羞又窘。 顾夜深迅速套上衣物,找到昨晚的浴巾,从被子里裹出她,小心翼翼抱起去浴室。 三天后,阿阙才开着顾夜深的宝马回来,笑得贼兮兮的,温暖拿这个人毫无办法,只能默默地,默默地…… 下午两三点,他们又停在那一片紫色鸢尾花海,囡囡在田塍上追着一只小粉蝶来回跑得欢,顾夜深忽然问:“暖暖,阿阙姓什么?” “嗯?”温暖小心翼翼拔起一株长势瘦弱的鸢尾花移栽至稀疏的地方,想了想才答,“好像是姓宫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又有些奇怪地问道。 “她拿给我她哥哥的衣服,是南风琳的手笔。南风琳除了是深康首席设计师,也承接上流社会一些严谨家族的订单,这些不流通于市面上的服装,通常会在每一件的衣领旁绣上家族族徽或者代表记号。” “那阿阙?” “她应该是朔城第一大家族南宫世家唯一的千金。” “啊!是韩哲要娶的……”温暖惊异不已,在来花卉基地之前,她和阿阙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因为,阿阙曾是韩哲的暖意蛋糕坊里的兼职服务生。 韩哲似乎还不知道阿阙便是南宫世家的千金南宫阙,这下…… 然后她有些明白了,也许可能阿阙在很早以前就喜欢上韩哲,不然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会在一家蛋糕坊里做服务生! 而且,那天她救下横窜马路的囡囡,那一辆紧急刹住的车,便是阿阙开的,也是她带她来这个花卉基地。 啊,原来阿阙也是有预谋的…… 她胡思乱想一阵后抬起头,对上顾夜深一双炯炯发亮的眼以及他嘴角无法掩饰的笑意。 她眯了眯眼,脱口而出:“你在预谋什么?” 原本只是看着她千变万化的表情感到有趣,见她想歪,笑意不觉更深,索性顺着她的话:“我在预谋,该给你一场怎样的婚礼。” 温暖一愣,继而略歪头瞅他:“你这算是求婚吗?” 他抓起她沾满泥土的手:“是不是不够正式,也不够浪漫?” “你觉得呢?”她反问,却没有丝毫介怀的意思。 他乌黑的眼珠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格外灼亮,大掌将她的双手牢牢裹住,“我掌心的温度如何?”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移话题,温暖还是老实回答:“暖暖的。”既不过分灼热,也不是只有那么一点点抓不牢的温度。 他目光灼灼注视她:“有生之年,它会对你一直保持这样暖暖的温度。” 离婚之前,他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只要他足够爱,哪怕对方对他没有感觉,也无所谓,离婚后他开始明白,一个人的独角戏,感情再灼热,结局仍是凄凉。 从此他学会把爱藏起来,再让它变成涓涓暖流,默默地温暖他爱的人,然而,这一次的变故再次教会他,把爱藏得太深,别人以为爱情就此冷却,自己也会遭到反噬。 现在,他终于学会属于男人的爱的方式:保持恒温的,暖暖的去爱。 夜深暖暖爱。 尾声: 两个月后,已经是阳光明媚的夏天。 蜿蜒十里的西宁新街东路段,今日格外热闹喧嚣。 经过的轿车一辆挨着一辆,车前都贴了大红喜字,四周点缀着各色花环,分明是迎娶的仪仗。 在通往西宁老街的路口,韩哲坐在车内,静静地望着一辆一辆从面前驶过的花车,淡笑梨涡现。 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美好的话终于在他所爱的人身上应验,真好。 他想起那一日在医院大门外,他大惊失色奔过去,她扑倒在地上,怀里紧紧地护着一只淋湿了的白色小狗,他扶她起来,驰过来的轿车刹车及时,她并没有被撞到,只是扑倒时手肘和膝盖磕破一小块皮,并无大碍。 他当时又急又痛,忍不住责怪:“温暖,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站起来,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只抱紧了冷得瑟瑟发抖的小狗:“他养的宠物嘛,他好好的,它也要好好的。” 他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一旦爱上一个人,连他养的宠物都希望是好好的,不忍心让它丧生车轮。 紧急刹车的车主下来,“韩大哥,我不知道她会突然冲过来,要不要到旁边的医院包扎一下?” 车主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他认出她是曾经在暖意糕点坊做过兼职服务生的阿阙,他还没开口,温暖已经摇头:“不用了,一点点外伤,回去贴个创口贴就好。” 阿阙为了表达歉意,执意拉他和温暖上了车。 他坐在后排,快到蔷薇花园了才开口:“温暖,你愿意我们这一场婚礼作数,但是,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你会不会快乐?” 温暖看他一眼,又极不自然地撇开,半天才低声嗫嚅:“不至于会不快乐……” 但也不至于会快乐。 这样打击人的回答,他眸子黯了再黯,一路思索过的话慢慢道出:“那还是算了,我们的这场婚礼,在你奔出宴会厅那一刻已经被破坏,我答应过瑞叔,婚礼一旦出状况,就娶南宫世家未曾谋面的千金。” 温暖惊异地望着他,他若无其事地笑了:“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我输了,愿赌服输。而且,南宫家的千金,想来也不差。但是温暖,我要你用一场葬礼换走我的这一场婚礼。” 一来,对宾客有所交待,二来,他不甘心就这样让温暖回到顾夜深身边,那个人这样伤害她,他要让他把这次的错误记得刻骨铭心! 他说了理由后,温暖竟然答应了。 在前面开车的阿阙突然开口:“韩大哥,举行了葬礼你得把这位姐姐藏起来并且不能轻易被别人发现,我倒有一个好去处。” 于是,让阿阙带温暖去了万紫千红花卉基地,他则留下来,在她父母的配合下,举行了葬礼。 看着顾夜深在她的墓前悲痛不已,看到他后来像没有灵魂的木偶麻木过日子,看到他认错人而失魂落魄,看到他痛得连饭都吃不下,他想他的目的大概已经达到。 这样刻骨铭心的痛,顾夜深当学会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于是,打电话给温暖,状似无意经过他身边,带他去花卉基地,选择成全他和温暖。 现在,他们终于要结婚,这样很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至少不会是“不至于会不快乐……” 回过神来时,仍有迎亲车队从路口经过,无意间转头,发现旁边不知何时又停了一辆车。 车身熟悉,两车并列的模样,让他想起当初在蔷薇花园与唐子旷公平竞争的场景。 慢慢摇下车窗,对方亦在此时将车窗打开,果然是他。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打招呼时的淡笑里,不约而同染了淡淡的苦涩,唐子旷扔进来一根香烟,他接住,点燃,透过缭绕的烟雾再看即将走完的车队,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支烟抽完,经过西宁新街的车已换成各种各样的普通私家轿车。 他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听见唐子旷幽幽地开口:“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大错事,便是轻易地放弃温暖,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也是与温暖离婚。” 韩哲淡淡一笑:“都说看着所爱的人幸福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我曾经不甘,可纵有多么地不甘,比起温暖的幸福,又有多重要呢。” 他说完时,唐子旷的车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亦启动车子离开,与迎亲车队背道而驰。 这一次,终于要潇洒地彻底离开。 婚宴结束后,温暖回到购置在高级住宅区“浮生若梦”的新房时,已经累到不行,幸好她不能喝酒,全部都由自告奋勇当伴娘的阿阙代替。 顾夜深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饶是酒量好,也被灌上了醉意,但也只是脚步虚浮了一些,意识尚清醒。他愿意喝这么多酒,是真的太高兴了。 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微醉中还带了笑意,配上今日的衣饰打扮,愈发显得英气逼人,温暖倒了一杯牛奶过来,俯身递给他:“来,夜深,喝了它醒醒酒去洗澡。” 顾夜深目光清亮望向她,微微地笑着接过牛奶,“我歇一会儿,你先洗。” “……好。” 待他也洗完回房间,温暖穿着简单宽大的T恤站在窗口,窗户是打开的,有晚风轻拂进来,吹起薄薄的窗帘,掀动她披散的长发。 酒意已醒,他从后面轻轻地环住她,“在想什么呢?” 温暖把手搭在他交错在腹部的手背,微微一笑:“婚礼。” “嗯?”还在回味这一整天? “四个婚礼。”温暖声音轻轻慢慢,透着些许伤感,“夜深,我的第四个婚礼才终于圆满无缺。” 顾夜深紧了紧双臂,让她更贴进他的怀里,轻笑:“傻瓜,我们还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才会更加完美无缺。” “做什么?”还会更加圆满? 身后人的吻已袭至耳后根,他轻轻含住她细小的耳垂,嗓音染了□的低哑:“暖暖,春宵苦短……” 他用力箍住她的腰,横抱起她,转身把她放在了床上。 素颜如玉,乌发如瀑。 双手撑在她头的两侧,压住飞散在凉席的青丝,他吻住她,宛转流连。 温暖被他引导得心尖都痒痒地颤抖,却忽然想起一件极为紧要的事,不由得伸掌推了推他厚实的胸膛:“夜深,等、等一下。” 情动处被迫叫停,顾夜深顿了顿还是抬起头,眼神幽深望住她。 她脸上浮起一种类似于羞怯的青涩喜意,眼角都有了浅浅的笑,她软软慢慢地说:“夜深,你、要当爸爸了。” 喜悦像是从他眼里迸出来,发出熠熠光芒,顾夜深的表情几乎是喜上眉梢,半天激动后还犹不可置信地加以确定:“真的?是真的吗,暖暖?” 温暖抿嘴笑,“嗯。前天上午在美容院遇到纪如瑾,后来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菜,我闻到鱼腥味想吐,还是她提醒的我。”纪如瑾拉她去超市是为当初在一生之水茶座对她说那些话加以解释的。 然而,顾夜深却突然沉了眼,“暖暖,你确定是妊娠反应,而不是胃子不好?”纪如瑾联合骆琛算计过他一次,他可不敢再轻易相信她。然后他又紧张地拉起温暖,“我们去医院作个详细检查。” 温暖一时哭笑不得,指指黑沉沉的窗外:“你还没醒酒呢,现在几点?”都凌晨一点多了。 顾夜深亦为自己的紧张失笑,复又坐回床沿:“那明天一早去。” 他这样紧张,温暖是极欢喜的,转身从昨天用过的包包里拿出一张纸:“我前天听她一说,就立刻去医院检查了。” 怀孕九周半。 捕捉到这些字眼,顾夜深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小心地把她抱在膝上,眸子溢着无法掩饰的欢喜,大掌放在她尚平坦的小腹,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小生命。 “暖暖,我真是可怜。”良久,顾夜深忽然说道。 “呃……”温暖被他的言辞吓到,可怜?而且,他一向醇厚的声音竟然还有些许委屈! 他攫住她的唇闷声咕哝:“漫漫长夜,秀色可餐只能浅尝辄止……” 幸好,来日方长。 他浅尝了好几次后,温暖觉得有必要做一些别的有意义的事来填补新婚之夜的遗憾,她从他怀里下来,“等我一下。” 回来时,手里已拿了一个大的玻璃容器以及两个透明的玻璃杯。 玻璃容器里装满了清澈透亮的水。 她把容器里的水倒进玻璃杯,递给他一杯,温温婉婉地笑着。 顾夜深看着她,又看一眼足足能容纳一升水的玻璃容器,慢慢地笑了。 接过那一杯清水,执起她来不及收回的手。 她眼里的笑意更深。 他读懂了她。 她读懂了他。 不过是无声说了两句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惟愿与你共饮一生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