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惹红妆》 第 1 部分阅读 简单说 一次意外,误入一个古老的时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寄居在一副陌生的躯体里,我艰难地重新收集早已斑驳凌乱的心灵碎片。 我是边关守将的千金小姐。 顽皮、任性、坚强、好胜。 身负着一个偌大的秘密,却幸福地被保护着游离于危险之外。 当亲人离散,当遭遇背叛,当真相终于在拨开云雾后昭然若揭,我却赫然发现自己已踏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该何去何从?向伤害自己亲人的敌人臣服?抑或纵身跃下,粉身碎骨? 我是沙场征战的将军。 卸下红妆,跨上战马,边疆的飞沙迷乱了清澈的双眼,噬血的战场容易让人变得疯狂。 没有野心,不为名利,只想为苟活于世争取一份希望。 我听见战马凄厉的嘶鸣,我看见利剑穿透年轻的身躯,我嗅到空气里弥散着的浓重血腥。 站在尸横遍野的世界,我满面悲怆。 我需要用刀枪和鲜血捍卫生命的尊严。 但是,真的不想。 我是婚礼上出逃的新娘。 大红的喜袍,如同鲜血的颜色,让所有苍白的记忆瞬间变得狰狞。 我在觥筹交错的喧闹声中平静离开,回望身后那片如火的灯光,心底一片空茫。 纵然感受得到你埋藏已久的深情,纵然可以原谅你曾经的种种过错,纵然你允诺给我一生的安宁幸福。但是—— 我不爱你,所以,亦不能嫁你。 我是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罪人。 如果你答应退兵,我会给你想要的。我对着那个高峻挺拔的男子说。 有人嘲笑,有人唾弃,有人叹息。我仰着头,微笑不语,我用感情做赌注,赌一方百姓的平安。 不属于这里,不需要为这个*混乱的朝代奉献所谓的忠诚,我只要,纷飞的战火不要焚烧掉所有希望。 战争,就是用鲜活的肉体成就个人的私欲;生命,无论贫贱,都应该得到尊重。 我是大漠飘荡的一缕游魂。 远离世间纷争、勾心斗角,独守一份静寂的芬芳;与山水相伴,有鸟兽为伍,续写着生命的又一个传奇。 月圆时候,我随着长嗥的狼群一起,引颈东望,记忆如手中的流沙,淘尽杂质,只剩金黄。 思念,是一种噬骨的痛,而寂寞,则是大把大把的盐,不停地撒在伤口上。 为了我爱和我不爱的人,我选择离开,为了爱我和恨我的人,我宁愿固守这份清冷。 最后,我是平凡无奇的庄园女主人。 阴谋,战争,背叛,爱情,在岁月中风化。征服和被征服者,都成了史书上涂抹的一记浓墨。 我站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中,看见金色的花盘对着太阳,灿烂耀眼。 花丛中笑容可掬的男子,向我伸出手臂。 所谓的秘密,其实只是骇人的道具;所谓权利,其实只是一帮小丑的可笑争斗的借口。 无论辉煌,无论耻辱,终将化成细细的尘埃,然后随风不知所踪。 我们站在高处,回首望见来时的路上,芳草依然萋萋,花儿依然怒放。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1、殇魂(一) 仲夏,夜半,月凉,风轻。 纺织娘在花间低唱,为这静谧的夜平添了些许淡淡的忧伤,轻曳的树影,扰乱了一地清冷的月光,夜空中点缀的星星,如散落在巨大兰花瓣上的晶莹露珠,泛着隐约的光。 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宁静的夜晚了呢?喧嚣的都市,是从不休眠的机器,钢筋混凝土筑建的身躯,包裹着无数孤寂的灵魂。看不到星星,所以也找不到迷途的出口。 回到乡下老家已经半月有余,原以为这里安宁的环境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烦恼,但往事就像盛季的爬山虎,疯狂地抽枝拔叶,直至覆盖全部记忆,阻住呼吸。 如此安静的夜,我依然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披着衣服,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手臂紧紧环着并拢的双腿,心里,也如夜色般清凉。 身后的老房子,大概已有上百岁的年纪,依然保留着青色的猫头瓦和糊着麻纸的木窗,房子的地基很高,十二条长长的石阶从门口延伸到地面,月光映在这古老的院落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屋里老旧的座钟沧桑的滴答声和太婆婆浑浊的呼吸,总让我以为又回到的儿时的岁月。 要是不曾长大,该多好……我深深地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回屋,小心地闩住略微沉重的木门,轻轻走到床边,躺在太婆婆的身侧,闭上眼睛开始默念数字,终于在念到差不多五位数的时候沉沉睡去…… 我梦见了儿时的自己,穿着太婆婆亲手缝的碎花棉布裙,戴着柳条和矢车菊编成的花环,拖着扫把,在黄昏的院子里追着低飞的蜻蜓扑打。满头银发的太婆婆,坐在高高台阶的蒲团上,一面摇着竹扇,一面冲着我喊:“ 洛洛,别跑远,这么多的蜻蜓,要下雨啦!”然后真的下雨了,雨点好大,“啪嗒啪嗒”地敲在院子里的南瓜叶子上,我蜷在太婆婆的怀里,看着地上的水渐渐汇成道道小溪。 爸爸突然在屋里出现,对着我说:“洛洛,跟我走吧。” “爸爸,你来接我吗?妈妈呢?太婆婆也一起去吗?”我仰着脸问他。 爸爸阴沉着脸,什么也不说,一把拉起我走进雨里,雨水好凉啊,我在雨里拼命哭喊,回头看见太婆婆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片模糊…… “洛洛,洛洛!”太婆婆颤巍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睁开眼,脸上一片湿润。 “洛洛,做梦了么?”太婆婆的手,像年老的松枝,拉在皮肤上,有些疼,却很舒服。我抹抹脸,努力朝她笑笑:“太婆婆,我梦见小时候了呢。” “刚才红红过来说,你爸打电话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太婆婆顿了顿,“洛洛,不想回去,就陪太婆婆多住些日子吧,好不好?” “太婆婆……”我眼圈一红,扑进太婆婆怀里,“太婆婆最好了,最疼洛洛了!” 终究还是要离开的,不是么?半个多月的逃避,依然无法释怀,又如何忍心已年逾古稀的太婆婆为自己担心难过?尽管每天都强颜欢笑,仍然逃不过太婆婆的眼睛,年老的她,蹒跚着带我到村头摘荆棘果,给我做我喜欢吃的红豆糕,没有太多的话,那一脉温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却时时牵动着我的心。 趴在太婆婆怀里,我有些哽咽:“太婆婆,我舍不得您,跟洛洛一起走好不好,让洛洛照顾您。” 太婆婆拍拍我的背:“太婆婆也舍不得洛洛,洛洛是太婆的宝贝,可是太婆不能走呢。”她拉起我,走到门前,指着对面的大山说,“看见了吗,洛洛,你太爷爷,就在那里呢,我得在这里,守着家,守着你太爷爷呢!” 我看着她,银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拢在耳后,脸上印刻着岁月的纹路,眼睛却依然清明,她佝偻着腰,却很坚定地站着,成一个执着的符号。 “太婆婆……你好坚强。” 太婆婆回头,心疼地看着我:“洛洛也很坚强。太婆婆知道,洛洛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可是洛洛是个坚强的孩子,从小就是。太婆婆记得小时候你去摘荆棘果,从树上摔了下来,断了胳膊,太婆婆带你去镇上找大夫,走了十几里路,你脸都没血色了,都不肯喊一声疼,太婆知道你要强,可是太婆婆好心疼呀……” “太婆婆……”我拥住她,忍住眼泪,“不说了太婆婆,我没事,会好起来的,我像太婆婆一样坚强呢!太婆婆,我想吃您做的红豆糕呢!” “呵呵……你个小馋猫……” 我决定离开。重新回到那个给我太多不堪记忆的城市,需要太多的勇气,我有些犹豫,却无从选择,现实总是这样残酷,即使内心怯懦,也必须佯装坚强。 第二天的清晨,缠绕在山间的雾气还未散尽,我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从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出去,需要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才能到达有班车的地方,班车只有每天下午两点的一趟,开到县城,然后才能坐上返回城市的大巴。 临行前,太婆婆给了我一样东西,一颗用红线穿起来的药丸大小的黑色珠子,看不出什么材质,也无光泽,太婆婆只告诉我这是太爷爷生前在西山砍柴时捡到到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觉得还算特别,所以一直留着。 “可是,这是太爷爷留给您的呢!”我看着手中并不起眼的珠子,犹豫着。 太婆婆摇着头:“太婆婆年纪大了,你这一走,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颗珠子,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我急急抓住她的手:“太婆婆会长命百岁的!洛洛会常来看您,还要吃您亲手做的红豆糕的呢!” “傻孩子!”太婆婆亲昵地拍拍我的脸,“太婆婆老了,终究会面临那一天的,太婆婆经历了一辈子的风风雨雨呢,还怕什么!来,洛洛!” 太婆婆拉过我,把珠子轻轻挂在我的脖子上:“洛洛,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低下头看着那颗平淡无奇的珠子,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力量,抬头望着太婆婆,笑了…… 2、殇魂(二) 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我的脚步略显蹒跚,肩上的背包,因为比来时增加了内容而显得有些沉重。[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太阳已经划过薄雾,在树影间洒下几点温柔的明黄,山路蜿蜒狭窄,一侧傍着山岩,一侧是树木掩映的深渊,因是清晨,山间依然有些稀薄的雾气,路面尚有些湿滑,我走得也是小心翼翼。 前面是一个转弯,拐过去,前方的路便直通山下的村庄了。我顿感胜利在望,轻吁一声,整理一下背包,稍微加快了些脚步,走到转弯时,冷不防前面突然蹿出一只兔子,我一惊,身子向右闪了闪,却不巧踏在一块长满苔藓的青石上,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深幽幽的山谷栽了下去。霎时间,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腿钻心的疼痛把我从昏睡中扯醒,我费力的转转脑袋,想看看周围的环境,却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我横躺在一块岩石上,岩石旁边是一棵老树,双肩包的一条背带仍挎在肩上,另一条已经断落,半吊着的背包正好卡在老树和岩石之间的缝隙里,而岩石下方,则是不见底的深渊,一眼望去,只见得到郁郁葱葱的树顶连成一片幽暗。确切地说,我是被那块突出的岩石和老树拦在了半山腰上。 忍着疼痛,我把自己从岩石边上往回拉了拉,背包仍卡在那里,拽不动。我慢慢翻动身体,把挎在肩上的那条背包带褪了下来,一手扯住带子,另一只手探下去,摸索着拉开了背包的拉链,首先掏出的是一些衣物,我稍作犹豫,扔了出去,体积骤然减小的背包终于被拉了出来。 右腿剧烈疼痛,可能是骨折或扭伤,全身的感觉器官与神经系统此时一同恢复正常,背部和四肢一阵火辣辣地疼,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磨破的地方,开始不断渗出血。我整理了下背包里的东西:手机已无用处,没有信号;钱包,此刻让我真是感受了一下什么叫身外之物;还有一堆太婆婆给我准备的食物,一包海棠果干,一包青豆,还有一包生葵花籽。 此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想办法离开这里,呼救没有意义,这里本就少有人烟,无谓的挣扎只会消耗我的体力。 茫然而无奈的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低头一看,太婆婆送给我的黑色珠子似乎发出了幽幽的暗光,我的心一跳,用手紧紧攥住珠子,竟感觉它在发热。耳边隐约传来一阵躁动,仿佛是呐喊声、哭叫声、连同马蹄疾驰的声音和金戈相交的声音,那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好像是……战争的声音?我一惊,猛地发现手中的珠子越来越烫,光芒也越来越亮,说不出的怪异。 我不知所措,突然一股强劲的风袭来,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我看见山体和树木剧烈地摇晃,耳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坍塌声,身下的岩石也晃动起来,顷刻间就要掉落,我的手绝望的一挥,却只抓住一包东西,身体跟着坠了下去。 这次真的要死了……我最后的想法。 3、异世(一) 痛,好痛,像无数根针刺穿身体的感觉。 我张了张嘴,发出个无声的呻吟,努力的睁开眼,又猛地闭上,心里一个声音:我获救了! “小姐!小姐!你醒了!”耳边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我再次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清秀而略显稚嫩的脸,刚想要努力笑笑说声谢谢,却又不由愣住。眼前的女孩,头上扎两个圆形的髻,髻边各插一圈朴素的珠花,身穿的却是一条绛紫色的轻纱短裙,外套月白色绣花夹袄,下边的衣着看不真切,但显然不是现代人的衣着装扮。 “你……”我正想开口问,那女孩儿却一溜烟高叫着跑了出去:“夫人,夫人,小姐醒了!” 女孩奇怪的称呼让我再次慌乱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头顶是淡粉的帐幔,床边两侧的轻纱,被镀金的弯钩吊起,垂着桃红色的流苏。这是哪里?我急着想要挣扎起来将周围的环境看个清楚,却发现浑身竟无半点力气,焦急中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然后是一群花红柳绿的人冲了进来。 “洛儿!”走在最前面的一位身着酡红襦裙的少妇扑到床前,云鬓高耸,金钗乱摇,娥眉高挑入鬓,一双美目此时已是清涟满溢:“洛儿!你终于醒了!你把为娘吓坏了!”说着,竟用丝帕掩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咦,娘……么? 身后一个穿绿衣服的年轻女子走上前来:“姐姐莫再伤心了!洛儿已经醒来了,赶紧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哎呀!让开让开!大夫来了呢!”一道娇柔而尖细的嗓音传来,我不禁蹙眉转脸望去。一抹鲜嫩的鹅黄扭进视线,好媚的女子!如墨青丝,翻绾成百花髻,其上点缀若干颗圆润的珍珠,鬓边一只孔雀金步摇熠熠闪光,额前用朱砂点一朵艳丽的牡丹,脸若鹅卵,媚眼如丝,浓朱丹唇,惹不尽万千风情。那女子扭着腰肢一路进来一路高嚷:“哎呦!洛儿哪,你可算醒啦,瞧这几天把我给急得,饭都吃不下呢!听说你醒了,这不,我赶紧就让人把沈大夫找来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 “窈娘,既然大夫来了,就赶紧让她给洛儿瞧瞧吧!”俯在床边自称是“娘”的少妇,不悦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跟在窈娘身后的大夫走了出来,对着“娘”福身拜了拜,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开始了所谓望、闻、问、切的繁琐程序,半晌,才起身说:“小姐性命已无大碍,只是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身体难免会有损伤,只要安心静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只是……”那大夫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一丝无奈闪过,“小姐的右腿腿骨断裂,老朽不才,勉强接上,但日后恐怕还是难免有跛足的风险。” “跛足?”屋里的人,连同我自己都是一惊。 好吧,我的大脑瞬间清晰:在所有的大朝小代都被穿烂、连架空风都要过季的时候,我也恶俗了一把,被甩到了这个尚且一无所知的世界,钻进了某个小姐的身体,而且即将成为一个跛子! 欲哭无泪,望着床边那张煞白而仍然端庄的脸,突然眼眶一热:“娘……” 于洛,你疯了么?我在心里唾弃自己,二十几年都不曾喊过一声“妈妈”,竟在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燃起对亲情的渴望了么? 那先前还一直克制的少妇,因这一声虚弱的呼唤,立时泪流满面,再次扑到窗前,颤抖的手抚上我的脸:“洛儿……” 略带冰冷却温柔的手,让我忆起太婆婆怀里的温暖,我使劲用脸蹭了蹭那双手,彷佛那是最安心的依靠,嘴里喃喃着:“好累了呢……” 刚刚苏醒的身体,实在不堪隐隐不断的痛楚与内心的空茫。 “你们都各自散去吧,我陪着洛儿就好。”少妇回头对身后的人说,“小多,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粥来,小姐好几天没有进食,清淡些,辅料不必太多。” “是,奴婢这就去。”我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唤作“小多”的正是我刚醒时见到的女孩。 “我想坐起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妇。 她冲我宠溺地一笑,轻轻地扶我起来,拿了个垫子靠在我背后。每动一下,就会牵动浑身的疼,想起大夫的话,我不禁有些黯然。 “洛儿是在担心自己的腿么?不必担心,等你爹爹回来,让人去寻更好的大夫来。”她已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语调恢复平和。 我忍不住抬眼仔细看了看她,额头宽阔,鼻梁很高,一双凤目狭长清冽,嘴唇稍薄,线条分明,透着几分刚毅和了然。我心里一阵忐忑:善于察言观色,一语道破我此时所想,再看之前的阵势,在这家里怕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呢,以前这幅身躯的主人不知是怎样的性格,会不会被她看出破绽? “不只是担心腿……”我定了定,无助地看向她,“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貌似是屡试不爽的伎俩) “啊!”她倒是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我去找大夫!” “娘!”一声急促而疲弱的呼唤果然令正要转身的她止住了脚步。 “娘,想不起来倒也无妨,或许以后慢慢会记起来,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身体能否复原了,对了,爹爹呢?”我急急地转了话题 – 古代人是这么称呼父亲的吧? “老爷去了青州,商量应对敌人的对策,明天应该会回来了。” “敌人?要打仗了么?和谁打仗呢?”我有些惶惑。 “唉!连年征战,也没什么稀奇了。咦,洛儿以前并不关心这些事呢。”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为难,小多恰好端了东西进来。 “夫人,小姐,粥来了。” “好,你伺候小姐用饭。”她起身,又转向我,“洛儿,你需用些粥,然后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好的,您慢走,娘。”我虚弱地朝她笑了笑。 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回头看小多,也是一脸奇怪:“小姐醒来变奇怪了呢!” 我一愣:“怎么?” 小多把手中的盘子放在屋中间的桌子上,端起粥走到我身边,怯怯地说:“小姐以前说话可不是这样……客气的呢。” “哦?”我笑了笑,不客气么?怕是没礼貌吧。 “小多,我忘了一些事情呢。”我喝了一口她递过来的粥,随意地说了一句。 “啊?小姐是摔坏脑子了么?”才一说完,她立刻满脸通红:“小、小姐,我不是那意思,我……” 我“扑哧”笑了出来,这小丫头,还蛮有意思的呢! 我一笑,她更加窘迫,急得差点要哭了:“小姐,小多又说错话了,小多不是故意的,小姐千万不要罚小多!” “我以前经常罚你么?”我奇怪地看着她。 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小姐还真是忘了好多事情呢!小姐以前惩罚下人的手段可多了,蹲在树上好几个时辰、单脚站一炷香的时间、还有,倒立着走三十步!” “呵呵。”我忍不住轻笑出来,原来这个小姐,也是个有意思的人,看小多对我说话时的态度,这付躯体的主人也应该是个不拘小节、有些调皮的姑娘了。 一连喝了两碗粥,似乎有些力气,身体也彷佛不那么痛了,我唤住小多,开始询问一些事情,渐渐心里有些明了。 朝代——景,时间——盛德十五年夏四月,地点——合州(都是没有听说过的,也罢);本人姓名——于心洛(与前世只差一字),年龄——十五(比前世小了十三岁);父亲——于呈,合州节度使,有一妻两妾,我醒来时都见过了;母亲——夏氏,正妻,掌管家中事物;二娘——兰莹,之前穿绿衣服的那位;三娘——窈娘,见过不表。 虽是妻妾成群,于呈膝下却只有于心洛一女,因而于心洛从小便是被捧在手心的明珠,好在有位严厉的母亲,所以虽然调皮、喜欢恶作剧,倒也不至于无法无天。五天前,于心洛偷跑出去上山玩耍,却不慎跌下悬崖,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听着小多的叙说,心里划过一丝怅然,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不甚了解的世界,除了茫然,还有对未来毫无把握的恐惧。想起那位母亲提到的战争,再问小多,那丫头却有些说不清楚了,怕是一直呆在府中并不了解外界世事吧。 “小多。” “小姐,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下:“帮我……唉!算了!”本想让小多把梳妆桌上的铜镜拿来,却又放弃。我不敢想像,当镜子里面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我该如何平静。 “对了,小姐!”小多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窗边桌子旁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包东西,跑就来递给我,“小姐,我们找到您的时候,您手里拿着这个!” 太婆婆亲手缝的布包! 我一把夺过来,打开,一包生葵花籽! 也是向日葵的种子呢!依稀忆起离开太婆婆的前天晚上,我缠着她要些向日葵的种子说回去种,太婆婆仔细为我挑了一袋饱满的种子,想是我掉下来的时候,随手抓在手中了。 太婆婆,洛洛,还回得去么? 怀抱着那包种子,躺下来,沉沉睡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4、异世(二) 一夜竟无梦,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听见院落里有鸟儿清脆的叫声,想要伸个懒腰,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我低下头,掀开胸前的衣襟——果然还在!那枚黑色珠子,静静地挂在脖子上,暗淡无光。 我记起坠落前珠子的异常,脑海突然浮现一个想法:这颗珠子,是不是可以把把我带回原来的世界呢? 屋外纷沓的脚步,拉回我的思绪。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首先闯进来,后面跟着一群人。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脸色微黄,眼窝微微有些塌陷,留一撮山羊胡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他一进来,便直奔向我:“洛儿!”不会吧?难道这人就是…… “爹?”我小心翼翼地说。 “洛儿!”那人一把抱住了我。 “洛儿可是吓坏了?”他环住我,有些激动,“爹可是担心坏了呢!” 有多久,没有被这样的温暖环绕了呢?我抬起头仔细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帅,精神似乎也欠佳,可他瘦弱的肩膀仍然是女儿最坚实的依靠。 前世的我,曾经多么渴望这样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啊。母亲,是深藏在心中的想念,而父亲,则是遥不可及的企盼。我曾经那么强烈地渴望亲情、不顾一切地追求爱情,而最终像个被人丢弃的娃娃,萎顿在墙角独自哭泣。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许是前世强忍了太多的泪水,而到了这里,非要肆意地宣泄出来。 “洛儿莫哭!爹爹已经派人寻找名医,洛儿的腿,不会有事的!”他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安慰。 抬眼看见那位父亲,凝重的脸上掩藏不住心疼,我豁然,微微一笑,被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吃药、敷药、休养,日子就这样简单地流淌过去,我开始渐渐习惯这个新的身份。于呈和夏氏是每天都要来看我的,两个姨娘偶尔也会过来,半月后,我的身体已大有好转,除了右腿依然无法动弹之外,其他伤处已无大碍。只是在屋里闷得太久,心情多少有些抑郁,来了这么多天,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个怎样的景象呢! “洛儿!”吃过中饭,我正趴在床上唉声叹气,于呈来了。 我抬眼望望他,淡淡地笑,几天来的相处,让我对这个古代父亲亲近了许多。 “洛儿这次受伤回来,安静了好多呢。” “天天呆在屋子里,闷得都说不出话了呢!”撒娇般的语气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自己竟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了呢! “哈哈……”于呈爽朗地笑。 “爹爹今天心情这般不错,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嗯……不打仗了么?”记得前几天听娘说起过,他正为外敌入侵的事情发愁。 “不错!”他点点头。 我趁机继续追问:“爹爹,可否给女儿多讲讲,为什么要打仗?” 他没想到我这样问,顿了一顿,有些诧异:“洛儿怎么想知道这些事情呢?” 我忙拉拉他的衣袖:“女儿关心爹爹嘛,所以想知道,爹,告诉女儿嘛!” 于呈的身子隐在阴影处,脸色晦暗不明,低低叙说:“我大景,疆域辽阔,地广物丰,百年来安定祥和,周边小国无不前来朝贺称臣,而至先帝时,宫廷内乱,奸佞横行,各地诸侯纷纷自立封号,据藩为王,先帝出兵*不成,各地之间的争夺却是愈加激烈。先帝驾崩后,年仅六岁的新皇即位,国舅镇平王韩登辅以朝政,久之大权在握,独揽朝纲,而各地连年征战不断,国家渐渐四分五裂,西北的陈实道自封西成王,南方的云擎天已建国号南阴,东边是渤海王李克的藩地,以京都为中心的大景国,实际上已经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了!” “啊!”我不禁低呼,看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光如此,”他看看我,继续说,“大景周边还有数个外族小国,石涴、东齐、泸朔、北隆,对中原一直都虎视眈眈,以前慑于大国之盛不敢造次,而今也都开始侵占我大景领土,尤其是北隆一国,体壮魄健,骁勇善战,已经占去我北方好几个州郡。” “那我们这里呢?是否安全?”我惴惴不安,这样的乱世,我一个平凡的女子,又能苟活几时呢? “合州地处北方,虽不是战略要塞,却也是通向中原的重要之地,周围的虎狼,早已蠢蠢欲动了,只是因为合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东西两侧的青州和烟州,均有强军镇守,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那……”我正想开口继续问,却被于呈:“洛儿,你今天怎么会问这些事,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呃?没有呢,其实……其实爹说的那么多,洛儿多半不太明白,只是听爹的意思,合州似乎不安全了,是么?” “唉!”爹沉重地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本不想让你知道,前段时间,烟州梁大人奉诏朝圣,西城王陈实道趁机派兵围攻烟州,你坠崖的那几天,我去青州就是为了商量对策,恰在这时,西北内乱,西城王的侄子陈原杀叔夺位,西城军匆忙撤回,才解了烟州之围。” “爹爹莫忧心,现在不是暂时安全了么?洛儿相信爹爹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拽住他宽大的衣袖,使劲摇了摇。 “嗯。过几天,天恒也会来,帮我操练军士。”于呈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嘴角一丝忍不住的笑。 天恒?天恒是谁? 5、天恒公子(一) “天恒公子?”小多听见我的问话居然跳了起来,“您连天恒公子都忘了么?您怎么能连他都忘记了呢?” “他很重要么?”我开始好奇这个所谓的“天恒公子”了。 “他是……”小多的脸突然变成通红,局促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一堆红红绿绿的东西来摆到床上,“小姐,您看这些!” “这是什么啊,香囊?”以我在这个时空有限的见识,我猜测那一定是香囊了,各种颜色,各种形状,五彩的丝带系着,精巧的珠翠点缀着。我看着满床的香囊:“小多,这些是天恒公子给我的么?” “小姐!”那丫头急红了眼;“这是您做的!要送给天恒公子的呀!” 我做的?天,我的前身会做女红,可我却是连扣子都缝不好的!一把抓起一只香囊,看了一眼,忍不住乐了,这于心洛的手艺也实在不怎么样,歪歪扭扭的针脚,鼓鼓囊囊的香包,上面绣着不知是鸡是鸭的动物,凑近了嗅嗅,一阵浓香直钻鼻孔,惹得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多,这些香囊,我做了多长时间?”我笑着问。 “一年多,每次天恒公子来之前您都做。” “这些香囊,是不是都送给天恒公子了,但是他都没要?”我有些忍俊不禁。 “是呢!”小多有些愤愤不平,“小姐辛辛苦苦做的香囊,天恒公子都不肯收,说是什么‘浓香盛情,恐不负重’!” “哈哈……”我实在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般浓香,怕是谁都受不了的吧。 “洛儿今天的精神不错呢,这么高兴!”娇柔软语,随着一道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 我收敛了些,却依然是笑意盈盈:“原来是三娘!我在看以前做的女红,样子丑的很呢,觉得好笑。” “哦?”窈娘瞥了一眼床上的香囊,抿嘴一笑,“是了,天恒快来了呢!” 看样子,于大小姐的往事已是众人皆知的了。 “三娘来有什么事么?” 窈娘微微侧目:“洛儿,真的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么?” 她看着我,眼中波光流动,我心中一阵感叹:天生媚态呀,难怪连于呈也要那么宠着她。 “洛儿之前,缠着我教你做玲珑扣来着,忘了么?” “玲珑扣?”我不解地望着她。 窈娘柔柔一笑,拿出一样东西;“天恒喜欢用玲珑扣做扇坠呢!”我接过来看,原来是用丝线做成的装饰品,里面衬了圆形的木片,外面用上等的彩色丝线以圆心为中心点密密缠绕,最终成一枚精巧的圆扣,下面再配上翡翠珠子和长穗,很是好看。 我拿在手中把玩:“三娘,这玲珑扣我很喜欢呢,能送我么?我手笨得很,自己是做不好的,没法儿当扇坠的。”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窈娘稍一怔愣,随即笑了:“洛儿若喜欢,就送你吧,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鸡汤,怕他们偷懒,得去看一下,回头再来看你呀。“ “那就谢谢三娘了。”我收起玲珑扣。 窈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豫,稍纵即逝,转身离开。 “三娘!”我在她身后喊,“我以前做香囊,也是三娘教的么?” 窈娘身形微顿,回过身灿烂一笑:“看来洛儿还是记得些事情的呢!”那一笑,足令百花无色。 窈娘走后,我有些闷闷不乐,眼睛触到那些香囊和那只枚红的玲珑扣,心里一阵烦扰,忙吩咐小多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起来,眼不见为净。 想这于心洛,是很喜欢那个天恒公子了。小小年纪,如何懂得爱情呢,或许也和很多人一样,只是希望通过收获爱情来证明什么。当我还是于洛的时候,被所谓的爱情伤得变体鳞伤,我依然没有参透,像年轻的于心洛一样,我曾苦苦追求,却最终被爱的人所伤,来到这个世界,对爱情,我无所谓希望或失望,因为未来一片茫然,当连生存都无法把握的时候,我们又有什么样的力量追求爱情呢? 6、天恒公子(二) 在这里,我刻意要丢掉以前的记忆,却又常常不自主地想起,尽管身隔两世,我仍然无法走出来。6岁的时候,母亲离我而去,她有自己的幸福要追寻,也就从那时起,我也成了父亲梗在喉中的刺——我长得太像母亲。对于缺乏亲情的少女来说,对感情的渴望是强烈而盲目的,这种盲目,也最终直接把我带进深渊。 长吁一口气,我扭头看阳光透过窗棂撒在地上的斑斑点点,双手握住胸前的珠子,对自己说,洛洛,你是坚强的。 是的,不管是在哪里,我都必须坚强地活下去。 忽然全身又充满了力量,我朝门外大喊:“小多!” 小多急急地跑了进来:“小姐!” “帮我拿纸和笔来,我要画些东西。” 无法下床,小多搬来了一只矮桌放在床上,布好笔墨。我拿起毛笔摇摇头,在现代,我连钢笔字都写不好,更别说毛笔字了。将就些吧,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把轮椅和一副拐杖,递给小多:“去找我娘,让她帮我找工匠做这两样东西。” 不多久,小多便跟在夏氏身后一起回来了。 “洛儿,这是你画的么?”好直接啊。 我眨眨眼:“是呀,娘。” “谁教你的呢?还是,你在哪里见过这些东西?” “我自己想出来的啦!我在屋里闷得不行,每天都在想出去的办法,终于有了主意,娘,我是不是很聪明呀?”我一脸得意的笑。 她看了我半晌,会心一笑:“我的洛儿果然聪明呢!” 两天后,轮椅和拐杖被送了过来。古代的能工巧匠还真是了得,做的分毫不差,而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出了房门。 我所在的院子并不是很大,墙角两株杏树,此时已是农历四月末,隐约已见小小的青涩果儿藏匿在浓郁的翠色中,院子中央有个花坛,却不知什么原因,只剩杂草一片。 “小多,”我微微侧头,对着身后推着轮椅的女孩问,“花坛怎么没有种花呢?” “小姐,以前一直种的,但是去年夏天您都给拔了,还下令以后只许长草,不准栽花了呢!” “咦?为什么呀?” “因为天恒公子说了一句‘花胜人娇’,您就……” 我哑然失笑,这于心洛,还真是孩子气。花胜人娇……在那天恒公子心中,这于心洛,真的如此不堪入目么? 转念一想,“小多,取镜子来。” “是。”这丫头一溜小跑变回去抱了镜子出来。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这是我么?好年轻的一张脸,肌肤似雪,白皙温润,一双凤目随了她的母亲,却更加清澈潋滟,鼻尖微翘,下颌圆润,嘴角微微上扬,绛唇*。镜中的少女,虽算不上倾城的美人,也是中上之姿了。 我笑了笑,放下镜子。容貌如何,此时已无足轻重,活着的,是我的灵魂。 不经意又看向那废弃的花坛,心中一动,朝身后喊道:“小多,叫人把花坛清理一下吧,再把我那包生瓜子拿来!” 花坛并不大,很快便除去杂草并翻松了土壤,我坚持亲手播下向日葵的种子。这样的季节,正是孕育希望的时候呢! “小姐,这到底是什么花呀?”小多看着手中奇怪的种子。 “嘿嘿,不告诉你,等花开了你就知道了。” “哦?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一道清冽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清新如山涧里流淌的泉。我回头去看,只见一位身着白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年龄约摸二十出头,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两道剑眉高耸,鼻梁挺拔,明目皓齿,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天恒公子!”小多兴高采烈地叫。 “呃……你就是天恒么?”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小姐!”小多在旁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天恒公子笑容不减:“洛儿妹妹真如传说中的忘了以前的事情?”随后一敛笑容,郑重地行了一揖:“小生乃青州节度使阮望之子阮天恒。” “你好,阮天恒,传说的没错,我是忘了很多事情,”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然后接着说,“不但如此,而且我要变成个跛子了。” 他闻言轻轻皱了皱眉,略过这一话题,指了?(: ) 第 2 部分阅读 他闻言轻轻皱了皱眉,略过这一话题,指了指我身下的轮椅:“听说,这椅子是你想出来的?” “是呀!”我拍拍两边的扶手,“这叫轮椅,不错吧。[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嗯。”他粲然一笑,竟似正午的阳光有些令人眩晕,“洛儿妹妹好像变聪明了呢!” 我白他一眼:“真不会说话,本小姐一向聪明!” “哈哈……这伶牙俐齿倒是一如既往!”他一阵大笑,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咦,洛儿妹妹又要种花了么?种的是什么花?” “还没开出来,我怎么知道?”我懒懒地说,斜着眼看他。 “哈哈,半年不见,想不到洛儿妹妹竟变得如此风趣了。” “过奖,阮天恒,可以不叫我洛儿妹妹么?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阮天恒的脸突然凑了过来,我下了一跳:“你——” 他没有笑,眼睛深深地锁住我:“洛儿妹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呢,你以前,都是叫我天恒哥哥的。” 天恒哥哥?我暗自哼了一声,也就于心洛那样的小丫头才那么叫你吧,自恋狂。 我转过头,不再理他,阮天恒竟也不再说话,小多这丫头,已经故意溜走了,周围的空气,安静得似乎就要凝固。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我以为阮天恒已经走了,却不料他拎着我的双拐又到我面前:“这是什么?” “拐杖,我过段时间用来练习走路的,我可不想真的成了跛子。”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他没说什么,把拐杖放回原处。 “啊,你——”我一声惊呼,被他从轮椅上抱起。一股淡淡的香气,隐约飘进鼻腔,让我刹那间有些失神,我抬头看着他,一缕阳光正打在他的脸上,晃得我眯起眼睛,看不真切。 我被他一路抱回房间,放到床上,我有些不安,却见他脱掉我的鞋子,小心地将右腿上的护袜褪下。 “你……要帮我检查腿么?” 他点点头:“我学过一点医术,洛儿,要忍着点了。”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我猛地咬住下唇,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还好,忍得住。 “断骨基本已经接住,应是无大碍了。”他起身帮我擦去额前的汗珠,“洛儿变坚强了呢!”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儿,拔开瓶塞,一面将紫黑色的药水涂在我的小腿上,一面说:“这是石金散,是治愈骨伤的良药。” 我抬起头朝他虚弱地笑笑:“谢谢。对了,你来,是为联合抗敌的事情?” 他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没想到叔父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他站起身,把石金散的小瓶儿放在桌案上,接着说:“事关青、烟、合三地安危,明天烟州的梁大人也会到,我们要共同商议对策。” 我望望窗外,夕阳将院子点缀的一片金黄。 心中一阵烦忧。 我看看阮天恒,突然咧嘴一笑:“阮天恒,你的扇子呢?” “扇子?”阮天恒好笑地摇摇头,“我是将门之后,手中只握剑,要那附庸风雅的东西作甚?洛儿妹妹何时见我用过扇子?” “哦,呵呵。”我摸着鼻子干笑了几声,“脑子摔坏了,记错了呢。” 7、康复计划 接下来的几日,并不见阮天恒的身影,于呈也不曾来看过我,我心下了然,局势怕是不容乐观。 我让小多推着我参观整个于府。整个府邸分内外院,议事厅、客房和下人的住处都在外院,家眷住在内院,又分出四个小院,夏氏住在前院,两个姨娘分住东、西两院,而我住的则是后院,有意思的是,于呈的书房,竟设在二姨娘兰莹的东院。 听小多说起过,三位夫人中,最得宠的应属三姨娘窈娘,而二姨娘兰莹性情淡漠、寡言少谈,因而于呈留宿其处的时候并不多。但这书房,不但没有独立出来,反而偏又建在东院,倒让我觉得几分蹊跷。 “小多,我们去二娘那里转转吧。” 轮椅被推到东院门口,我看见兰莹正坐在正对院门的树下读书,抬头见到我,微微有些吃惊:“洛儿怎么来了?” 我咧咧嘴,声音轻快:“屋里闷呢,出来转转,正好走到二娘这里。” 她放下书,起身迎过来。我仔细看看她,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高挑的身材,小麦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庞,姿色平平却不乏英气。 我转头看看小多:“日头大,推我到树下凉凉吧。” “洛儿以前很少来我这里呢!”兰莹一脸探究,麦色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 “呵呵,洛儿以前哪有时间串门呢?现在腿不能动,只能坐着轮椅在院子里逛了!” 我瞥见石桌上放着的那本书,有些好奇:“二娘在看什么书?” 兰莹一脸平静,拿起书递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的文字,我好奇地打开书,暗暗松了口气,还好,繁体汉字,不至于看不懂。 “《道闻记》?讲什么的呢?” “一些杂闻趣事、野史传说之类。” “哦。”我耸耸肩,表示不感兴趣,“对了,二娘,洛儿有事求您呢!”我一脸恳切。 “洛儿有事要帮忙?”兰莹眉毛微皱。 我笑笑:“洛儿想让二娘帮我一起恢复身体。” “呃?”她有些讶然,“可是,我不是大夫啊。” “二娘的父亲,是合州的副将兰将军,二娘是将门之后,一定有武艺在身,即使没有,想必也学过一些锻炼身体的方法,洛儿想让二娘指导练习走路,恢复身体。”我满眼急切地看着她。 兰莹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这……” 我鼻子一酸,眼中蓄满泪水:“二娘,洛儿不想变成跛子!二娘帮我呢!” “好吧。”兰莹似不忍看我的眼睛,微微侧脸,“不过,要想完全复原,洛儿怕是要吃些苦头的。” “洛儿不怕!”我挺挺胸脯,破涕为笑。 卧床休养已有一月之久,凭借有限的现代医学常识,我明白自己必须开始有效的复健计划,如果右腿长时间缺乏运动而导致肌肉萎缩,恐怕我就真的成了跛子了。当我听小多说起二娘的父亲竟是守城副将,心里便有了计较。习武之人,自然注重健身之道,配合我的现代方法,或许有望康复。 同兰莹简单商量下初步的计划,我招来小多,准备回房。 出了东院,看见前面的小池塘,有些兴趣盎然:“小多,我们去看鱼吧。” 刚走几步,远远看见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进了前面西院的门。阮天恒?我嘴角一扯,果然有趣! 正想也跟着去西院看看,身后有人唤住我:“洛儿!” 原来是于呈。回头看那个瘦弱的身影疾走前来,带着一丝疲惫,身后跟着一位穿着软甲的男子,身佩长剑,英姿飒爽,那是于呈的贴身侍卫阳臻。 “洛儿。”于呈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话语间带着一丝歉意,“爹这几天很忙,没有时间去看你,还好吗?” “嗯。”我乖巧地点点头,“洛儿乖乖吃药,爹爹不必挂心,爹爹日夜操劳,也要多注意身体。” “嗯!”他一脸慈祥。 “爹爹是要去书房么?那洛儿不打扰您了。” 于呈点点头,对身后的小多叮嘱几句,带着阳臻离开。 我抬眼看看前面西院的月亮门,略一思索:“小多,不去看鱼了,我们回去吧。” 很快,按照我的吩咐,兰莹的院子里架起了一副双杠——她坚持要我每天在她那里做复健练习。除了每天利用双杠练习走路之外,我也依照兰莹教的方法练习手臂及腰部的力量。复健的过程的确痛苦,最初的时候,右腿稍一触地便是钻心地疼,不多久便是满头大汗,我咬紧牙关,硬撑了下去。 时间久了,我与兰莹倒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她惊讶于我的隐忍与坚持,对我的指导也更为用心。夏氏每天都来看我,我每次艰难地迈出一步,都会引她一身轻颤,但始终不发一言;于呈每日来去书房时,也会站在我旁边,不时地鼓励我。 还有一个经常见到的人,便是阮天恒,但大多是在傍晚我已回房后。 这天,我正拄着拐杖,站在花坛边,看着已长近尺高的向日葵发愣,突然肩上一暖,回头看阮天恒笑吟吟地站在身后。 我向前移移身体,不着痕迹地抖落肩上的手:“听说最近你正忙着帮我爹操练士兵,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他踱到花坛边,抚了抚那青翠的叶子:“北隆蠢蠢欲动,怕是对合州不利。[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一旦合州失守,青、烟两地也会面临更大的威胁,如果这几州失陷,通往中原的门户就会大开,我们没有向朝廷请求增兵支援么?”我侧着头看他。 “哼!”他的眸子一黯,眼中一道寒光稍纵即逝,浑身发出冰冷的气息,“韩登那个奸贼,只知淫靡苟活,哪管天下存亡,他坐拥重兵,却不肯往边关发一卒,是担心一旦军队外调,自己的位置不保!总有一天……哼!” 阮天恒冰冷的口气令我一颤,面前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男子,与之前那个温柔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 但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洛儿妹妹不必担心,合州有精兵良将把守,外敌不敢轻易来犯。对了,你近来练习得如何?” “二娘说我进步很快。”我突然笑笑,“只是没有时间做香囊了呢!” 阮天恒脸色一滞,轻咳一声,待要开口,我却出声打断,“洛儿做的香囊,还是跟三娘学的呢!” 我看着他脸色微变,继续说:“听说三娘以前是青州有名的美人,天恒哥哥也听过她的大名吧。” 阮天恒身形一顿,却马上绽开一抹招牌笑容,指尖轻轻滑过我的脸庞:“怎样的美人,也抵不上妹妹一分哪!” “你!”我蓦地红了脸,恼怒地打掉他的手,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身后传来他放肆的大笑。 8、百花会(一) 想不到我从异世带来的向日葵竟然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且长势迅速,两个多月后,笔直的绿色茎杆顶部,已经出现了星形的花蕾。 我的腿也在加速恢复健康,渐渐已经可以撇开拐杖独立行走,于呈似乎越来越忙了,夏氏和兰莹脸上的表情也日益凝重,阮天恒每日操练士兵不见踪影,只有三姨娘窈娘,仍是春风不减,媚色招摇。 当扶摇直上的向日葵开始泛出点点金黄,我的身体已基本复原,除了尚不能行太多路以外,已无大碍。来到这个世界,因为腿脚不便,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于府的三寸之地,而如今身体恢复,想要出府的渴望便愈来愈强。 农历六月二十九,是传统的“盛阳节”,据说原本是帝王祭祀太阳的日子,后流传到民间,渐渐成了欢腾聚会的节日。其时正值盛夏百花争艳之际,“百花会”是盛阳节的重要节目之一,这一天,各家各户都会选送一盆艳丽出众的花,送往城中心专设的花坛,来一场花卉“选美大赛。” 离盛阳节还有好几天,小多便开始跟我软磨硬泡,想要一株向日葵去参加百花会,我心里委实不愿,这花,本就是我对前世亲人的思念,无意争宠,更不想平添不必要的麻烦。谁知这丫头竟执着得很,在耳边一直叨扰,实在不忍心看她失望,便选了一株花盘饱满的,移栽至青花大盆中。此时的向日葵,已有一人多高,金灿灿的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凸起的花盘,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我一面将花交给小多,一面叮嘱:“如有人问起,只说是无意间山间采来的,切勿多言。” “是,谢谢小姐!”小丫头一边欣喜地笑,一边冲着院门外的几个婢女挤眉弄眼。 盛阳节这天,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夏氏终于肯放我出府,前提是要有阮天恒陪伴,我听了耸耸肩,无所谓,只要能出去就好。 许是因为近来也不曾出府,小多显得比我还要兴奋,听说我可以出去,急急地跑进房间,打开衣橱一阵翻腾。我好整以暇地靠在门边,看着她手忙脚乱。 “哎呀,小姐!”小丫头不满地嘟了嘟嘴,“您怎么还站在那里呀,快来快来!” 我被她扯到镜子旁边,看见镜中一张生动的脸。小多散开我的头发,青丝如瀑倾下,她站在身后,双手灵巧地在我头上绾出个高耸的飞仙髻,髻边插朵盛开的芙蓉,周边缀几粒珍珠,顿添几分艳丽。我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取下了那朵芙蓉:“还是这样素净些。” “慢着,”我止住小多准备为我施粉黛的手,“我自己来吧。” “咦?”小多奇怪了看了我一眼,扁扁嘴,“小姐是嫌小多的手太笨么?” 我笑了笑:“是嫌你的手太巧呢!” 略施薄粉,轻扫胭脂,淡淡地描了眉,点了浅绛的唇。停下手,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看见小多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禁扑哧一下,使劲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她回过神来,不住惊呼:“哇!小姐好美呢!” 我轻笑着摇头,却见她又冲到衣橱旁,拿出一套粉红色的裙衫,就要帮我来换。我拦住她,走过去,重新挑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裙。 望着镜中那个窈窕的身影,我不禁一阵恍惚,于心洛么?可那清亮的眼睛,明明属于前世的于洛,几分清冽,几分倔强,几分忧伤。我凝视着镜中那双眼睛,心底一阵茫然,直到身后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 “洛儿。” 我回头看向阮天恒,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衣袍折射出耀眼的光。我心中突然漾起一阵暖意,走过去拉拉他的衣袖:“我们走吧。” “洛儿……”阮天恒温柔地牵起我的手。 我的小手,被他宽大的手掌紧紧包围,那掌中有些坚硬的老茧,带来一种奇异的感觉。我低头默然,感觉通过手掌传来的阵阵温热,竟有些泪眼婆娑,曾经也有这样一双手,给过我如此相似的温暖,却又是那样的一双手,把我推进伤痛的深渊…… 我假装整理衣服,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独遗于世的孤独,容易让人变得盲目,这样的温暖,我不该贪恋。 阮天恒的脸色平静,未起一丝波澜。 走出于府的大门,心情顿时开朗,好久不曾见到这样热闹的市集了,争奇斗妍的姑娘,神清气爽的男子,调皮嬉笑的孩童,矍铄健朗的老者,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道路两旁是各色摊贩,琳琅满目的商品,林林总总地铺陈两侧,我一时来了兴趣,忍不住挤上前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对那些现代时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好奇不已。 阮天恒跟在身后一步一趋,又小心地护着我的左右,以免旁人的挤撞。 一路玩闹,不觉已过了半日,我只是看,并不买什么,来到古代,仍然保持了理性消费的习惯。 许是走得太久,右腿稍稍有些发痛,阮天恒看出了我的不适,忙道:“洛儿可是累了?我们到旁边歇下可好?” “恩。”我看见旁边有家茶楼,环境还算清雅,便点头答应。 一楼客满,于是转身上了二楼,找个靠近游廊的座位坐下,低头便可望见人头攒动的街道。 看着这番热闹,我不由一阵惆怅,胸口蓦然沉闷,微微叹了口气。 “洛儿不开心了么?”阮天恒端起茶杯,却并不看我。 “这样无忧无虑的光景,不知还能维持多久?”不经意说出心中所想,马上一惊,自觉失口。 阮天恒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光微闪,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低了头,心里一阵懊恼,突又感觉有几道目光注视在自己身上,微微抬起头,循着目光望去,斜对面的桌子,坐了两位年轻男子,一位正对着我,着一袭紫袍,面色冷峻,眼若寒星,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另一位坐在他的侧面,一身白装,腰间系淡黄色丝带,却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书生模样。那两人见我如此毫无遮拦的打量,流露出些许诧异与疑惑,那白衣男子一脸的若有所思,紫衣男子却对着我端起茶杯,眼中露出一丝挑衅,微一颔首,一抬手饮了下去。 哼!我有些不快,眉毛轻挑,却是对着他极尽妩媚地一笑,伸出纤手盈盈,端起茶杯放到唇边,轻轻啜了小口,双唇一抿,留了些润泽在嘴角,眼睛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白衣男子见状,脸上绽出个大大的笑容,那穿紫衣的,眼底流淌过一丝*,却又瞬间冰冷,两道眸光变幻,将让我微微泛起寒意。 “洛儿!”阮天恒不悦地低声轻叱,冷冷地看了看那两个男子,目光里一丝探究。 我回过神来,不敢生事,对着阮天恒灿烂一笑,眼光瞟向街面。 坐了片刻,忽见街上许多人往东面如潮涌去,忙起身想去探个究竟。 “百花会的比赛要开始了呢!”阮天恒扶住我因起的太急而略显摇晃的身体,“洛儿想去看么?” “当然!”这可是几千年不遇的,自然要去凑个热闹。 “可是,你的腿……”他一脸关心。 “没关系啦,慢慢走,没问题的,难得出来一次,又有好玩的事情,洛儿不想回去嘛!”我甩着他的衣袖,有点撒娇的味道。 他温柔一笑:“好。” 随着涌动的人群,来到一处类似广场的地方,周围早已聚满了人群。 “跟我来。”阮天恒一手环住我,纵身一跃,跳上旁边一方高台,如此,下面的情形便清晰在目了。随后又有两个人也跳了上来,我回头一看,竟是刚刚在茶楼遇到的那两位男子,两人微笑,冲着我和阮天恒抱了抱拳,稍退后一点观看。 阮天恒面上划过一道阴翳,抿了唇不再言语。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9、百花会(二) 无视身边的暗流涌动,我自顾向场中望去:好一派花团锦簇的盛景!人群包围的,是一个巨大的花塔,由下而上十三层,层层叠叠,翠色簇拥,鲜花铺陈,从底层开始,每上一层, 所展示的鲜花数量便少一些,而花朵却更加亮丽、品相更加出众,不难看出,花塔显然是按照花的等级有心设计的。我本以为古代的花草品种不如现代的丰富,却不料竟是满眼的浓妆淡抹、娇艳多姿,除了几种与现代花卉相似的植物,其余的,大都是我前所未见的品种,不由暗自称奇。 之前听小多说起过,每年的百花会,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送来鲜花参加,并经由合州的几位颇有威望的儒者进行筛选,花形出众者方可置于花塔中展示,而其中又会根据品种、颜色、形状、香味等评出等级,摆放在相应的位置。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百花中的前三甲,一般第三名会评出五种花,第二名是两种花,而“花状元”自然是独占鳌头的。 此时的花坛,第三层已经铺满,而第二层和第一层尚且空着。我看着下面的满目芳菲,来了兴趣,回头问阮天恒:“今年评选百花的是谁?” 阮天恒轻轻扬起下颌:“那边坐着的几位便是了。” 我抬眼看去,刚才只顾看花,忽略了花坛后面还坐着几位儒生风范的老者。 “这几位,都是合州的名士,也是主持历届百花会的*了。”阮天恒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唔。”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经意瞥见旁边那紫衣男子一脸不屑,似乎还略带嘲讽地撇了撇嘴。我心中一阵不快,狠狠白了他一眼,却被那白衣人瞧见,望着我,唇边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突然觉得无趣,我耸耸肩,继续将目光投向花坛。竞选第二名的鲜花已经被各自主人捧到场中央,一番评论比较下来,一株花形若碗的淡粉色芍药与一盆娇嫩欲滴的仙人草脱颖而出。细细看去,无论花色、品相,这两株无疑是群花中的佼佼者,看来那几位评委也并非我想象中的迂腐乏味了。 接下来的竞选还未开始,已经嗅得到空气中紧张的味道,我也好奇起来,身子不由稍稍向前探了探。首先上场的是一盆盛开的兰花,青翠纤长的叶片,拥着几抹淡蓝,那花朵彷佛振翅欲飞的蝴蝶,窈窈婷婷,风姿绰约。载着兰花的白色釉瓷花盆被一名小厮捧在手中,后面跟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一路走来,竟也如那兰花般淡雅怡人。 “兰色结春光,氛氲掩众芳 ,果是好花!”略显低沉的声音,温润如玉。我回头看去,那白衣人轻轻摇着折扇,一脸赞许。 “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 ,大哥,花是好花,人也不差嘛!”身穿紫衣男子声音清冷,却掩不住一份讥诮。 我微微蹙眉,正想说什么,阮天恒已先我一步:“听两位的言语,怕不是我合州人士吧?”他脸色有些阴郁,看向两人的目光满是探究。 那紫衣男子眼睛半眯,轻哼一声,不予回答,而那白衣人,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谦逊模样,上前一步躬身说道:“我兄弟二人只是经商路过,对贵地的风俗习惯并不甚了解,言语多有唐突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哦?商人么?”阮天恒冷冷一笑,不可置否。 那两名男子的脸色均是一沉,尤其是那紫衣男子,周身发出一种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实在不忍破坏那欢乐祥和的整体氛围,我拉拉阮天恒的衣角,声音里藏了一丝娇弱:“天恒哥哥,看比赛呢!”眼睛却不经意瞟了一眼那两人,算作警告。 我和阮天恒一样,对这两人的身份充满了怀疑,但那又如何?阮天恒肩负着保家护国的使命,而我,仅仅是只误入此间的蝼蚁,在烽火燎城的乱世,我自私地贪恋这短暂的安宁,依然怯懦,依然无助,所谓的坚强,只是一种支撑自己苟活的力量。 几人都不再言语,我的目光也重新回到花坛,见一清瘦长髯的老者,引一方形彩陶大坛,坛中一株宝塔形状的玉树亭亭而立,枝叶有序,参差错落,叶片饱满,玉石般晶莹剔透,引得周围的观众喝彩不断。 心里也正在暗自赞叹,眼光飘向下一参赛者出场的方向,我却不由得心口一滞,只见两个青衣小厮,抬着一盆高高摇摇的植物走来,笔直的茎杆,顶一簇金黄,仿佛一轮初生的太阳,正是我交与小多的那株向日葵!随后跟着出来的,是个喜笑颜开的少女,正是小多。 我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场中央那个孩子般调皮俏笑的女孩儿。 “咦,那不是洛儿的花么?”阮天恒低下头,凑在我耳边轻笑。 我转头看看他,脸上平静无波:“小多喜欢,就送她一株了。” 再看场中,显然,那株向日葵的出现,引来一阵讶异,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这时,评审席正中的一位老者站起来,朗声道:“各位乡亲,百花会举办数十届,齐集各家奇葩,甄选花中胜品,今日又是百花齐聚,千丽争艳,经老朽与几位同仁评判,花卉优劣等级已见一斑,我等更从这众花中选出三株佼佼者,来争这一年一度的百花魁首。按照惯例,需由持花人介绍花品来历,经各位评审者商议,方可最终定夺。现在,就请三位花主各陈其辞吧!” 还有这样一出?我嘴角扯了扯,小多怕是玩不过去了。 那老者话音落定,只见那位清秀女子盈盈拜出,娓声道来:“小女子这株凤蝶兰,原产南方,性喜湿暖,移植北方后,培于暖室,每日洗濯其花叶,悉心伺弄,茎叶厚实青翠,花朵艳若蝴蝶,清香宜人,淡雅脱俗。古人称兰花为花中君子,王者之香,而小女子的凤蝶兰,素心含香,风姿高雅,亦算是兰花中的王族了!” 那女子言语不疾不徐,举止得当,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一席话落毕,评审席上便有人站起来点头称赞:“古人说‘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赞的便是兰花的心性高洁,北方清寒,兰花本不易生长,而能生成这般,实属难得!” 周围有人点头应和。 身后一声轻哧,回头又见那紫衣男子一脸不屑:“暖室之花,经不住风雨,纵然盛极一时,又岂能繁荣一世?” 这话虽有些刻薄,却也正道出我心中所想,我心下诧异,不觉多看了他几眼。似是有所感觉,他微微侧目,迎着我的目光看来,前世的社交习惯使然,我并不回避,冲着他粲然一笑,转回头来。 手腕上蓦地一紧,抬头看阮天恒满脸不悦,心下了然,不再顾盼左右,专心观看。 10、百花会(三) 接下来便是那位清癯老人,笑吟吟地抱了抱拳:“老朽不才,育得一株玉树,只因其无惧冬雪,常年青翠,心下喜爱,拿来献丑了!” 人群中也有人响应:“玉树也叫玻璃碎,是吉祥如意的象征,长得如此茁壮葱茏的,还真是少见呢!” 评审席上的几个人也点头称是,刚才讲话的那位老者,捋着胡须,手指向场中的那株向日葵:“百花会上,不乏奇花异草,这种花,却是老朽我等未曾见过的,因花朵奇特,色泽鲜亮,得以入围参选。”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花盆后面的小多,“这位姑娘,既是花的主人,就请为大家细说一下吧。” 小多似乎也没料到这般麻烦,皱了皱眉头,走前几步福了福身:“这花叫做向日葵,是……是我家小姐从山上采来的!” 人群喧然。席上老者脸色微沉:“山间采来的么?” 小多不知所以的眨眨眼,点点头。 我垂下眼睛,有些气闷,身旁的阮天恒见状轻笑:“看来,小多又多事了哦!不过……洛儿的花,我还真是好奇呢!” 我不理他,心里一边为小多担心,一边犹豫着该如何继续。 冷不防人群中蹿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乡野无名的粗枝滥叶,怎配参选百花会?” 我不禁皱眉,顺着声音看去,却是一纨绔弟子,油头粉面,装腔作势地指手画脚。 场内的小多涨红了脸,向前跨了一步,不甘示弱:“胡说!小姐的花,怎容你诋毁!” “哼!”那人眼睛一翻,“你连这花的由头名目都说不清楚,哪来的资格参赛,快快回家,莫出来现眼!” 好刻薄的人!我不由心口发堵,再看小多,两只眼睛已经蓄满泪水,小脸儿憋得泛紫。 我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对阮天恒说:“我们还是去帮帮她吧!” 阮天恒会意一笑,环住我纵身一跃,直落场中央。 小多一见是我,顿时喜笑颜开,上前拉住我,冲着评审席喊:“这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知道很多呢!” “小多!”我不悦地轻声喝道。 “这位小姐!”温润的声音来自那个还站在高台上的白衣人,“看情形,这花应该是小姐珍爱,必有其珍贵之处,既是好花,小姐何不与世人共享,广播天下,才能得永世繁荣啊!” “啊!”我心下一惊,顿时豁然开朗,冲着他感激一笑:“公子所言极是,是我私念太重了。”随后转身看向那金黄的花盘,“这花名叫向日葵,又名望日莲,因为花盘会追随太阳转动而得名,从发芽到花盘盛开,叶子和花盘会随着太阳由东转西,日落后又会转回东方,静待日出,而一旦花盘全部盛开绽放,便会一直朝着东方,直面太阳升起的地方,这便是向日葵最为独特之处。” 我稍稍一顿,接着说:“关于向日葵,还有一个凄美的传说。传说有位名叫克丽泰的水泽仙女,有一天在树林里遇见了正在狩猎的太阳神阿波罗,便深深地爱上了那位年轻俊美的神,可阿波罗却不曾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克丽泰热切地盼望能有机会向阿波罗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再也没有与他见面,于是她只能每天注视着天空,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太阳车在空中驶过。她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阿波罗,从东到西,从日出到日落,每天每天,她就这样呆坐着,头发散乱,面容憔悴,后来,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朵金黄色的向日葵,她的脸变成了花盘,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他,向他诉说永远不变的爱恋……” 不觉中,我的语调带了些许悲伤,眼睛看向那金黄的花盘,思绪却穿透千年的雾霭,前世,我也曾像那执著的克丽泰一样,以为可以追寻到自己的太阳,而直到梦醒才明白,即使变成那朵金黄的向日葵,太阳,也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有些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新的身份,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虽有迷茫、有仓皇,却可以令我摆脱太多的情感束缚,重新为自己努力生活…… 望着那阳光下金黄耀眼的花盘,我竟有些恍惚,前尘旧事与现时情境重叠在一起,让我惶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这向日葵,倒真是忠贞之花了!”评审席上不知是谁的一句感叹,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看看周围各色陈杂的目光,低头一笑,随后朗声道,“兰花虽美,可惜只能终日匿于暖室,弱不禁风。”说这话时,我看了看高处的紫衣男子,淡淡一笑,“而这向日葵,本就长于山间,抗风耐旱,极易生长。” 轻轻踱到那株高耸青翠的玉树面前,我笑意不减:“玉树临风,只可惜无花无果无实用。向日葵的花盘,亦是孕育种子的基础,其种可食,性味甘平,可入药,有驱虫止痢之功;花盘有清热化痰,凉血止血之效;茎叶可疏风清热,清肝明目;茎髓可健脾利湿止带,根可清热利湿,行气止痛;而花瓣,则可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如此可观、可赏、可食、可用的向日葵,岂有不被珍爱之理?” 我再次看向那金色的花盘,绚烂的花瓣胜过了太阳的光芒,纵使经历伤痛与失望又如何,保持追逐希望的心,自然能成就这独有的辉煌! “妙哉!妙哉!”人群中有人抚掌称赞,评审席上那几位老者也频频颔首。 回头看看阮天恒,见他眼中波光闪烁,脸上现出一丝疑惑。 我自觉言多,拉过目瞪口呆的小多,对这评审席盈盈一拜:“小女子前几月上山游玩,无意得人赠送此花,不曾想过要争得声名,只因侍女顽皮,不知轻重,小女子斗胆进言,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这向日葵,本就生于山间,各位如有喜欢的,待秋日来临,我便取了种子送与大家。今日这百花会,我也只是来看个热闹,各位请继续,小女子尚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失礼,失礼!” 我扯扯阮天恒的衣袖,他立时会意,对着周围抱拳行了个礼,拉着我挤出人群。 我扭头望望高台上一白一紫两位男子,那白衣人仍是折扇轻摇,风雅深沉,紫衣男子双唇轻抿,目光深邃。我浅浅一笑,信步离开。 阮天恒跟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大约快走到于府的时候,突然出声:“洛儿!” 我抬头看他,日头好大,阳光刺眼,睁不开眼看他脸上的表情。 “洛儿妹妹真的变了很多呢!”他幽幽地说,灼热的阳光让我忍不住侧开脸,却感觉得到两束如炬的目光紧盯在身上。 “呵呵……”我干笑,“人总要长大的嘛!” 阮天恒不为所动,我无奈地撇撇嘴,往他身边蹭了蹭,顺势攀上他的胳膊:“天恒哥哥,洛儿走不动了呢!你背我,可好?” 我歪着头笑,轻轻摇着他的衣袖。 阮天恒有些愣怔,料想他定会婉言推柜,我低头窃笑,正要迈步,却不料他竟真的弯下腰来:“好。” 这下轮到我不知所措了。 眼前那一方宽厚的脊背,让我想起前世太婆婆温暖的胸膛,我犹豫着爬了上去,嗅到一阵温热的馨香,隔着衣料,仍然明显感觉到他强健有力的肌肉和贲张的动脉。 两人不再说话,空气中有些细微的尴尬。 我忍不住轻咳一声,轻声说:“今天见到的那两个人,有些不寻常呢。” 身下稍稍顿了顿,阮天恒反问:“洛儿觉得不寻常么?” “嗯……”我想了想说,“不像商人,很有气势,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阮天恒轻哼一声,并未多言。 我心下却也有了计较,不再追问。 11、百花会(四) 就这样被阮天恒一路背着进了于府,不理会周围投来的或诧异、或暧昧的目光,我伏下头,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心下有些懊恼自己的唐突。一直以来,对于阮天恒,我很是好奇,总想走近些探个究竟,明知是虚幻,却又总被那份飘渺的温暖所吸引,现在的我似乎比前世还更加渴望感情的慰藉,就像无依的飘萍,贪恋一时的驻足和依靠。 之前的于心洛,迷恋过这个男子,尽管他曾刻意疏离那份热情,那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却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爱恋,一针一线,一点一滴,缝进针脚,嵌进香包,塞满橱柜。 而现在,或许是换了灵魂的于心洛突然改变的态度令阮天恒起了疑惑,在我有意试探他的同时,他也在观察我,两人各怀鬼胎,日子久了,却偏又生出那么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来。 阮天恒的温柔,让我不由产生一种警觉,因是经历了前世的劫难,对感情也就愈发敏感,这样的男子,不是我想要的,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正想开口让他放我下来,抬头瞥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摇曳着飘过来,心下一动,环着阮天恒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哎呦,远远就看见了,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天恒公子啊,洛儿怎么啦?”还未走近,窈娘尖细娇媚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看不见阮天恒的表情。他也没有说话。 我抬头,望着那张渐渐靠近的娇艳动人的脸,灿然一笑:“路走多了,腿有些疼,赖着天恒哥哥背我回来了。” “呀,那怎么得了,好不容易复原,可别再伤到了!”她一脸惊惶,回过头去招呼身后的丫鬟,“快去,把小姐的轮椅搬来!” 然后又四处张望了一下,声音有些恨恨的: “小多这个死丫头,不好好照顾小姐,跑到哪里去了!” “三娘,”我有些不悦,“小多是我让她出去的,再说,不是有天恒哥哥陪着么?” 窈娘讪讪地看向阮天恒,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眸光闪闪:“天恒公子真是有心呢!” “应该的。”阮天恒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气氛尴尬。我扭了扭身子,想要从阮天恒的背上蹭下来,不料他却倏地收紧双臂,紧紧夹住我的双腿。 我挣不过,别扭地伏在他背上,姿势怪异。 “我送洛儿回房。”他看了一眼窈娘,口气愈发冰冷,隐隐有些怒气。 窈娘脸色有些发白,却不再做声。 阮天恒背着我,绕过窈娘向前走。我回头看那个风韵*的女子,身形孤寂。 转过花园的假山,远远看见那两个窈娘身边的丫鬟抬着轮椅一路小跑过来。 “可以了。”我轻轻地说。 阮天恒犹豫了一下,慢慢蹲下身,把我放到地上。 我看了看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有些事情,问得太多或知道太多,都是危险,譬如关于窈娘…… 阮天恒亦是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邃,似乎是太多情绪的积淀。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径自朝前走,心里却极不平静,困惑、忐忑、懊恼、犹豫,一时间全涌了出来。 迎住抬着轮椅的丫鬟,我淡淡地说:“这椅子以?(: ) 第 3 部分阅读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径自朝前走,心里却极不平静,困惑、忐忑、懊恼、犹豫,一时间全涌了出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迎住抬着轮椅的丫鬟,我淡淡地说:“这椅子以后用不着了,自行处理了吧。” “啊,小姐……”两个丫鬟满脸惊诧。 我摆摆手,不再多说。 丫鬟走远,阮天恒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一声低沉的男音打断:“阮公子,大人有事相商!” 来人是阳臻,眉间一丝凝重。 “天恒哥哥赶快去吧,我自己回房就好。”我忙道。 阮天恒点头,随即跟着阳臻往东院走去。 我慢慢踱着脚步,经过东院时,装作不经意往里面瞟了一眼,见阳臻抱着长剑屹立在书房外,而兰莹,仍坐在树荫下读书。 回到屋里,觉得身上有些困乏,倒在床上竟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傍晚。 小多已经回来,见我醒来,讨好地递茶倒水,喋喋不休地讲着我离开百花会后的情景。 我微笑着倾听,看她欢呼雀跃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意荡漾。 看看窗外,夕阳还未落尽,彩霞烧红了半面西天。要是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多好…… 正感叹时,门外的丫鬟来报说阳臻来见。 整理了下衣服,走到院内,见阳臻仍是一脸严肃,挺身而立,后面跟着两名青衣侍卫,见我出来,并无太多礼节,只是抱拳颔首:“小姐。” 我微笑着向他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声音沉稳:“近日州内有盗贼出没,大人给小姐这里加派两名侍卫以防范。” 我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身后的两人,冷峻,清癯,应该是身手矫健之人吧。 “知道了,谢谢。”我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阳臻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不敢,在下分内之事,如此,在下告辞了。” 他一抱拳,转身要走。 “唉,等……等等。”我顿了顿,出声叫住他。 他回过头:“小姐还有事?” “嗯。”我又看看身后那两个侍卫,“你们先退下吧,我有话和阳侍卫说。” 两人依言退下,我连同小多等丫鬟一并遣退,独留阳臻在院中。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轻轻一笑:“阳臻,真的是有盗贼么?” 阳臻闻言迅速地看了我一眼,神色微动:“的确。” 惜字如金。 “那也不是普通的盗贼吧?”我向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似乎被我的举动惊了一下,他不由地后退了半步,脸色赧然:“小姐……” “罢了。”我突然有种无力感,就算问清楚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你回去吧,好好保护我爹。”我摇摇手,一步一踱地回屋了。 12、夜劫(一) 于府的守卫,比以前严紧了许多,不只是我这里,其他地方也加派了人手,每晚都有人彻夜当值。 于呈一连十几日,要么在书房忙碌,要么在教场巡视阮天恒练兵,阳臻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腿脚几乎大好,出于安全考虑,我很少出府,即使出去,也由两位侍卫高手护着,并不走远。 尽管闷在府里实在无聊,但还是保命重要。 想起百花会上那两个自称商人的陌生人,再联想阳臻口中的盗贼,感受府中紧张的气氛,我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花坛里的向日葵,花盘中开始有白嫩的种子渐渐显形,花朵依然金黄,灿烂耀眼。 北方的盛夏,炎热而干燥,日出前后却甚是凉爽,于是我的作息也应季变化,早晨锻炼,晚上府内溜达,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则是蜷在院中树荫下的躺椅上看书睡觉。 来到古代有个不容忽略的好处,就是不用上班、不用看老板脸色、自在随我;但如此也是无聊至极,所谓的琴棋书画与女红,实在与我相去甚远,于是就找些书来读,诗词歌赋、野史杂文、兵法史籍,天文历法,种类繁杂,一并收录。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会有失眠的困扰,有时半夜突然醒来,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困扰与怅然。 今天亦是如此。 白日的喧嚣归于沉寂,寂寞便在黑夜来袭,前世今生的点点滴滴,再次扰乱我的思绪。 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爬起来胡乱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绕过塌上熟睡的小多,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轮弯月,已略略西斜,深夜正酣,万籁俱静。 微风轻拂,散乱的长发飘起,搅乱满目清辉。我突然打了个寒战,不对劲,周围安静得不对劲。 我向来怕黑,所以即使是在月圆之夜,也会命人将院内的灯笼点燃,但今晚,灯笼竟然全灭了! 我一惊,刚要开口喊人,冷不防背后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死死地把我钳住。 我拼命挣扎了几下,身后的人巍然不动,我干脆放弃努力,迅速调整好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身后是个男人的气息,似乎对我并没有加害的意思,却是依然把我禁锢在他身前,想是怕我看到他的脸。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他似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我,而我,则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我的出现,于他来说,是个意外。 因为呼吸不畅,我的胸脯急速地起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身后的人突然一个侧闪,放开了我,一支不知道是什么的利器从面前飞了过去。 我连忙站定,看见了刚刚钳制我的人。一身黑衣,身形利落,蒙着面巾,独露两只眼睛,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紧盯在我身后。 我转过头去,又是一惊: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了这样一个人? 一身紫衣,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眼睛狭长,目光清冷,嘴角噙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我更是惊讶,原来是百花会上见到的那个紫衣男子。 正不知所措,那紫衣男子竟向前一把抓住我,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扛在肩上,在我发出惊叫之前,他已经携着我跃上高墙,一路飞奔出府。 我就那样倒挂着,只觉得天旋地转,想要开口,却被呛了回去,不能出声。 “好了。”紫衣男子脚一顿,几乎是把我从肩上扔了下来。 我站立不稳,跌在地上,喉咙发紧,一阵猛咳。 抬头见那紫衣男子一脸戏谑地看着我,心中羞恼不已:“你……” 那男子轻轻皱了皱眉:“你也来了?”却不是对着我说。 原来是那个黑衣人一路跟了来。 黑衣人看了一眼狼狈的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情绪。 我站起身,看看两人,莫名其妙。 “原来是为了她来,呵呵,有意思。”紫衣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看向我的目光意味深长。 黑衣人并不说话,目光炯炯。 “他在担心你呢。”紫衣男子拉过有些愣怔的我,轻轻替我掩住敞开的领口,“你不好奇他是谁么?” 我的确好奇,对我无害且担心我的安危,一定是熟悉我的人,那又为何深夜潜入府中?要做什么? 我满心疑惑,再次看向黑衣人,月光下并不真切,只是身形有一丝熟悉,是谁呢? 黑衣人脚步移了移,似乎犹豫了一下,转身跃开,倏然不见。 留下一脸惘然的我和那个冷峻邪魅的危险男子。 “于心洛……”那男子一声低唤,让依然忡怔的我一个激灵,忽地清醒。 我连忙后退几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浑身充满戒备:“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懒洋洋地晃晃脑袋:“不光是名字,关于你,我知道很多呢。至于我是谁——” 高大的身躯突然又压了过来,我躲不及,耳边飘过一阵温热的风:“记住了,拓跋璟,我的名字。” “拓跋璟?你是北隆人?”我一惊。 于呈和阳臻口中的盗贼,莫不就是他们?北隆人,混进合州做什么? 一阵微风吹来,衣着单薄的我感到些许寒意,头脑却逐渐冷静下来。 “你们来合州,有什么居心?”我面容有些僵硬。 “如你所想,自然是打探情报,为攻取合州做准备了。”他嚣张地扯出个大大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哼!”我不屑地转过头,“合州的守军,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他不可置否地摇摇头。 我也不再争辩,眼睛瞟了瞟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树林中,印象中却记不起来这是哪里。 “你抓我做什么?”我冷冷地看着他。 “抓你?”拓跋璟哂然,“我想,我是救了于大小姐才是。只是想去于府逛逛,不料碰见你被人挟持……哎!你们中原讲究英雄救美,我便也效仿了一次,至于把你带到这里,只是觉得——好玩!哈哈!” 我翻翻白眼,再次哑然。[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拓跋璟挑挑眉毛:“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不陪你玩了。”说完竟转身径自离开。 “喂!你……拓跋璟,你混蛋!” 抬头看看天,正是上旬,月亮已经快要落了,而这时距日出时间还早,眼前是黑黝黝的树林,时而传来不知名的动物的低吼。我不安起来,谁知道这该死的古代树林里会有什么东西。 纵然害怕,我还是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望着拓跋璟的身影渐渐没于黑暗。 向自己的敌人求助,是不会没有条件的。 但愿于府的人很快能发现我失踪。我想。 我干脆坐下来,蜷起身体,双臂紧紧环住自己。夜风好凉。 片刻,仍不见有人来寻。弯月一点一点地西沉,黑暗也渐渐浓重,耳边鸟兽的悉索声不断,我盯着那轮月亮,心里愈来愈害怕不安。 依稀又似乎回到了于洛十岁的那年,不小心打破了爸爸心爱的烟灰缸,被关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我惊惧地看着那来自外界的唯一光亮,“啪”地被一道铁门隔开,世界瞬间被黑暗笼罩。我拼命哭喊,直至声音嘶哑,却无人理会,等到第二天晚上被放出去时,精神已几近涣散。 从此惧怕黑暗。 此时,恐惧像一张大网,愈收愈紧,让我逐渐无法呼吸。 依然没有人声或者灯火。 绝望,无法抗争的无力感紧紧攫住我。 身体抖动得愈加厉害,我站起来,看看周围黝黑的一片,不知道该往哪里移动。 深呼吸,深呼吸,不要怕。我对自己说。 强迫自己稍稍平定,心绪却依然一团乱,不知所措。 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似乎有隐隐的流水声传来。 一味呆在原地,会加深恐惧,我决定试着顺着水声往前走。 脚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走了十几步,前面突然“扑棱棱”惊起一群飞禽。 “啊—”我吓得一声尖叫,拔腿便跑,冷不防撞在一堵墙上,惊恐的抬头,黑暗中依稀辨得出那张俊美而邪魅的脸。 “拓跋璟,你,你……”恐惧消失了大半,却瞬间被愤怒代替。 “真是无趣,看你在百花会上表现不凡,怎么胆子这么小啊。”拓跋璟唏嘘着摇摇头,语气凉凉的。 “混蛋!王八蛋!”我恨恨地骂着,冲着那高大的身躯拳打脚踢。 拓跋璟也不避让,嬉笑着,巍然不动。 踢了他几脚,觉得无趣,垂下头,眼泪却控制不住,断了线般流了下来。 突然肩上一暖,原来是拓跋璟解了外衣披在我身上。 心里一酸,余悸,委屈,被捉弄后的羞愤,对这个世界的茫然,连同一幕幕辛酸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起初还是哽咽,再后来就变成号啕大哭了。 伏在那样一个坚硬而火热的胸膛上,积郁已久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 人类的秉性使然,面对陌生人,反而不必再掩饰自己、故作坚强。 尽管对方,可能还是你的敌人。 有多久没有痛快地哭过了呢?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需要坚强的保护色。 姑且畅快地发泄一场吧。 哭了一通,收住眼泪,拓跋璟的胸前,已经是一片潮湿。 依旧靠着他,彷佛那真的是一堵墙,我需要倚靠着它,收集支撑自己的力量。 心情慢慢归于平静,我抬头看看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拓跋璟突然一笑:“如果,我把你掳走以此要挟于呈,他会不会把合州送给我呢?” “不会。”我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足够清冷。 “北隆,有足够的实力进军中原。”他略一沉吟,话语中有种势在必得的肯定。 “那么,我们还是敌人。”我看着他,微微一笑。 隐隐看到远处有火光在移动,夹着一丝断断续续的呼声。 我心头一喜,正要向前迎去,背后突然一麻,顿时陷入黑暗。 13、夜劫(二)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 若不是周围一群人的探询,我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见我醒来,于呈遣退众人,只有自己和夏氏留在床前。 “洛儿……”夏氏一脸担忧,眼角泛着点点泪光,“爹娘吓坏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把我圈在怀中,那种只属于母亲的特有的馨香,带来足够的安全感,让我再次恍惚。 “娘,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我笑着,轻轻拍拍她的右肩。 “洛儿。”于呈站在床边,神色疲惫,一脸自责,“爹爹没把你保护好。” 我轻轻摇摇头:“我没事,爹爹不要担心。只是,昨晚的侍卫都去哪里了?” 于呈脸色严肃起来:“你院子里的人都中了*。” “*?”我讶然,“可是我怎么没事?” “你有这个呀!”夏氏眼角掩不住一抹得意,伸手轻轻托起我脖子上挂着的那粒黑色的珠子。 又是这颗奇怪的珠子。 “你这孩子,连这个也忘了么?”夏氏佯装嗔怒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这是你小时候,娘带你到寺里上香,一个云游的老僧人赠的,这珠子叫‘千泪珠’,据说是由一千个痴情女子的眼泪炼成的,能避毒、驱虫、保平安。” 千泪珠?好邪门的珠子。我心里一阵嘀咕。 “洛儿,可知道劫持你的是什么人?”于呈眉头深锁,转回话题。 脑海中顿时出现两个身影,我低头略一思索,轻声说:“是个紫衣男子,他说他叫拓跋璟。”我略过蒙面人不提。 “拓跋璟?”于呈和夏氏同时惊异地出声。 两人的反应让我皱了皱眉:“爹,拓跋璟到底是什么人?” “拓跋璟,是北隆国的二皇子,骁勇善战,工于谋略,少年时就随父出征,立了不少战功,但听说此人性格狂妄,放浪形骸,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前段时间探子来报,说是有北隆的奸细混在城里,如果劫持你的人真的是他……”于呈的脸色愈发阴沉,“洛儿,他可对你无礼?” “没有,我也很奇怪,他只是把我打晕了扔在树林里就走了。” “看起来挟持洛儿倒像是无心之举。”夏氏也站起身来,“那他潜进府来就是另有目的了,难道——”她的脸色变了变,神情里含了一丝焦虑,望向于呈。 于呈的神色也有些不安,眼光暗了下去:“昨夜书房也闹贼了……” “书房?”我有些惊讶,“难道也是拓跋璟?” “不,书房是个女贼。”于呈的眉头锁得更紧。 “女贼?”我更加诧异,事情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昨天夜里出现的人,至少是三个,一个是拓跋璟,一个蒙面人,还有一个女贼,如果蒙面人认识我,那个书房的贼呢?真的是他的同伙,还是另有他人? 书房是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潜进去的人怕是要找什么东西,但是我这里有什么呢? 还有拓跋璟,他又是来做什么呢? 一团团未解的迷惑。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忙道:“对了,半月前的百花会上,我见过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昨天劫持我自称拓跋璟的人。” “百花会?”于呈挑了挑眉毛,“难道就是天恒说的那两个人?” “嗯,天恒哥哥也见过的。” “老爷……”夏氏有些紧张地看着于呈。 于呈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捋着少有的几根胡须,来回踱着脚步:“北隆的皇子,居然也来了……” “阳臻!”他突然朝门外喊。 “在!”朗朗的汉子在门外现身。 “前几日让你们查的那两个商人,可有结果?” “那两个人一直住在悦来客栈,不曾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你马上带人前往客栈拿人,另外传令下去,关闭城门,任何人不予放行!”于呈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往日见到的只是一个慈祥的父亲,而今才让我真正意识到,这是一名守卫国家的将军。 “是!”阳臻领命而去。 “洛儿。”于呈看了看我,“你好好休息,让你母亲陪你。” “恩。”我点头:“爹爹尽管去忙吧。 夏氏看看于呈,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娘。”我忍不住问道,“那个女贼,抓住了吗?” “跑了。” “那书房可丢了什么东西?” 夏氏摇摇头:“她不曾进得书房,就被你二娘发现了,两人缠斗了一阵,后来你爹带着阳臻他们也赶到了,她见人多,扔下颗迷烟弹就跑了。” “爹昨天没在二娘那里么?” 夏氏面色微红,低声说:“昨夜你爹歇在前院。” “哦——”我吐了吐舌头,“对了,娘,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失踪了的?” “女贼逃了以后,天恒也带人从外院赶来一起在府里搜捕,后来发现你的院子灯笼全灭了,而且异常安静,才知道出事了。” “那——也是天恒哥哥带我回来的么?”我继续问。 夏氏看我一眼:“是阳臻把你带回来的,大家分头去找你,后来阳臻在府外河边的树林里发现了你。” “唔。”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仍是疑惑未解。 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娘,爹的书房,平时连我也不准进去,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 “洛儿!”夏氏的口气有些严厉,“莫再多问,你爹是守将,书房自然不能随便进去。” “我……”我低下头,显得沮丧而委屈。 夏氏轻轻叹了口气,抚抚我的头,声音有些无奈和苍凉:“洛儿,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娘不希望你卷进太多的是非,娘只要你平平安安……” 话里含了太多的情感,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娘……” “好了,你昨晚受了惊,好好歇着,院里又增加了护卫,你不用害怕。”夏氏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子。 我亦不再说话,轻轻闭上眼睛,直至听见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 14、夜劫(三) 昨夜的情景,于呈和夏氏的话,在脑海里翻腾,我仍是理不出一丝头绪。 心头更加烦乱,我起身下床,胡乱喝了点粥,走出房门。 花坛里的向日葵,花瓣已经逐渐焉萎凋落,花盘上的颗颗饱满的种子也开始披上坚硬的黑色外壳,低头算了算,恍然间,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接近四个月了。 有时候会很想念另一个世界,尽管那里给我的伤痛远多于快乐,但还有我的太婆婆,还有一个真实的我;有的时候又会想要永远留在这里,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努力地为自己好好生活;更多时候,我是迷茫的,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我似乎都开始渐渐忘记了前世于洛的样子,站在镜子前,我会觉得里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仅是个存放千年的标本,而我,仅是一缕游魂。 战乱的年代,复杂的世界,我并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太多的是非,但心里隐隐总是不安,许多事情,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小姐。”小多清脆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三夫人来了。” 回头见窈娘摇曳着走来,许是脚步有些急,她脸色微红,有些气喘,身后跟着丫鬟小红,手上端了碗东西。 “三娘。”我迎上去,淡淡行了个礼。 “洛儿,你可算平安回来了!”她挤了挤眼睛,泫然若泣,“昨夜,差点儿要把合州城都掀翻了。” “让三娘担心了。”我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我炖了热汤,给你送过来,趁热喝,压惊回神,来。” 我看看小红手中的碗,加了山参的奶白色的鸡汤,香气诱人。 “多谢三娘。” 小红把汤放在院里的石桌上,窈娘拉着我一同坐下,我端起汤碗,舀了一大匙放进嘴里。 “好喝。”我抬头看着窈娘,一脸满足的笑。 “小姐,是三夫人亲自下厨呢!”旁边的小红插嘴道。 窈娘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眼中的犀利一闪而过,小红自知多言,垂下头不再敢出声。 “想不到,三娘不但人美手巧,厨艺也这么好,爹爹好有福气啊!”我一阵感叹,“洛儿连三娘的一半都不及呀!” 窈娘牵了牵嘴角,脸上却现出些许茫然:“再美的容貌,也会衰老,世人都喜欢的花朵盛开的艳丽,有谁会怜惜满地落尽的黄花呢?” 她抬头仔细端详着我,言语中带了些淡淡的酸涩:“洛儿越来越漂亮了啊!有那么多人疼爱,哪像我……” “三娘有爹爹疼爱啊。”我眨眨眼,单纯地笑。 窈娘侧过头,美丽的轮廓成一个孤寂的剪影:“男人的心里,真的有女人的位置吗?”像在问我,又像在问自己。 “三娘说的,洛儿不大懂呢。”我不明所以地笑笑,这个美丽的女人,似乎也掩藏了太多的秘密。 “听说。”她转过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掳走你的是北隆人?” 我点点头。消息传得可真快。 “北隆人抓你做什么?抓了你,为什么又放了你?”她一脸探询。 “我也不知道……” “怎么听起来,三夫人好像不希望洛儿被放回来?”一道清冷的男声插了进来。 我回过头,看见阮天恒背着手站在身后,双唇紧抿,冷峻的脸上一丝阴翳。 窈娘看看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我……” “别听他瞎说,三娘,天恒哥哥跟你开玩笑的。”我笑着说,摇摇她的手。 窈娘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飞快地看了一眼阮天恒,突然又满脸堆笑:“天恒公子来了,我就该走了,不打扰你们说话了,呵呵。” 她娇笑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带着小红离开。 “洛儿。”阮天恒的手放上我的双肩,把我转过来面对他,久久地看着我,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回来就好。” 他低下头,双手小心地抚上我的脸颊,略带犹豫而又充满期待,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眼睛里映出一张清丽的面容,愈加清晰。 我猛地惊醒,忙侧过头,躲开他的手。阮天恒有些尴尬的看着我,涩涩地唤了一声:“洛儿……” 我站起来,仔细看着他。这是一张年轻好看的脸,宽阔饱满的额头,炯炯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嘴唇,坚定而刚毅的神情中,此时溢满温柔。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垂下头,心里一阵迷茫。 “洛儿真的变了很多呢。”他幽幽地说。 “我……”我无言,慌忙岔开话题,“对了,拓跋璟他们呢?抓到了没?” “还是晚了一步,人已经离开客栈了。”他的脸色归于平静,声音有些僵硬:“我已经绘了画像发了下去,让各城门的守卫严加盘查,洛儿不用担心,府里的警戒加强了很多。” “我不会再让你出事了!一定不会!”他坚定的看着我,眼神刚劲。 “天恒哥哥……谢谢你!”心里涌起一阵感动,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这样的男子,尽管琢磨不透,但至少,可以让我选择愿意去相信他。 一连几天的严紧搜查都没有结果,拓跋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对于拓跋璟,我倒不是很担心,那样一个狂妄的人,是不屑于阴谋暗算的小人手段的,真正困扰我的,是那个蒙面人和书房出现的女贼,还有他们潜进于府的原因。 三个人,究竟谁是谁的同伙,还是毫无瓜葛?那个蒙面人,分明是认识我的,且不想伤害我,那会是谁呢? 我自己把那夜的事情和从于呈那里得到的信息前前后后想了好几遍,依然有许多困惑不解,去兰莹那里打听一下书房闹贼的情况,也并无所获。 于府戒备愈加森严,我的院子里也隐藏了无数的暗卫,这种情况下,窃贼也不敢随便光顾了。 既然毫无头绪,我干脆也就不想做什么无用之功了,静观其变吧。 15、校场红妆(一) 农历七月底,时节已是夏末。北方的秋天来的较早,空气中已带了微微的凉意。 我的向日葵丰收了,在这样一个特别的世界,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 我兴高采烈地招呼大家一起将向日葵的花盘摘下来,在阳光下晒干,挑了一些颗粒饱满的留作种子,其余的,便加工成各种食品。 小多似乎比我还要高兴,向我讨了种子去,分给大家。 这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跟着一群丫鬟侍女,混在厨房里,剥瓜子,做糕点,暂时忘却了很多烦恼。 阮天恒在秋收之前返回青州,临走时也向我要了些向日葵的种子回去。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日子更加百无聊赖。 除了看书,偶尔也下下棋,无奈技艺实在太差,最后连小多都不愿陪我玩了;出府溜达了几次,也觉得没什么稀奇,去兰莹或窈娘那里串门,确实也无话可说。就这么懒懒散散、大喊无聊地过了几天,一日在大门口偶然看见一队兵士骑着战马,井然有序地经过,心里便痒痒起来,于是便缠着于呈,死磨硬泡,要跟他一起去校场练兵。 “洛儿,那不是女孩家去的地方。”于呈无奈地看着我,抚着额头呻吟。 “爹——”我扯着他的衣袖,撒娇的语气里又多了点大义凛然,“现在外忧内患,那么多野心贼子对合州虎视眈眈,洛儿虽是女儿身,也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女儿要为爹爹分忧,保护您和娘,不要成为爹爹的负担。” “可是……”于呈有些松动。 “老爷,你就让洛儿去吧。”夏氏从门外走来,声音清亮,“想当年,我也曾随父练兵、上阵杀敌呢!” “咦?娘还打过仗么?好厉害呀!”我惊异地瞪大眼睛。早知道是个不简单的人呢。 “是呀,我和你爹,还是在军营里认识的呢!”夏氏一脸微笑。 “真的吗?怎么认识的?”我更加好奇。 于呈不自然的转过脸,咳了一声,微红的脸色却遮不住一丝温柔。 夏氏也不再多说,轻轻拉过我,“以前只觉得你任性贪玩,今天听你说了这番话,倒真是长大懂事了。” 说着又看向于呈:“您说呢,老爷?” 于呈低下头,捋着胡子,语气里带了一丝宠溺的无奈:“好吧。就让阳臻带着你吧,但是要听话,不准生事。” “知道啦!”我开心地眉开眼笑。 隔天,便收起长发,穿上软甲,扮成个小兵,跟着于呈和阳臻去了合州城外东北五里的校场。 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旌旗飘扬,盔甲明亮,刀枪林立,喊声震天,各队军士各成其阵,有条不紊。一种力量的震撼,一种气势的张扬。 “阳臻,我想学射箭。”我望着靶场,想象自己开弓射雕的英姿。 “可是……”阳臻微微皱了皱眉。 “走啦走啦!”我兴趣盎然,推他一把,径自向校场东侧的靶场走去。 尽管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试着拉弓的时候还是深受打击,弓本身的重量便不容小觑,纤细的手指更是拉不开紧绷的弓弦。 我沮丧地垂下手臂,心头黯然。 “洛儿。”身后一只温热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爹。” “射箭需要的是手臂的力量,但是也要讲究技巧的,来,这个给你。” 他从自己的左手上褪下一只墨绿的扳指,,轻轻套在我的拇指上:“拉弓的时候,带上这个,就不会伤到手指了。” 我低头看看手上有些偏大的扳指,背面用于嵌入弓弦的深槽已经磨得有些斑驳。 “洛儿,不要心急,先让阳臻指导你做些基本的练习吧。若是觉得有难度,就在旁边看看大家练兵就好。”于呈一边说着一边对着阳臻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巡视众将士去了。 我心里稍稍有些郁闷和失落,不再说话,跟在阳臻身后往回走。 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周围兵士的训练,不禁有些汗颜:军士个个都如狼似虎,恨不得使上全身的力气将对手打倒,冲杀声、哀叫声、怒喝声不绝于耳。 胆颤心惊地从士兵中间穿行,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阳臻简单介绍了几种练习腿脚力量的方法,并示范了几次,让我跟着做,很明显,动作都是缩了水的。同刚才看到的近乎残酷的训练场面相比,我的努力微不足道,不禁心下哂然。 “阳臻,我……可以么?”一边扎着马步,一边有气无力的问。 “小姐。”阳臻的语气竟似忍了一丝笑意,“小姐没有什么基础,要想像夫人一样,恐怕有些难,不过这些练习确是可以帮助您强身健体的。” “哦……”我无奈地撇撇嘴:“你可真实在。” 阳臻垂下头,不语。 “对啦,我会骑马的,明天帮我找匹好马吧!”我突然兴高采烈,听小多说于心洛以前是骑过马的,而我在现代的时候是马场的常客。 阳臻抬头看看我,嘴角勉强动了动:“好吧。” 一天的折腾下来,最初的兴趣已经折了大半,心里感叹为何穿越过来没有附在一个武艺高强的侠女身上,这于心洛也真是,还将门之后呢,练功练不好,绣花绣不好,只忙着胡吃混喝了,唉! 正趴在房间的桌子上唉声叹气,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我们的女将军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抬头见是兰莹,满面含笑走进来,平时总见她一脸淡然,想不到笑起来,竟是说不出来的舒心惬意。 我闷闷地说;“二娘取笑我!我哪里做得了将军,连小兵都当不了。” “你看!”她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面前。 “呀!”我惊讶地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竟是一把小巧的短弩。 她微笑着把弩箭递到我手里:“这是我以前习武时,我父亲送给我的,轻便灵活,很适合女孩子用的。” “谢谢二娘!”我几乎有些欣喜若狂了。 兰莹仔细为我讲述了短弩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并手把手教我操作,我学得很认真,很快便掌握了基本要领。 “好了。要领你已经掌握了,以后可以跟着阳臻,练习发箭了。”兰莹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二娘。”我想起些事情,连忙问道,“这几天,书房那边还好吧?” 她微微皱起眉头,脸色凝重:“嗯。那些贼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在没有什么动静。” “可能是最近守卫森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了吧。”我想了想说,“二娘,他们到底想去偷什么呢?” 我紧紧盯着她,看见她眼中一道暗光瞬间闪过。 “怕是什么军机要件吧。”她淡淡地说。 “哦。”我仍是不死心,“那天的贼,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么?” 兰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丝沉重:“洛儿,有些事情,我们不希望你牵扯进来,知道越多,危险就越多,你是于家唯一的血脉,我们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你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我重重地点点头。 罢了,本就是异世孤魂,暂且安然苟活吧。 作者题外话:火火第一次发文,心里忐忑,憋了好久,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句:亲们,进来坐坐吧! 16、校场红妆(二) 第二天一大早,阳臻便在门外等我了。 有了兰莹送的短弩,我的自信心瞬间恢复,当然,忘不了向阳臻炫耀一番。 可惜这个黑脸侍卫似乎并不感兴趣,仍是一脸酷酷的表情,语气平静地指导我练习基本动作。 从早上一直练到中午,耐心渐渐快要消磨殆尽,吃过午饭后刚想偷个懒,又被阳臻逮到,继续已经重复了上千遍的动作。 “对了,昨天说要骑马的,马呢?”我甩甩有些酸痛的手臂,突然想起昨天跟他说的话。 阳臻抬头看了看我,想了想说:“那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他叫人牵过一匹白马来,把缰绳递给我:“这是匹母马,性情温和,小姐不用担心。” 母马?还性情温和?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骑术很差吗?” 阳臻的眼皮轻轻跳了跳:“还好。” 看他的表情,之前于心洛的技术,怕是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他也不会找匹温和的老马了。 我看了看那匹白马,长长的鬃毛披散着,体格匀称健壮,而又不失柔和的线条,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母性的光彩。 “它生过小马了吗?”我问。 “一匹健壮的小公马,已经是战马了。”阳臻回答。 我笑了笑,我看见了白马身上那种母亲会才有的骄傲与神采。我走过去,轻轻抚过它的鬃毛:“我叫你雪儿,好不好?” 在阳臻有些诧异的眼光中,我翻身上马,平稳而熟练地坐在马背上,调整好自己的位置及缰绳的长度。 坐在马背上,突然的高度让我感到神清气爽。 “阳臻,我想骑马出去逛逛。”我笑得粲然。 “可是……”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校场阅兵台的方向。 “没事,你不用陪我,如果不放心,派两个人跟着我就行。”我轻笑出声,一甩鞭,飞奔而去。 校场外仍是一片广阔的空地,身下的白马,尽管已有些年纪,却依然强健有力。 我伏在马背上,一路穿过空地,一口气跑到一处低矮的坡地上。回头看看远远跟来的两个身影,我摇头笑笑,翻身下马。 夏末秋初,原本浓绿的草地已经泛出点点灰黄,紫色白色的野秋菊散落地开着。 我除去软甲,散开长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在草地上仰面躺了下来。 湛蓝的天空高远无垠,洁白的云朵想翻开的棉花团,悠悠洒洒地散在蓝色的布景上。 我闭上眼睛,舒展身体,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清爽自然。鸟儿的吟唱,虫儿的低喃,微风的窃窃私语,花草的窸窸窣窣,冲扰着我的全部神经,世界就此沉寂,只剩我自己。 “呵呵……” 隐隐似乎有轻微的笑声,我茫然的睁开眼,看见一张放大的脸。 “啊!”我本能地尖叫一声,蓦地坐起身来,“拓跋璟!” “我的名字,你记得很牢嘛。”他躺在草地上,微微侧脸,看着一脸戒备的我,眸光闪烁,嘴角一丝邪邪的笑。 我慌忙抬头看看周围, (: ) 第 4 部分阅读 “我的名字,你记得很牢嘛。[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躺在草地上,微微侧脸,看着一脸戒备的我,眸光闪烁,嘴角一丝邪邪的笑。 我慌忙抬头看看周围,却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白马雪儿在不远处悠闲地吃草。 “不用看了,你的那两个人,早被我收拾利落了。”他一脸不屑,语气凉凉的。 “你!”我“蹭”地站了起来,“你把他们怎么了?” 拓跋璟眯了眯眼睛,笑容放大,依然躺着没动:“放心,我只是点了他们的睡穴而已。” 我低头看了看他,因换了一身白衣,似乎添了些儒雅的味道,颀长的身材,在灰绿的草丛里,显得更加突出。 我偷偷瞟了瞟雪儿,心里盘算着迅速逃离的可能。 “这么好的天气,太早回去是不是有些可惜?”拓跋璟嘴角诡异的笑,不容忽略。 我还想说什么,他突然伸长手臂,擒住我的衣角轻轻一带,我脚下一歪,很没形象地倒了下去,直直地砸上拓跋璟的胸膛。 “咳咳……”他夸张地咳了几声,眼里却是止不住的戏谑。 我看见他眼中的自己,因褪了软甲,只穿了月白色的短衫,青丝凌乱,极力要显示出镇定的脸上仍掩不住一丝惊慌。 我有些气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知道该坐着、躺着,还是站起来,有些尴尬。 拓跋璟却不再说话,仰着头,双手垫在脑后,轻轻地闭上眼睛。 我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突然自嘲地笑笑,再次躺下来,双臂伸展过头顶。 “你果然很不一样。”拓跋璟闭着眼睛,轻轻地笑。 我侧过脸看他,线条分明的脸庞,英俊而略带冷冽,高耸的剑眉,挺拔的鼻梁,嘴唇温润。原来男人也可以长这么好看,我心里叹气。 在这样一个世界,同一个陌生而英俊的危险男子,抛却心中的负累,在微风中安静地躺着,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 “拓跋璟,你真的是北隆的二皇子么?”我看着天,出声打破平静。 “嗯。” “哦。”我觉得自己问得实在多余。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有被抓住,而且还在这里么?”他睁开眼睛,看着我。 “那么容易就被抓住,还是拓跋璟么?” “哈哈……”他爽朗地笑,笑声里含了一丝不羁。 “百花会上和你在一起的人,是北隆的大皇子拓跋显吗?”我再次问。 “你很聪明。”他的声音里有些赞许的意味。 “这么多人来合州,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喃喃地说,似在问他,又似自言自语。 “不知道,比不知道的好……” 我再次扭头看他,此刻与我安然相处的男子,也是能够带来最大威胁的敌人,儒雅的气质遮不住他由于常年征战而练就的冷峻。 这样英俊的男子,时刻都会变成战场上的修罗。想到这里,我心里漾起一阵莫名的悲伤。 天高云淡的秋日,是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么? “洛洛……” 拓跋璟的称呼让我一颤,这是属于于洛的名字,而不是于心洛。 “你还是叫我于心洛的好。”我刻意有了一丝疏离。 拓跋璟的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你带到北隆。” “最好不要。合州的将士要守护的,不是我于心洛,而是大景。”我懒懒一笑,“况且,能和你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说话,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做。” 我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来,默默套上丢在一边的软甲,双手轻轻拢起头发。 “我来。”拓跋璟已经站在身后,接过我手中的头发,绾了一个男式发髻,仔细缚上丝带。 我心跳微微有些加快,脸上有些热,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愫在周身荡漾开来。 “谢谢。”我并不看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我要回北隆了,也许……” “也许下次见面,就是在战场上了!”我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 拓跋璟的脸色阴晴不定,紧紧地盯着我。 我快步走到雪儿旁边,翻身上马,回头看看依然伫立的拓跋璟,展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右手握缰,左手挥了一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要是没有战争,多好……” 17、表哥(一)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出奇。 天气渐渐转凉,日子如流水般划过指尖,恍然间,我来到这个世界竟已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整个秋天,都跟着于呈和阳臻出入校场,除了练习弩箭之外,很多时候,我也饶有兴趣地跟着于呈旗下的各位将军,看他们练习阵法。渐渐和这里的军士都熟悉了起来,于是也不用刻意装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只是换了一身劲装,头发扎成现代马尾一样。 因为整日曝在日光下,原本白皙的皮肤渐渐透出健康的浅麦色,却显得更加生动而充满活力。在现代,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忙碌,此刻终于体会到了运动锻炼的好处,每每看着镜中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自己,便觉得曾经那个不堪重、满心脆弱的女孩愈加模糊,渐渐远去。 如果太婆婆看到我现在的状态,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 充实而暂时平静的日子。 心中仍然有个无法轻视的重石,于呈、夏氏、兰莹、甚至拓跋璟,或许还有阮天恒、窈娘,大家都在守护或者探究同一个秘密,而我,始终被拦在这个秘密之外。 这是于呈对我的保护,可内心依然不安。 倘若自己真的可以做到置身事外,就好了。我常常这样想。 农历十月,合州迎来了第一场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洋洋洒洒,整个世界一片银白。 于呈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丝舒展,冬日的酷寒,阻住了外敌来犯的野心与脚步。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早上起来,窗外满地的银光逼得我睁不开眼睛。在温室气候日益严重的现代,哪里见过这种情景呢,我兴奋起来,叫上小多,穿了大红的棉袍,披了大红的斗篷,推门出去。 假山、池塘、树木,全都隐在那漫天漫地的雪白之下,我的一身鲜红,显得格外突兀。小多和几个女孩穿了厚厚的淡紫色棉袍,一起追着抛雪球、打雪仗。 我望着他们盈盈地笑。 突然也想凑份热闹,于是干脆甩了斗篷,招呼着叽叽喳喳的女孩们,一起堆雪人。 很快,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大雪人便傲然挺立了,我循着儿时的记忆,插了树枝做手臂,取了黑豆做眼睛,胡萝卜当鼻子,木桶成了帽子,又跑回房间找了条红色的长绫,在雪人的脖子上绕了几圈算是围巾。 “小姐,小姐,还没有嘴呀!”小多搓着通红的双手喊。 我歪着脑袋看看那个笨笨的雪人,果然有些怪异,走过去,伸出右手食指,在雪人的鼻子下面勾了一张咧得大大的上翘的嘴。 笨拙的雪人,笑得没心没肺。 “洛儿!”于呈站在院门外,黑色的衣袍衬得脸色有些灰暗。 “爹!”我兴冲冲地跑过去,“看我的雪人漂不漂亮!” “于小姐!”没有温度的声音。 我这才注意到于呈身后站了一位年轻人,年龄二十岁上下,墨绿色衣衫,身材颀长而略显瘦弱,因天气的原因,白皙的脸上微微透出些红色,眼睛深邃,似沉淀了太多的东西,如果不是眉间掩饰不住的一丝戾气,也是个清秀脱俗的公子了。 “爹,这是?”我疑惑地看看于呈。 “这是镇平王的大公子,也是你表哥。”于呈看看我,眼中一丝忧郁。 哪里又出来个不想干的表哥?还是什么镇平王的公子。等等,镇平王?韩登?那个众人口诛笔伐的大奸臣? 我突然等大眼睛,有些吃惊的望着眼前的人。 “洛儿表妹,我是韩文护。”依然是冷冰冰的语气。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貌似的平静的生活到底藏了多少涌动的暗流,就像这满地的白雪,到底掩盖了多少深深浅浅的沟壑? “洛儿,我们久居关外,很多亲戚你并不知道,回头我再和你细说。”于呈看着面露疑惑的我说,“韩公子昨夜刚到,刚引他见了你娘,听见你在院里喧闹,就过来了。” 韩文护向于呈略略行了个礼:“姑父,叫我文护就好。” 于呈有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韩文护的眼睛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院里的那尊雪人上,脸上一丝玩味。 我扯扯他的衣袖,笑着说:“表哥也喜欢我的雪人么?进来看吧。” 说完便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回头对于呈挤了挤眼睛:“爹,你先回去吧,我带表哥在府里走走。” 于呈张大嘴巴,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背着手走了。 韩文护不着痕迹地甩开我的手,轻轻掸掸带着雪水的泥浆,微微皱了皱眉头。[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撇撇嘴,笑盈盈指着雪人:“你瞧,他笑得多开心呀!” “哼!”韩文护一声轻哼,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嘲讽。 我不理他,继续说:“表哥来的时间真是赶巧呢,若是再晚一天,大雪封山就没法赶路了。” 他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表哥以前来过关外吗?京都在南方,表哥怕是不适应北方的严寒吧?” “还好,多谢表妹关心。”彬彬有礼的言辞,却散发着寒意。 我不肯善罢甘休:“我带表哥在府里逛逛可好?表哥住哪里?外院的客房么?” 像只麻雀般喋喋不休,脸小多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表妹的好意我领了,今日积雪太厚,改日再看吧。”韩文护的语气愈加冰冷,有些不悦。 “哦。”我垂下头,从旁边的树挂上收了一捧雪,在手里捏一个硬邦邦的雪球。 “连日赶路,有些困乏,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他甩甩衣袖,并不看我,转身便走。 我站在雪地里,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手里的雪球蹭地飞了出去,直接在他背上砸开了花,飞溅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有些刺眼。 “小姐!”身后的小丫头们一阵惊呼。 韩文护身形微微晃了晃,脚步一顿,离得很远,我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慢慢升腾的怒气。 小多蹑手蹑脚地走到我旁边,小心地拉拉我的衣角,一脸惊惶。 我嘴角噙着笑,镇定自若地看着韩文护紧绷的肩膀与双臂又渐渐放松。他没有回头,平静地走出院门,背影愈发孤冷。 “哼!”我冷冷地哼了一声。 院子里异常安静,丫鬟们看着我,面面相觑,不敢出声,也不敢动作。 “真扫兴,罢了,你们都回去吧,我清静一下。”我懒懒地挥挥手。 女孩子们忙丢下手中的东西,跑开了。 “小多,手冷了,我们回房吧。”我大步向房间走去。 “小姐,您……”小多小跑着跟在身后,怯怯地问。 “没事。”我淡淡地说,努力压住心头的烦躁。 18、表哥(二) 想起那个阴阴冷冷的韩文护,心里便愈加不安。 远在京都、权倾朝野的韩家,来到合州这弹丸之地做什么? 在屋里抱着手炉,踱了良久,疑惑越来越多。 “小姐,老爷和夫人叫您过去呢!”小多一边说着,一边帮我准备斗篷。 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趟浑水,怕是不得不过了。 一路沿着还未清理干净的路面进了夏氏的房间。 地上的围炉里,炭火通红,*的暖意扑面而来。于呈和夏氏一左一右坐在桌旁,脸色凝重。 “爹,娘,什么事?”我解下斗篷,做在靠近围炉的椅子上。 “你见过韩文护了吧。”夏氏开口,明显不是询问的语气。 “嗯。”我看着夏氏,“娘,他是哪门子表哥呢?我们跟韩家怎么会有亲戚?” 于呈叹口气,声音低沉:“韩登的母亲,同你的外祖母是亲姐妹。” “啊?”我略略吃惊,想不到还有这样一重渊源。 “是的。”夏氏接过话茬,“你曾外祖父,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开国大将军夏远铎,他老人家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韩登的母亲,一个便是你外祖母。” “但是,韩家在京都,而娘,不是在关外长大的么?”我有些疑惑。 “你外祖父本是你曾外祖麾下的右将军,后来被派到合州,你外祖母也便跟着他来到这里安家落户了。”夏氏的话简洁明了,“自搬到合州以后,因距离遥远,我们同京都的亲友来往甚少,基本也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既然没有联系了,韩家又来做什么?”我更加不解。 夏氏低头不语。 于呈眼睛看着我,有些犹豫,嘴角的胡须轻轻抖动:“他是来提亲的。” “提亲?”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夏氏和于呈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我就知道,平白无故冒出个表哥,就没什么好事!”我摇摇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情逐渐平静,脑子也慢慢清醒。 我一面把手收到围炉边上,一面问:“韩家是朝中权臣,要是结亲,也会选势力相当的达官显贵,怎么会来这里提亲?” 夏氏张了张嘴,有些为难地看着于呈。 “看来,朝廷内部的争斗已经牵扯到合州了,洛儿,这些事,爹不想把你牵扯进来,韩文护的事情,爹会想办法的。”于呈并不想多说,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算他不说,我自然也猜出了几分,所谓的提亲,其实是想通过联姻的借口把我作为钳制于呈的人质吧。但是合州地处边关,于呈只是四品守将,旗下也最多不过几万军士,为什么会卷入这场权利斗争呢?韩家,想从于呈身上得到什么呢? 看看夏氏,端庄的面容难掩内心的担忧。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闷闷地离开前院,我一边琢磨,一边慢吞吞地往回走。 偶尔有风刮过,树上、房顶上的雪扑簌簌地落下,脸上划过一丝沁凉,寒意逼人。 远远地看见兰莹带着两个人向大门的方向匆匆忙忙地走,心里有些奇怪,回头对着小多说:“二娘很少出门的,这么大的雪,要去哪里呢?” “小姐,二夫人的父亲,兰老将军过世了。”阳臻正从身后赶上来。 “啊……”我不禁怅然,说不出话来。 作者题外话:亲们!看过留言啦!收藏啦! 跪求,跪求,用票票砸死火火吧! 19、葬礼(一) 这不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 现代的于洛,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便是在葬礼上。在英国某个偏远小镇的教堂里,我看见一个苍白的中年妇人安静地躺在棺木里,睡着了一样。我对她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一张发黄的旧相片上,以至于站在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间,我怀疑他们叹息的对象并不是那个给了我生命的人。我木然着看着棺木被盖上、抬走、安葬在基督徒专属的墓园里,身边有穿着黑衣、带着墨镜、神情肃穆的人来了又去,最后留我一人站在空旷的墓园,我才猛然意识到与我有最近的血缘关系的人,已经离我而去,而无论她生前死后,我始终是个陌生人。 那场葬礼留给我的记忆,仅是一片漆黑。 而此时站在仓促设起的灵堂里,满眼是惊心动魄的白。 夏氏、窈娘和我跟着于呈陆续走进来,听见于呈压低了声音问兰家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 抽抽嗒嗒的中年管家声音断断续续:“将军昨夜喝了酒,觉得头疼,就回房歇了……早上没起床,大家以为他喝多了,也没叫他,谁知到中午了还不见出来,这才觉得不动劲,然后发现……”后面的声音被呜咽声吞没。 “唉……”于呈一声叹息,不再说话,径自走到灵柩前的香案处,深深拜下,眼角淌出两行清泪:“将军一生,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膝下三子,均以身殉国,满门忠烈,今将军离我而去,合州,便失去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啊!” 一席话,引得周围大恸。 我跟在夏氏身后,点了香烛,磕头祭拜。这位兰老将军,我在校场上常见到,年逾五十,可能是由于长年练兵征战,脸上已经布满沧桑,这样一位将军,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寂静地走完了一生。 我看着袅袅紫烟掩映着的灵柩,眼中有些模糊。 轻轻走到跪在一旁全身披孝的兰莹面前,慢慢跪下,拉拉她冰凉的手:“二娘,节哀顺变。” 兰莹抬头看看我,眼中隐忍着巨大的悲伤,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镇平王府韩公子到!”门外仆人高声喊。 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诧异地望着门外。 韩文护换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袍,显得更加阴冷,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进来。身后跟了一男一女,都是黑色的侍卫装扮,男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女的很年轻,看起来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纪,却是面无表情,眉眼带一丝阴狠。 韩文护走到灵前,拈香,跪拜,转到一旁对着兰莹,声音恭敬:“家父和我,平生最敬佩的,就是兰老将军这样的人,听得噩耗,心下惋叹,但逝者已矣,请保重身体,有需要文护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兰莹淡淡地看了看他,点头称谢, 韩文护起身,向于呈和夏氏行礼问安,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随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稍稍想了想,跟在他身后不远,走出灵堂。 满院的白幡和白灯笼在风中摇晃,连同树下尚未融化的积雪,透着无限凄凉。 我看着韩文护瘦削的背影,突然读出点萧索的味道来。 “哎!韩……表哥!”我在后面喊他。 前面三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我。那年轻女子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侧身挡在韩文护身前。 “我最多也就用雪球再砸他一次,你不用紧张。”我看着她说。 年轻女子轻轻皱了皱眉,仔细看看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退到一旁。 其实是个很漂亮的人,可惜不会笑。我心里想。 “洛儿表妹有事?”韩文护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身后灵堂内突然传出一阵大哭,声音凄凉,惊飞了堂前老树上的一群麻雀。 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有点茫然地看着他:“我有些难过。” 韩文护眉毛动了动,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是。” 说完就转身走了,那个壮汉侍卫神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跟了上去,那女子却皱了皱眉,一脸嫌恶。 我孤零零地站在院里,耳边响着此起彼伏的哭声,突然想起前世母亲的葬礼,心里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悲伤。 20、葬礼(二) 三天后,兰老将军出殡发丧。 全城的百姓,几乎都来了,拥在道路两旁,为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送行,拉着灵柩的马车后面,一身素缟的士兵们满脸悲戚。 我从未见过这么震撼的出殡队伍,浩浩荡荡,如一条白色的长龙。 老将军被葬在城外校场以东的坡地上,这是兰莹的意思。 “没有死在战场上,是父亲最大的遗憾,就让他守着校场,看着自己的将士吧。”她说。 我没有出城,和于呈、夏氏一起,站在城楼上瞭望,看那大片大片的白色,融进天地的苍茫。 大家都不说话,默默地目送着出殡队伍离开,又默默地走下城楼,坐马车回府。 我本来是和夏氏、窈娘共乘一辆来的,正要上车,却见韩文护刚刚掀了帘子,坐进自己的车里,驾车的正是那个壮汉侍卫。 “韩表哥,我坐你的马车吧!”我想起有些事情还未明了,一溜烟跑到韩文护的马车前。 “洛儿!”夏氏神情复杂地看着我。 我微笑着向她做了个“V”的手势,她不太明白我的意思,但还是犹豫地点了点头。 韩文护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我看见那个女侍卫也坐在里面,他看看我,对着那女子说:“青蝉,你和秋虎一起吧。” 青蝉嘟了嘟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不情愿地挪了出来。 我抱着手炉,笑嘻嘻地爬上马车,钻进帘子里。 “都死人了,还笑!”青蝉在外面不阴不阳地说。 “那也比虚情假意、兔死狐悲的好!”我不甘示弱地回了过去。 “你……” “咳……”韩文护轻咳了几声,外面立刻鸦雀无声。 “你有话跟我说?”他坐在对面,看着我。 “听说,你是来提亲的?”我紧盯着他,开门见山。 “是的。”语气平淡得出奇。 “我不会嫁给你的。”我声音干脆。 身下的马车颠簸了一下,韩文护眼睛眯了眯,有些不悦:“你真直接。” “谢谢,坦率是我的优点!” “我知道。”他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姑父都跟我说了,你有婚约了。” 婚约?我倒是暗暗吃了一惊,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韩文护紧紧盯着我,似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于呈真的和他这么说的?还是,这家伙存心使诈? 我心里疑惑,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婚约的事情,爹爹还未曾明说,但是,我的确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哦?是么?是谁呢?”他轻哧一声:“阮天恒?” 我偏过头,没有做声。 “其实我可以不管你嫁给谁,但是——。”他突然凑到我耳边,低低地说,“嫁给我,总比被关在韩府的水牢里强。” 彷佛刮过一阵冷风,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抬头看见韩文护已经闭上眼睛,嘴角一丝阴冷的笑。 韩文护那么坚持要把我带走,除了想牵制于呈,是不是还有别的预谋?十五岁的于心洛,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觉得自己一直浑浑噩噩地被困在迷雾中,而最大的谜团,就是于心洛本人。 “你来合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睁眼,嘴唇动了动,听不清说了什么。 一阵冷风,掀起帘子的一角,强行灌了进来,韩文护低头一阵猛咳。 秋虎停了马车,青蝉探进身来:“公子……” 韩文护用手帕掩了嘴,低着头摆了摆手,青蝉讪讪地垂下帘子。 可能是咳得猛了,韩文护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点红晕,手指的关节却越发青白。 “你好像身体不好?”我小心翼翼地问,二十一世纪的同情心再次泛滥。 “无碍。”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强忍的疲惫。 “喏,这个给你。”我把手炉递给他。 他奇怪地看看我,并没有接。 “哎呀,不用客气,给你就拿着。”我把手炉塞进他的手里,冷不防触到他的皮肤,冷得骇人。 “身体不好,干嘛还跑到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我轻轻摇摇头。 “嘭!”韩文护一脸愠怒地掀开帘子,手炉重重地被甩了出去。 “喂!你……”我又惊又怒,“我好心好意……” “你在同情我吗?”他冷冷地开口,脸上阴云密布。 “真是个怪胎!”我并不示弱。 韩文护的脸猛地凑近,阴恻恻地说:“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 声音像来自地狱。 我身体往后退而退,脊梁紧紧挨着冰冷的车板,强作镇定:“你不会。” “为什么?” “我死了,你还怎么提亲?” 他阴翳的狭长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身体却又往前欺了欺,细长冰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细细摩挲:“居然敢跟我坐同一辆马车,不知道这叫勇敢还是愚蠢。想活得长点,就不要轻易惹怒我,小蠢货!” 我气呼呼地打掉他的手,推开他,竟是灿然一笑:“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来合州到底为了什么?” 威胁我?哼! 他有些诧异地望着我,大概从来没见这么不知死活的人,愣了两秒,随即艰险地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想知道?那你今晚来我屋里,我告诉你,敢不敢?” “好!”我傻乎乎地笑。 马车又颠了一下,晃晃悠悠。 到了于府大门,我掀开帘子先钻了出来,推开秋虎伸过来的胳膊,自己跳了下去。 回头看看那三个人各异的表情,耸耸肩,对着韩文护扮了个鬼脸:“你那件的被我弄脏的墨绿袍子就别穿了,太老气了,这身黑色的也不好,像罗刹鬼一样。” 说完无辜地笑笑,转身进了大门。 作者题外话:前面火火犯错了!韩文护应该称夏氏为姑姑,不是姨妈,已经更正了,脸红地退下~~~~ 21、嫁给谁? 心里悔得要死。 明知道是激将法,还头脑发热地答应他晚上要去。我趴在桌子上,拍拍自己的脸,唉声叹气。 “洛儿是在担心韩文护的事情?”夏氏轻轻走进来,掩上房门。 “娘——”我撒娇地迎上去,抱住她的胳膊,“我不要嫁他。” 夏氏拉着我的手,一直走到床边才坐下来,抬起右手,轻轻拂起我额头的刘海:“过了年,洛儿就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我心中动了动,看着夏氏,等着她后面的话。 “韩家来提亲,如果直接拒绝,恐怕会招来嫉恨,你爹便推脱说你有了婚约。” 我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 “但是韩文护好像并不相信。”她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他说,除非你真的出嫁,否则他不会放弃。” 哼。我暗自冷笑,想起韩文护在马车里的话,要是真嫁给别人了,他也会把我抓回去,我的后半生估计就只能呆在水牢了。 “所以,娘想让我嫁人么?”我轻声问。 “洛儿,这大半年,你的变化很大,娘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可是娘也希望能有一个可靠地人可以保护你。”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打断我,继续说,“韩家达不到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既然已经卷进这场漩涡,合州和于家怕是逃不过这次风雨了,爹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夏氏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情愈加黯然。 “娘……”我有些动容。 “洛儿,嫁给天恒,你可愿意?” “娘!”我几乎是跳了起来,虽然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心里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天恒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们两家又是世交,而且,你自小便喜欢他……” “不要!”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夏氏似乎被我突然提高的声音惊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不要?以前你不是一直缠着我要爹娘把你许给天恒吗?” 于心洛还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微微有些脸红,低下头,喃喃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夏氏看着满脸别扭的我,了然地笑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哎呀!”我有些气恼地甩甩手,“不是娘想的那样,我……我不要嫁给他!” “不嫁他?”夏氏满脸惊异,“那你想嫁谁?” 想嫁谁?我谁都不嫁!心里暗暗地说。 脸上却换了一抹憨笑,使劲钻进夏氏的怀里,细声细气地说:“娘,我不嫁人,我就守着爹,守着您,洛儿不要别人保护,洛儿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保护爹娘!” “傻孩子!”夏氏重重叹了口气。 “洛儿,需要保护的,不仅仅是我们于家,最重要的,是整个合州和合州十几万的百姓哪!”于呈推门进来,想来已经在门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我也可以……”我急急地站起身。 于呈看着我,言语中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我已经同青州的阮大人商议过,让天恒来合州的将营里做参军,兰老将军过世,合州,需要新的力量啊!” 我默然。 于呈看看垂头不语的我,想了想说:“暂且先以与阮家有约的理由搪塞韩文护吧,至于你和天恒,稍后再议吧。” “啊,真的?谢谢爹!”我见于呈送了口,顿时喜笑颜开。 “老爷……唉!”夏氏看看于呈,有看看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越来越奇怪了。” 我扯扯嘴角,冲着一脸无奈的两人做了个鬼脸。 于呈和夏氏走后,我心情有些低落。 早早的嫁人、生子,是古代女子唯一的路么? 我承认对阮天恒有好感,但是并不认为他就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最起码,现在不是。 爱情,是个遥不可及的信仰,就像太阳对于向日葵一样;而婚姻,是个确确实实的存在,现代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尚不牢靠,何况在这样一个男人三妻四妾的时代? 回想现代于洛二十八年的经历,每次伤痛都来自感情,这样一颗残缺破碎的心,复原的过程该有多长? 心下烦躁。支开小多,自己拿了斗篷,出去透透气。 绕着厚厚的结了冰的池溏,慢慢地走,却见前面假山旁站了个人,披着白色的大斗篷,一动不动。 我仔细看看她的背影,轻轻唤道:“三娘。” 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窈娘。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刚刚哭过一样,见是我,神情有些不自在。 “三娘?”我再次唤了一声,带了一丝询问。 “没什么,风大,眯眼了。”她笑了笑,恢复了往日的娇媚神态。 “我看您一个人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不冷么?”我凉凉地说。 “屋里太闷,出来透气,洛儿也是么?”她反问。 我没有回答,接着问:“三娘那么专注的样子,在想什么呢?” 她看看我,嘴角弯了弯,却并不让人觉得那是微笑。 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地站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听说天恒要做合州营的参军了。”良久,窈娘出声打破平静。 “三娘的消息,好快啊。”我紧了紧背上的斗篷。 她低头,看不见表情:“洛儿是喜欢他的吧?” “是呀。”我自嘲地笑笑,“三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好像所有的人都知道。” 她不再说话,低头看自己的脚。 我突然觉得一阵无趣,跺跺脚准备离开,回头看看仍然静静伫立的窈娘:“三娘,你如果不喜欢我爹,为什么要嫁给他?” 她身子抖了抖,抬头紧紧盯着我。 我耸耸肩:“我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 我安静地离开,脚步轻盈,心里却有些沉重,看得出来,窈娘对阮天恒有种特殊的感情,那她嫁给于呈,也是很无奈的吧,毕竟这个时代,女人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的。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22、夜访(一)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 我决定遵照约定,去找韩文护。他人在于府,我并不担心会对我不利,只是想起要应对那么一个城府极深的奸险之人,着实觉得心烦。 自从发生被劫事件后,院子里的灯笼便整夜整夜地灯火通明,我对小多说是去夏氏房里谈事情,费了很大的劲才说服她不要跟着我。 依然披了厚重的大红斗篷,把手藏在肥大的袖子了,低了头,一路向外院的方向走。两侧摇曳的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我的脚步轻盈而迅疾。 到了韩文护所住房间的外面,也不多想,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暖,围炉里炭火正旺,韩文护正立在桌旁,在纸上画着什么,青蝉垂手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门被我猛然推开,挟了一阵冷风进来,韩文护微咳了几下,抬头看看我,声音冷冷清清:“你果然敢来。” 我大摇大摆地径直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儿,还需要什么敢不敢?再说——”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又不是没人知道我来你这里了。” 哼,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韩文护瞟了我一眼,朝身边的青蝉微微点了点头,继续低头作画。 青蝉简单行了个礼,往门外退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光复杂。 “那个青蝉,只是你的侍卫吗?”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并不喝,接着微弱的光亮,看见水面上倒映出的清丽脸庞若隐若现。 “也算是我的侍妾。”语气平淡。 我扁扁嘴,我就知道。 “那你有几个侍妾?”我兴趣盎然。 韩文护终于抬头,显出些不耐烦的神色,冷冷地说:“你大半夜来,就是为了问这些?” “当然不是。”我笑着摸了摸鼻子,“言归正传,你来合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直起身,轻轻吹了几下纸上的墨迹,跳动的灯火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么?”我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低头那幅似乎已经做好的画。 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云鬓高耸,顶一朵大红的芙蓉,着一袭粉红色的轻纱,娉婷袅娜。 “咦,怎么没有脸呀?”我有些诧异。 “忘了她的样子。”韩文护淡淡地说。 我不再多问,怪人就是怪人。 “说吧,你的目的。” “提亲,娶你。”他抬起手,用灯掭拨了拨有些倾斜的灯芯。 “如果不是因为有亲,你就会直接抓我回去吧。”我心里冷笑。 “也不完全是。”他瞥了我一眼,目光又移到别处:“合州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哦?”我挑挑眉毛,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 “怎么,你连家史都不清楚?”韩文护狐疑地看了看我。 我摇摇头,坐回刚才的座位。 韩文护在我对面坐下,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是否还有解释的必要。 “你可以简单地说。”我提醒他。 “合州,是大景开国太宗皇帝起兵的地方。”他一面说,一面看着我,“我们的曾外祖父夏远铎将军便是从这里出发,随着太宗皇帝,驰骋南北,征战天下的。大景定都建国以后,为了奖赏曾外祖父这位开国元勋,颁了一道旨意,历任合州节度使之职由夏家承袭,并兼任守将,其下部将的赏罚迁任,均可不受朝廷制约。” 原来合州还有这样深厚的背景,我暗暗惊奇。 韩文护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了一口,继续说:“但是曾外祖父只有两个女儿,便是你我的外祖母,因女子不能出仕,合州节度使一职便由你外祖父继承,有意思的是,你外祖母也只有姑母一个女儿,而你……”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这么说,你是为了合州,才来提亲的?” 他轻哼一声,扭头看跳动的灯火。 “合州地处北方,又是边城,物产也并不丰富,怎么会那么有诱惑力?”我依然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 “要我来提亲,是家父的命令,我只是奉命行事。”韩文护的声音骤冷。 “不是你提亲我就会嫁你的,镇平王怎么知道你就能成功。”我一脸不屑。 “不成功,你和我都得死。”他的声音像一道寒风,冻住了我脸上的表情。 “你……真的是镇?(: ) 第 5 部分阅读 “不成功,你和我都得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他的声音像一道寒风,冻住了我脸上的表情。 “你……真的是镇平王府的公子?镇平王的亲生儿子?”我有些接受不了。 他站起来背过身去,脸隐在黑暗里:“镇平王府不养没用的人,不管他是谁。” 我生生地打了个冷战,目瞪口呆。 23、夜访(二) 昏暗的烛火里,韩文护又咳了几声。 我忙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还好吧?” 猛地想起白天他在马车中的强烈反应,我立刻又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往后退了几步。 他默默地转过身,拿起茶杯。 一个来自地狱的人,终究上不了天堂。我有些悲伤。 他脸色陡寒,我还来不及反应,韩文护冰冷细长的手指便紧紧扣住我的喉咙。 呼吸骤然收紧,我有些惊恐地看着他眼中的阴云愈来愈浓密。 他的嘴唇有些发白,脸上透出一种不自然的潮红,扼着我喉咙的手,力道却越来越大。 我抓住他的胳膊,一边扭打一边挣扎。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猛然松了手,我踉跄两步,抚着胸口一阵咳嗽,喉咙火辣辣地疼。 “别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响起。 我抬头看看他,恐惧、愤怒、悲伤一齐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迅速走到门口,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突然回头,藏在袖子里的弩箭已经握在手中,左手勾弦,短箭疾发,对着韩文护直直地飞了过去。 “当”地一声,短箭在空中与什么东西相撞,向左一偏,钉在了韩文护左侧的木柜上。 青蝉闯进门来,拔出剑,满脸怒气地瞪着我。 我目光一凛,并不看她,对着昏暗里那张阴沉的脸,声音不痛不痒:“我是个记仇的人,睚眦必报,韩表哥下次出手,可要想清楚了。” 说完收起短弩,大步离开。 匆匆地走了几步,心神才微微有些放松,摸摸前额,已经是一层冷汗。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命悬一线,惊魂未定,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怕,心里不断责备自己的莽撞。 “小姐!”一道低沉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阳臻从池塘旁边的树后里走出来。 “阳臻?你怎么在这里?” “老爷吩咐我保护小姐,我一直跟着您来着。小姐,还是不要轻易招惹韩文护为好。”阳臻一脸郑重。 “恩。这个人,太可怕了。”我不由地点点头。 “这个韩文护,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替韩登杀害了不少朝中大臣。听说,他还有个特殊的嗜好……”他看看我,有些犹豫。 “什么嗜好?”我追问道。 “听说他喜欢喝人血,而且是女人的血,他府里养了很多侍妾,大部分都是血竭而死的。” 啊?我惊恐地张大嘴巴。 恶魔,不折不扣的恶魔。 由阳臻护着回到房间,小多见我状态不佳,细心地准备了洗澡水,遮了屏风,又往围炉里添了炭火。 “我自己来吧。”实在不习惯被人侍弄,我让小多到屏风外的塌上休息,自己解了衣带,跳进热气蒸腾的木桶里,把整个身体都忙在氤氲的水汽里。 白天马车里的情景、刚才的惊险遭遇,循环在脑海中播放,夏氏、韩文护和阳臻的话,不停地响在耳边,我感觉自己彷佛钻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是慌乱挣扎,越是找不到出口。 深深吐了一口气,头靠上桶边,慢慢闭上眼睛,身心疲惫。 朦胧中,再次梦见六岁的于洛,拖着大大的竹扫帚,在院子里追着蜻蜓扑打。蜻蜓一路飞,我一路追,太婆婆呼唤的声音渐渐飘远。追了很久,蜻蜓倏然不见,我发现自己正站在昏暗的岩洞中,岩壁上点着如豆的油灯,依稀照出人工开凿的痕迹,我正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一团浓黑的雾迎面扑来把我笼住,那种被扼住喉咙的痛楚再次袭来,我焦灼不安,口干舌燥。 唇上忽然一阵清冷绵软,有些冰凉,却又如同甘泉,在焦渴的唇齿间逗留,我贪婪地吮吸,像第一次吃果冻那样小心翼翼。 我渐渐忘记黑暗,忘记痛楚,心在宁静中平稳呼吸…… “呵……”一声轻微的叹息,我倏地惊醒。 灯光在昏暗中摇曳跳跃,周围很安静,只有屏风外小多均匀的呼吸声,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发凉。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失神地抚抚嘴唇,似乎缭绕着莫可名状的气息。 “小多!小多!”我高声喊。 “小姐!”小多一边脆生生地答着,一边跑过来。 “水凉了,再帮我续点热水吧。”我漫不经心地说,“刚才,有人来过吗?” “没有啊。”她有些奇怪地看看我,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声音变得很低,“刚才……刚才我不小心睡着了。” 我摇摇头:“没事,我也睡着了。” 是谁呢?这样的一个冬夜,丢下这样一个满带怜惜而不含情欲的吻? 24、新年(一) 经过上次的事情,我刻意避免和韩文护碰面,偶尔在院里碰见,也不理他,匆匆过去。 韩文护虽然在提亲的事情上几经拒绝,却每日都到于呈和夏氏那里问早请安,且绝口不提何时回京。于呈心下有些着急,却也很是无奈。 兰莹处理完丧事,过了满七才回来,人比之前憔悴了许多,更加沉默寡言。 整个冬天,于府里的人都是心事重重。 转眼间到了年关。 府里沉重压抑的气氛,终于在合州城内铺天盖地的喜庆热闹下有了些缓解。 上上下下的人都忙了起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我也领了差事,拿着夏氏列给我的清单,带着小多出去采购年货。 终于领略了一次古代购物的疯狂,纸张、蜡烛、布匹、香料,全都是成堆成捆地往马车上搬。街上的人也是熙熙攘攘,衣铺里挤满了赶制新衣的姑娘,带着笑,期待着一个美丽而重要的节日。 买完了夏氏交代的东西,看天色还早,于是让马车在一旁等着,我和小多挤在叽叽喳喳的女孩们中间,兴趣盎然地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香囊、胭脂水粉。 经过一家门庭开阔的首饰店,小多忍不住往里面多探了几眼,我抬头看看匾额——宝瑞阁,貌似是合州最有名的那家首饰店? 我站住笑笑,叫住小多:“进去看看吧。” 果然是家名店,店内的布置和陈设都别具一格,各种簪花、耳坠、项链、手镯,也是设计精巧,独具匠心。 “好漂亮!”小多盯着一对葫芦形状的翡翠耳坠,出声赞叹。 “的确好看。”我笑着,冲柜台里正在低头算账的掌柜招了招手:“掌柜的,这副耳坠多少钱?” 那掌柜抬起头,露出一张肥嘟嘟的脸,看了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哎呀!是于小姐!您可有好久都不来店里了!” 敢情以前的于心洛,还是这里的常客。 我客气地笑笑:“进来生意可好?” “托小姐的福,马马虎虎。”胖掌柜一面笑着,一面拿出那副耳环:“小姐眼光不错,这是上等的翡翠,雕的是福寿葫芦,价钱也不贵,八两。” “八两?”我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也太黑了吧?” 惹得周围的顾客纷纷侧目。 “哎呦!”胖掌柜忙作了个揖,讪讪地笑,一脸肥肉乱抖,“小姐您可别这样,价钱咱好商量。” “最多三两。”我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 “不行呀,你看看,这做工、这颜色、这款式,合州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副了。” “我只出三两。”我不松口。 “七两!” “三两!” “五两!“ “三两!” “四两!” “三两!” “唉……好吧,三两就三两吧。”胖掌柜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我喜滋滋的转身,冲小多挤眉弄眼,小多无声地张了张嘴:“小姐好厉害!” 我拿了东西,准备离开,胖掌柜又叫住我:“小姐留步?” “嗯?”我一脸探寻,难不成想反悔? “于小姐,有位客人,在我这里为您留了样东西。”他满脸堆笑地递过来一个布包。 “呀!”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不禁惊讶出声。 月白色的绢布上,安静地躺着一只精巧的金簪,居然是向日葵的样子。 “是谁托你交给我的?”我拿起簪子,看着胖掌柜。 “一位公子,已经放在这里近一个月了。公子还交代说,不让我送进府里,只等您来店里的时候,再交给您。”他一脸诚惶诚恐。 我转动簪子,细细地看,花形最里层的花瓣上,刻着一个细若蚊足的字“璟”。[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拓跋璟?我心里一惊,他又来过合州? 谢过掌柜,一边往外走,一边暗自思忖:簪子已经放在这里一个月了,一个月前…… 猛然想起那个似梦非梦的夜晚,面上不由得一热。 “小姐,您怎么了,脸这么红?”小多在旁边一脸坏笑,“是不是在想送您金簪的那位公子啊?” “小多!”我佯装恼怒地瞪着她。 小多嘻嘻哈哈地笑着跑开。 25、新年(二) 我收到了很多礼物。夏氏和两位姨娘的衣物绣品、丫头们的荷包锦囊,就连阳臻都羞涩拿了一袋漂亮的山鸡翎做的羽箭送给我。 我最喜欢的是窈娘送的绣花手帕,花色鲜艳,针脚细密,与我所见过的绣品有很大不同,彷佛是用了一种特别的丝线。 窈娘笑着告诉我,所有的线都是她自己又添了特殊的材料加工的。 “你看。”她笑着拿起帕子,放在阳光下,花朵深处,竟透出些闪闪烁烁的光亮来,“重新漂染后的丝线,在阳光下是会发光。” 我不禁称奇。 除夕夜里,府里上上下下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所有的房间,都贴了对联和窗花,男女老少,换了一身新衣,神采奕奕。 依照旧例,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饮酒、守岁。 韩文护也在席中,这么欢闹的节日,他也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除了说些客套话,便是自顾自吃饭饮酒。大家也并不在意他,依旧说话笑闹。 我平日不怎么喝酒,酒量很浅,但因着有些兴奋,在自己桌上陪于呈夏氏饮了两杯之后,又跑到丫头们那边折腾,玩酒令输了两次,又多喝了几下,于是年夜饭还没吃完,我就有些晕晕乎乎了。 院里有人放爆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女孩儿们都跑出去看,一边看,一边夸张地捂住耳朵尖叫。 隐隐有些头疼,我离开喧闹的人群,坐在院里角亭外的回廊上,眼前灯光微晃。 “原来你在这里。”一道清冷的女声。 “青……青蝉。”我回头看看身后悄无声息的冷颜女子,她今天居然破例没穿那件黑漆漆的紧身衣,而是换了一件红色的长衫,头发也绾成百花髻,鬓边插朵红花,鲜艳夺目。 我歪着头看她半晌,咧嘴一笑:“你今天好漂亮!”随即又摇摇头,“可惜是个冰美人,你跟韩文护还真配。” 我站起来,脚步有些摇晃。 “于心洛!”她挡在我面前,眉头微微皱了皱,“你……还是不肯嫁给公子么?” 我好笑地看着她:“你好奇怪,哪里有希望自己爱的人娶别人的!” 青蝉脸色稍稍一变,话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你必须嫁他!” “不嫁他又怎样?杀了我?”我脸上有些紧绷,“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你!”她有些恼怒。 我凑近了轻声问她:“为什么一定娶我?难道我的血,会比你的好喝?” 青蝉脸色瞬间苍白,身形微颤,我甚至听得到骨关节“嘎巴嘎巴”的响声。 “你们在聊什么?”韩文护突然出现在身后,脸色阴翳。 “没什么。”我嘿嘿一笑,打了个哈欠,“我在说青蝉今天很漂亮。” 韩文护淡淡地看了看青蝉,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情绪,却又一闪而过。 青蝉低下头,有些不自然:“因为是新年,所以……” “罢了,这也不是韩府。”他别过头。 “呵呵。”我的脑袋似乎更晕了些,使劲拽过韩文护:“你看,青蝉是不是很好看?” “嗯。”声音很轻很轻,几不可闻,但我还是看见青蝉脸上飞快闪过的一丝惊喜。 韩文护转回身看向我,手里捧了个盒子:“礼物。” “哦。”我犹豫着接过来,打开看,是一个精致的铜手炉。 “上次把你的手炉摔坏了,赔你一个。” “公子。”青蝉突然插话,刚才的喜色已荡然无存,“公子和小姐说话,奴婢不便打扰,先行告退。”说完转身离开,深情落寞。 “她很爱你。”我对韩文护说。 韩文护没有说话,微微侧过脸。 “她让我答应嫁给你。”我看着他笑。 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所有情绪。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我把盛手炉的盒子放在回廊上,扯着他的衣袖,脚步有些跌跌撞撞。 作者题外话:亲们!砸票啊!收藏啊!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6、新年(三) 我带着韩文护,穿过庭院,来到马厩旁,指着还在安静地低头吃草的白马说:“你看,这是我的雪儿。” 我解开栓在桩上的缰绳,牵出雪儿,带着韩文护一起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门,我翻身上马,对着下面的韩文护嘻嘻一笑:“上来吧。” 他犹豫了一下,纵身跃上马背,在我身后凉凉地说:“看来真的喝多了,之前一直躲着我,现在怎么不怕了?” 我响亮地打个嗝,喷出一股酒气:“我才不怕你!” 今天是个合家团聚的日子,街道上有些冷清,打更的声音显得悠远突兀,我们骑着马,一路往城北门方向飞奔。 一口气跑到北门,城门紧闭,城楼巍然,依然有驻守值夜的士兵持枪巡逻。 下了马,我直接朝城楼下的守兵走了过去,韩文护在后面不明所以地跟着我。 “于小姐!”守兵认出了我,诧异地出声。 “今天是除夕,我来看看大家,各位辛苦了!” “小姐……”守兵们有些动容,“保卫合州,是我们的责任!” “我替合州百姓谢谢你们。”我真诚地说。 韩文护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上城楼看看。”我一边说着,一边踏上了台阶。 摇摇晃晃地上了城楼,风有些大,吹起了额前的乱发,城楼箭跺上插着大旗,在风中翻飞,呼呼作响。 迎面吹来的风非但没有驱散我的酒意,头似乎更疼了。我晃晃脑袋,指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合州城:“你看,漂亮的合州,无忧无虑的人们。” 然后又转身面向城外:“西面有虎,北边有狼,都在对合州耽耽相向,蠢蠢欲动,而朝廷不肯施以援兵,几万合州将兵,如何抵得住虎狼之军?” 我看向韩文护:“是不是我嫁给你,镇平王就会增兵合州?” “家父确说过此话。” “哼!”我冷冷一笑,“如果嫁给你,你便是合州节度使的继承人,所谓增兵,也是为了维护你韩家的权势,守的是你韩家的天下!” 韩文护眼睛微眯,身上散发出危险的寒气。 我摇摇头,继续说:“我不知道合州城到底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但是,若想从我身上打开缺口,镇平王怕是要失望了!于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接受别人的要挟,因为,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是比合州百姓的平安还要重要的。” 我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大景若失了合州,还有烟州、青州、阳平关,我们若失了合州,便什么都没有了。” 韩文护轻轻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我。 “若是嫁给你就能守住合州,我会答应。可是你不能……”我看着他,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我不能。”他脸色苍白,语气依然冰冷。 我们都不再说话,除了韩文护断断续续地咳嗽。 脑袋突然一阵眩晕,我晃了晃,韩文护一把将我扶住,淡淡地说:“回吧。” 我们骑马往回走,因为怕我摔下去,韩文护一手抓着我,一手拉着缰绳,走得不是很快。 他很瘦,甚至有些弱不禁风,和拓跋璟的宽厚的胸膛不一样。 拓跋璟?我摸摸头上的金簪,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到了于府门外,我轻声问他:“你会轻功吗?” “嗯。” “那好。”我打了个哈欠,“你翻墙过去吧,免得别人看见。” 他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纵身一跃,倏然不见。 我咂咂嘴,有轻功真好。然后慢悠悠地爬下马,拍门喊人,在家丁的目瞪口呆中晃着身子进去了。 作者题外话:亲们,来晚了,稍后还有一更!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27、新年(四) 大年初一,我感冒了。 喝了酒,又吹了冷风,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又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 早上听见小多扯了嗓子在耳边吼:“起床了,小姐,起床了!今早要拜祖宗的!” “别吵,别吵。”我嘴里嘟嘟囔囔,喉咙像着了火,浑身无力,连张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地,有只冰冰的手放在我额前探了探,然后是受了惊般的大呼小叫、纷烦杂乱的脚步。有很多人来,又有很多人走,有人叹息,有人低低地说话,我觉得自己就像飘在云朵里一样,晕晕的,一片混沌。 过了好久,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我歪歪脑袋,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嗓子发干,我闭着眼睛,费力地从被子下抽出一只手,想招呼小多帮我倒点水。 冷不防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抓住,我有些吃痛地皱皱眉,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青蝉左手紧紧扼着我的手腕,满面寒霜,眸光摄人。 “青蝉?”我疑惑地看着她。 “于心洛,你昨天带公子去了哪里?”声音了隐含了极大的怒气。 “昨天……”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不记得啊?我只记得自己好像喝了好多酒,然后……去了哪里?” 我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她气恼地把我的手甩开,那张原本冰冷而面无表情的脸,因掩饰不住的怒气而变得生动起来。 “喂!你在做什么?”刚推开门的小多一见屋里的情形,马上放下手中的东西,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一脸戒备地瞪着青蝉,嘟起嘴不满地说:“你没见小姐生病了吗?” 我在小多身后配合地吸了吸鼻子,咳嗽了几声。 “哼!”青蝉的脸瞬间又恢复冰冷,“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病了吗?” “呃?”我从小多身后探出脑袋她,“还有谁病了?” “是公子。”她垂下头,声音有些无力,“公子今日,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咦?你家公子,不是本来就有病么?”我斜睨她一眼,“有病还不在家呆着,跑来合州做什么!” 我忍了忍,“活该”两个字没说出口,满意地看着青蝉的脸色由青转白,又渐渐泛红。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夏氏来看我了。 青蝉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正迎上刚要进来的夏氏,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径直擦身而过。 夏氏看了看她的背影,眼睛不悦地眯了眯,又一脸探询地看向我。 我瓮声瓮气地打个哈哈,只说是她来探病,夏氏也不深究,进来在床边坐下,埋怨我不该贪杯夜出,受了风寒不说,还耽误了祭祖的大事。 一声不吭地听她数落了一阵,我嚷着头疼,倒头要睡,夏氏无奈地停了口,叮嘱我按时吃药等等,也便自行离开了。 见夏氏离开,我又坐起身来准备穿衣下床。 “小姐,这个可是你的?前院的小豆子早上捡到的,问了很多人,都说不是自己屋里的东西,我看着倒像是小姐前段时间丢了的手炉,但好像又新了些。”小多拿起桌上的铜手炉问我。 “这个?”我看了看,果然是韩文护送的那个。 “我又让人买了个新的。”我穿上外衣准备梳洗,“我收拾一下,咱们去看看韩文护。” “小姐……” “给手炉里添点炭火吧。”我吸吸鼻子,声音有点闷。 28、探病 让厨房帮忙煮了姜汤,想了想,又带了点平时喜欢吃的瓜子酥,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带着小多出了门。 因是新年,且祭祖的事情也已忙过,外院的家丁大都回家省亲了,剩下的人大都聚在内院的几个房里,韩文护房间所在的院子显得有些清冷,院墙外孩童的喧闹、爆竹清脆的炸响,更突出了这里的寂寥。 秋虎正在院里练刀,彪悍的身形,动作却异常迅捷有力,见我进来,有些诧异地挑挑眉毛,简单一抱拳,并不说话。 我径自推门进去。 房间了多加了个围炉,炭火正旺,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韩文护正斜靠在床上,半合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红晕,用丝帕掩着嘴,咳嗽声时断时续。 青蝉坐在他旁边,一脸担忧,也只有在韩文护面前,她脸上的冰霜才得以融解。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一齐转过头来看我,都似有些意外。 “嘿嘿。”我摸摸鼻子,声音浑浊,“听说你受了风寒……” “还不都是因为你!”青蝉瞪了我一眼。 “哎!我家小姐是好心,真是不知好歹!”小多睁圆了眼睛,不甘示弱。 我撇撇嘴,不理她,让小多把食盒放在桌上:“喏,我让厨房煮了姜汤。” 青蝉轻哼一声,别过头,韩文护狐疑地瞟了我一眼,垂下眼睛。 “喂!”我有些火大,“怎么,担心我下毒吗?” “青蝉,端过来吧。”韩文护咳了两声,淡淡地说。 “公子……”青蝉欲言又止,低了头,端了姜汤,递到韩文护跟前。 他伸手接过去,轻轻闻了闻,仰头一饮而尽。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喝完,又从食盒里拿出几块瓜子酥:“你要不要尝尝这个?” “那是什么?”青蝉一把要夺过去。 我连忙闪开,带着浓重的鼻音嚷道:“你这个人,真是讨厌哪!小多,你把她带出去!” “于心洛!”青蝉脸色铁寒,说话有点咬牙切齿。 “青蝉,你先出去吧。”韩文护看了看她说。 青蝉一甩袖子,忿忿地跟着小多退了出去。 喉咙有些干,我自己倒了点水喝,拿起一块瓜子酥放进嘴里,又递了一块给韩文护:“很好吃的,瓜子做的。” “咳咳……听说过,合州的于家小姐种了一种奇怪的花,还有奇怪的果实。”他看了看我手中的糕点,又咳了几声。 “咦?你也知道了,看来你来合州之前还真做了不少准备。” 他没有回答,接过我手里的瓜子酥,咬了很小一口,眉头微微皱了皱:“嗯,有点甜……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我歪头看着他,吸吸鼻子。 “于心洛,你不怕我吗?”韩文护的眼睛彷佛两泓无法见底的深潭。 “以前,怕过。”我点点头。 “现在呢?” “觉得你可怜。”我说完马上一顿,紧紧地盯着他,之前的可怕经历让我有些紧张。 “咳咳……”韩文护一阵咳嗽。 我站在一边,无措地看着他。 “为什么来看我?”许久,他喘了喘气,声音有些低哑。 “同病相怜呀,你受了风寒,我也受了风寒,所以就来看你啦。”我拉了个凳子,在他床边坐下。 他眼中精光一闪,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你又想问些什么?” “呃……”我笑笑,“我想问,你到底有多少侍妾?” “嗯?”他扬扬眉毛,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到底有多少?”我一脸兴趣。 “不知道。”他冷冷地说,“没数过。” “没数过?那就是很多了。你有那么多的侍妾,娶了我,她们怎么办?” “你若不喜欢。”他睨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呵呵……”我依旧笑眯眯的,“杀了她们,你喝谁的血?” “你……”韩文护脸色大变,低头猛咳,嘴角渗出些血丝。 “公子!公子!”青蝉闯了进来,看见韩文护的状况,一脸焦急,然后竟一把拖起我,直接把我了推了出去。 “小姐!”门外的小多连忙扶住脚步踉跄的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摇摇头,神情黯淡。 29、青蝉 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于呈和夏氏都黑了脸坐在那里等我。 我不敢多说,乖乖地爬回床上,一便听着于呈的训斥唠叨,一边龇牙咧嘴地喝着汤药。 “爹,韩文护也病了,你找人去瞧瞧吧。”我突然说。 “洛儿,你……”夏氏神情稍顿,疑惑地看着我,目光里多了一份审视。 “我只是觉得他挺可怜的。”我望着床上方的纱绫,闷闷地说。 “唉!”于呈叹了口气,“我已经吩咐给他的房间多加了围炉,厨房也安排过了。” 后来他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睡着了。 差不多七、八天的样子,我的感冒就全好了,期间有阮天恒差人送过信来,说些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我没回信,只让送信的人带回个一切安好的口信。 我刻意避免听到韩文护那边的消息。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这种状态的韩文护,像极了前世的自己,明明有着至亲的家人,却始终孤独孑立,但我痛恨这种让人可怜的境地,或许就像他讨厌被别人同情一样,我也在恨着前世那个可怜兮兮的自己。 直到青蝉来找我的时候。 她仍然穿着暗淡的黑衣,头发盘成简单的式样,神情有些萧索。 “于小姐!”当我遣退小多、关上房门时,她大步跨到我面前,竟然直直地跪了下去。 “青蝉!”我吓了一跳,“你赶紧起来!” “于小姐,青蝉求你,跟公子一起回京城吧!”她泫然欲泣。 我抚抚额头:“你起来吧,我不习惯别人跪着。” 她低着头,不动。 “青蝉,你若想我帮你家公子,就站起来回我的话。”我有些烦躁。 她犹豫了一下,站起来,眼眶晶莹。 我转过身,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青蝉,你来找我,我就当做你愿意相信我,那么,你愿意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吗?” “嗯。”她点点头。 “你是从小便跟着韩文护么?” “是。” “你先告诉我,韩文护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是先天不足么?” “公子确实身体不好,不过不是生病,是中毒!”青蝉抬起头看着我。 “中毒?什么毒?谁下的毒?”我有些讶然。 “这要从公子的身世说起。”她双手绞扭着,关节微微发白,“公子的母亲,不是府里的夫人。镇平王年少时常流连勾栏之地,并包下了一位当时有名的舞伎梅娘,后来梅娘有孕,本以为可以凭此进入韩府,却不料王爷竟逼她打掉胎儿。梅娘不肯,偷偷藏起来并生下了公子,谁知公子四岁的时候,王爷便找了来,强行带走了公子。” “那梅娘呢?”我禁不住问。 “死了,公子走后的第二天,被人杀死在一座破庙里。”青蝉语气悲伤。 “后来呢?” “王爷把公子带回府中,请了人教他读书,教他习武,教他如何与人争斗。表面上,公子是风风光光的韩家大公子,实际上,王爷只是把他当做为自己铺路垫石的工具而已。公子十二岁的时候,王爷派他去刺杀一个朝中大臣,公子不肯,被狠狠地打了五十大板,差点丧命,昏迷了五天才醒过来。后来,王爷为了控制他,给他下了一种毒。” “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种毒名叫‘百年噬心散’,属阴寒之物,对身体伤害极大,而且必须每隔一月便服一次解药,否则便会咳血而亡。还有——”她顿了顿,慢慢捋起衣袖,上面赫然爬着几道狰狞的伤疤,“解药必须有特殊的药引才会有效,这药引便是女子的鲜血!” 好毒的毒药啊,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侍妾枉死。我皱了皱眉头:“没有彻底的解药吗?” “没有。”青蝉摇摇头。 “那么,如果韩文护完不成这次的任务,会怎样?” “王爷会直接杀了公子,或者停止给公子的解药。” 我默然,沉吟半天,问道:“青蝉,你是王爷从小派在韩文护身边的吧?” 青蝉身形颤了颤,脸色有些苍白:“是的,但是……” “我知道。”我轻轻站起来,定定地看着她,“你爱他。” 她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凛冽的风顿时吹乱了头发,双颊有些微微的痛。 “青蝉,我会想办法帮你们,但是——”我看着她已经充满泪水的眼睛,“我不能跟你回去。我不能用于府和合州所有人的生命,去成全镇平王的野心!” 青蝉不再说话,眼泪终于留下来,在脸上成两道冰冷闪亮的轨迹,有种苍白的绝望。她默默地走出房门,脚步凌乱。 “青蝉。”我在身后轻声说,“他心里未必没有你,把你带在身边,是保护你的最好方式。”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30、谁是谁的情敌?(一) 我帮不了青蝉,也帮不了韩文护,我甚至帮不了自己。 自私也好,冷血也罢,我只知道,只有呆在合州,我才是安全的。 青蝉自那天以后再没有来找过我,依稀听小多说起过韩文护的身体已经渐渐有些好转,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拖着。 过了正月,阮天恒来了。 想起于呈之前说起的婚约,见了阮天恒,我总有些不自然。 他现在已经是合州营里的参军,自然也成了于呈的左右臂膀,看得出,于呈对他相当倚重,除了军中事务,也让他协助处理一些合州的政务。 阮天恒在离于府不远的地方置下一处院子,我去过两次,简单的几个房间,两三个家丁,很是清静。 天气渐渐转暖,我又开始经常往校场跑,有时会碰见正在练兵的阮天恒,神情专注,精神抖擞,赫然一个英姿盎然的将军。很多时候,我望着阳光下他的背影,会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总觉得有些东西,并非我看到的那样真实。 韩文护似乎很少出门,也不曾听于呈或者夏氏再提起韩府提亲的事,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他们主仆三人悄无声息,安静得有些异常。 终于见到韩文护,是在于府的家宴上,同时到场的,还有阮天恒。 韩文护照例一身黑色,目光冷峻,面无表情,阮天恒则是一袭月白,笑容可掬。 “听说韩公子前几日得了风寒,天恒公务缠身,一直未能前去探望,还望见谅。”阮天恒作了个揖,言辞谦恭。 “无妨,身体已无大碍。”韩文护淡淡回应,随即低下头,似不愿多谈。 “文护,你父亲镇平王来信了。”于呈看了看他说。 韩文护执着竹箸的手微微一滞,又即刻恢复正常。 “我已复信,并将洛儿已有婚约的事情陈述清楚,你不必担心无法向王爷交代,尽可放心回去。”于呈继续说。 “爹……”这么直接的逐客令,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于呈瞟了我一眼,目光严厉,除了韩文护,其他人都看向我,有疑惑,有惊讶。 我摇摇头,看向韩文护,他像没听见我们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喝汤。 在这里,他始终是个不受欢迎的人,那回到韩府,迎接他的又是什么呢? 想起青蝉说的话,我心里有些怅然,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大家都不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阮天恒就坐在我的右手边,不时地为我夹菜添饭,夏氏和兰莹一脸暧昧地看着我,窈娘也安静地冲着我笑,笑容似乎比平时还要妩媚许多。 我把自己买在饭菜堆成的小山里,尝不出嘴里的味道。 韩文护始终没有说话,甚至不曾抬眼看别人,于呈的神情有些忐忑,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事,匆匆结束。 “洛儿。”我刚起身要走,阮天恒在后面叫住我,“我有话和你说。”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眼睛一直盯着前面韩文护有些萧索的背影。 “洛儿。”阮天恒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我的视线,“在看什么?” “啊。”我有些失神地望着那张一如既往温柔的脸,笑容有些刺眼,我慌忙低下头,心中莫名地烦躁,“有事么?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他细心地帮我系好斗篷的带子,“走吧。” 天色已转黑,火红的灯笼,顺着小路蜿蜒而去,向一条红色的龙。 两人静静地走了许久,阮天恒终于打破沉默:“洛儿,婚约的事……” “天恒哥哥……我心里清楚阮天恒要说什么,但是仍然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 “洛儿,可喜欢过我?”他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 以前的于心洛,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吧,现在呢?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想起很多人,韩文护,阮天恒,还有拓跋璟,每个人都会给我异样的感觉,但似乎与爱情相距甚远。 阮天恒是我来到这里以后遇到的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我对于陌生世界的惶恐与疑虑,更多时候,他像一棵挺拔的树,而我,只是靠着树小憩的路人,我不知道,我会在这棵树下停留多久。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怔怔地望着他。 “哎!洛儿长大了,心事也难猜了!”他叹了口气,轻轻拍拍我的脑袋。 “天恒哥哥以后也会像爹一样,娶很多的女子么?”我突然问。 阮天恒愣了愣,却没有直接回答:“洛儿不希望我娶很多的女子么?” 我笑了笑,我想要的,他并不明白。 “如果洛儿不喜欢,我就只娶洛儿一个!”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我,一脸郑重。 “我……”我急着想要解释。 “谁!”阮天恒突然对着前面一声厉喝。 “咯咯……”窈娘从树后走出来,腰肢轻摆,一脸娇笑,“瞧你们小两口,在这儿打情骂俏,我都不好意思出来了。” 阮天恒脸色一暗:“三姨娘好兴致,大冷的天,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这里闲逛?” “我要到前院去陪夫人说说话,可巧碰见你们了,瞧你!”窈娘嘴角含着笑,有些嗔怪地挥着手帕向阮天恒拂过来。 阮天恒微微闪身,不着痕迹地躲开:“那不敢耽误三姨娘了,天黑,小心脚下。” 窈娘抿嘴一笑,低头与他擦肩而过,经过我的时候,突然抬头冲我一笑,意味深长。 作者题外话:火火今天左%B 31、谁是谁的情敌?(二) “窈娘有些奇怪呢。”我轻声说。 (: ) 第 6 部分阅读 作者题外话:火火今天左%B 31、谁是谁的情敌?(二) “窈娘有些奇怪呢。[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轻声说。 阮天恒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原本的对话被打断,无法继续,两个人彼此都有些尴尬。我有意加快了脚步,一步未停地走到自己的院门外,小多正提了灯笼在门口张望。 “我进去了,天恒哥哥也早点回去吧。” “好。”他停下脚步,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洛儿的发簪,很漂亮。” 我摸摸头上的簪子,笑笑:“谢谢。”转身随着小多一起回屋。 我摘下斗篷,轻轻拔下头上的金簪,想了想,把簪子交给小多:“你帮我收起来吧。” “为什么?小姐不是很喜欢这支簪子吗?”小多有些奇怪。 “喜欢,但是……”我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天边慢慢爬上一轮冷月,映得半窗清辉,我静静地趴在桌子上,睡意全无。 似乎有断断续续的箫声随风飘来,如泣如诉。 “小多,你听,有人在吹箫?”我拉拉脑袋快要撞到桌子的小多。 小多揉揉惺忪的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呢。” “我们去看看。”我好奇心起,怂恿小多一起,提了灯笼,循着箫声的方向走出去。 箫声愈来愈近,飘荡在静寂的夜里,优扬而突兀。 随着声音,走到外院,我看见韩文护房间的窗户上,映出个纤细的影子,执箫长吟。 是青蝉。 我静静地站在窗外,感受到箫声中无尽的悲凉与萧索,还有一份激愤与缠绵。 “唉……”我轻轻叹了口气。 箫声戛然而止,房门打开,青蝉一身黑衣,右手执箫,站在门内,眸光冷冽。 “小姐。”小多扯扯我的衣角,往后缩了缩。 我回头对她笑笑:“没事。” 韩文护仍站在书桌前,在幽暗的灯光下作画,我走过去看,依旧是身形袅娜、没有五官的女子。 书桌已将厚厚了叠了一摞画纸,我随手翻了翻,竟都是同一人。 “我母亲。”似乎是感受到我疑惑的目光,他低着头一边画着,一边说:“我真的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在我的记忆里,只剩这样一个轮廓。” 纸上的墨迹未干,在烛光下微微泛着一丝流光。 第一次,韩文护在我面前卸下冰冷的伪装,流露出内心的无助、彷徨与忧伤。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看小多,似乎也受到了感染,神情凄然。 青蝉仍立在一旁,垂着头,轻轻抚弄手中的玉箫。 “呵呵……”我干笑两声,想要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青蝉的箫,很好听。” 没人理我。 “哎,虽然好听,以后还是别吹了。”我继续自说自话。 青蝉皱起眉,有些不悦,韩文护也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 “太过深沉了,吹不出欢快的曲子,下次不如换成笛子吧。”我笑着说。 还是没人搭腔,连小多都忍不住翻翻白眼。 “那个……”我彻底泄气,“韩文护,对不起。” 韩文护一脸平静地看着我。 “呃,我是说……晚饭时候的事情,我爹……”我吞吞吐吐地开口。 “是该回去了。”他别过脸,看向青蝉。 青蝉的脸色有些灰白,双唇紧闭,握着玉箫的手指有些颤抖。 “啊?”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韩文护放下笔,侧过身直面向我,突然抬手拨了一下我额前的刘海:“头发乱了。” 我吃惊地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依旧是冷冰冰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有些心慌,偷偷地瞄了一眼旁边的青蝉,却见她早已转过身,背对着我们。 “那个,我……我先走了,回见!”我拉过小多,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32、生变(一) 一夜翻来覆去,无法安睡,早晨顶了两只黑眼圈,照镜子时把自己都下了一跳。我胡乱洗了把脸,懒懒地散下头发,一边梳头,一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早啊。”阮天恒放大的脸堵在眼前。 “呀!”我吓了一跳,“这么早呀。” “怎么,昨天没睡好?”他看着恹恹无力的我,笑着问。 “唔。”我点点头,大了个长长的哈欠,“今天不去校场了。” “嗯,没事晚上莫乱跑,不安全。”他看似云淡风轻地说。 “天恒哥哥的消息好快呀!”我心中冷笑。 “洛儿。”他蹙起眉头,“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我点点头,“我只是觉得韩文护有些可怜。” “如果你知道他以前杀过多少人,就不会觉得他可怜了,那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为过!”阮天恒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忿恨。 “难道,你想杀他?”我一惊。 “哼!”他冷冷一笑,“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我沉默着低下头。 “洛儿,对待敌人,千万不能仁慈!”阮天恒有些严肃地说。 “嗯。”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连忙说,“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吧。” “好。你若困乏,就回去多休息会儿。” “好。”我抬起头,看着他笑笑。 阮天恒转身离开,我的笑容随着他远去的背影愈来愈淡。 这样一个纷乱的世界,是不是除了自己,便是敌人? 我向来嗜睡,只要一缺觉,便觉得浑身无力,提不起精神,于是整天也没出门,窝在屋里看书,浑浑噩噩地挨到天黑。 古代晚上本就没什么娱乐项目,加上本身已经很困倦,跟小多简单说了会儿话,我便准备睡觉了。 刚要上床,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小多上前打开门,看见青蝉一脸泪痕站在外面。 “青蝉,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一见这情形,急忙跑出去。 “是公子……”她声音很低。 “怎么了?是不是又毒发了?”我一边问着,一边往院外走,小多拿了斗篷在后面追。 一路小跑着进了韩文护的房间,见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一般。 “他,怎么了?”我摸摸他冰凉的额头,紧张地问身后的青蝉。 青蝉眼睛半眯,一道危险的眸光闪过,突然抬手向我狠狠劈来。 “小——”我听见小多的半声惊叫,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身下是硬硬的木板,在颠簸中往前移动。 我是在一辆前进的马车上。 双手被反转着缚在身后,有些酸痛,两腿也被紧紧地绑在一起无法动弹。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使劲挪了挪身体,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韩文护?”我费力的抬起头,望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却黑乎乎地什么也看不见。 我挣扎着做起来,靠在车厢壁上,喘了口气:“你要带我回京城?” 他没有回答。 “呼啦”一声,厚厚的棉布帘被掀开,青蝉举着火把出现在帘外。 借着火光,我隐约看见韩文护软软地倚在另一边,似乎没什么力气。 “你……”我觉得不对劲,伸过腿去碰了碰他,“你怎么了?” “我点了公子的穴。”青蝉在外面轻轻说。 燃烧的火把,映着她姣好而略显苍白的面容,竟有些变幻的颜色。 “得罪了,于小姐,我必须带你一起回京城。”她微微低下头,“你不要怪公子,是我自作主张。于小姐,公子的解药不多了,北方的寒气缩短了他的毒发时间,我必须带他回去。” “小多呢?”我突然想起我的小丫头。 “你放心,她没事,只不过多睡会儿而已。”说完,她猛地放下帘子,车内顿时又是一片黑暗。 心里也是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事情会向怎样的方向发展。 “韩文护?”我轻声唤他。 “嗯。” “也许,跟你回去,也没想象的那么糟?”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自己安慰自己。 “对不起……”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 听到他这样说,我却是一愣,委屈的泪水瞬时盈满眼眶。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很冷,阵阵寒气透过冰凉的木板,直直地钻进骨髓,青蝉进来给我盖了两层事先准备好的棉被,我依然冻得牙齿打颤。[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姐姐,我不会武功,跑不掉的,你能不能别这么绑着我?”我可怜兮兮地问她。 青蝉犹豫了一下,拔出剑,挑断了缚住我手脚的绳子,低头思索了一下,解开了韩文护的穴道:“公子,得罪了。” 韩文护冷冷地看了看她,活动一下身体,继续靠在车壁上。 我龇牙咧嘴地转动着酸痛难忍的手臂,又锤锤发麻的双腿,心里把青蝉的祖宗上下骂了个遍。 “好冷,我们离开合州多久了?”我一边搓着双手哈气一边问。 “大概6、7个时辰了。”韩文护把自己身上的毯子也分了一半给我,“天快亮了。” “我们……”我正想说什么,马车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33、生变(二) “啊——”马车突然向后仰去,我惊叫一声,几乎要被甩出去。韩文护一把抓住我,带着我直接冲破车顶,跃了出来。 “秋虎!”青蝉也跳下马车,“你做什么!” 天色已微亮,崎岖的道路两侧是枝干粗壮的白桦林,看样子,应该离开合州一段距离了。马车歪在一边,一匹棕色的马倒在地上,已身首异处,殷红的血正从断裂的马颈汩汩流出,四肢还在微微地抽搐。 秋虎提着刀,站在马前,刀锋上一片血红。 “秋虎!”青蝉愠怒地瞪着神情木讷的秋虎。 秋虎并不说话,一个侧身,闪过青蝉,挥着手里的刀直直地向我冲过来。 青蝉吃了一惊,回身拔剑,竟来不及拦下他的刀。 身下一轻,却是韩文护环着我轻轻跃开,躲过了秋虎直砍过来的刀。 “秋虎,你想干什么!”青蝉冲了过来,长剑横呈,护在我和韩文护的前面,“你要阻止公子带于小姐回京吗!” “王爷已有新指示。”他伸手亮出一面金牌,“先杀于心洛,再诛韩文护!” “什么?”青蝉有些震惊地看着那面金牌,眼里有些刺痛。 我惊讶地看向韩文护,他依旧是冷冷的,面无表情。 “喂,你胡说什么,韩文护是镇平王的亲生儿子,怎么会下令杀他?”我冲着秋虎嚷道。 秋虎并不理我,原本憨厚的脸此时已是狰狞可怖,他看着青蝉,声音狠戾:“青蝉,还不动手?” 我的心不由得一颤。 青蝉握着剑的手微微抖动,脸色苍白,紧扣的双唇显示出她内心的挣扎。她突然纵身跃起,手中剑花一抖,向秋虎直扑过去。 “你想抗命不成?”秋虎一声怒吼,挥着大刀迎上来。 “走。”韩文护急急地拉了我一把,往旁边的树林退去。 “青蝉……”我回头看正在打斗的两人,青蝉的身形灵巧,剑法诡异,而秋虎则是力道深厚,刀下生风,两人功夫不相伯仲。 “你去帮帮青蝉吧。”我有些焦急,跟秋虎相比,青蝉的耐力明显不够。 韩文护看了看我:“别走开。”说完也加入了缠斗,同青蝉并肩作战。 他的剑法竟如同他本人一样,透着一股阴冷,步法灵活,招招凌厉,渐渐与青蝉一起占了上风。 我心下一阵欣喜,正在高兴,突然感觉耳侧一道阴风袭来,本能地侧身一躲,却还是慢了半步,“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抽到耳后,立马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 “呀——”我忍不住吃痛地叫了一声,抬头看去,却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蒙面黑衣人,挥动着一条长长的铁鞭,再次向我袭来。 “当”,铁鞭被飞来的石块击中,偏了方向,转眼间,韩文护已经站在我身边,剑尖直至黑衣人,声音阴沉:“你是谁?” 正在打斗的秋虎和青蝉也是一愣,诧异片刻,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黑衣人并不答话,两只眼睛紧盯着我,迸射出几分幽怨和愤恨,铁鞭一甩,又欺身扑过来。 看得出来,黑衣人的目标,是我。 韩文护挡在我面前,挥剑抵挡铁鞭的进攻。想不到黑衣人的武功竟也不弱,一招一式都阴柔狠戾,直指要害。 一旁的青蝉因已消耗了不少体力,又少了韩文护的帮助,应对秋虎显得有些吃力。 “啊!”青蝉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叫声,左肩头迅速漾开一片,脸色更加惨白。 韩文护与黑衣人斗得正紧,无法分身。秋虎见伤了青蝉,面上一狠,凌空跃起,对着她受伤的肩头又猛地踢了一脚。 “青蝉!”我惊叫一声。 却见秋虎转过身来,抬手抛出了什么暗器,竟是向着韩文护飞去。 “小心暗器!”我急忙对着韩文护大喊。 韩文护躲过面前的铁鞭,转身急闪,两枚利器直接钉在树上,还有一枚却没有躲过,直直地射进左臂,竟是几寸长的铁钉。 他脸色一变,眼中闪出一道嗜血的光芒。 黑衣人见他受了伤,趁势挥鞭而上,韩文护眼睛半眯,伸出手,竟紧紧抓住了飞舞的长鞭,随即用力一甩,一端的黑衣人竟被带起来,直接飞撞上旁边的树身。 “哎呀!”黑衣人一身惊呼,居然是个女人。 秋虎也趁机扑上来,却完全被挡在剑风之外,无法近前。 此时的韩文护,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恶魔,转眼间,秋虎的身上已经添了几处伤口。 “青蝉!”我看着另一头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青蝉,想要跑过去,却被韩文护一手揪住衣领,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向树林深处跑。 34、生变(三) 身后黑衣人紧紧追来。 韩文护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脚步也有些紊乱,我心里一惊,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他猛地停下,抱着我一个旋身,铁鞭带着风声呼啸而过。 “该死!”他低低地骂了一句,把我掩在身后,右手执剑,静静地看着黑衣人,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不管你是谁,今天,都得死!” 他周身散发出凛冽得气息,连我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黑衣人脚下用力一蹬,直扑过来,眼见长鞭快要击中韩文护,他突然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长剑直逼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发觉上当,闪身急躲,“哧”地一声,剑锋刺入右肩。 她脚下踉跄了一下,勉强站住,使鞭的右手却垂了下来。她怨怒地看了一眼我和韩文护,后退几步,突然纵身向后跃去,很快消失在无边的白桦林中。 韩文护身子摇了摇,长剑支地,“扑”地喷出一口血来。 “韩文护!”我大惊失色。 我向后张望,不见秋虎追来,也不见青蝉的身影,咬了咬牙,扶住快要倒地的韩文护,继续往前走。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有些惊慌失措,脚步混乱,全然失了方向。 “别慌,朝一个方向走。”韩文护声音微弱。 “哦。”我慌乱地点点头。 脚下深深浅浅,彷佛是走了几个世纪,似乎已经到了树林尽头,前面开始出现山石,再往前走,没路了,是个断崖。 旁边有个不太大的山洞,我扶着韩文护低头进去,搀着他坐下来。 “你还好吧?”我小心地问。 他靠在石壁上,眼睛半合,脸色灰白,嘴唇毫无血色,吃力地说:“暗器……有毒。” “啊!”我连忙撕开他的衣袖,看见那只铁钉已经深深没进泛着青紫色的肉里,只能隐约看见一点黑褐色的痕迹。 “帮我取出来。”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一块方形的磁铁一样的石块。 我颤颤地接过来,放在伤口处,看着钉子一点点从肉里冒出来。我偏过头,压住心头的悸动,直至“啪”地一声,铁钉完全被吸出来钉在磁石上。 “咳咳……”韩文护低头一阵猛咳,有喷出几口鲜血。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心里计算着于家发现我的时间,期盼能有救兵找来。 “青蝉……”我担忧地叹了口气,“要是青蝉在就好了。” “无妨,我给她留了记号。”韩文护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你流血了?” 我伸手摸摸耳后,一片温润。 “没事。”我摇摇头,勉强笑笑。 “过来。”他虚弱地招招手。 我靠过去,低下头,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在我的脖子上缠了几圈。 他的手指碰到我的肌肤,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冰凉的手指却突然垂了下来,有气无力的落在我的肩上。 我连忙回头,看见韩文护紧闭双眼,身体不住地颤抖,渐渐缩成一团。 难道是毒发了? 我慌乱地在他怀中摸索,看看是否能有解药一类的东西,却毫无所获。突然灵光一现,忙抓起他受伤的胳膊,露出青紫的伤口,我把嘴附在伤口上,学着以前电视里看到的样子,一口一口地把青紫的脓血吸出来,直至血液恢复正常颜色。 伸手摸摸胸口,我虚弱地笑笑,我的千泪珠,还真是帮了不少的忙。 韩文护的情况却似乎更加糟糕,脸颊青白,嘴唇发青,浑身抖得厉害,大滴大滴地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韩文护,韩文护!”我干着急,却也毫无办法。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青蝉!”我跑到洞口,看见浑身是血的青蝉,正和伤痕累累的秋虎缠斗在一起,两人似乎都已经耗尽了力气,每打两下,便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见是我,秋虎喘了几口粗气,拖着刀便向洞口奔来。 青蝉纵身过来,挥手一剑,秋虎的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青蝉,韩文护毒发了,怎么办?”我急急地向她喊道。 青蝉神情一顿,眼中一道痛苦闪过,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扔进洞来:“给他解毒,不要出来!”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回身捡起地上的小瓶儿。 35、暗殇 瓶里只有一粒药丸。 “公子的解药不多了。”我想起青蝉的话,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镇平王觉得韩文护已经无所用处,怕是回了京城,也得不到解药了吧。 我扶起蜷缩着倒在地上的韩文护,掰开他的嘴,把药丸塞进去。猛地记起青蝉跟我提到过的药引,咬咬牙,拿起韩文护仍在地上的剑,露出手臂,轻轻一划,鲜红的血顿时淌了出来。 我把淌血的伤口送到他嘴边,仿佛是出于本能,他竟张嘴吮吸起来。 药效并不像电视小说里讲的那么神奇,服了解药的韩文护,呼吸渐渐平稳,却依然抽搐不已,整个身体犹如一块寒冰。 我褪下外袍,紧紧裹住他,又把他抱在怀里。 洞外的打斗声时断时续,渐渐归于平静,我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想出去看看,韩文护却死死地搂着我,像个急需温暖的孩子。 突然很想回家,很想回到太婆婆身边,至少,那里不会有战争和杀戮。 低下头看着韩文护苍白的脸,少了平时的阴翳,却多了一丝平静。我心里一阵难过,脸上大颗的泪水划过。 怀里的人动了动,睁开双眼,声音有些暗哑:“洛儿……” “你醒了!”我惊喜地看着他。 “嗯。”他慢慢起身,看看衣着单薄、瑟瑟发抖的我,拿起我盖在他身上的外袍,披到我身上,然后调整一下姿势,闭上眼睛,似在运气疗伤。 我不敢打扰,心里还挂念着洞外的情况,轻轻地站起来,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一直躲在洞里,什么也没有看见。 寒风中,两具跪着的身影,一动不动。 秋虎魁壮的身躯落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扭曲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睛恐怖地睁着,胸前插着一把剑,直穿心口。 青蝉跪坐在他对面,满身挂血,发髻已经散乱,青丝缭绕在胸前,双目紧闭,嘴角却彷佛含了一丝微笑。明晃晃的刀身,穿透了胸膛,而她的右手,却依然紧紧握着刺向秋虎的剑。 我掩住嘴,努力忍住就要冲破喉咙的尖叫,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我回身望了望洞口,心里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忍。 年轻女子的脸,渐渐僵硬,像一尊挺立在寒风中的雕像,身上伤口处流淌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一种暗红色的符号。 “青蝉……”我唤了一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我没有回头,慢慢后退几步。 他们需要时间单独谈谈。我想。 韩文护轻轻走到青蝉身边,跪下来,把秋虎的尸体推倒在一边,小心翼翼地拔出那把穿透青蝉胸膛的刀,为她绾起散乱的头发,擦掉脸上的血迹。 “青蝉跟了我十六年。”他一边为青蝉整理伤口一边说,“我早知道,他是我父亲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可是她很好,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娘对我最好的人。” “所有的人都厌恶我,连我的亲生父亲都想置我于死地,只有她……”韩文护的眼睛里蓄满悲伤与绝望,“现在,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韩文护……”我嘴唇动了动,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是我自己作孽太多,报应啊!”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青蝉,眼角落下一滴泪。 久久地,我们静静地坐在风里,死亡的气息就这样弥散开来,带着一丝刺痛心扉的悲伤。 下面一阵纷乱的脚步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很多熟悉的脸,于呈,阮天恒,兰莹,阳臻,还有很多年轻的士兵。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都有些震动,脸上露出些惊异的表情。 我似乎都忘了激动,呆呆地看着那群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洛儿!”阮天恒冲过来,使劲摇摇我的肩膀,拥我入怀,“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我的目光越过他,依然看向一动不动的韩文护。 “洛儿!”于呈在面前向我招手,一脸担忧。 “爹!”我终于醒悟过来,于呈来了,救我的人来了。 可是,青蝉死了。 我挣脱阮天恒,慢慢地走到于呈跟前,把脸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喃喃道:“青蝉死了,青蝉……” 青蝉……韩文护……韩文护? 我猛地一惊,忙回头去看,却见韩文护抱着青蝉,正站在不远的山崖边。 “不要!韩文护,不要!”我尖叫着跑过去,却被阮天恒一把抓住。 “天恒,你快去,快去拦着他!”我抓着他的胳膊,焦急地喊。 阮天恒没有动。 我乞求地看向周围其他的人,没有人说话。 “爹,二娘……”我泪流满面,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韩文护又往前迈了一步。 “不要!韩文护,你不要做傻事,青蝉不要你死,她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她要你好好活着!”我拼尽了力气朝着他喊。 韩文护回过头,朝我淡淡一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悲伤,绝望,满是苍凉的味道。 “不——”我伏在阮天恒怀里,紧紧闭上眼睛。 “洛儿……”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呼唤。 我轻轻睁开眼,空落落的山崖上,只有风,呼啸而过…… 36、广源寺(一) 回到于府后,我大病一场。 山崖上的情景,时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每每想起,心里都会涌起巨大的哀伤。 我变得沉默了许多,青蝉和韩文护的事情始终让我无法释怀。 “你们……为什么不肯救他?”我有气无力地问于呈和阮天恒。 “洛儿!”于呈的语气有些严厉,“对于合州,韩文护始终是个祸患,而且——”他顿了顿说,“是他自己选择跳崖的。” 我愣了半晌,终于无力地垂下头。 “你的伤怎么样了?”阮天恒看向我的耳后。 那天回来以后才发现,被黑衣女子的长鞭击中的地方伤口弥深,虽然用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是留下了一道有些狰狞的疤痕。而当时听我讲起那个黑衣女子时,于呈和兰莹都皱起了眉头,阮天恒脸上也是晦暗不明。 “无妨,留了道疤而已。”我轻描淡写地说。 “洛儿,你再仔细想想,那黑衣女子可有什么特征?”于呈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很多遍了。 我轻轻摇摇头。 于呈眉头紧锁,陷入沉思,阮天恒则紧紧盯着我耳后的伤疤,脸上透着隐忍的怒气。 “爹,天恒哥哥,我有些乏了……”我闷闷地坐到床上。 “好,那你休息吧,爹和天恒还有事情要忙。”于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说。 阮天恒眼睛暗了暗,没说什么。 待两人走远,我站起身走到梳妆台旁坐下,喊了一声小多:“小多,帮我绾个好看的髻吧。” “小姐!”小多惊喜地跑过来,“小姐终于想开些了么?” 我望着镜子里有些苍白的脸,本来稚嫩的脸庞上多了些无奈与沧桑,我皱了皱眉头,也许于呈说得对,死亡,是韩文护自己做出的选择,或许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让他摆脱痛苦、获得灵魂的解放。 我站起身,推开半个多月来未曾跨出的门,看见院墙边上的两株柳树已经开始抽出绿色的嫩芽。 我望着半空中明媚的太阳,眯了眯眼睛:“春天来了吧。” “是呀,小姐!您在屋里躺了快二十天了,瞧,树都发芽了!现在都三月了,再过几天,可就是您的生辰了!”小多在身后欢快地说。 “生辰?”我喃喃道。 “小姐忘了么?您三月十八的生日,今天都初七了!” “哦。”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连忙打岔随口问道:“我生病的这几天,府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小多笑嘻嘻地帮我加了个外袍:“有啊,厨房的阿牛,娶媳妇儿啦!” “哦?这倒是件喜事。”我回头看看她,有些促狭地笑道:“小多也长大了,什么时候嫁人呀?” “小姐!”小多红了脸,“小姐还没嫁人呢,小姐到哪里,小多就跟到哪里!” 嫁人?想起这个字眼,不禁又是一阵头痛。 “对了,小姐这次生病,府里人都很担心,大夫说是惊了魂,连三姨娘都去寺里住了十几天,沐斋礼佛,为您祈福呢!”小多继续说。 我淡淡一笑,这么极尽夸张的讨好,确是窈娘的风格。 突然心下一动说:“小多,我也想去寺里拜拜。” “洛儿想去寺里?”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闪进来,夏氏一身藕荷色的儒裙,稳稳走了进来。 “娘!我身体也好了,想出去走走。”我走过去扶住她的手臂。 “那也好。明天是个吉日,娘陪你一起去城外的广源寺上香吧。”夏氏和蔼地拍拍我的手背。 作者题外话:前几日回老家扫墓了,没有及时更新,火火很抱歉。今日起恢复更新进度,欢迎大家关注。 37、广源寺(二) 广源寺在合州城外的青铜山上,听说是方圆几百里香火最旺的寺庙,寺里的住持是位有名的得道高僧,平时只是闭关修禅,外人并不得见的。 早上跟了夏氏一起,连同小多等几个女孩,乘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得山脚下。山路崎岖,只能下了车步行,沿着长长的石阶走上去,一路上,上山下山的人络绎不绝。 “娘,三娘也是在这里持斋祈福的么?”我喘了口气,问道。 “是在附近的临安寺,那里是女僧人,方便些。”夏氏语气淡淡的。 “哦。”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依稀可见烟雾缭绕的庙宇,依山势而建,最高处的宝塔上琉璃瓦溢彩流光,寺外两棵古柏,此时已褪去冬日的青黑,泛出更加厚重的绿色来。高阔的院门大开,袅袅的念经声不绝于耳,连同浓浓的焚香的味道,一同飘来。 进了院门,早有个小沙弥迎上来行了个礼:“于夫人您来了,这边请。” 我们跟着他穿过几道门,直奔中心大殿。我学着夏氏的样子,跪拜在大殿中央高耸的神像前。 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中却是为逝去的青蝉和韩文护默默祷告。随后接过小多递过来的香,升腾的青烟中,竟似看到了悬崖边那抹苍白无力的微笑。 我心中一黯,泪水滴在手中燃着的香束上,“咝”地发出一声清响。 “来之有道,去之有路,施主,凡事不必太过挂怀,阿弥陀佛。”神像旁边低头诵经的和尚突然抬头说道,声音缓慢低沉。 夏氏转头看看我,微微叹了口气。 “夫人小姐,斋堂已备下饭菜,您可用后再听宏明大师讲禅。”小沙弥毕恭毕敬。 用过午饭,夏氏要去听禅,我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跟着小多一起在庙里四处闲逛,抬头望见那座金碧辉煌的宝塔,一时来了兴趣,急冲冲地往后面走去。 “施主留步。”塔院外,一个低眉顺眼的和尚拦住去路。 “这塔,不让进么?”我好奇地问。 “本寺保和塔从不接待外人,还请施主见谅。”和尚客气而坚定地说。 我瞥了一眼小多,丢了个眼色过去,小多机灵地一点头,趁着我和守门的和尚说话之际,找了个空挡,一溜烟钻进了院子。 “施主!”守门的和尚一惊,急忙追了进去。 我得意地扯扯嘴角,迈腿跨过高高的门槛。 站在院内仰望那巍然耸立的塔身,才顿觉它的庄严与肃穆。宝塔呈圆形,共有五层,每层各有八角,每只角上都蹲着某种神兽,最外侧悬只铜铃。宝塔的基座仿佛是整块的青石,三条长长的台阶直通塔门,门上悬了幅巨大的匾额“保和塔”。 我犹豫地踏上台阶,推开塔门走了进去。塔的内壁上有大大小小的凹槽,里面放着各种姿态的神像,较小的凹出放一盏昏暗的油灯,塔身正中便是楼梯,沿着一根直通塔顶的柱子盘旋而上。 掩饰不住好奇,我顺着窄窄的楼梯走了上去,每一层都有一圈外廊,站在外廊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寺庙的全局。昏暗的灯光下,墙上的壁画若隐若现,似乎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特点。 终于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到了塔顶,却连昏暗的小油灯也没有了,一片漆黑。 “施主。”黑暗中传来一句浑厚的声音。 “啊!”我吓了一跳,险些掉下楼梯。 “施主莫慌,老衲是本寺住持虚无。”黑暗中突然亮起一排蜡烛,塔内瞬间明亮,之间前面蒲团上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和尚,身披袈裟,手持佛珠。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忙道歉,“我只是一时好奇才来这里的,惊扰了大师,还请大师原谅。” “呵呵。”虚无爽朗一笑,声如洪钟,“老衲已有七年闭关不出,今日竟与施主得见,冥冥中缘分而定,施主请坐。” 我略一思索,低头上前,坐在虚无对面。 “施主可是于家小姐?”虚无端详我半晌,突然问。 我微微吃惊:“我是于心洛,大师认识我?” “你可有枚珠子,名叫千泪珠?那是老衲当年送与你的。”虚无笑吟吟地抚抚下巴上的胡须。 “原来是您哪!心洛谢过大师!”我惊讶地看着他,行了个礼。 “阿弥陀佛,老衲分内之事。不过,于施主似乎变化很多。”虚无一脸高深莫测,“当年老衲见到施主,预知施主十五岁时将有劫难,于是将千泪珠赠与你予以化解,如今看来,施主劫数已过了。” “大师可预知未来?”我期待地探身看向他,“那您是否可以为我再指点迷津?” 虚无却摇摇头:“老衲之前说,施主变化了很多,施主的未来,老衲竟无法参透了。” “啊!”我失望地跌坐回去,本以为可以得到一些答案,结果一无所获,看来穿越小说中遇到得到高僧相助的桥段不适合我。 “老衲虽参不透,但于施主身份特殊,日后也必将经受更多磨难历练,若有需要,可随时来找老衲。”虚无微笑着点点头。 “多谢大师!”我感激地行了个礼,起身告辞。 出了塔院往外走,正撞见气喘吁吁的小多。 “小姐,您跑到哪里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个守门的和尚。”小多急急地说。 “随便看看。”我回头望望保和塔,若有所思地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38、千泪珠 回城的马车上,我想起虚无的话,忍不住把脖子上的千泪珠拿出来,看了又看。 “洛儿,怎么了?”夏氏见我对着珠子发愣,出声问道。 “娘,我碰见方丈了,他说这可珠子是他送给我的。” “虚无大师?”夏氏惊讶地挑挑眉毛,“原来他在广源寺。” “娘,他为什么会送我这颗珠子?”我抬头问道。 夏氏神情一紧,彷佛陷入了沉思:“你五岁的时候出了个意外,差点丧命,被救回来后一直精神恍惚,像是少了魂魄。后来我带你来广源寺上香,半路上遇见了虚无大师,他便给了这颗珠子,还说你十五岁的时候会有劫数,这颗珠子可以帮你化险为夷。” 她看了看我胸前的珠子,继续说,“说来也怪,你带上这颗珠子以后,第二天就恢复正常了。” “可是——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了。”我有点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之前的于心洛是否对这段往事还有记忆。 “你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 哦?原来这于心洛五岁的时候就失忆过一次?那么在她失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呢?”我问道。 “云石桥下,护城河边上。”夏氏揉了揉太阳穴说。 “那……我怎么会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总感觉有些蹊跷,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夏氏脸上现出为难的颜色,欲言又止。 “算了,娘。”我笑笑,“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知道也罢。” 夏氏沉默地低下头,脸上神情变换,阴暗不明。 “对了,娘,这千泪珠的传说,是真的么?真的是一千个女子的眼泪炼成的?”我拎着胸口的那颗珠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夏氏看着我,和蔼地一笑:“怕也只是个噱头吧,但这颗珠子,还真是个稀罕的东西。三十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两位叱咤风云的剑客,一位是清水娘子冷芳菲,另一位是尚剑山庄的少庄主云傲天,一个是温柔娇美的佳人,一个是英俊潇洒的少侠,两个人本是情投意合情侣,后来却因为一场误会分道扬镳,不知所踪。此后冷芳菲性情大变,恨透天下负心男子,并立志将其干净杀绝为天下女子除患。” “原来又是个为爱伤神的可怜人。”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后来呢?” “那冷芳菲原本善医,也精于炼制丹药,传说她收集了千位痴情女子的眼泪,连同药物精粹炼制了一颗丹药,便是这千泪珠了。”夏氏指指我的胸口。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颗丹药啊! (: ) 第 7 部分阅读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颗丹药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丹药,据说不但能够避毒,而且可解天下之毒,后来被传得神乎其神,竟然成了众人口中逢凶化吉的神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这么神奇?”我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后来怎么到了虚无大师手里,又怎么会送给我?” 夏氏轻轻地摇摇头:“江湖上为了这颗珠子,曾经掀起了一场争斗,后来冷芳菲突然失去了踪影,千泪珠也下路不明。如何到了虚无大师手里,我也不太清楚,至于为何送给你,按虚无的话说,算是缘分吧。” 夏氏拿起那颗珠子,把它放进我的衣服里,轻轻地按了按:“洛儿,知道你有这颗珠子的,也只有爹娘和虚无大师,万不可将它轻易示人,以免招来祸事。” “嗯。”我重重地点点头。 我不知道这颗珠子是否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具备神奇的力量,但我来到这里似乎与它有着很大的关系。 既然能将我带到这个世界,那么,是否也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回到现代? 我抚着胸口,思绪阑珊。 39、婚事(一) 转眼间,于心洛十六岁的生日临近。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一个生日,很久以后回头看看曾经走过的路,才发现十六岁像是一个临界点,更多的欢乐与悲伤的故事,由此开始。 北方的三月,依然料峭的风挡不住春天的脚步,满眼的绿色悄悄地从灰黄中漫溢开来,漫山遍野的迎春与山桃花已绽开笑脸。 爱美的女孩子们终于可以换下厚厚的冬装,着一袭轻盈艳丽的的衣裙,在明媚的阳光中笑闹跳跃。 生日这天,除了收得一大堆礼物之外,于呈和夏氏还专门设了宴会,除了府里的人以外,还请了阮天恒和其他几位将军,我向来对庆生一类的事情看得很淡,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也就随了大家吃吃喝喝一番。 “于大人,小姐今年可是年满十六岁了,该许人家了吧,哈哈!”说话的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身形粗壮,我认得他是合州将营里的郭义。 “是啊,是啊。”周围一群人齐声附和,郭义更是爽朗的哈哈大笑。 我略略皱眉,低下头,看着杯中的倒影。 于呈微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和夏氏对望了一下,说道:“今天请大家来,除了为小女庆生,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他看了我一眼,眼睛又望向阮天恒,我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呈稍一停顿,继续说:“便是小女心洛和阮参军的婚事。” 我的手微微一抖,几滴酒从杯中洒了出来,落到了鹅黄色的裙上,迅速渗进纤维中,倏然不见。 “哦?哈哈,阮参军年轻有为,与于小姐可谓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席间有人高声说。 “恭喜于大人!” “恭喜阮参军!” 道贺声不绝于耳。 我有些愣怔地抬起头,看着表情各异的众人。阮天恒望着我深情脉脉地微笑,脸上掩不住一丝喜色,于呈端着酒回应着其他人的祝贺,夏氏和兰莹的微笑里不知为何带了一丝宽慰和无奈的复杂味道,而窈娘则是不自然地扭着手中的手帕,笑得有些无力。 我再次看向于呈,有些疑惑,不是说好暂缓了么? “给小姐道喜了!”不知是谁在耳边说,我茫然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周围的谈话声、笑声、丝竹声、歌舞声,汇成了一片忙音,在脑海中嗡嗡作响。就这样,以后的路便被简单地决定了? “洛儿。”阮天恒站在我身边轻轻呼唤道。 我猛地惊醒,这才发现宾客们都稀稀落落地散去了,只剩于府家眷和阮天恒在场。 阮天恒牵起我的手,缓缓说道:“我知道这件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但是……” “你也早就知道?”我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他脸色有些黯然,垂下眼睛:“我以为你会惊喜。” 惊喜?的确是个惊喜。 我甩开他的手,失望地转过头,望着于呈和夏氏:“爹?娘?不是说好……” “洛儿。”夏氏急急地走下座位,把我拥在怀里,“相信爹娘,我们都是为了你。” “为什么,娘,是我要嫁人,为什么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我挣脱她的怀抱,“我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幸福吗?” “洛儿。”阮天恒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不愿嫁给我吗?” “我……”我正要开口,突然看见坐在一旁的于呈站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眼神复杂,表情不断变化。 我心里疑窦大增,看着阮天恒,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40、婚事(二) 是夜,我跟着夏氏一起来到于呈的书房。 书房平时是不准别人随便出入的,我除了偶尔来这里找些书,也很少在里面逗留。书房的设施很简单,三面是靠墙的高大书架,中间一张宽大的书桌,整齐地罗列着书本笔墨,空气中微微散着墨香。 “爹?”走进去,看见于呈正背着手,在灯下踱着脚步。 “洛儿。”见我进来,他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冲我招招手,“坐,爹有话对你说。” 我随着夏氏一起在旁边坐下来,低着头,眼睛盯着鞋尖。 “唉!”于呈微微叹了口气,“洛儿可是在为今日的事情生气?” “洛儿不敢。”我仍然低着头,闷闷地说。 “洛儿,先看看这个。”于呈递过来一封信。 我接过来打开,是前方探子的回报,仔细读来,不禁大吃一惊,信中称北隆已经开拔五十万精兵,同时往青州、烟州与合州的方向前进。 “爹!”我皱起眉头,看向于呈。 “如果青、烟、合三地同时受敌,后果无法预料,合州兵力不及其他两州,前途堪忧啊!”于呈声音有些浑浊,额头上现出几道深深的皱纹。 “既然都要打仗了,那婚事……”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爹,是不是阮天恒向你要求的?” 于呈拿起手边的一本书,摩挲一阵,又轻轻放下:“青州驻扎了三十万守军,且占据天险之利,情形要比我们好得多,天恒愿意带来七万援军增援。” “洛儿,天恒是个难得的将才,合州,很需要这样的人啊!”一旁的夏氏接口说道。 “所以,您将我嫁给他算是回报?还是交易?”我的声音有些激动。 “洛儿!”于呈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爹不是用你做交易。爹承认自己有私心,但是把你嫁给天恒,也是希望你能得到更好的保护啊!” “可是……”我站起来望着他,满心疑虑。 “你知道之前韩文护为什么回来提亲吗?”于呈问。 我点点头:“他说,只要娶了我,就能够继任合州节度使,可是我也很疑惑。”我看看于呈,又看看夏氏,“合州节度使这么个不起眼的官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夏氏慢慢起身,仿佛陷入了沉思,声音显得虚幻缥缈:“自大景开国,太宗皇帝便颁布了一道命令,历任合州节度使由夏家承袭,但夏家,自你外祖母开始就膝下无子,先皇圣命不能违背,而女子又不能出仕,于是守卫合州的任务便落到了你外祖父和你父亲身上。” 夏氏回过身来,认真地看向我,语气凝重:“洛儿,你是夏家的第四代传人,同样需要担负起这一责任,如今大景朝纲混乱,又有外敌入侵,合州危在旦夕。”她郑重地把手放在我的肩头,“洛儿,无论是于家,还是合州,都需要更加坚强力量的支撑。” 我默默地走到书架前,手指漫无目的地划过粗糙的书籍封面:“娘,夏家人,为什么一定要守在合州?我们守护的,真的仅仅是这个并不富庶的边城?” “洛儿,你听说了什么?”于呈微微感到惊讶。 我轻轻地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拓跋璟劫持我,韩文护来提亲,书房莫名其妙的贼,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于呈与夏氏对望一眼说:“这也是爹娘决定让你嫁人的最重要的原因。你还记得上次被韩文护带走,途中杀出的那个蒙面女子吗?”他顿了顿继续说,“那次书房闹贼,也是个使长鞭的女子。” “也是她?”我心中一凛。 “自韩文护跳崖后,我一直担心韩登会借题发挥对于家和合州不利,而你又屡次遭遇危险,爹最担心的,就是一旦有一天我和你娘无法保护你。”于呈的脸色有些沉重,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担忧。 “所以,娘要给你找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人。”夏氏紧紧抓住我的手,“娘是过来人,看得出,天恒很喜欢你,有他在,娘也会更加放心。” “娘……”我有些哀伤,垂下头,在这个世界,我竟是如此无用,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41、秘密(一) “爹,我想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盯着合州?这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我咬咬嘴唇,问道。[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老爷。”夏氏轻轻走到于呈身边,脸上有些犹豫。 “洛儿长大了,很多事情也该让她知道了。”于呈宽慰地拍拍自己妻子的肩膀说,“你是夏家的后人,还是由你告诉她吧。” 夏氏面色凝重,轻轻拉过我的手,轻声说道:“洛儿,你可知道太宗皇帝开国的故事?” “嗯。听说他就是从合州起兵南下的。”我点点头。 “没错,你曾祖父也是从那时开始,跟着先祖南征北战、叱咤疆场,可以说,合州是大景国的发源之地,尽管是个边陲小城,却有着重要的意义。”她接着问道,“你可听说过‘正明之变’?” 我想了想,似乎在之前看过的书上见过这几个字:“您是说大景建国后天元三年的那次政变?” 夏氏点头:“没错。那次是太宗皇帝的弟弟宁王勾结外臣,意图谋反,后来虽被*,但对刚刚新建的朝廷还是有不小的震动。后来太宗皇帝命人用上等白玉和墨玉打造了一副太极阴阳鱼,白鱼为乾,置于皇宫,而黑鱼为坤,则藏在了合州,阴阳相和,以佑天下平安。” 原来如此,难怪会派夏家人世代守在这里。 于呈接过话茬,继续说:“这本是件极隐秘的事,只有皇位继承人和夏家人才知道,但不知怎样竟被韩登得了消息。” “韩登辅政新皇,独揽朝纲,所以,他想得到藏在合州的另一半太极鱼,藉此横夺天下?”我立时明白了大半。 “正是,他要篡位,又唯恐难服天下,便开始打合州的主意,但又顾忌夏家的特殊地位,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会让韩文护来提亲,如果你嫁给韩家,合州也便是韩家的囊中之物了。”于呈皱起眉头,脸上流露出深重的忧虑。 “那个两次出现的蒙面女子呢,似乎也是冲着太极鱼来的,但看起来不像是韩登的人。”我想起那个使长鞭的女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耳后那道伤疤。 于呈沉吟了一下说:“我也猜不出她的来历。” “对了,爹。”我突然想到被拓跋璟劫持的那天,“我那次被拓跋璟劫走,还碰到了另外一个蒙面人,是个男的。” “什么?”夏氏和于呈都吃了一惊。 我吐吐舌头:“怕你们担心,所以没说。”于是连忙把那天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着我的陈述,于呈的眉头越锁越紧,他低着头,急急地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向着同样一脸担心的夏氏叹了口气:“看来,合州是越来越危险了!” 夏氏若有所思地说:“听你这么说,另外那个黑衣人应该是认识洛儿的,而且无心伤害她,那会是谁呢?他跟那个要杀洛儿蒙面女子会是一伙的吗?” 夏氏的问题,也是我和于呈觉得难以解答的疑团,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屋里一时陷入沉寂。 “对了,娘,那个东西,到底藏在什么地方?”我猛地打破沉默,好奇的问。 42、秘密(二) “我也不知道。”夏氏轻轻地摇摇头:“或许除了你曾祖父,谁也没有见过它的真面目。” 夏氏抬起手,轻轻摘下右耳上的扇形金耳坠:“这是封存太极鱼的密室钥匙,而密室的入口,就在这书房内。” “啊?”我惊奇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堆满书籍的架子和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夏氏看着我,继续说:“你外祖母只给我留下这把钥匙,其余的并没有交待。” “那么,那个密室也从来没有人去过了?”我忍不住又问。 “也许有。”于呈看着我,略一颔首,“也许,你去过。” “我?”我惊讶地张大嘴巴。 “是的,你五岁的时候。”夏氏将耳坠戴回,“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五岁时出过一次意外吗?” 我眨眨眼,不明所以。 “那天你拿了我的耳坠在书房玩,我当时没有注意,后来发现竟然找不到你了,而我和你爹一直呆在书房,并没有见你出去过。我们把于府上下几乎都翻遍了,也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后来又出府去找,找了很久才在护城河岸上找到了浑身湿透、气息奄奄的你。” 夏氏稍微停顿了一下,两侧的耳坠轻轻摆动了几下:“想起你外祖母的交代,我们怀疑你可能进了密室,但是你因为浸水,竟失了记忆,而且年龄又小,什么也记不得了。我和你爹仔细检查过很多次书房,仍然找不到入口,后来想到你在护城河边出现,觉得河底可能还有个出口,派人去查探,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于呈在一旁微微叹了口气:“本想若是找不到也罢,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也好,哪知道竟有人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于府也就不太安定了。” 我认真地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想了想又说:“所以,把书房设在二娘的院里,也是为了让有武功的二娘保护这里,是么?” 于呈点点头:“尽管我们没有找到入口,但是仍然担心贼人得手,所以必须严加防范。” “唔。”我沉默地低下头,“如果北隆人攻过来,合州失守……” “所以我们必须守住合州!”于呈斩钉截铁地说,神情坚定,眸光熠熠闪亮。 我抬头看看夏氏,她端庄的面容上亦透出一种坚毅与刚强。心里突然沉甸甸地,彷佛被巨大的石块压着,十六岁的于心洛,真的担得起如此重要的使命么?很明显,我担不起,于呈和夏氏也认为我担不起,所以,才会让我嫁给阮天恒。 在这样一个时代,即使是曾经战沙场的夏氏,也无法独自担负起保卫合州与大景命脉的使命,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找到一份支撑自己的力量。 但是,阮天恒真的是我可以倚靠的港湾么? 我为夏家的儿女感到悲哀,只因那一匹黄缎锦书,便世代失去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43、佳人谁与 我和阮天恒订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合州城的各个角落。 府里的人自不用说,连上街时认识我的人都满脸堆笑不停道贺。不就是嫁人吗,至于这样?我心里很是不屑。 依然每天去校场,不再跟着阳臻,而是随阮天恒和其他几位大将学习如何用兵布阵,他们起初有些诧异,后来也渐渐习惯,见我似乎也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也就不以为意,在我面前说话讨论也不再有什么忌讳。 我没想过要做什么巾帼英雄,初来校场确是因为无所事事,但时间长了,觉得领兵打仗实在是一门精妙的学问,于是也便添了几分用心。 于呈说的没错,阮天恒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听他与众人分析局势、研究战法,不由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据报,北隆的五十万大军,各有十万分别前往青州和烟州,而其余的三十万人,正向着合州迈进,看来,合州是主要的攻击目标了。 于呈命阮天恒带人对城墙进行了加固,且每隔百米便修一座敌台,突出在城墙之外;东、西、南、北四座城门,分别设正楼、箭楼、闸楼三重城门,箭楼与正楼之间的瓮城,陆续有精兵入驻。阮天恒从青州调拨的七万人马,也已经抵达,整装待战。 我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举目远眺,远处青山连绵、蜿蜒起伏,真的无法想象一旦战火燃起,这里是怎样的满目疮痍。 “洛儿,原来你在这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过头,阮天恒俊朗的脸庞映在阳光里,眼中有种情愫在跳跃,恍惚中我彷佛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一天,那天的阳光也如这般明媚,那天的阮天恒,笑容也是这般灿烂。 呼吸一窒,不知是阳光还是他的笑容,似乎太过炫目,竟让眼睛有些刺痛。 “在看什么?”他轻声问我。 “这里……真的要变成血流成河的战场么?”我喃喃地说。 “自古以来,战争就从未停止过。”他温暖的大掌紧紧包住我略显冰冷的手,“洛儿,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好合州的!” 他热切地看着我,眼神笃定:“洛儿,嫁给我,好吗?”这是自宴会那天后,他第一次提起这件事。 “我……”我有些慌乱地低下头,“马上要开战了……” “洛儿可曾喜欢过我?”阮天恒打断我的话,紧紧地看着我。 “喜欢你的时候,你似乎并不喜欢我。”我笑了笑,说的是之前的于心洛。 “难道你还在因为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他突然笑了起来,彷佛我是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以前是我不好,一直把你当妹妹看,但是洛儿突然间就长大了,变成了让我没有办法不动心的大姑娘。” 我细细地望着他的眼睛,眼神清澈,彷佛一望无底的深渊,眼中映出我的脸庞,像水面上漂浮的莲花瓣。 “那么,洛儿还愿意继续喜欢我么?”他双手扶上我的肩头,满脸期待。 继续喜欢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是问于心洛的,我无法代她回答。 无法单纯用喜欢或不喜欢来评判我现在对阮天恒的感情,我仍然自私地把他当做一种依靠,却不敢去想是否是个永远的港湾。 爱情,是个模棱两可的词,你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 “唉!”见我不做声,他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会等你。” 看着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忍:“谢谢你,天恒,请多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阮天恒温和地笑了,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洛儿一定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 我突然涌起一丝怅然:为何不是最幸福的新娘? 44、战火 战争,在这个年代似乎是见稀松平常的事,但对于,始终是个恐怖的字眼。 当战马扬起的黄尘湮没整个天空的时候,我唯一的感受,便是内心无边的恐慌与战栗。 北隆大军已在城外五十里的黄土岗扎营,与合州眈眈相向,似乎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此次攻打合州的总帅,正是北隆的二皇子拓跋璟。 于呈多次向朝廷上书请求援兵,都迟迟没有音讯,而青州与烟州此时也受到敌人的侵扰,自顾不暇,合州城内的二十几万兵将,是唯一的希望。 合州城内一片肃杀寂寥,大部分的青年男子都已经应征入伍,只剩老幼妇孺独守家中,焦急而无助地日夜守望。 每天都会听到关于战争的消息,北隆如何来攻,又如何被退,合州折损了多少兵士等等。于呈每日到营帐中巡查,亲自督战,清晨出发,深夜回府,已经是大半月不见踪影,我跟着夏氏,每天奔走在合州城内,安抚百姓,慰问家属,帮助打点城内的细碎琐事。 转眼已将近一个月,城内外双方仍是争持不下。北隆多为骑兵,身形高大,凶猛健勇,但合州城池坚固,军士训练精良,于呈下令坚守不出,竟也令敌人得不到半点便宜。 相比之下,于府安静了许多,连平日叽叽喳喳的窈娘,很多时候也不见人影,只是她看我的目光却多了一丝幽怨,让我愈加不安。 日子在惶惶中流水般逝过,院里的杏花谢了、桃花开了,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任何暖意,我让小多取了去年留存的葵花籽,分给城里各家去种,在我看来,向日葵是种力量,种下去,便会长出坚强。 这天我正要出府,冷不防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正是小多,她见是我,一把拉住,急急地说:“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是……是阮公子,受伤了!”小多磕磕绊绊地说,“听说刚才……” 我没有听说她说完,转身便跑向马厩,牵了雪儿,出了大门翻身上马,飞一般地向北门奔去。 “小姐!”北门的兵士见我策马赶来,出声惊呼。 “带我去见阮参军!”我纵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他。 掀开帘子,我看见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坐在塌上,两名军医围着他,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塌边放了一个铜盆,里面一片鲜红,旁边桌上躺着一只带血的断箭。 “天恒?”我轻声唤道。那两名军医回身看我,脸上有些诧异,塌上的白色身影动了动,露出一张疲惫的脸:“你怎么来了?” “怎么会受伤?”我大步跨上前,焦急地看向他的伤口,左臂上有些血肉模糊。 “不小心着了一箭,没事。”他抬头笑笑,笑容有些虚弱。 年龄稍大的大夫看了我一眼,我了然地退后一些,静静地待在一旁,不打扰他处理伤口。 “我来吧。”看到伤口已经清理完毕,我上前拿过大夫手中的布带,坐在塌边上,仔细地帮阮天恒扎紧伤口,层层裹住,最后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我看着他咧嘴一笑,指着那蝴蝶结问道:“好看么?” “呵呵……”阮天恒眯了眯眼,额上刚刚渗出的汗珠细密闪亮,“你还会做这个?” “当然,我会的,还有很多呢。”我掏出手帕,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 “洛儿……”他突然抬起右手,紧紧抓住我正要收回的手腕,“我真高兴,你来看我。” “你是守城的将军,受了伤,我理应代表合州的百姓来探望你。”我偏偏头,看见房间内的其他人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 “你……唉!”他无奈地摇摇头,松开我的手,抚抚我有些散乱的头发,“可是跑得急了?头发都乱了。” 我有些窘迫地站起来,整整衣裙:“看你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洛儿!”阮天恒急急地站了起来拉住我,一脸恳切,“陪我说说话,可好?”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点头,扶着他坐下:“好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45、又见拓跋璟 “合州现在的境况,到底怎样?”我挨着阮天恒坐下来,问道。 “折损了不少人马……”他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明亮,“但合州一定守得住!相信我,洛儿。” 他定定地看着我,神情坚定。 “嗯。我信你。”我重重地点点头。 “北隆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虽有三十万人,但围攻合州已经一个月了,也是损失惨重,再拖延下去,他们的粮草供给便会出现问题,到时候就不得不退兵。”他自信满满地说,“每天都有人在城下叫骂挑衅,我们只要坚守不出城迎战,就能够将损失降到最低。” “真希望快点结束。”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城里那么多的女人,都在盼着自己儿子和丈夫回家呢。” 两人都陷入沉默。 我见他桌上放了一张圈圈点点的图,走过去随手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新研究的一种阵法。”他站在我身后,指给我看:“你看,这是铁炮,这是骑兵,这是射手,这是步兵。” 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后面的防守似乎弱了些,一旦受到冲击,整个阵型就有可能被打散,如果——”我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少许墨,在原图上添了几笔,递给阮天恒,“这样是不是更好些?” 我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眉头渐渐收紧,又猛地舒展开。 “妙啊!太妙了!洛儿,你居然懂兵法?”他看着我,有些欣喜,又带着一丝惊疑。 “啊!我是瞎说的。”我慌乱地摆摆手,“之前总听你们研究阵法,也学了些皮毛而已。” “来。”他竟也顾不得手臂上的箭伤,拿出许多阵型图,同我探讨了一起。 我担心他的伤势,却阻不住他的热情,只好随着他一同研究,不觉一直说到了天黑。 “阮参军,该换药了。”走进来的大夫轻咳一声,打断我们的谈话,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参军身上有伤,要多休息。” “呀,天都黑了,我该走了。”我探头看看外面,连忙起身。 阮天恒一面伸出胳膊准备换药,一面抱歉地看看我,“天已这么晚了,洛儿饿了吧,在这里用点简餐,我再让侍卫送你回去,可好?” “不用了。”我摇摇头,“我还是早些回府,免得我娘担心,你早些休息,养伤要紧。”我拉拉衣角,准备离开。 “洛儿!”阮天恒竟直接跳了起来,把还没有包扎好的胳膊伸到我面前,“洛儿扎的结,很好看。” 我愣了一下,轻轻一笑,低头勾起一端已经垂地的布带,再打个蝴蝶结。抬头看见阮天恒一脸深意的微笑,心中一动,低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从侍卫手里接过缰绳,我拍拍雪儿的背,回头说:“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去。” “可是,参军吩咐……”侍卫有些犹豫。 “无妨,就说是我说的,你回去吧。”我翻身上马。 从北门到于府的距离并不太远,天色已暗,路旁的灯笼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我不敢纵马奔跑,只牵了缰绳慢慢地走。 走了一会儿,经过一处拐弯,隐约看到前面有个人挡在路中。我心生疑虑,策马上前,不禁大吃一惊,那人一身紫衣,眉宇间一丝邪魅,眼若寒星,嘴角一抹戏谑的笑,竟是拓跋璟! “拓——”我刚出声要喊,他竟然飞身直接将我从马背上拎了下来,一只大手紧紧掩住了我的口。 “这次,我是真的要带走你了。”他低低地笑。 “嘶——”通晓灵性的雪儿见我被劫,一声长嘶,向着拓跋璟直冲过来。 拓跋璟带着我一跃而起,径直掠上旁边的屋顶。 我突然身下一软,在陷入黑暗之前,只看见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46、被掳(一) 醒来的时候,我仰面正对着帐篷的穹顶。 浑身有种由于睡姿不正确而引发的酸痛感,我转转脑袋,环顾四周,帐内挂了一幅巨大的地图,旁边悬着一只长弓,地上有个矮桌,桌上简单放着几样东西,我身下的塌上,散发着浓烈的男子气息。如果判断没错,我应该是在拓跋璟的营帐里。 帐里没有其他人,我有些慌乱地坐起来,却四处找不到鞋子,于是干脆直接踩在地上。地面有些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心直达全身。 倘若发现我的失踪,于府该是怎样的混乱哪!我心里一急,几步便冲到门口,掀起帐门。 “当——”两只交叉的长戟拦住我的去路,门外站了两个魁梧的士兵,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们——!”我使劲推推拦着我的长戟,却纹丝不动。 我怒火中烧,忍不住破口大骂:“拓跋璟!你个混蛋!放我出去!” 没人响应,也没人理我。 我气恼地返回帐中,恨恨地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跺了跺,来回踱着脚步,心里一阵烦乱。 帐门突地被完全掀开,一道强烈的阳光直直地射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堵住了突如其来的光线。拓跋璟换了一身白色的软甲,因背对着阳光,周身泛了一圈光晕,脸上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我见到他,愣了一愣,之前的怒气郁结在心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站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光脚站在地上?”他不理会我的怒气,低头看着我的脚,微微蹙起眉。 “哼!你到底还是把我抓来了。”我冷笑一声,别过脸。 拓跋璟一个大步跨到我面前,邪邪一笑。 “啊!”我一声惊呼,已经被他拦腰抱起,心里更加恼怒,双手往他身上一阵乱捶:“混蛋!你放我下来!” 他低头看看我,笑容诡异,直接把我扔在塌上。 “哎呀!”屁股被摔得有些痛,我闷哼一声,抬头瞪着他。 阮天恒笑容加大,眼中闪过一道光芒,俯下身,猛地抓住我的双脚往下一拖,同时欺身上前,我竟被他重重地压在身下。 “拓、拓跋璟,你……”我有些惊慌失措。 他的脸就在我的上方,可以看得见鼻翼上细小的绒毛,略微沉重的呼吸拂过我的双颊,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速度。 “洛洛……”他轻轻唤了一声,这个称呼让我心口一滞,有些愣神。 他的一只大手,插进我已经倾斜的发髻,打乱我的头发,声音有些不豫:“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我猛地回过神来,语气冰冷:“不喜欢,扔了。” 他脸色一变,另一只手紧紧捏住我的下巴,让我正对着他的眼睛。我面色平静地看着他,半晌,他突然一笑,拇指放上我的双唇,轻轻地来回摩挲。 我心中警铃大作,想要挣扎着起来,却被他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你——” 唇上突然一阵柔软,冰冰凉凉,像果冻的味道。 我睁大双眼,左手猛地推开他,右手同时甩了过去。 “啪!”阮天恒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白皙的脸上瞬时浮起几个红色的指印。 他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阵风暴,脸上神色变化,紧攥的拳头显示出强压的怒气。我坐在塌上,咬着双唇,冷冷地看着他,神情倨傲。 拓跋璟神色一黯,冷哼一声,阴着脸,转身走了出去。 我颓然地垂下双臂,双手抱住膝盖,心中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拓跋璟又掀门进来,手里拎着我的鞋子,直接走到塌前半跪下来。 我惊疑地看着他,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他抓起我的冰凉的双脚,用他的大手使劲搓了搓,然后帮我套上鞋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喂!你把我抓来,到底要做什么?”我在他身后喊道。 “你说,如果知道你在我这里,他们还会缩在城里吗?”他回过头一笑,令我瞬间周身冰冷。 47、被掳(二) 整整一天,我都被禁在拓跋璟的营帐里。 距我被抓来已经一夜一天了,不知道合州和于府的情况如何,我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太阳一落山,凉气便迅速地爬了进来,营帐里有些冷,我裹了裹衣袍,仍然觉得寒意无法承受,转身看见门边挂着的大氅,也不管那么多,摘下来便披在身上。 有小兵走进来掌了灯,送些饭菜放在桌上,诧异地看了看缩在大氅里面的我,又迅速退了出去。 我一边拨弄着碗里的饭,一边继续绞尽脑汁琢磨着如何逃出去。 正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拓跋璟走了进来,见到我的样子微微一愣,随后又歪歪嘴角,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警惕地看着他,目光冰冷。 “你把我抓来也没用,我爹不会上当的。”我斜睨了他一眼说。 “是么?”他摇头笑笑,语气降到冰点以下,“阮天恒也不会来救他的未婚妻吗?” “你想做什么?”我心里一惊,若是得知我在这里,于呈和阮天恒一定会前来营救,而这也是拓跋璟想要的。 “没错。”拓跋璟似看出来了我心中所想,“我在等着他们来。” “卑鄙!”我恼怒地看着他,恨恨地骂了一句。 “我还能做出更卑鄙的事情,你信不信?”他突然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 “我信!”我急忙闪开,“堂堂北隆二皇子,居然偷看别人洗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那个夜晚的偷吻和白天的记忆重合,我更加羞恼。 “你倒是提醒了我。”他并不放过我,身体渐渐逼近,邪魅的眼睛流露出一丝蛊惑,“洛洛的身体,真的好美!” “无耻!”我挥手过去,却被他牢牢抓住,手腕被攥得生疼。 “洛洛……” “不许这么叫我!”我气冲冲地甩掉他的手,扔掉身上的大氅,站起来往帐外冲。 一掀门,明晃晃的刀剑连成一片刀光剑影的森林,森森然矗立在我的面前。 我讪讪地退回来,看见拓跋璟嘴角一抹讥讽的笑。 “好了,别闹了。”他一把拽过我,“先休息吧,也许今夜还有好戏看呢!” “你!”我又急又气。 他低下头,淡淡一笑,把我拖到塌上,拥着我躺下:“睡觉。” “我……你……”我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决定放弃。 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重重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眼睛。 拓跋璟静静地拥着我,呼吸平稳,他的胸膛坚硬而厚实,像一堵火热的墙。我忐忑不安地躺在他的怀里,不敢乱动,曾在现代生活过的我自然明白,此时的拓跋璟就是个危险的易燃品,我某个轻微的动作、甚至稍重的呼吸,都有可能让他燃起烈火。 轻轻抬起头,看见他双目紧闭,脸上现出一丝疲惫。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个好看的男子,长长的睫毛,高耸的鼻梁,温润的嘴唇,只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总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诡异感觉。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也为自己感到疑惑:明明就是针锋相对的敌人,为什么偏偏恨不起来呢? 突然又想到阮天恒,心里不由得一颤,他刚刚负了伤,如果冒险来救我,岂不是中了拓跋璟的圈套?还有于呈和夏氏,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我瞪着眼睛,心情复杂,只盼着黎明赶紧到来。 外面吹过一阵夜风,凉气透过帐篷渗了进来,我不由得拉拉被子,往拓跋璟的怀里缩了缩。 “洛洛。”头顶暗哑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抬头见拓跋璟深深地看着我,眼中熠熠闪亮。 “我……我有些冷。”放佛被他的眼神吸住了灵魂,我亦紧紧盯着他,结结巴巴地说。 他眼中有火焰跳跃,环着我的手臂渐渐收紧,我紧张地望着他,心跳加快,手脚沁出一层汗。 帐外突然火光冲天,接着是震耳的嘶喊,拓跋璟瞳孔一缩,跳了起来:“来了!” 48、夜杀 我的心跟着一紧,迅速跟着拓跋璟冲向帐外。 燃烧的篝火将整个军营映得通红,隔着重重刀剑,我看见几个被北隆兵包围的身影,打斗正酣,火光中,每个人的脸都变得有些狰狞。 “阳臻!”我看见其中一人回过头来,惊喜地出声,身旁的拓跋璟眉毛一挑,紧紧把我拉住。 正在与北隆士兵缠斗的阳臻看到我,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奋力突破重围,往我的方向直冲过来。火光的掩映中?(: ) 第 8 部分阅读 正在与北隆士兵缠斗的阳臻看到我,面上闪过一丝惊喜,奋力突破重围,往我的方向直冲过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火光的掩映中,鲜血涌溅,被肢解的碎片横飞,地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这就是战争,可怕的战争,灵魂随着残破的身体一道飞灰湮灭。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身形有些摇晃,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空出一个大洞,所有的情绪都被卷吸进去,只剩空茫。 阳臻的身上已经添了几处伤口,满脸鲜血,北隆人的包围圈愈来愈小,而他周围的同伴则在迅速减少。 “阳臻,快离开这里,这是个圈套!”我冲着他大喊,“别管我,快走!离开这里!” “阮天恒居然没来?”拓跋璟低声说了一句,突然冷笑几声,挟着我猛地跃起,掠过帐篷,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阳——”我来不及呼出后面的字,已经被带离此处。 耳边风声呼呼响过,我闭上眼睛,睁开时已经落在了高高的了望台上,听见拓跋璟在耳边冷冷地说:“你果然在这里。” 我顺着他的眼睛向下望去,只见场中一位身披铠甲的年轻将军,持了长枪,骑马立在中央。 “天恒……”我声音有些哽咽。 阮天恒也看见了我,向我绽出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转向拓跋璟朗声道:“你来的还不算太晚。”他指指身后几处正在着火的营房。 拓跋璟脸色微变,忽而一笑,回身俯身在我耳边说:“这就是你的未婚夫?还算是个有意思的对手。“ 我白他一眼,没有做声。 刚刚还跨在马背上的阮天恒突然一扬手,一道寒光向拓跋璟迎面射来。拓跋璟一侧身,轻松闪过,冷笑道:“堂堂合州的阮参军,只会玩玩暗器么?” 阮天恒并不答话,长枪横扫过前面冲过来北隆士兵,突然一跃而起,跳出包围圈,大鹏展翅般向我和拓跋璟的方向飞来。 我看见他的左臂仍然扎着绷带,不禁有些担心,身旁的拓跋璟左手一抖,已经拔出佩剑斜刺过去。 “小心!”我惊悸地喊了一声,却见阮天恒已经跃上高台,躲过利剑,向我这边闪过来。 拓跋璟我把挡在身后,拦住阮天恒,一阵缠斗。阮天恒本就受了伤,抵挡得渐渐有些吃力,我在一旁看得着急,眼见从别处涌向这里的敌人越来越多,连连出声喊道:“天恒,快离开这里!” “洛儿……”阮天恒一个失神,胸口中了一剑。 “天恒!”我心里一痛,继续喊道:“离开!快离开!你不能有事,你身后的合州城,需要你啊!快走!” “洛儿!”阮天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声音里含了一丝痛苦,“我一定会救你回去的!”说完一个转身跳下高台,跨上战马,直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好一个伉俪情深!”拓跋璟也不追赶,回头冲着我阴翳地一笑,眼底一丝恼怒,“居然烧了我的粮草,这笔账,可不是那么容易算清的!” 我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回了拓跋璟的营帐。 “殿下,抓住一名合州的刺客!”门外侍卫来报。 “带进来!”拓跋璟声音冰冷。 我心里一惊,忙向门口望去。 “阳臻!”我大惊失色地看着被拖进来的人,急忙摆脱拓跋璟跑过去。 “小姐,属下无能……不能救出小姐……”阳臻断断续续地说。 “阳臻……”泪水夺眶而出,我颤抖着扶住他,想用手捂住他还在冒血的伤口。 “拓跋璟!”我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拓跋璟,“你放了他!” 拓跋璟微微挑眉,鼻子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放了他?” “你必须放了他!”我目光一凛,冷不防冲上前,“蹭”地拔出阳臻身后士兵的佩刀,直接架到自己的脖子上:“如果我死了,你就威胁不了任何人了!” “洛洛!”拓跋璟脸色一变,神情更加阴郁。 “小姐……”阳臻虚弱地喊。 “放了他!”我直直地看着拓跋璟,手中微微着力,立刻感觉一股温热淌了下来。 “洛洛!”拓跋璟一声怒喝,看看脸色惨白的我,对着门外挥挥手:“让他走!任何人不得阻拦,违令者,斩!” “是!” “阳臻,告诉我爹,凡事以合州为重,不必担心我。”我对着阳臻说。 “小姐!”阳臻担忧地看了我一眼,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当啷”,我手中的刀落到地上,双手无力地垂下来。 拓跋璟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查看我脖子上的伤口。 “走开!”我一把推开他,低头看看双手,上面沾满了阳臻的血。 帐外的篝火依然通红,将天空映成一片血色,我缓缓地走出帐外,穿过林立的刀枪,看着刚才厮杀混战的地方,有士兵正在清理尸体,那一具具还散发着温热气息的躯体,已经浸满鲜血,分不清曾经是敌是友,曾经还是鲜活的生命,转眼间便成了黄土下永远沉寂的灵魂。 我心口一阵绞痛,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渗进已被鲜血染红的泥土。 面的战争,面对死亡,我始终无能为力。我颓然地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缓缓倒进紧跟在身后的拓跋璟的怀里。 49、对阵 清晨醒来,拓跋璟正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淡然地起身,摸摸脖子上不知何时缠上的布带,轻轻笑了笑,心中仍是一片凄凉。 “洛洛。”拓跋璟眼中闪过一丝矛盾,“我今天要带你出阵。” “我是你的人质,随你处置。”我垂下头,声音淡淡的。昨夜血肉模糊的场面,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缕飘荡的孤魂,于呈、阮天恒、拓跋璟、阳臻,仿佛都只是在梦中出现过的人,突然间离我好远好远。 侍卫端着铜盆进来,我简单地洗了脸,将头发束起,扎成个现代的马尾,回过头望着拓跋璟:“现在就走吗?” 他嘴唇紧抿,看了我半晌说:“军中粮草本就不多,昨晚又失了大半,我必须尽快结束战斗。” “所以你要用我逼合州出城迎战?”我一脸平静。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洛洛,你……会不会恨我?”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径自走出营帐。 合州城下,拓跋璟亲自率兵,一字排开,他高高的跨坐在马背上,盔甲在阳光下熠熠闪亮,我站在他身旁的车上,身后立着四名持刀的士兵。 “合州的将士们,还不打开城门迎接你们的于大小姐吗?”拓跋璟高声喊道,嘴角一抹讥讽的笑。 紧闭的吊桥突然嘎吱嘎吱地放了下来,走出一队人马来,为首的竟是身披战甲的于呈。 “爹?”我吃了一惊。拓跋璟似乎也是一怔,微微皱了皱眉。 “拓跋璟!你堂堂的北隆皇子,竟用此卑劣手段,不怕天下人耻笑!”于呈脸色铁青,提枪怒喝。 “哼!”拓跋璟闲闲一笑,“若非如此,老将军怎会出城应战?怎么,合州当真没人了么,竟让您舍了老身?” 于呈满脸怒气,把枪横在胸前,骂道:“卑鄙小人!你掳我家人,老夫便以家事处理,而无关合州,且接老夫一招!”说完放马向拓跋璟冲过来。 拓跋璟瞟了我一眼,拨马上前,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我紧紧盯着前方打斗的两人,屏住呼吸,双手握成拳,手心一层腻腻的汗水。 于呈已年逾四十,虽作战经验丰富,但毕竟体力受限,十几个回合下来,渐渐处于下风。我在一旁愈看愈急,心里忍不住暗自埋怨:就算阮天恒和阳臻受了伤,不是还有郭义和其他的几位大将吗,为什么要让于呈上阵,他毕竟是合州总将啊! “老将军!”拓跋璟突然收回兵器,牵马退后几步,“本王敬佩老将军的勇气与精神,今日暂且歇战,改日再与合州猛将较量吧!” “拓跋璟!”于呈怒不可遏,“你欺我合州无人么?”说完挥枪又追过来,连连进招,招招老辣狠戾。 拓跋璟脸色一沉,挺身上前,金色的头盔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强光。 “叮叮当当”的兵器相交的声音,仿佛敲在我的心头,带来阵阵刺痛。突见于呈长枪直刺,正对拓跋璟面门,拓跋璟身体向后一仰,躲过长枪,左手顺势握住枪柄,右手却挥剑直上,刺向于呈胸口。 “不要!”我在后面焦急地大喊。 拓跋璟手中长剑一滞,剑锋偏向一旁,谁知于呈身体突然向左一倾,“哧”地一声,长剑没胸,鲜血迸溅。 “爹!”我一声凄厉的喊叫,手脚顿时冰冷。 “老将军!”拓跋璟微微一愣,眉头紧蹙。[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于呈低头看看插在胸口的剑,表情中有些不可置信,他艰难地回头望望合州城,又转过来看向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落下马来,头盔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远。 周围一片死寂。 “爹!”我挣开押着我的士兵,跳下车,拼命跑向战场中央。 “爹……”我瘫软地跪在地上,托起他的头,紧紧抱在胸前。 他用力撑着眼睛,颤抖着抬起手,抚上我的脸庞:“洛儿,我把合州……交给你了……照顾好……你娘……” 我泣不成声,用力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亲人之一离我而去,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被一点一点地抽离。 于呈安然闭上了眼睛,头冲着合州的方向。 “大人!”身后的合州士兵和城内的守军惊慌地喊叫。 我站起身,抬手拔出插在于呈胸口的剑,回身直指一旁已翻身下马的拓跋璟,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沾染在上面的鲜血顺着剑锋一路滴下,落进泥尘。 拓跋璟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脸色似乎更加阴沉。 “你今日欠我的,日后定加倍讨回!”我冷冷地说,“哐啷”一声长剑掷地,再不看他,走出几步捡起于呈的头盔,拎起长枪,对身后有些慌乱的副将说:“传令,护送大人回城!” 清冷的声音掷地有声。 “是!”年轻的副将一愣,随即肃然领命。 我随了拉着于呈尸体的车缓缓进入城内,吊桥拉起的那一刻,我蓦然回头,看见拓跋璟有些孤寂的身影越收越窄,渐渐隔离在厚厚的栅门之外。 我听见自己的心如被打破的玻璃般,咔嚓嚓散落成无数碎片,泪水顿时再次迷蒙双眼。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50、身后事 整个合州城,如同下了雪一般,连四月的暖阳,都被映得惨淡黯然。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运送于呈遗体的马车到达于府大门的那一刻,夏氏率了府中男女等在门口,她就站在高高的门槛上面,高耸的云鬓似一朵飞离天空掉落人间的云彩,瘦弱的身子显得出奇地孤寂萧索。 见到车来,她缓缓迈下台阶,走到于呈身边,安静地弯下腰施了个礼:“老爷,妾身接您回家了!” 我抬头看见阳光在她发间闪烁跳跃,将额头与眼角的细纹衬得更加明显。 匆忙设起的灵堂里,正中巨大的“奠”字森然刺目,老管家正指挥着人们布置灵堂、铺设香案,时常传来嗡嗡嘤嘤的抽泣声,成为这里长久不断的背景音。 夏氏在房间为于呈整理最后的仪容。 “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想单独跟老爷说会儿话。”她看着身后的人群,轻声说。 我和兰莹对望了一眼,低头走开,窈娘眼中稍稍有些不快,却也没说什么。 “我还是守在门口吧。”我刚走出几步,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又转身回去,立在门口。 兰莹看看我,叹了口气,跟窈娘一同离开。 房间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哭声,我心中一阵抽痛,尽管并非于家真正意义的女儿,但一年多的相处,却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父爱,眼前涌现出之前的点点滴滴,于呈慈祥的脸映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我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口。 “吱呀——”房门开了一条缝,夏氏红肿着眼睛站在门内,神情有些复杂。 “洛儿,进来一下。”她疲惫地说道,示意我进来。 我跟她进了房间,关上房门。于呈静静地躺在床上,原有的衣物扔在地上,身上是穿了一半的寿袍。 “洛儿。”夏氏走到床边,拿起手帕一边继续为于呈擦拭身体,一边说,“我想知道你爹走的时候的详细情形。” 我半跪在她身边,一面回忆一面细细讲述每一个细节,声音时断时续。 夏氏侧耳听着,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眉头渐渐紧锁。 “洛儿。”她突然出声打断我,“你爹中剑的时候,可是背对合州方向?” “是的。”我想了想说。 “你看这里。”她将于呈翻了个身,露出背后的皮肤,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我看见左侧有一处铜钱大的青黑。 “这是什么?”我有些诧异。 夏氏脸色变得愈加沉重:“我略懂些武功,这应该是被石块或某种硬物击中的痕迹,而且出手的人身手不弱。” “娘!”我吃惊地看向她,“难道……” “有人在你爹对阵的时候施了暗器。”她目光微敛,声音低沉,“而且,是合州城的人。” 我心头的震惊实在不小,仔细回想起于呈中剑的刹那,再看向于呈背后的那片青黑,疑窦陡增,说话时声音里含了一丝颤抖:“借刀杀人?” “洛儿。”夏氏严肃地看着我,“现在合州群龙无首,我担心有人趁机作乱。”她顿了顿,缓缓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洛儿,娘老了,于家与合州的命运,就落在你身上了!” “娘!”我站起身,声音坚定,“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揪出隐藏在合州的内鬼,不管是背后施黑手的人,还是北隆的拓跋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夏氏轻轻点头,目光里多了一丝沉稳:“这件事,不要让别人知道。还有,洛儿,为你爹报仇固然是件大事,但是万不可莽撞行事,凡事要以合州大局为重。” “娘,我明白。”我望了一眼冰冷僵硬的于呈,“我会守住合州,这是爹的心愿,也是夏家的使命。” “洛儿……”夏氏拥住我,泪水满溢,“我的洛儿,果然是长大了……” 51、合州印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看着灵堂内平静地躺在棺木中的于呈,我心中五味杂陈。 “洛儿!”抬头见阮天恒一身孝服,跨进门来。 “天恒……”见到他,满心的委屈与难过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不禁泪水潸然。 阮天恒叹了口气,将我拥在怀中,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洛儿,你受苦了!” 我伏在他肩头哭了半晌,抽抽嗒嗒地抬起头,这才想起来他有伤在身,忙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他按住胸口,脸色微微发白。 我来不及再说什么,以郭义为首的几名大将冲进灵堂,倒地便跪,放声大哭。 “各位将军请起,合州外敌未退,请大家保重身体,以大局为重。”夏氏上前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沉重。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击退敌军,保卫合州,为将军报仇!”郭义起身,重重抱拳。 “对,为将军报仇!”身后几名将士齐声附和。 “奶奶的,俺这就去杀了那个拓跋璟,为大人报仇!”一个满脸煞气的彪形大汉一面嚷着一面气咻咻地往外冲,却是偏将军张莽。 “张将军且慢!咳咳……”阮天恒上前拦住他,可能是因为走得急了些,连续咳了几声。 “张将军。”他喘了口气,继续说,“将军报仇心切,在下十分理解,但拓跋璟阴险难测,千万不能冲动,我们还是先定下心来商量退敌的对策!” “天恒说得没错!”夏氏走过来,一身的雪白将她深陷的眼窝映衬得更加深邃,“此刻城门空虚,为防敌人偷袭,各位还是尽快回营,做好城防部署,申时三刻,请各位前来议事厅,再做商议!” 众人领命称是,那彪悍将军仍是一脸愤懑,悻悻而退。 “天恒,你有伤在身,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合州日后的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处理。”夏氏转过头又对阮天恒说。 阮天恒略略点头,脸色愈发苍白,之前的箭伤未愈,胸口又添新伤,完全复原怕是要一段时间了。他注目望了我一会儿,在侍卫的搀扶下缓缓离开,我回过头,不经意间看见窈娘的目光紧紧随着他的背影,眼角突然一滴晶莹的泪。 我重新看向灵堂中央突兀的灵柩,细细摩挲着于呈留给我的那只扳指,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叹:一个人死后,什么都可以归零,唯有感情的债,怕是永远都无法抵消的吧! 申时三刻,于府的议事厅内,众将领已经齐聚,同来的还有管理合州各项政务的几位文官 我和阮天恒分别坐在左右上首的位子,后面是按照不同职位依序而坐的众人,夏氏代替了于呈,高高地端坐在最前方长桌后的椅子上。 满厅的人素袍孝帽,神情悲痛肃穆。 夏氏缓缓起身,头上的白花微微颤动,环顾一周后声音沙哑地开口:“各位将军,今日将大家召来,是为了日后的合州进行商议,仲文(于呈的字)刚刚过世,合州又大敌当前,还望各位能齐心协力,共保合州,以慰仲文在天之灵!” 她言语恳切,慢慢弯下腰,深深施了一礼。 “夫人放心,我等必坚守合州,保护合州百姓!”众人纷纷起立,表示决心。 “好!”夏氏颔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我夏家自开国以来,奉先祖圣旨历任合州节度使之职,并掌管合州军队,至此已世袭三代。只因身为一介女流,故将合州节度使之位传与仲文,而今仲文西去,合州首位空缺,眼下又遭外敌入侵、局势紧迫,合州一日不能无主啊!” “夫人本是夏家后人,如今于大人故去,新任节度使未定,还望夫人能出面主持大局。”说话的是坐在阮天恒旁边的郭义。他的话一落,立刻引起一番低语,有人点头,有人犹豫。 夏氏凝重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在阮天恒那里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到我的脸上,深邃的眼睛中突然迸射出一种神采。她捧起桌边放置的一方锦盒,放到正中,郑重的掀开盖子,取出一只白玉的虎头方印。 “诸位。”她停顿片刻,语气愈发凝重,“夏家既为先祖钦定,作为夏家的继承人,自有权过问合州之事,但我年岁已高,力不从心,且多年来甚少理事,恐无法担起守护合州的重任。” 她忽而转头看了看我,擎起那枚大印,继续说:“小女心洛,虽然没有像我和我母亲一样继承夏家姓氏,却是夏家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我和仲文仅有的血脉。” 她走下来,将手中的大印送到我面前:“洛儿,我将合州印交给你,从现在开始,合州的一切事物暂由你代理,新的合州节度使,也将由你来任命。” “娘,我……”我微微吃惊,忐忑地望着夏氏手中的大印,有些犹豫。 下面的人群中有明显的吸气声,还有人窃窃私语,对面的阮天恒也是略显惊诧,眉毛微微抖了几下。 “接着,娘相信你可以!”夏氏微笑地看着我,目光中一丝肯定与希望,她回身对着其他人说:“诸位可有异议?” 众将沉默片刻,阮天恒率先说话:“属下愿听命于小姐,助小姐保卫合州!” “俺是个粗人,不会讲话,但俺知道夫人的决定一定错不了,属下谨听小姐吩咐!”人群中探出个人来,却是之前在灵堂叫闹的张将军。 “谨听小姐吩咐!”众人齐和。 我却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接过合州印,彷佛做梦一般。 “咳——”夏氏在身旁轻咳一声,我猛地惊醒,看着她给我一个鼓励信任的眼神。 我咬了咬嘴唇,抬头环视大家,声音响亮:“心洛年纪尚轻,又是一介女流,暂时掌管州印,只为继承父亲遗志,保合州一方平安,还望各位将军鼎力相助,驱除强虏!” 我静静地站在夏氏身边,那一方坚实的大印压在手中,同时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52、兵戎相见(一) 当夜,我陪着夏氏守在灵堂。 尚未从接受合州印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我依旧感到不安与迷茫,我不知道夏氏为何要将合州的事情托付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起几十万合州百姓生命的重托。 有微风吹来,掀动廊檐下长长的白幡,萧索的白灯笼来回摆动,连同地上被拉长的树影一同摇晃。 “娘。”我走近一直坐在香案旁的夏氏,轻轻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 “洛儿,你是不是一直在奇怪娘为什么会将合州印交给你?”夏氏抬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探询地看向她,等着她的回答。 夏氏看向灵柩,幽幽地叹了口气:“将合州交给你,我想,也是你爹的意愿。而且,现在除了你,娘不相信任何人。” “那阮天恒呢?娘之前不也看好他吗?” “天恒是个不错的人选,娘也信得过他,但合州节度使只能由夏家人继承,你们还未成亲,现在若将合州交给他,恐授人以柄。”夏氏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姿势。 “可是,我……”我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夏氏轻轻一笑,有些凄凉,却又饱含坚定:“洛儿,这一年多,娘觉得你变化很大,也长大懂事了很多。娘知道,合州的担子对你来说实在太重了,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你必须拿出勇气去承担,娘相信你会做得很好。” “娘……”突然心里一阵酸痛,我伏在夏氏的怀里,眼角再次湿润:“我好想爹啊……” 夏氏抚着我头发的手有些颤抖,紧紧搂住我,仿佛要把所有的感情都揉进我的身体。 一夜无话,那专属于母亲的深沉的温暖渐渐抚平我的不安与悲伤,终于静下心来,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我仍躺在夏氏的怀里,我抬头看着她的脸,依然挂着浅浅的泪痕,我突然发现她似乎一夕间老了很多,鬓边竟出现了几缕如雪的银丝。 “洛儿,天亮了。”见我醒来,她喃喃地说。 “是的,天亮了!”我站起身来,活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腿,打开房门,一道初升的阳光照射进来,带来一丝暖意。 小多已经在外面等我,我随她一起回到后院,简单梳洗后,换了一身利落的戎装。我站在铜镜前,看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自己:高高束起的马尾直垂到腰际,环在额头的白布透出一丝寒意;娥眉轻挑入鬓,眼睛里泛着些疲惫的血丝,但却出奇地清澈明亮,略显瘦削的下巴显得孤傲而刚硬。 小多轻轻帮我穿戴好稍微有些重量的白色软甲,我打开门,站在阳光里,白衣的反光让人有些眩晕。 “小姐……”小多在后面喃喃道:“真的是小姐么?” 夏氏不让我再留在府中处理于呈的后事,催促我早点去兵营进行防范部署。 我去看过阳臻,情况不很乐观,浑身上下满是伤痕,大夫说至少要卧床休息两三个月。之后又去了阮天恒的住处,他身上缠了绷带,却仍坐在桌前看书,见我进来,眼中闪过一道欣喜,随即又涌起些许悲伤:“洛儿,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大人,保护好你……” “天恒,你已经为我、为合州做了很多!”我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他抬头仔细地看着我,有种不明的情绪从脸上一带而过:“洛儿不要担心,我一定帮你守住合州!” 我伸手抚上他的伤口,轻轻问:“疼吗?” 他摇摇头,手指柔柔地划过我的脸庞,触到我耳后的那道伤疤,声音有些阴翳:“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门外的士兵突然来报:“小姐,拓跋璟率军在城外徘徊,行踪很是诡异!” 我目光一凛,按住正要起身的阮天恒:“你有伤在身,莫再劳累,我去看看!” 他抓住我正准备抽离的手,定定地看着我,重重地吐了两个字:“小心!” “嗯。”我点点头,走出门去,翻身上马,直向北门奔去。 原本带兵驻在北门的是阮天恒,受伤之后便换做郭义,此时正站在城楼上,指挥士兵严阵以待。 “小姐!”见我上来,他微微吃了一惊,赶忙迎上来,“这里危险,小姐还是速回城中吧!” “郭将军!”我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沉声说,“如果是我父亲,他一定不会躲在城里,这里有这么多的将士,随时都面临危险,我区区一个女子,命不足惜!” “小姐……”郭义脸上有些动容,“郭某誓死保卫合州!” “心洛替父亲谢过郭将军!”我深深行了个礼,不等他说话,立刻转了话锋,“北隆又来叫阵?” “拓跋璟又带了人来,既不叫骂,也不攻城,不知有何企图!” “哦?”我轻轻皱起眉,快步走到城墙上的箭垛前。 拓跋璟只带了不多的兵马,立在城下,依旧一身金色的战袍,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他拨马列在队伍的最前面,仰面望着我,脸色平静,目光如一泓探不到底的深潭。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划过一道无声的痛,我不会原谅你,拓跋璟!我不会原谅你! 他似乎看到了我眼中的痛苦与愤恨,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霾,嘴唇突然无声地张了张。 “洛洛……”我似乎听见一道低沉暗哑的男声,猛地闭上眼睛,眼角一滴泪水划过。 “放箭!”我转身下令,声音中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53、兵戎相见(二) 我转过身,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在心底抽打出道道伤痕,努力压制住回头的冲动,一股巨大的悲伤随着全身的血液流淌。原来环境真的可以令人改变,我无法相信自己也会沦为毫无意义的战争工具。 许久,世界恢复清静,脑中依然紊乱。 “小姐,北隆退兵回营了!”身后郭义提醒着我,小心地看了一眼有些呆愣的我。 我沉吟了一下,转过头,看见远处马蹄扬起的黄尘渐渐落定,城下横七竖八地躺着若干尸体,穿透其身体的羽箭像极了荒野中丛生的杂草,汩汩流淌的鲜血,将大地染成了沉重的暗褐色。 胃里有些翻腾,我匆匆回过头下了城楼,快步走进内城的营房里,捧起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壶凉水,心悸的感觉依然久久地盘旋萦绕。 “小姐?”郭义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微微有些颤抖的我。 我垂下眼睑,呆了半晌,抬起头看着郭义问道:“郭将军,从军多久了?” “郭某十四岁入伍,至今已经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好长的时间啊!”我对着他,眼光看向有些模糊的合州,“一定经历过很多的生生死死了吧。” 郭义挺直上身,言语中带了几许骄傲:“郭某跟随于大人,经历过大小几百场战斗,杀退的敌人也有数十万了吧!” 我低头不语,在这样一个纷乱的世界,连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需要用鲜血与战争去维护,每个人的生命都轻贱得毫无重量,如一片寒风中飘摇的树叶,随时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早就盘桓在心头的疑惑,问道:“郭将军,家父的意外身故,一直令我母亲和我耿耿于怀,有些事情,我想问得更清楚一些。” “小姐请说,郭某一定知无不言!”郭义认真地说,脸上的沟壑愈发清晰。 “昨日出阵,军中尚有数名大将,为何偏是合州主帅出城迎敌?” 郭义躬身上前,脸色沉痛,眼角有些湿润:“合州城虽有十几员将领,但远不及北隆的虎狼之师,只是丈了地利严防死守、拖延时间。昨日拓跋璟兵分四路,分别攻打四面城门,各城门的将士分身乏术,偏偏阮参军和阳臻又受了重伤,于大人便同我亲守北门。” 他看了看我,稍做停顿。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拓跋璟以小姐为质前来叫阵,郭某向大人请命出战,却被大人严厉拒绝,他说拓跋璟绑了他的家人,便是家事,坚持要亲自出城迎战,大家劝阻不动,只好……”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变成压抑的呜咽。 眼前的中年男子,刚毅的身体似掩藏了巨大的悲痛,却又拼命压制不得发泄,眼睛憋得通红,偶尔从嗓子中挤出的呜咽,听起来有些怪异,也更显凄凉。 “除了你,昨天还有谁在城楼上?”待他情绪稳定些,我继续问。 “阮参军也在,但他身受重伤,只能勉强站立,也无法应战。” “知道了。”我疲倦地闭上眼睛,感觉毫无头绪。 “小姐!”郭义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满面悲怆。 “郭将军!”我大吃一惊,忙蹲下去扶他:“将军这是为何?” “小姐!我对不住大人,对不住合州啊!早知如此,就是拼了命,也要将大人拦住的呀!”一时间竟是热泪纵横,泣不成声。 “将军不必如此。”我伸手扶他起来,“事已至此,将军无需太过自责,当务之急便是尽早退敌,家父在酒泉之下也就得以安然瞑目了!” 看他又要抱拳施礼,我忙转了话题:“目前北隆营中的粮草如何?” “本已所剩不多,又被阮参军烧了大半,据探子回报,也就再支撑半个月吧。” “可有北隆援军补给?”我想了想,继续问。 “之前派出攻打青、烟的两支军队,本就是迷惑我们,牵制青、烟两地对我们的增援,据报今早已派了辎重补给往合州赶来。” 我走到墙上悬挂的地图旁,眉头渐渐锁紧:“青州、烟州离合州不过几天的路程,一旦北隆的援军到达,有了充足的粮草,合州的优势就会变成劣势,容易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 “的确如此!”郭义赞同地点点头,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所以,我们必须在北隆援军到达之前给拓跋璟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看着他点头。 “但是……”他的神色又倏然黯淡,“拓跋璟骁勇善战,工于谋略,要对付他,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我瞥了一眼有些泄气的郭义,淡淡地说:“是人,就会有弱点,有弱点,就能够被攻破。” 作者题外话:稍后还有更新! 54、破军(一) 自那天退敌后,两天来,拓跋璟及北隆兵并没有什么动静,似在静待援军,又似在伺机而动。 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退敌。现代近三十年的生活经历此时没有任何参考意义,我唯一可依赖的仅仅是一种直觉,因着这种直觉,我愿意赌一次,以于心洛的身体和我的灵魂做赌注。 合州有个习俗,在外凶死的人要执行夜葬,也就是子夜后出殡下葬,于呈的丧事也遵照了这一旧例,墓地就在夏家墓园内,位于合州城西北的青松岭。 “青松岭……”我坐在议事厅的桌旁,低头看着地图喃喃道,指着青松岭不远处的一道山谷问身后的阮天恒:“拓跋璟的军队,可是驻扎在长谷外?” “是的。”他轻轻点头。 “青松岭可有道路通往长谷?”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凤阳坡那里有条小路。”他扬扬眉毛,有些诧异地看着我,“难道……” “你说,拓跋璟会不会趁出殡的时候围攻我们?”我出声打断他的话。 他轻轻摇摇头,伸手抚抚我的长发:“洛儿不必担心,拓跋璟虽诡计多端,但为人倨傲,断不会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行径。“ 我站起来,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看着桌上的地图,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来,我、就、去、找、他!” 阮天恒扶住我的肩膀,轻轻将我的脸转向他,深深地凝视半晌,眼中神色变幻:“洛儿,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是么?”我幽幽的叹口气,“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无论谁,都是会变的吧!” “你真想这么做?”他紧紧盯着我。 我点点头,拿起毛笔,在拓跋璟扎营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但是,大人出殡……”他拧起眉头,有些犹豫。 我站起来,走到透过窗楞射进来的阳光里:“这是合州唯一的机会了。任人说我不孝也好,大逆不道也罢,都不重要。”我伸出手,想把泻进来的光线接在手中,“合州百姓的安危,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了解。”阮天恒走过来,将我环在胸前,宽厚的肩膀似乎给了我更多的力量。 “你的伤……”我担忧地看着他。 “无妨。”他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刚毅坚定,“为了洛儿,即使舍了性命也不足惜!” “阿青。”我感激地看看他,转头出声叫来门口的侍卫,“将各位将军请来,我有事交代!” 很快,众人齐聚而来,我开门见山,将自己的计划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自然引起一片哗然,震惊、怀疑、担忧、悲怆,各种神情俱现,有人赞同,有人劝阻,有人犹豫不决。 “各位将军,心洛决定已定,不必再议。”我环视一周表情各异的将士,语气平静。 “郭将军,张将军!”我看向郭义与张莽,“两位今晚各率精兵五百,带好火药、火箭,提前潜出城到距青松岭五里外的凤阳坡待命,注意秘密行军,不要让人发现!” 郭义与张莽互相看了一眼,低头称是。 “阮参军。”我转头看向阮天恒,“我和你随出殡队伍一同出发,到达凤阳坡后,我会同郭、张两位将军汇合,你继续前行,替我送父亲出殡吧。” “洛儿……” “小姐……” 我摆摆手,轻咳一声,眸光清冷:“其余人坚守岗位,严防敌人趁虚而入!” “是!”众人相互望了望,领命离开。 戌时过后,出殡的队伍出发,于家的男女老少均列队其中,后面还跟了三百士兵。白色的灯笼,像一条白色的长龙,浩浩荡荡地穿过合州城,道路两侧跪满了身披白孝的合州百姓,隐隐有低泣声传来,又随着夜风飘忽而去。 我一身白甲,走在前面,后面是拉着于呈灵柩的马车,夏氏和两个姨娘跟在马车两侧,阮天恒则护在灵柩之后。身后的人嗡嗡嘤嘤地哭着,声音凄凉,雪片般的纸钱抛向漆黑的夜空后,倏然不见。 终于到了凤阳坡,前面已有人接应。我放慢脚步,移到夏氏身边轻轻说:“娘,女儿不孝,不能为爹爹送行了!” 夏氏猛然抬头看我,愣了半晌,仿佛明白了许多,睫毛颤抖着低下头:“娘等你回来!” 我转身离开,往后面走去,经过阮天恒时,紧紧攥了一下伸过来的手,并不看他,跟着接应我的人迅速融入黑暗的背景。 “出发!”我翻身跨上马背,抬头看看天空稀疏的星星,轻声发令。 沿着崎岖的小路秘密而急速的前行,一个时辰后,我望见了前方北隆大营的篝火,熊熊的火光,给眼睛带来耀眼的 (: ) 第 9 部分阅读 “出发!”我翻身跨上马背,抬头看看天空稀疏的星星,轻声发令。[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沿着崎岖的小路秘密而急速的前行,一个时辰后,我望见了前方北隆大营的篝火,熊熊的火光,给眼睛带来耀眼的刺痛。 “郭义,你随我前往主帐,吸引敌人注意,张莽,你火速前往粮仓,放火烧营,得手后立即撤退,不可恋战!” “是!” 火箭如雨般落进北隆大营,我放佛又回到了阳臻受伤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与拓跋璟之间便也隔了一团熊熊的烈火,无法熄灭。 北隆的军营开始混乱起来,郭义趁机夺了寨门,直杀营中。 我看见了火光中的拓跋璟,依然高高地挺坐在战马上,俊美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中显得愈发明亮,我的心又是莫名地一痛。 他缓缓回头,看见了站在高处的我,隔了很远,我依然看得到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晶莹。周围是震耳的哭喊声与嘶吼声,我的世界却突然变得安静,只有一种声音如水般从心底划过,人们把它叫做悲伤。 郭义带来的士兵已经冲到拓跋璟身边,刀剑闪着寒光,拓跋璟脸上涌起一丝怒气,挥剑斩落几名骑兵。 粮仓的方向突然燃起冲天的大火,炙烤着整个夜空,我目光微动,立即提气向传令的士兵高喊:“传令!撤!” 士兵们且战且退,我拨马欲走,猛地回头,见拓跋璟与郭义正缠斗在一起,心下不免焦急,劈手夺下旁边士兵手中的弓箭,瞄准拓跋璟,左手满弦收紧,“啪”地一声,长箭应声而动,破空刺出! 55、破军(二) 长箭飞出的刹那,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恐慌,我依然保持着刚才拉弓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冰冷的羽箭划破空气,直直地射向拓跋璟。 正在马上与郭义交战的拓跋璟察觉有异,连忙侧头躲闪,箭身擦着他的脸飞过去,左颊上立时出现一条血痕。他脸上卷过一阵暴怒,招式更加凌厉,竟逼得郭义连连后退。郭义见抵挡不过,不敢恋战,回马疾走。 拓跋璟也不追赶,收缰勒马,伸手摸摸脸上的伤口,抬头望向依然有些怔忡的我,脸上分明闪过一丝忧伤。一面燃着的大旗突然倒地,呼呼的火苗扑簌簌地从我眼前掉下来,我忙收回握着弓箭的手,牵着马后退几步,在抬头看时,已经不见拓跋璟的身影,仿佛凭空消失了般。我望着愈燃愈烈的大火,心里腾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张莽与郭义集结了剩余的士兵,我扫了一眼,大概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马,为防止敌人反扑,大家迅速撤离,往合州的方向退去。 行至合州城外不远,迎面正碰上前来接应的阮天恒,见我率兵回来,眉头顿舒,眼角透出喜悦的神色。我微笑着迎上去,与他策马并行,方才空落的心顿时踏实了许多。 进了闸楼,听见身后的栅门“嘎吱嘎吱”地吊起,我的心才算彻底地落了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阮天恒转头看着我,语气中的担忧稍稍减弱:“夫人不放心,让我前去接应,总算平安回来了!” 我身下的雪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似有些疲累,我心疼地拍拍它的脑袋,轻声说:“雪儿年纪大了,今晚可是累坏了?”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我抬起头,见阮天恒正殷切地看着我,目光明亮清澈。我想了想,抓住他的手,被他轻轻一带,便直接离开雪儿跨坐在他前面的马背上。 宽厚的胸膛,传来阵阵温暖,我小心地挺直身体,以免碰到他胸前的伤口。 “洛儿,以后不要再冒险了,所有的重担,让我替你承担吧!”他俯下身,在我耳边低低地说。 我低头不语,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如果可以选择,谁又愿意去承受这份超负荷的重担呢? “夫人,是小姐,小姐回来了!”于府众人随夏氏一齐守在敞开的大门前,见我们回来,远远地便发出惊喜的喊叫。 我翻身下马,几乎是小跑着到了门前。两只巨大的白灯笼下,夏氏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眼睛里包含了太多难以名状的内容,原本惨白的脸因为激动泛出一丝淡淡的红晕。 “娘,我回来了!”我一头扑进她的怀里。 “回来就还,回来就好!”她紧紧搂住我,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我的脸颊上,酸涩之意立刻透过皮肤、渗透至全身。 一夜辗转反侧,每闭上眼睛,便会看见冲天的火光和拓跋璟神情复杂的脸。 于是干脆起身,披了衣服坐在窗前,思绪从越来越陌生的现代记忆一直延续到如今的生活,我惊异地发现,曾经的那个于洛,仿佛成了一个已经结束的故事里的人物,我开始有些迷茫,我到底是谁呢? 醒来时是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看看窗外的天色,似乎已接近中午。我扭扭有些酸痛的脖子,皱着眉头回想前一天晚上的事情,感觉似乎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缥缈得近乎不真实。 “小姐,您醒了!”小多推门进来,身上的孝衣已经除去,但仍穿了素色的衣衫,双髻上两簇刺目的白花。 “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问。 “已经过了午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我心下一惊,忙穿衣下床。 “小姐莫急,夫人和天恒公子都来过了,见您睡得还好,吩咐了不让吵醒您。”小多一边准备梳洗的用具一边说。 “我记得。”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我好像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是呢。”小多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抿嘴一笑,“天恒公子怕您受凉,把您抱回床上的。” “哦。”我低声说,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躲过小多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 依然是着了戎装,束起头发,来不及用餐,便匆匆赶往军营。 “小姐,北隆昨夜退兵了!”这是我一踏进军营便听到的消息。 56、过渡 被愁云覆盖了一个多月的合州,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和空气的清爽。 有人欢呼,有人哭泣,有人茫然,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心中黯然划过一丝惆怅。一场战争,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啊! “拓跋璟果真退兵了吗?”我看着远方,轻轻地问站在身边的阮天恒。 他沉吟了一下,皱起眉头,深深地看我了一眼,带着一丝疑虑说道:“拓跋璟征战多年,很少吃过败仗,现在主动撤兵,似乎有些奇怪,况且,他并不是个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我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他还会回来的。” 是的,他还会回来,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就像曾经预感他会暂时退兵一样。 “不管怎样,合州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我会抓紧时间训练队伍,巩固城防的。” “嗯。”我点点头,“我已经传令下去,合州军营的事物,由你全权代理。” “洛儿……”阮天恒脸上出现一丝讶异,眼底飞速闪过一道光芒,“这样……可以吗?” 我慢慢靠在他的胸前,闭上眼睛:“我累了,接受合州印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你放心吧,一切有我。”他坚实的臂膀紧紧环住我,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天恒,跟我去看看我爹吧。”我喃喃地说。 我们一起骑了马前往于呈的墓地。远远地,便望见一座新坟,坟头上插着树枝,枝头上白幡翻飞。 “爹……”这是发自内心的深切呼唤,尽管我并非真正的于心洛,而此时,我却无比怀念这位慈祥而果敢的父亲。 “洛儿不孝,没能来送您最后一程,洛儿对不起您。”我颤抖着伸出手,抚过冰冷的石碑,泪水划过脸庞,嘴里一丝腥咸。 “洛儿别太伤心了。”阮天恒在身后安慰我,“大人在天有灵,知道你是为了合州,他不会怪你的。” “爹,如果您真的在天有灵,请一定保佑合州平安,保佑合州百姓平安哪!”我深深地磕了个头,随即站起来转身便走,不再回头。 回到于府,看到的仍然是凄凄惨惨的一片,仆人们像是怕惊动什么一样,不敢高声说话。我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进了书房。 夏氏正坐在书桌旁,神色黯然,见我进来,轻轻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摸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这是你爹经常坐着的地方。” “娘……” “洛儿,你过来。”她向我挥挥手。 我走过去,蹲下来把头枕在她的腿上。 夏氏抱住我的头,轻声说:“洛儿,你还记得娘跟你说起的太极鱼吗?” “嗯。”我点点头。 “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东西在合州,现在你爹又不在了,娘担心会有人趁虚而入,娘什么也不怕,但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双手捧起我的脸,认真的看着我说,“洛儿,如果有一天因为这件事给于府带来灾祸,娘要你永远地离开合州,不再回来。” “娘!”我惊讶地抬头看着她,“可是,夏家的使命……” “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让你随了夏家的姓的原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你可以是夏家的人,也可以是于家的人。” “啊……”我有些愣怔地望着她。 “洛儿,你是娘唯一的珍爱,夏家已经为恪守那份承诺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娘不希望看到你也因此遭遇不幸,想得到太极鱼的人,都在觊觎着整个大景、整个天下。”夏氏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哀伤,“其实,大景本身已经摇摇欲坠、不堪一击,这样昏暗没落的朝廷,哪是一两块石头就守得住的,所以,娘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白白牺牲!” 夏氏的话在我心底激起了阵阵涟漪,我不禁对这个憔悴而端庄的女人产生了由衷的敬佩,原来远离朝堂的她,心底竟是如此清明! 57、风波起(一) 合州暂时恢复安宁。 失去了男主人的于府,显得愈发安静冷清,夏氏和兰莹很少出门,连窈娘柔媚入骨的娇笑也成了过日的风景。 我把合州的大小事务都交给阮天恒去处理,自己躲了清闲,除了每天出府上街溜达一会儿,整日窝在府里。战争两个字,已令我无限厌烦,我很少再去校场,但是对于书房里新近发现的大量关于兵法策略的书倒是很感兴趣,偶尔也会跟阮天恒一起讨论研究一下某种阵法。 我得承认自己对于向日葵这种植物有着特殊的情结,于府花园里满眼都是向日葵的新苗,我喜欢站在温暖的日光里,出神地看着成片成片的嫩绿,也只有这个时候,心里才是最宁静的。 于呈的书房,除了我和夏氏,禁止其他人进入,阳臻伤好以后,便成了我的侍卫,我在书房里一个人看书的时候,他就立在外面等。偶尔我也会想起关于太极鱼的故事,心中不免好奇,但绕着书房走了好几圈,都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不觉有些怀疑,或许所谓的太极鱼只是一个幌子,是统治者的借口与手段而已。 拓跋璟退兵已一月有余,没有什么动静。那只向日葵形状的金簪,一直被收在首饰盒里,我刻意不去想它,却又总是不经意地想起,于是干脆不再佩戴任何多余的发饰,只是用丝带系了头发,扎成马尾,日子久了,大家也渐渐习惯了我这种简单而奇怪的装扮。 很快,这种平静被京城的一道圣旨打破,一个暖暖的午后,一位身着暗红宫装的太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宣读了大致以下内容:合州节度使已故,需要尽快任命新人,但夏家并无男嗣,女子也尚未婚配,如无适当人选,朝廷将另派他人赴任。 我和夏氏一起在前厅接了那卷刺目的明黄。夏氏陪着笑打发了那位传令的太监,脸上浮起一层深深的忧虑,她挺直腰身,静静地看着我说:“镇平王终于有所动作了。” “娘,我们该怎么办?” 她低下头,慢慢踱着脚步,陷入沉思。 “你随我来。”她抬头对我说。 我跟在她身后,方向渐渐明了,向着祠堂。 “吱呀——”,夏氏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明媚的阳光迅速穿透尘埃,照进有些阴暗的祠堂。最里侧靠墙的地方,供着夏家已故亲人的牌位,于呈的也在其中,新漆的灵牌,在阴暗中闪着光亮。 我点了香烛,双手合十,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看着前面夏氏伏在地上的背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我夏家和于家血脉永续、渡过难关!”她突然出声,话语诚挚而恳切。 我盯着她的背影,心里忐忑不安。 夏氏缓缓回过头,却依然跪着:“洛儿,你可愿意继续留在合州?”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娘心里是不愿意你留在这里的。”她眼神清亮,声音坦然,“现在的合州已不同往昔,那么多人盯着这里,各怀鬼胎,经过了这场战争,娘特别希望你能远离是非,但是——” 她的目光转向供奉着的牌位:“如果将合州交给韩登,实在是愧对夏家祖先啊!” “娘?”我深深地看着他。 夏氏从蒲团上起身,同时也一把将我拉起,握住我的手,神情坚定:“所以,娘希望你和天恒一起离开,我留守合州!” “什么?怎么可以?”我吃了一惊。 “洛儿,娘说过,你是夏家的人,也是于家的人,娘不想让于家和夏家断后,也不想让你再牵扯进来。先前让你暂时接受合州印,确实是想着你和天恒能继守合州,但这段时间,娘考虑再三,还是希望你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我不会离开娘,离开合州的!”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急急地说。 夏氏将我搂在怀里,继续说:“好孩子,听娘说,现在韩登已经插手合州,北隆人也随时会卷土重来,你……” “娘!”我趴在她的肩上,拼命摇头,“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丢下您、丢下合州!” “唉……”夏氏叹了口气,“洛儿,你是爹娘唯一的牵挂,只要你安好,你爹在九泉之下才会放心哪!娘的话,你好好想想……” 我看看供桌上那处崭新的牌位,又看看夏氏:“娘,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58、风波起(二)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夏氏的话,久久萦绕在我的心头。 阮天恒进来的时候,我正愁眉不展,手里胡乱摆弄着抽屉里偶然发现的一只玲珑扣。 “这么好看的扣子?”修长的手指伸过来,从我手中拿走那只玫红的玲珑扣。 “哦。”我抬头看看他,漫不经心地应到。 “怎么,有心事?因为朝廷的那道圣旨?”他在我身边坐下来,轻声问道。 “你知道了?”我诧异的挑挑眉毛。 阮天恒摇摇头:“朝廷突然来人,还带来了圣旨,估计是韩登想要趁合州空虚的时候作怪了!” 我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圣旨上说,如果没有合适的后继人选,便会另派他人接管合州。” 阮天恒没有说话,眼睛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随即被一道阴霾掩住。 “夫人的意思呢?”许久,他缓缓问道。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娘想让你带着我离开,她独自留守合州!” “啊!”阮天恒的反应完全在意料之中,“难道,要将合州拱手让给韩登那老贼吗?” 我低下头,喃喃道:“合州本就是大景的领地,朝廷指派驻守官员,其实也无可厚非。” “洛儿!”阮天恒似乎有些诧异,“一个月前你还带兵冲锋陷阵、逼退敌军,怎么现在竟要退缩了呢?”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花坛中满目的葱茏,幽幽地说:“我讨厌战争,如果不是因为我爹的死,如果不是无法眼睁睁更多的家庭妻离子散,我不会冲上战场,直到现在,想起那些被我的马蹄踩踏过的尸体,心里都感到无限的悲凉与恐慌。” 我走到花坛前,缓缓地低下身去,双手掩住脸,指尖有些冰凉:“我真的只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有一处安静的院子,种大片大片金黄的向日葵,远离权力与杀戮,没有阴谋或战争。我知道我的想法很自私,对不起夏家先祖,对不起合州百姓,更对不起我爹,可是……” 我不想再说下去。阮天恒从后面将我紧紧搂住,轻轻吻着我的头发:“我知道,洛儿,我知道。” “我很矛盾,天恒,你明白吗?”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点点头,眼睛看向花坛,双唇紧抿,眉头微微皱起。 “天恒,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娘一起离开合州。” “夫人……会愿意吗?” “我不知道……”我叹了口气,声音相当缺乏自信。 其实我心里明白,让我离开已经是夏氏冲破束缚的底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内心一定充满愧疚,在这样的负累之下,她不会抛弃合州,也不会放弃夏家担负的使命。 “洛儿。”阮天恒突然抱紧我,声音恳切而急迫:“让我来帮你承担合州的重担,可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但我的心还是莫名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离开他的怀抱,却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我……我不知道……”我的声音低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嫁给我好吗?”他的嘴唇轻轻地碰着我的耳垂。 “天恒!”我一个激灵,挣扎着躲开。 阮天恒的脸色有些难看,轻轻张开的鼻翼带了一丝黯然与怒气。 “我……不是……”我看着他渐变的脸色,慌忙解释道:“我的孝期还未满……我已经很对不起我爹了!” “等你的孝期满了,合州也已经成了韩登的囊中之物了……洛儿,保护合州是你爹的心愿,难道你不想替他完成么?”他的目光越过我,似乎落到了更远的地方。 “可是……”我张张嘴,也说不出什么:“我不知道……” 阮天恒轻轻摇摇头,不再说话,低头将那只玲珑扣上的长穗缠在手上,冷不防问道:“这只扣子是你做的么?” 我愣了愣,看看那只眼熟的玲珑扣说:“我哪里会做这样的东西,是三娘做的,你若喜欢,便拿了去,三娘说你喜欢用它做扇坠。” 阮天恒脸色微变,一道愠怒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抬手将玲珑扣扔到旁边的石桌上:“我从来不用扇子。” “我知道,我问过你。”我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转身往回走。 “洛儿。”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对我是不是有些误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59、风波起(三) “误会?”我顿了顿,抬头看着阮天恒,轻轻一笑:“你是说窈娘?” “洛儿……”阮天恒神色略微僵硬。 “我知道她喜欢你。”我睨了一眼愈发尴尬的他,“女人的直觉不会有错,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我……”阮天恒愣了愣,点点头。 “窈娘在青州的时候,你们就认识吧?” “有几次和朋友出去,听过她的曲子。”阮天恒声音很低。 “你那么出色,有很多人喜欢很正常啊。我只是不明白,既然窈娘喜欢你,为什么还会嫁给我爹。”我垂下眼睑,轻轻摇头,“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你喜欢过她吗?”我突然抬头问。 阮天恒脸色有些发青,俯下身,温润的双唇轻拂过我的脸颊:“洛儿,我心里,只有你……” 我有些不自然地后退半步,低下头,两边垂下的青丝遮住了眼睛。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面色有些窘迫:“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他逃也似地转身。 “天恒!”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高颀的背影,我出声唤道。 阮天恒回过头来,有些疑惑,有些期待。 我张张嘴,却又摇摇头:“没事,你去忙吧。” 阮天恒深深望了我一眼,身形一闪,隐没在院门之后。 “天恒,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喃喃自语,这也是我刚刚想问的话。 回头瞥见石桌上的玲珑扣,玫红的颜色格外醒目,心中突地涌起一阵不安。 恍恍惚惚地吃过晚饭,独自在园子里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外。 我略一思索,推门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我没有点灯,不知为何,从战场上回来,突然不再惧怕黑暗。我慢慢走到书桌前,手指轻轻划过每一件物品,似乎上面还带着于呈的温度,心中涌起无限感慨,朦胧间彷佛又回到了初来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于呈单薄却温暖的怀抱,让我第一次对“父亲”这个词有了理解。 书桌后高大的书架上,薄薄厚厚的书籍排列得整齐有序,我随手抽了一本书,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在黑暗中翻开扉页,文字是无法看清的,但是记忆,却藉此打开。 一幕幕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回忆与现实交织,又增添了几分忧虑,我抱着质地略显粗糙的书,满心疲惫,不知不觉中竟沉沉睡去。 恍然间房门“吱——”地一声打开,然后又迅速阖上,我悚然一惊,睡意全无,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看见一道身影小心翼翼的向书桌这边移动。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轻轻地往后挪了挪,将自己隐在更黑暗的角落里。 来人在书桌上一阵摸索,随即又转向书架,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紧张不已,感觉浑身在不断冒出冷汗。 “啪”,来人点亮一只火折,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也映照出缩在角落里的我。 我愣愣地站起身,看着那人,又是一身黑衣,蒙着面。 “你?”我忍不住惊呼一声,被韩文护劫持的那个清晨的记忆倏然苏醒。 那人见了我,也是吃了一惊,眼睛闪烁了一下,手中的火光迅速熄灭,隐在昏暗里。 我猛地反应过来,一边急忙往门外冲,一边大喊:“来人——” “砰!”我大力拉开房门,脚步却突然被钉在地上,清冷的月光下,那个纤细的身影已经跃过我,挡在门口,目光阴冷的看着我,手里拿着的,赫然一条闪着寒光的长鞭! “你到底是谁!”我倒退一步,突然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向置我于死地的蒙面女子。 她并不答话,眼中腾起一股杀气,长鞭直直地向我横扫过来。 “住手!”一声厉喝传来,随之而来的一道剑光生生地将长鞭隔开,眨眼间,兰莹已挡在我面前,对着蒙面女子怒目而视。 蒙面女子再挥鞭而上,同兰莹缠斗在一起,两人武艺不相上下,几个回合下来,胜负未分。院外急促的脚步纷至沓来,应该是被惊动的侍卫赶到,蒙面女子有些慌乱,动作慢了一分,兰莹趁机挥剑,“咝——”地一声,蒙面女子的衣襟被划出一道口子,却并未受伤。 兰莹欺身上前,又补了两剑,蒙面女子连忙躲闪,几片黑色衣衫的布片随剑风飘落。蒙面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正要再次扑来,突然又冲出一道身影,同样一身黑衣蒙着面,尽管有意不合身的衣袍遮住了他的身形,但可以看出是个男子。 那男子将蒙面女子拉住,纵身便跃上高墙,临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一种熟悉感猛地从我心底划过。 兰莹提剑要追,阳臻也带着一群侍卫冲过来,我忙出声叫住:“算了,不用追了,去我娘那里看看!” txt小说上传分享 60、风波起(四) 夏氏已经穿戴好站在门外,神情焦虑。 “娘!”我连忙奔过去,“你这里可安全?” “我没事,怎么,又是书房闹贼?” “嗯。”我紧紧抓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夏氏抬头看看神情各异的众人,又看了一眼兰莹,说道:“洛儿和兰姨娘留下,其余人先退下吧。” “等等。”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阳臻,你带人分头去各个房间查看,看是否有人失踪或受伤!” “是!”阳臻看看我,领命而去。 “洛儿。”兰莹皱起眉头,看着我:“你怀疑是于府的人?” 我沉吟着点点头:“说不出理由,但是有这感觉。” “我们屋里说话。”夏氏看看四周,轻声说。 在夏氏房内,我简单讲事情的经过讲了一下,夏氏和兰莹一面听着,一面皱起眉头。 “洛儿,你肯定这两个人就是你之前碰到过的那两个黑衣人?”夏氏出声问。 “嗯,那种感觉不会错。”我肯定地点点头,“而且,这两个人都给我一种很强的熟悉感。” “我和那个女子交过两次手,也有这种感觉。”兰莹想了想说,“而且,他们的衣服好像都有意做得不是很合身,似乎是怕被人看清楚自己的身形。” 夏氏拧着眉头,脸地上表情凝重,她慢慢站起身,在灯下踱了两个来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合州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兰莹,洛儿,从明天开始,你们两个都搬到我的院子里来住吧。”夏氏的目光停在我和兰莹身上。 “夫人?”兰莹吃了一惊:“老爷在世时一再说让我保护好书房,这……” “既然那么多人想去书房,那我就开门迎接吧!”夏氏在窗前站定,眼睛望着窗外的的弯月。 “另外再派人暗中盯住书房的动静。”我了然地看着她,轻轻说,“表面没人把守的地方,贼人也不敢贸然进去。” 兰莹看看我,默默地点点头。 “夫人,洛儿!”门外传来一声娇唤,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房间的门被打开,窈娘衣着有些凌乱地走了进来。 “阳侍卫带了人到处查看,我才知道府里闹贼了,可丢了什么东西?有人受伤吗?”她脸上有些疲惫,有些担忧地看着我们,发髻上几缕头发散乱下来,垂在耳际。 “没事了。”夏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几天不太平,你出来进去也小心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改天我得再去趟寺里求个平安的好,这府里啊……”她晃晃柔软的腰肢,有些絮絮叨叨。 “好了。”夏氏摆摆手,“既然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洛儿陪我一起睡吧。” 兰莹施了个礼,转身绕过窈娘离开。 窈娘悻悻地收住话,看了兰莹一眼的背影,也随着走出去。 我和夏氏坐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阳臻回来报告说所有房间均已查过,众人安在,无人失踪或受伤。 夏氏听后蹙眉不语。 我嘱咐阳臻加紧巡逻守夜,便让他先行退下了。 “娘,这两个人,应该是冲着太极鱼来的吧?”我一边扶着夏氏走到床边一边说。 “唉!”夏氏叹了口气,坐在床上。 “看情形,他们只知道太极鱼可能藏在书房,却并不知道是在某个密室里。”我想了想,看着夏氏耳朵上摇曳的扇形耳坠说。 夏氏点点头:“这也是我敢放松书房警戒的原因,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我跟着她坐到床上,心里将于府的人一一数过。 “娘,窈娘,是怎么和爹认识的?”我突然问道。 夏氏眼中一道痛楚一闪而过:“你爹去青州参加阮大人的寿宴时带回来的。” “哦!”我看看她,忍不住继续问下去,“娘,你怨爹吗?他又娶了别人。” “不知道……”夏氏黯然地摇摇头,“也许怨过,但是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娘。”我搂住她的肩膀,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胸口,不再说话。 夜里与夏氏同宿,两人都各怀心事,辗转难眠,一个一个谜团在脑海中出现,我总感觉真想似乎就近在咫尺,但却像蒙了一层面纱,我努力地想掀开,却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第二天一早,我和兰莹便收拾东西搬到了前院,兰莹住进了西厢房,我仍然跟夏氏一起住在东厢房。 收拾停当后,兰莹交给我一样东西,是一片黑色的布片。 “这是昨晚那个黑衣女子的。”她说,“我找人查过,只是普通的布料,街市上随时可买得到,没什么线索。” 我拿起那片黑布,也看不出什么,想了想,暂时先收了起来。 61、婚期(一) 白天的时候,我仍然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阮天恒和郭义来的时候,我正蹲在花坛里除草,暖暖的阳光照在脊背上,很舒服的感觉。 “小姐!听说昨夜府里进了贼?”郭义魁梧的影子遮住了头顶的光线。 我直起身来,拍拍双手上的泥尘,看了看郭义身后一脸担忧的阮天恒,叹了口气:“消息传得真快啊!我已经交代府里不许再提这件事,郭将军,此事到你这里打住吧,我担心若太多人知道,会使合州的士兵和百姓们感到不安和恐慌。” “是!”郭义毕恭毕敬地说。 “洛儿,府里再加派些人手吧。”阮天恒在一旁说道。 “不用了。”我摇摇头,“府里的侍卫已经足够了,只是这段时间疏于防范,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对了,郭将军,你的长蛇阵练得怎么样了?”我微笑着看向郭义。 “哈哈,小姐和阮参军设计的阵法果然精妙,如此一来,军队的战斗力就提高了很多啊!”郭义眼睛弯下来,眼角漾起几道深深的皱褶。 “北隆人打仗,靠的是勇猛之力,我们合州的士兵体力稍逊,所以需要扬长避短,以智取胜。”阮天恒出声解释。 我眯起眼睛望望天空:“合州有你们,我爹九泉之下也会放心的。” “小姐……”郭义看了看我,有些犹豫。 “郭将军请直言。” “于大人过世后,府里只剩下三位夫人和小姐,难免会有人趁虚而入,不如让阮参军搬进府来,有个照应,况且,小姐和阮参军……”郭义一面看着我一面说。 我看看郭义,又转向阮天恒,“天恒?” “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刚刚也和夫人说过,她也觉得这样更好些。” “娘说好,就好。”我看见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生成一个个跳动的光斑。 “好,那我明日便搬过来,军中还有些事情,我们先走了。”他温柔地笑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嗯。”我一边应着,突然看见他肩膀上落了一片细长的柳树叶子,便走过去轻轻拂去,掸掸他肩上的微尘。 郭义有些尴尬地扭开脸,阮天恒的脸上也泛出浅浅的红晕。 我转过头轻笑,直至两人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慢慢回头,望着阮天恒的背影,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跟夏氏一起用餐,可能是因为多了几重心事的原因,两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夏氏都停了碗筷看着我,欲言又止。 “娘。”我放下碗筷,“什么事?” “洛儿,今天合州的几位将军一齐来找过我。”夏氏将手中的筷子放到一旁,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我皱了皱眉头:“是不是为了合州节度使的事?” “是啊!”夏氏无奈地看着我,“不知怎么知道了朝廷下圣旨的事,都来劝我尽快指任新人,娘很为难……” “他们是不是都一致推举阮天恒?”我问道。 “是,天恒的口碑不错,也很受拥戴,而且,他和你的婚约也是你爹在世时当众公布的,自然是不二人选。” “天恒很合适……”我轻轻说,重新拿起筷子,在空碗里扒拉了几下。 “洛儿,娘跟你说过,希望你远离是非……” “娘。”我打断她的话,“我想带您一起走。” 夏氏沉重地摇摇头:“我不能离开合州,我没有办法完全放弃夏家先祖和你爹的责任与意愿。” 我默然地看着她,那日渐消瘦的肩膀上所承担的重量,是通常女子无法想象的。 她是女子,一个男权世界里卑微的女子,她需要担起超负荷的责任,却也要忍受世俗的束缚。 “娘,选个吉日,让我和天恒完婚吧。”我想了想说,声音有些颤抖,心蓦然收紧。 “洛儿!”夏氏大惊,“娘要你离开合州,你不听娘的话么?” “娘。”我的眼睛里腾起一层雾气,“洛儿怎么可能丢下您一个人呢?洛儿已经对不起爹了,不能再对不起您!” “洛儿……”她站起来,神情焦急而难过。 “娘,您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伸开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只是,天恒只有和我完婚,才能继承合州印,但爹孝期未满,我心里难过……” 夏氏不说话,一滴清凉的泪掉在我的脸颊上,又缓缓滑下。 “娘,明天我就去广源寺进香,顺便选个日子。” “洛儿……”夏氏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终于无力地垂下头。 我低头看看桌上凌乱的杯盏碗筷,一粒米孤零零地粘在碗边上,像一颗碍眼的痣。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们,收藏吧,投票吧,火火会继续加油的,更多的故事等着你们! 62、婚期(二) 因为要去广源寺,我特意起了个大早。 一改平时男子般的打扮,穿了一件淡粉色的长裙,头发绾成高髻,如一朵高耸的云。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通往幸福,但是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我希望有个美好的开始。 小多帮我在头上插了一朵珠花,摇曳着淡雅的色彩,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凝视许久,终于还是将那朵珠花取下,换上了那只搁置许久的向日葵簪。 走出大门的时候,迎面正碰上正往于府搬东西的阮天恒,突然想起似乎还没有告诉他决定完婚的事情,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阮天恒也是有些诧异,细细打量我一番,有些疑惑地问:“洛儿这么早,要去哪里?” 我还未答话,身后的小多扑哧一笑,对着我说:“敢情天恒公子还不知道啊,小姐?” 我瞪他一眼,拉过阮天恒,却有些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洛儿?”他轻轻喊我。 我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的眼睛,低声说:“天恒,你……想娶我吗?” “你……”阮天恒被我问得有些愣怔。 “公子!”小多在身后调皮地笑,“小姐要去广源寺上香,顺便选个吉日把自己嫁出去,哈哈!”说完便笑着跑到马车旁边。 “洛儿!”阮天恒似是突然反应过来,眼睛熠熠闪亮,英俊的面容上笑意荡漾,“你终于肯嫁给我了!” “嗯。”我头埋得更低,心底陡然划过一丝酸涩。 “太好了!”他突然一把抱住我,一股淡淡的馨香扑鼻而来,“我好高兴,洛儿,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地问,“于大人的孝期……” “没有办法。”我凄楚地笑笑,“即使你能等,合州也不能等。” 阮天恒松开我,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眉毛动了动:“洛儿,你是真心要嫁给我,还是……为了合州?” “有什么区别吗?”我垂下眼睑,淡淡地说。 他不再说话,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合州。” “谢谢你,天恒。”我认真地看着他,回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小姐,该走啦!”小?(: ) 第 10 部分阅读 “谢谢你,天恒。[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认真地看着他,回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小姐,该走啦!”小多在前面喊,歪头嘻嘻地笑。 我放开他,紧走几步,上了马车,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正碰上阮天恒也在回身看我,那眼光让我一激灵,一种怪异的感觉涌现,却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劲。 “小姐,小姐!”小多在旁边叫我,“您在想什么那么入神,都叫了您好几遍了!” “啊?没什么。”我摇摇头,“小多,水在哪里?我有点口渴。” “哦。”小多低头去找水壶,翻了半天没找到,“呀,坏了,我忘了带了!”她一脸懊恼。 “算了,忍忍就好了。” 她有些羞惭地看着我,突然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欣喜地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停一下。” “两位师父,今天出来的匆忙,忘记带水了,能否跟师父借点?”小多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好奇地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见两位尼姑背着行囊,好像刚刚从山上下来。 “阿弥陀佛,贫尼这里还有一些,施主拿去好了。”一位稍微年长的尼姑递过来一只水囊。 “师父,给了我们,你们怎么办?”我忍不住探头说道。 “我们还有!”说话的是老尼姑身后的一个小尼姑,看样子不过十几岁的光景。 “那就多谢师父了!”小多喜笑颜开地作了个揖,接过水囊。 我也连忙微笑,点头致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尼姑单手执珠,口中念着佛号。 我放下帘子,正要叫小多进来,突然听见那个小尼姑说道:“师父,这位施主好漂亮啊,比上次那个受伤的女施主还漂亮!” “阿弥陀佛,慧心,佛门弟子,岂能有此俗念?”老尼姑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无奈。 “师父……”两人似已走远,后面的话模糊不清。 我轻轻一笑,抬头见小多进来,随口问道:“这是哪个庙里的尼姑?这么有意思。” “应该是临安寺的吧,这附近也就这家寺庙住的是尼姑。” 临安寺?我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却也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作者题外话:今日还有两更!!吼吼!! 63、情动(一) “小姐,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我钻出马车,扶着小多的手,绕开下面的板凳,直接跳到地上。周围有人诧异地看了我几眼,小多在旁边吐了吐舌头:“小姐穿得这么漂亮,动作还是一样粗鲁。” “鬼丫头,敢教训你家小姐了?”我佯装生气地板起脸,却又忍不住扑哧一笑。 “施主可要进香?”迎面一位小和尚问道。 “我想见虚无大师。”我想了想说。 小和尚飞快地瞟了我一眼说:“阿弥陀佛,施主,虚无大师常年闭关修炼,不见外人。” 我笑了笑:“麻烦小师父通报一声,就说是于心洛求见。” 小和尚抬头仔细看看我,沉吟了一下说:“那施主请稍后,我去通报一下。” “有劳师父。”我轻轻施了个礼。 “小姐,您要见那个虚无做什么?”小多在一旁奇怪地问。 “算个黄道吉日。”我调皮的眨眨眼,戏谑地说。 等了片刻,看见小和尚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稍微年长的和尚,正是上次误闯保和塔时那位守门的和尚。 “阿弥陀佛。”那守门和尚走到我面前,行了个礼,“于施主,师父今日不便见客,还请施主见谅。” “哦。”我有些失望地垂下头。 “但师父有话要我带给于施主。”守门和尚看了看我,又说。 “虚无大师说了什么?”我急忙问道。 “师父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不动则不伤……”我喃喃地重复着,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可是又如何不动呢?”我摇摇头,默默转身。 “于施主!”守门和尚唤住我。 我回过头,见他低了头,单掌立胸,声音低沉平稳:“施主是个心性坚强之人,凡事随心就好,不必太过勉强。” “多谢师父指点!”我诚恳地鞠了一躬。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一边念着佛号,一边退开。 “小姐,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待和尚走远,小多疑惑地看着我。 “就是说,人要端正自己的心态,不能因事而动。” “哦。”小多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好深奥哦!” “走吧,去上香。” 正殿内烟雾缭绕,络绎不绝的善男信女进进出出,我站在殿门外,仰头望着里面那座高耸的观音像,心里开始嘲笑自己:于洛啊于洛,什么时候开始,你也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呢? 我在徘徊了半晌,终于将手中的香塞给小多:“你去替我上香吧,顺便多捐点香火钱。” “啊?”小多瞪大眼睛望着我,无奈地扁扁嘴,嘟嘟囔囔地往里走。 我无声地咧咧嘴,低头往台阶下走,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说着,抱歉地抬头,却不由得愣住,心跳似乎都骤然停止,一张英气挺拔的脸,左颊上一道淡淡的伤痕更添了几分邪气,不是拓跋璟是谁! “你!”我后退了一步,急忙往殿里看去,熙熙攘攘的全是背影,哪里分得出谁是小多。 “跟我来。”拓跋璟拉住我的手,低声飞快地说。 “啊。”我轻呼一声,却不由得随着他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后面走去。 一路上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我低了头,跟着他的脚步,心里却如同风暴中的海洋,波涛汹涌。 拓跋璟拉着我,也不说话,一直到了广源寺后山的树林里,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他走得很快,我跟着有些吃力,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我、我走不动了……”我靠在一株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回过头,依然抿着嘴,一言不发,低下头看着我,眼睛里的神色不断变幻,狂澜迭起。 “拓……”我刚要说话,拓跋璟冰冷的双唇突然覆上来,吞没了我后面的声音。我听见自己的心“砰——”地一声炸开,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一时竟愣在那里,忘了挣扎。 那份冰凉,渐渐转成温润,又趋于火热,也将我的心一点点融化,一股暖流自心底漾开,慢慢地流淌全身,彷佛是干涸已久的土地突然迎来了一场甘霖,那种期待已久的滋润带着欣喜,倏地便渗了进去。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后背紧紧贴在树上,双手慢慢环上拓跋璟的脖子,感受到我的回应,拓跋璟眼中腾起一团火焰,缠绵的吻突然变得猛烈,润滑的舌从我的唇齿间溜了进去,同我的交织在一起。 他的吻渐渐离开我的双唇,落在我的耳后,又沿着我的脖颈一路滑下去,轻轻啃噬我的锁骨,一阵酥麻涌遍全身,我不禁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不要!”我猛地推开他,眼睛看着地面,有些手足无措。 “呵呵。”拓跋璟在耳边轻笑:“看来洛洛很喜欢我的吻。” “你!”我脸上火热,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顿时羞恼不已。 作者题外话:呜哇!!女主的感情终于明了啦,写到这里,实觉有些辛苦,拓跋璟来了,阮天恒怎么办? 亲们耐心等,晚些还有一更!! 火火求票求求收藏啦!! 64、情动(二) “你要嫁给阮天恒?”拓跋璟突然话锋一转,半眯着眼睛看着我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惊诧地看着他,“合州有你的眼线?” “我自然知道。”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狐疑地看着他。 “我一直没离开过。”他瞟了我一眼,嘴角翘起一丝嘲讽。 “什么?”我更是惊讶。 他上前一步,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放不下你。” 我挣扎着推开他,别过头:“我爹因你而死,我不会原谅你!” 拓跋璟抬手握住我的下巴,让我的脸正对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我没想杀他,谁都看得出,他是中了冷箭,我才误伤了他,你烧了我的大营,留给我一道伤疤,还没解恨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脸上那道疤痕,脑海中交替浮现出于呈倒地的情景和北隆兵营冲天的火光,胸口一阵发闷。 “我不能原谅你,不能原谅你!”我使劲摇着头,努力要把内心的彷徨与挣扎驱走。 “那么刚才呢?”拓跋璟抓住我,脸上一丝冷笑:“刚才又算什么?” “刚才……”我嗫喏着,失神地望着他,脑袋像一团浆糊,抽不出一丝一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洛洛!”拓跋璟使劲晃晃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看见他脸上那道很浅但依然醒目的伤疤,不自觉地伸出手,缓缓抚上他的脸:“这个,是不是……很痛?” “洛洛。”拓跋璟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把我重新抱在怀里,喃喃地说,“对不起。” “怎么办?”我突然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泪水如泉涌出,“我应该恨你,应该杀了你才对,可是我做不到,我怎么也做不到,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唉!”拓跋璟长叹一声,双臂收紧,似乎要把我紧紧嵌进他的身体。 “洛洛,我带你回北隆,好不好?”他拥着我,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轻声说。 “不!”我猛然惊醒,抬头看着他,眼睛清亮。 他眸光一闪,脸色有些阴翳。 “别逼我。”我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说。 拓跋璟沉默下来,良久,抬手理了理我散乱的头发:“我送你的簪子,你戴着……” “嗯。”我将脸贴上他的胸口,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我很喜欢。” 对于你,这也许是我唯一能够喜欢的东西了。我对自己说,脸上凄凉一片。 “我该走了。”我深吸一口气,狠狠推开那火热的怀抱。 “于心洛!”拓跋璟似乎真的动了怒,“你存心戏弄我不成!” 我淡淡地看着他,不说话。 “哼!”他突然邪邪一笑,“我看你还能冷静到几时!” 说完竟又欺身上前,霸道地含住我的双唇,同之前的有所不同,含了更多的怒气与不甘,狠狠地咬在我的嘴唇上,带来一丝痛意。 他眼中的阴郁更盛,左手禁锢着我的头,右手直接抓住我的腰带,用力一扯,外面粉红的儒裙滑落,露出月白色的内衫。 我冷冷地看着他,眼底一片空茫。 “你!”他猛地放开我,表情阴冷地像块千年不化的寒冰。 我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衣裙,穿回身上,整理好散乱的头发,缓缓往回走。 “我还会来攻打合州的。”拓跋璟在身后冷冷地说。 “那我们还是敌人。”我抑制住声音里的那丝颤抖,云淡风轻地说。 “咔嚓——”身后传来树木到底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一行清泪,无声地划过脸颊。 65、婚礼之前(一) “小姐,小姐!您到哪儿去了?”我回到寺前,看见小多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焦急地四处张望,见我回来,忙不迭地迎上来。 “小姐,您怎么了?”她摇着神情恍惚的我。 “没什么。”我看看她,迅速低下头,努力掩住自己的情绪,“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们还没有请师父选日子啊!”她满脸疑惑。 我沿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十天后是什么日子?” “啊?”小多紧跑几步追上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五月二十八。” “就这天吧。”我淡淡地说。 “啊?”小多惊讶的停下脚步,愣了一会儿,又赶紧追上我,“还没选呢,怎么就……” “我嫁人,自然是我选日子。”我有些烦躁。 “可是,只有十天,怎么准备呀……”小多在身后喃喃自语。 消息在于府公布,无异也是一枚小型炸弹,夏氏和兰莹都有些担忧,阮天恒也皱起眉头,唯有窈娘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洛儿,十天的时间,似乎有些仓促,我担心准备不周,怠慢了你。”阮天恒看看我,又看看旁边神情忧郁的夏氏。 “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些虚礼。”我低着头,手指使劲抠着袖口的那朵灿烂的蔷薇。 “既然洛儿决定了,就这么安排吧。”沉默了半晌,夏氏突然说,然后又转向阮天恒:“天恒,你代我拟封书信,请令尊、令堂大人来参加喜宴吧。” “是。”阮天恒点点头。 “兰莹,婚礼上用的东西,就交给你去办吧。”夏氏对兰莹说。 “好的,其余的还好说,只是这嫁衣……怕是赶不及呀。”兰莹迅速看了我一眼,皱起眉头。 “无妨,就穿我出嫁时的那件吧,可以吗,洛儿?”夏氏征询地看着我。 我抬头笑笑:“当然好。” “好,就这么定了,大家从今天就开始着手准备吧。”夏氏疲惫地摆摆手。 “洛儿。”阮天恒望着我,目光闪烁,我心下会意,点点头,站起来跟他一起走出去。 “你看,你的向日葵又长高了很多。”走到花园中,阮天恒望着那一排排绿色,有些感慨,“你还记得你那次摔伤腿吗?我来看你的时候,你正坐在轮椅上,往花坛里播向日葵的种子,从那时起,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柔和而充满回味:“不再是原来那个任性调皮的小丫头,而变成了一位聪明可爱的大姑娘、一位让人无法忘记、无法不喜欢的美丽女子。你就像是个宝藏,越是走近,就会发现越多的宝物,也就越让人疼惜。” 他回过头看着我,眼里蓄满望不见底的情愫:“看着你从燃烧的北隆大营回来,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你紧紧搂在怀里,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承受痛苦。” “天恒……”我低下头,任他将我揽在胸前,心里涌起一丝愧疚。 “洛儿,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天下最辉煌的幸福!”他信誓旦旦地说着,眼睛看向远方,闪着明亮的光。 我定定地看着他,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吻我,天恒。” “洛儿……”阮天恒犹豫地看着我。 “吻我。”我坚定地重复了一次。 他终于俯下身,在我唇上轻轻一啄,留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不,不是这样。我心里喊,手指轻轻抚上嘴唇,感受到的仍然是白天在广源寺后山上那个人留下的温度。 “洛儿,你怎么了?”阮天恒轻声唤着走神的我。 “我……”我抬头看看他,缓缓摇摇头,“没事。” “我们要成亲了,可是,我为什么总觉你不是很开心?” “唔,想到我爹,会有些难过。”我随口说道。 “别太伤心,一切都会好的。”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 但愿吧。我靠在他的肩上,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眼睛里看见的,是一轮即将升起的月亮。 作者题外话:婚礼之前不太平,到底又会出现什么意外?欢迎继续关注,吼吼!! 稍后故事继续!! 66、婚礼之前(二) 夏氏将一套大红的嫁衣平铺在床上。 “当年,我就是穿着它嫁给你爹的。”她仔细地摩挲着嫁衣上大朵的牡丹,眼角划过一丝感伤,“来,试试。” 我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铜镜前,看着里面映出一个有些陌生的自己,鲜艳的红色将我的皮肤衬得更加白皙,隐隐多了一些成熟娇媚的神采。 “很合适啊。”夏氏在身后微微笑着,脸上的泪痕却清晰可见。 我回过头,看着她,粲然一笑。 “娘昨天让人去绣庄交代了新盖头,现在去选个花样儿,娘要把我的洛儿,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 “娘!”我撒娇地钻进她的怀里,使劲蹭蹭。 “哈哈……”她绽开难得的清爽笑容。 而这个笑容,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了我心中最为深重的伤痛。 夏氏出去了大半天,傍晚的时候,跟她一起出去的车夫大李才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被管家搀回来。 “小姐!”大李见到我,扑在地上便是嚎啕大哭。 “大李,你怎么了?我娘呢?出什么事了?”我急忙拉起他,连声问道。 “夫人、夫人被劫走了!”大李悲悲戚戚地喊。 “什么!”我一惊,身子微微晃了晃,一旁的小多忙扶住我。 “你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在哪里被劫的?什么人劫的?”我焦急看着他,不住地问。 “夫人从绣庄出来,路过百花胡同的时候,看见前面有个卖蜜饯的小贩,夫人、夫人说小姐喜欢吃蜜饯,让小人去买点,小人刚停下车走出几步,就见不知哪里冒出一伙人来,上去就把夫人绑走了。小人一看,赶紧往回跑冲上去,结果不但没有救出夫人,反而被打了一顿,剩了半条命回来……呜呜……小姐,小人对不住夫人啊,对不住啊……”大李一边说着,一边又不住地哭了起来。 “管家,你马上安排大夫给大李治伤。”我急促地说道,“小多,你去通知天恒,让他到百花胡同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门跑,直奔百花胡同。 到了百花胡同,看见前面已经围了一群人,见我跑来,纷纷让开一条路,我冲了进去,看见马车歪在地上,马已经不知去向。 心口一阵绞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呆呆地看着散乱的现场,不知所措。 呆了半晌,我才轻轻走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手帕、荷包、垫子一一捡起,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卷进土里,变成一粒粒的泥珠。 突然两道半掩在泥土中的光亮射进我的眼中,我眯了眯眼睛,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来,仔细拂去尘土,竟是夏氏那副扇形金耳坠! 我的呼吸骤然一紧,难道绑架夏氏的人也是为了太极鱼?或许是另有目的,夏氏情知自己危险,匆忙中才丢下这副耳环? “洛儿!”阮天恒焦虑的喊声和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我连忙将耳坠收在怀中,站起身来迎上去:“天恒!” 他翻身下马,来到车前,一边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一边问我:“可找到什么线索?” 我咬着嘴唇摇摇头。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拦路抢劫!”他皱起眉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拉住我往出跑:“走,去城门!” 正碰上闻讯赶来的张莽,阮天恒带着我一同上马,急急地对他喊:“立即去传令,封锁城门!” 先是赶到北门,守兵说未见到可疑的人出入,又到南门,也没有收获。在西门询问,守兵说不久前刚刚有一队商队出门往西去了。 “什么样的商队?”我急急地问。 “贩皮毛的,驼了几大箱羊皮。”我与阮天恒对望一眼,立即下马,“帮我牵匹快马!” 我跨上马,与阮天恒一路往西追赶,到了一片胡杨林,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箱子,里面散着膻味的羊皮散了一地,马蹄印和脚印也混乱不堪,通往各个方向。 “洛儿,不能追了,前面是西城马贼出没的地方。” 我静静地立在马上,听风穿过胡杨林,发出近似于哭泣的声音,心中一片绝望。 “娘——”我大喊一声,喊声穿过树林,激起一片回声,在山间久久回荡。 “洛儿,看这里。”阮天恒下马,从地上捡起一只水囊,“这是西城的水囊,他们习惯将水囊的底部做成锥形。” “你是说,劫走我娘的,有可能是西城人?”我皱着眉看他,“他们劫我娘做什么?” 阮天恒摇摇头:“有可能是西城人,也有可能是故意误导我们。” 我望着前方的胡杨林,拉紧缰绳:“我要去找我娘!” “洛儿,你冷静些!”阮天恒从我手中夺过缰绳,“夫人失踪,现在合州就只剩下你了,你不能只身涉险!我们回去仔细商量一下,多派些人手出来,往不同的方向寻找,或许能发现些线索。” 我直直地看着前方,不说话。 “洛儿!”阮天恒有些发急。 “驾!”我一咬牙,调转马头,狠狠抽了一鞭,身下的马立刻放开四蹄,往回城的方向跑去。 作者题外话:更新晚了些,火火刚下飞机,到达酒店的第一件事是收邮件(没办法,工作繁多啊),然后便是上传更新,呵呵,谢谢亲们的支持!! 今天在机场反复看玉树地震的节目,倍受感动,向灾难中遇难的同胞们默哀!! 67、婚礼之前(三) 回到于府,看见府中的男女老少和合州的众位将军都已经聚在前厅,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焦灼而担忧。 阮天恒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立刻派出几队人马,往不同的方向出发去寻找夏氏的线索。 “等等。”我听到阳臻也要被派出去,忙出声阻止:“府里净是一些老幼妇孺之辈了,还是让阳臻留下来,另派他人去吧。” “不如让兰姐姐去啊!”窈娘突然插话进来,望着对面低头不语的兰莹说,“兰姐姐武艺高强,跟夫人情同姐妹,为人又细心坚强,最合适不过了!” “不行!”我冷冷的看了窈娘一眼,“此去太过凶险,而且现在我娘不在,府里的事情少不了二娘!” “我去!”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兰莹突然开口,“窈娘说得有道理,我平日对夫人的了解多一些,或许更容易找到线索。” “可是……”我望着她平静清秀的脸,有些犹豫。 “夫人不在,府里的琐事可交给管家打理,况且,洛儿你的治家能力不在夫人之下。”她轻轻走过来,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夫人!” 我与她对望良久,终于轻轻点头:“好吧,一切小心。二娘,我已经失去太多亲人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兰莹重重地点点头:“我这就打点行装,即刻出发!” “二娘!”我喊住她向外移动的脚步,又叮嘱了一句,“多带些人手!” “好。”兰莹没有回头,轻轻应了一声。 “都走了……”看着兰莹远去的背影,我喃喃地说,一种无力感涌满全身。 阮天恒连忙扶住我,轻声说,“没事,你还有我。” 窈娘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夫人失踪了,兰姐姐也走了,这婚礼,还办不办?” 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迎着众人探询的目光,声音清脆有力:“婚礼照旧。二娘手中的事情移交到管家那里,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就好。” “是。”管家低头应诺。 “三娘。”我看向窈娘,“我娘和二娘都不在,您是府里唯一的长辈了,婚礼的事情,就劳烦由您主持了。” “我?”窈娘脸色一阵青白,明媚的双眼睁得更大,张嘴要说什么,突然看见阮天恒阴了脸冷冷地瞧着她,有怏怏地低下头,勉强笑笑:“好吧。” “既然已安排妥当,大家都下去各自忙吧。”阮天恒挥了挥手,众人纷纷离开。 “天恒,短短几个月,于府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的事情,爹死了,娘也失踪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承受多少……”我无助地瘫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茫然。 “不怕,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阮天恒走过来搂住我,用一阵散着馨香的温暖裹住我。 “对不起,天恒……”我轻声说。 是的,抱歉,我只能抱歉,我不爱你,却要把你当成唯一的依靠,我不爱你,却要用你的幸福成全自己的私愿,我只能在心里对你说,对不起…… 68、昭然(一) 离婚礼还有三天,大部分的东西都已经置办停当,尽管窈娘接任婚礼的主管有些不情不愿,但事情倒办得井井有条、紊然不乱。 阮天恒的父母也到了合州,大概是感慨于府的不幸遭遇,对我也就格外照料。 派出去寻找夏氏的人毫无消息,新忧旧伤一同困扰着我,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我提不起一丝的激动与欣喜。 就这样,要嫁人了。我打开房门,静静地在自己的房间整理旧日的一些东西,曾经用过的手帕,已经瘦小的衣裙,还有那满屉香馥浓郁的荷包,每一件东西,都像一个特定的符号,带我走进特定的回忆。 柜子里的一片黑布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慢慢拿起来,仔细端详,记起这是兰莹那夜从那个蒙面女子身下撕下来的衣角,当时因为查不出头绪,就暂且收了起来。 我攥着那块黑布碎片,再次陷入沉思,很普通的棉布,带着直直斜斜的纹理,可能是衣襟的某个部分,其中一边有些褶皱,上面是细密的黑线缝着的针脚。 依然没有头绪,我气馁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门口,看见院内向日葵笔直的茎杆上,有细碎的绒毛在阳光下悉悉索索地闪着微光。 我低下头,抬起手中的布片,却不由得愣住,缝制针脚的黑线,在阳光的照射下,竟也微微泛着一丝光亮。 我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过年时窈娘送我的那条绣花手帕和曾经说过的话:重新漂染后的丝线,在阳光下是会发光的。 这种发光的线,只有窈娘做得出来。 我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紧,用力攥着布片的手渐渐握成拳头,难道,真的是她? “小多!”我叫住在院子里忙着挂灯笼的小多,“去备辆马车,我们去趟广源寺!” “现在?”小多不解地看着我。 “现在!”我将布片塞进怀中,快步往门外走。 “洛儿,已经快中午了,这么匆匆地要去哪里?”刚上了马车,迎面碰见回府的阮天恒。 “想起我娘的事,心里觉得特别不安,想去寺里祈福。”我按住心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如常。 “要不要我陪你去?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阮天恒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眼底飞快扫过一丝狐疑。 “不用了,有小多陪我就好,婚礼的事还有好多需要你亲自处理的。” “好,那你小心。”他细心地帮我放下帘子,轻声嘱咐。 “嗯。”我垂下眼睑,对刚刚钻进来的小多吩咐道:“走吧。” 马车走得很快,一路上几乎是奔跑前进,颠簸摇晃的车身让我的胃里也是一阵阵地翻江倒海。 “小姐,您还好吧?”小多见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连出声问道。 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不碍事。” 马车走到一个岔路口,我突然对着赶车的大李说:“改道,去临安寺!” “小姐不是去广源寺吗?”小多奇怪地问。 “上次借了人家的水囊,要换回去。”我淡淡地说。 车子到了山下,不能再继续前进,我和小多下了马车,沿着长长的台阶往上走。 寺庙很小,因为住的是尼姑,所以香火远不及广源寺,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大门紧闭。 小多上前敲门,“吱呀——”一声,露出一道缝隙,一个年轻的小尼姑探出半个脑袋:“下午谢绝香客。” “小师父!”我连忙用手撑住就要重新合拢的大门,“我们不是来进香的,是来向慧心师父致谢的!”说完扬扬手中的水囊。 小尼姑端详了我一会儿,又看看我们身后没有他人,这才将门打开一人宽的缝隙。 “慧心师姐,有两位施主找您!”小尼姑进了院内,脆生生地喊道。 一个年轻尼姑从前殿跑出来,正是那天遇到的被老尼姑称为“慧心”的那位。 “原来是你呀,漂亮施主!”她见了我,犹自绽开一抹无邪的笑容。 “慧心师父,那天多谢您的帮助,今天我是特地来致谢的,顺便将水囊还给您。”我微笑着上前,轻轻施了个礼。 “这个不用客气,师父常说,助人是出家人的本分,嘻嘻。”她歪着头笑,“施主真好看!” “这里是女寺,经常有女客来吧,肯定有比我还好看的人。”我试探着说道。 “嗯……”慧心歪头想了想,“上次有个受伤的施主姐姐,也很漂亮的,但是,还是没你漂亮。” “哦?什么时候的事情?慧心师父还记得这么清楚?”我继续笑道。 “不是很久,就三月的时候,那个施主姐姐来的时候,肩膀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在这里住了还几天才走……” “慧心!”殿内一声低喝,那天的老尼姑缓缓走出来。 慧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跑到老尼姑身后:“师父,她们是来还水囊的。” “阿弥陀佛,举手之劳,两位不必挂怀。”老尼姑手挂佛珠,行了个礼。 “物归原主,我们也不便打扰了,就此告辞。”我轻轻颔首,从旁边小多的手里接过几两银子,递给老尼身后的慧心:“算是我们供奉的香火钱。” 慧心笑嘻嘻地收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尼多谢施主,施主慢走。”老尼姑缓缓说道。 我拉拉小多,转身离开,一言不发地下了山。 “小姐,还要去广源寺吗?”上车的时候小多问。 “回府。”我简短的吐了两个字,又看看小多和大李,眼中闪过一道厉光,“回去只说去了广源寺,不许提临安寺半个字!” “是!” 我坐进车内,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却波涛翻腾,尽管并没有画像指证,但时间、样貌、受伤位置都出奇地吻合,我心里对窈娘的怀疑更加确定了,难怪她看我时总是充满幽怨,只有在爱情中嫉恨的女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我胸口发闷,胃里突然一阵翻腾,猛地掀开帘子,“哇”地一声吐了出去。 作者题外话:晚上还有一更!! 69、昭然(二) 回到府里,连忙喝了些热茶,才渐渐将胸口的不适感压下。 刚想上床休息,窈娘托着一只沉甸甸的锦盒走进来,仔细瞧了瞧我,问道:“听说你上午急匆匆地去了广源寺,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出了什么事吗?” 我抬头望着她艳丽明媚的面容,心下一阵抽搐和颤抖,实在不忍将那位长鞭横扫的阴狠女子与眼前这位娇媚佳人重合在一起。 “怎么了?”见我不做声,她抱着盒子在旁边坐下来,继续问。 我低下头,喉咙彷佛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小姐从广源寺出来,急着要回府,马车赶得急了点,有点晕。”小多立在门口,见我仍然没有反应,忙替我答道。 “哦——”窈娘看似了然地点点头,“难怪脸色这么差,看大夫了没?” “不用了,刚刚喝了热茶,已经好多了。”我终于开口。 窈娘眼底淌过一丝凉意,拍拍手中的盒子说:“那我就长话短说,不打扰你太久。” 她轻轻打开盒子,拉出一层层的小抽屉,递到我面前:“你看,这些是我这么多年来积攒的一些首饰,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若看上哪个就直接拿去。” 每层抽屉都分成若干个格子,格子底部衬着黄色的锦缎,放着各种各样的首饰,溢彩流光。 我抬头看看她,心里划过一丝怀疑,窈娘却是一脸微笑,眼中波光流转,流露出的只有万种风情:“新首饰来不及做了,这些东西虽说旧了些,但样式还算别致。” 我再次低下头,满眼的金银首饰闪着光亮,有些刺眼,忍不住又是一阵反胃,轻轻将盒子推开:“不用了,素净些就好。” “哎呦,那怎么行。”窈娘夸张地挥了挥手,“结婚可是女人一生最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草草了事?我一定得给天恒送去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天恒……我心里叹了口气,深深地望着窈娘的眼睛,无声地问:如果我嫁的不是阮天恒,窈娘还能如此用心么? 窈娘微微侧头,躲过我太过直接的目光,嘴角的微笑有些凝固。 “我不太舒服,也没有心情想这些东西,三娘帮我选了就好。”我微微皱起眉说。 “那好吧。”窈娘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低头收拾盒子,“你若放心,就交给我。看你的样子很累,早些休息吧。” 她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回头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虚伪!我心里突地涌出一丝恼怒,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手掌震得生疼。 “小姐!”小多惊慌地看着有些失控的我。 “没事。”我站起来,有些无奈地坐到床上,“我睡一会儿,晚饭时叫我。” 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见一顶大红的花轿飘在空中,轿顶垂下来的流苏摇曳荡漾,我看见自己坐在轿中,却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轿门突然被掀起,阮天恒的笑脸融在阳光里,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正在犹豫着,那只手却猛地变成了一条钢鞭,狠狠地地向我扫来,我急忙躲闪,却从轿子里掉了出来,直直地穿过云层坠向对面。身体下落的过程中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于呈、夏氏、兰莹、韩文护、最后是拓跋璟,他张口对我喊着什么,我什么听不到,耳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拓跋璟!”我大喊一声,猛地惊醒,凉津津地出了一身冷汗。 “洛儿!”我坐起身来,转过头,正对上阮天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我……”我有点心虚地将目光移开,“我又梦见我爹死的时候了。” 他仍是紧紧地看着我,在床边坐下来,轻轻拍拍我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 “嗯。”我低下头,望着被子上绣着的蝴蝶发呆。 “我一回来就听说你不太舒服,赶过来看看,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抬头对他笑笑,“对了,伯父伯母这几天还习惯吧。” “很好,有人照料着,你不用记挂,倒是你,这几天要多注意休息,我可不要一个病怏怏的新娘子!”阮天恒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 “知道了。”我有些别扭地看了看他,连忙打岔,“该吃晚饭了吧,觉得饿了呢。” “我让小多把饭端来吧,我陪你吃。”他伸手按住我准备下床的腿。 “你不用陪伯父伯母吗?” “没关系的。”他笑着摇摇头。 “天恒……”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对窈娘的怀疑告诉他。 “嗯?” “呃……没什么。”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 70、前夜(一) 在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我决定暂时隐瞒窈娘的事情,以免打草惊蛇,何况,她背后还有一位神秘的黑衣男子。 想到那个照过两次面的黑衣人,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彷佛就近在咫尺,我曾细细地琢磨过身边的每一个人,竟觉得每个人都有些像,每个人又都不像。 如果窈娘是潜藏在于府的奸细,那么她效忠的是谁?她曾去过书房,目标也一定是太极鱼,那么杀我是因为她的个人感情,还是有人指使?于呈的死是不是也和她有关?所有的问题都纠结在一起,我尚理不出头绪。 明天,我就要嫁人了,没有至亲之 (: ) 第 11 部分阅读 明天,我就要嫁人了,没有至亲之人的祝福,我注定是个孤寂的新娘。[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于府上下张灯结彩,红色铺天盖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似乎已经淡忘了这个院落里刚刚发生的不幸与悲伤。 夏氏留给我的嫁衣挂在床头,颜色鲜艳得有些刺眼,我轻轻走过去,手指抚过细密的纹理,将脸深深埋在衣服上绣着的大片大片的花团里,似乎还嗅得到那种属于母亲的特有馨香。 “你到底在哪里?”我自言自语,心头的忧伤渐渐堆积。 “洛儿。”一道陌生而和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忙抬起头,看见阮天恒的母亲走了进来。 “伯母,您来了。”我连忙起身,扶着她坐下,慢慢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明天就是你和恒儿大喜的日子了,我特地来看看你。”她慈祥地笑着,眼角堆起细细的纹路。 “多谢伯母记挂洛儿。”我起身行了个礼。 “不用多礼,明天开始,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她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她旁边,“只是难为你了,偏遇上于府遭了这么多的难!”一边说着,眼眶已微微有些湿润。 我心中一黯,忙岔开话题:“伯母这几日住的可习惯?洛儿忙着婚礼的事情,有些照顾不周,您不要怪罪。” “都好,都好,呵呵。”阮母满意地点点头,“窈娘常来看我的,安排这安排那的,很体贴呢!” 窈娘?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对了,伯母,窈娘也是青州人氏吧?” “是呀,她没嫁给你爹的时候,府里若有个什么重要的宴会,都会请她去跳舞,虽说出身不好,但也算得上知书达理,模样又好,在青州也是出名的美人儿呢!”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阮母又寒暄了几句,叮嘱了一些明天婚礼上要注意的事情,踱着步子缓缓离开。 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正要回房,却见阳臻犹犹豫豫地在外面徘徊。 “阳臻,有什么事?”我狐疑地叫住他。 “小姐……”他脸色有些踟蹰。 “到底什么事?”我皱起眉,看着他。 “那个……拓跋璟又来了!” “什么!”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心里咯噔一下,“说清楚些!” “拓跋璟带兵在城外三十里外扎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但是——”阳臻看了看我,“他既不出阵,也不挑战,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啊,拓跋璟,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在我要嫁人的时候?我心里涌起一种酸楚,又掺杂了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目光一凛,直直地看向他。 “阮参军怕您太担心,吩咐大家暂时先不要告诉您。”阳臻小心地瞟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但在下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觉得还是应该告诉您。” “唉!”我烦恼地叹了口气,“阮参军呢?” “在议事厅。” “好。”我甩甩衣袖,直接往议事厅的方向走去。 “天恒。”我推门进去,见除了阮天恒外,其余几名主要的将领也在,“拓跋璟在城外扎营屯兵了,是吗?” “洛儿,你知道了。”他脸色微变。 “本就不该瞒着我。”我轻轻走过去,转身环视一周,“上次不是退兵了么,怎么又来了?” “小姐。”说话的是郭义,“上次拓跋璟只是退到了两百里以外的乔城,估计是后续补给已经到达,所以又卷土重来。” “我还会来攻打合州的。”我突然想起拓跋璟那天说过的话。原来他早有计划。 “可有对策?”我看了阮天恒一眼,问道。 “拓跋璟驻兵不动,我们也不能贸然出击。”阮天恒的声音坚定有力,看向众人,“明天就是我和洛儿大喜的日子,我不希望节外生枝,所以要拜托各位严守城门,谨防敌人!” “参军放心,在下一定密切注意敌军动向!”众人颔首领命。 “有劳各位,洛儿谢过众位将军!”我突然俯下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作者题外话:亲爱的们,说点什么吧!! 火火写文也不容易啊,这周一直出差,从福建到江西在飞回北京,文章大部分都是在飞机和酒店完成的。 四点钟要去机场,后面的更新可能要晚些,亲们谅解! 71、前夜(二) 过了今日,便将嫁为人妇,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这样的日子,都是漫长而不安的吧。 从议事厅出来,我更加忧心忡忡,拓跋璟的突然出现,将我努力保持平静的心再次掀起波澜。 回到房间时,小多正在兴高采烈地整理明日穿戴的衣物首饰,见我进来,兴奋地喊道:“小姐,您看,这是三夫人为您准备的凤冠!” 我看见了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中间是盛颜怒放的金色牡丹,两侧是展翅纷飞的蝴蝶,前面垂下长长的珠串,轻轻摇摆。 “很漂亮。”这是由衷的赞叹。 “还有呢,您看!”小多又托起一只铺着红锦的盘子,里面盛满了金步摇、花钗、耳坠、项链之类。 “放着吧。”我有些眼花缭乱,心里也跟着一份烦乱,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夏氏留下的那副扇形耳坠儿。 “以后,我就得戴着它了。”我自言自语着,坐在铜镜前,轻轻将耳坠挂在长久不曾佩戴饰物的耳朵上。 看着镜中摇曳的两只金色的小扇子,心中猛地一动,回头对小多说:“明日就要成亲了,我到府里四下转转,你不用跟来,继续收拾东西吧。” 说完便直接走了出去。 走进兰莹住过的院子,遣退守护的侍卫,站在书房外,我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书房内依然保持于呈在世时的样子,只是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很快,这里便会有新主人了。我暗暗地想,感慨万千。 我拿起掸子,轻轻掸去桌上和书架上的浮尘,然后又用抹布细细擦拭每一个角落。靠角落的墙上,有个很小的方形壁橱,里面放了些于呈的书信札记,有些散乱,我将里面的东西整理了下,阖上橱门,用布仔细拭过门板上的铜拉环。 习惯性地,我用食指裹了布,逆时针方向转圈擦过用来固定拉环的圆形底座,指下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我狐疑地停下来,手指勾住拉环,试探地左右转了转。 “嘎吱——嘎吱——”随着门环的向右转动,壁橱竟从原来的位置渐渐下移,逐渐露出原本遮挡着的墙壁。 我吓了一跳,愣愣地向墙上看去,心突地怦怦跳起来,平滑的墙壁上,赫然露出一个扇形的凹处! 原来如此。看来夏老将军为了保护太极鱼,还真的费了不少心思,这本是个连环机关,只有打开门环那一道,才会露出扇形耳坠所对应的机关。而夏老将军只是将耳坠传了下来,却并没有告诉开启的位置与方法,以致后人将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扇形耳坠上,却从未想到先前的机关。 我对自己这个无意中的发现汗津不已,有些紧张地取下右耳上的耳坠,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将小小的金扇嵌进墙上的凹陷处。严丝合缝! 只听“轰隆”一声,彷佛是壁橱里面发出的声音,我忙拉开橱门,只见一叠叠的书信后面,露出一个方形的洞! 我惊异不已,连忙将书信取出放到旁边的书架上,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心里一阵忐忑。 洞口不是很大,只能容一个人爬进去,且悬在半墙上,我想了想,终于咬咬牙,搬过来一只矮凳,将桌上的油灯点着拿在手中,胆战心惊地踩着凳子,从洞口爬了进去。 爬进去后,里面豁然开阔,足可以站起身来。我回头望望仍然敞开的洞口,低头想了一下,走回去将壁橱的门从里面关上,又举着灯在洞内墙壁上仔细照了照,看见一处凸起的石块,轻轻一推,石块进了墙里,“轰”第一声,原本出现的洞口又被封起,变成了一处完整的墙壁。 我举着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心跳愈来愈快。四周的岩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的痕迹,越往前走,越有一种熟悉感,彷佛曾经来过这里。 难道真像夏氏说的,于心洛五岁的时候到过这里?但我不是那时的于心洛,怎么会留下记忆?到底……对了,我猛地惊醒,梦里!那个被拓跋璟偷吻的夜晚,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就是身在这样一个岩洞里! 冥冥中,似乎真的是命运的牵连。 胸口突然一阵温热,我下意识地低头,发现那颗黑色的千泪珠竟渐渐发出微弱的光芒! 作者题外话:今日还有两更! 72、前夜(三) 千泪珠愈来愈热,光芒也愈来愈强,竟像颗夜明珠一般将洞内照的如同白昼。 这光亮也带给我一丝鼓励,我的心渐渐归于平静,脚步也由慌乱恢复沉稳。 前面似乎传来了潺潺的水声,我加快脚步,循着水声走过去,眼前的景象令我不禁又是一惊:前面一个圆形的水潭,潭中有水汩汩流动,水面上露出几个石台,上面长满斑斑驳驳的青苔,石台接连着通向潭中央一个巨大的石头雕成的莲花。[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胸口的千泪珠突地发出一道白光,直指石莲。 我走到水潭边,伸出右腿探了探最近的石台,稳若磐石,这才放心地踏上去,小心地从有些湿滑的石台上,一路向石莲走过去。 巨大的石莲中央,放这一个黄灿灿的锦盒,我轻轻爬上去,双手抱起锦盒,有些颤抖地打开,一只如墨般的太极鱼静静地躺在锦缎上,周身发着奇异的光芒。 “呵!你果真在这里!”我惊呼一声,慢慢伸出手指,抚过光滑而冰凉的墨玉,心中波涛起伏:这就是夏季几代人一心守护着的秘密啊,但是,这真的是保佑天下安定的神器,还是另一段杀戮与征战的开始? 我凝视那枚太极鱼许久,轻轻叹了口气,将盒盖盖上,放回原处。 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沉寂在这里吧。 胸口的千泪珠骤然变暗,我擎着油灯,爬下石莲,由原路返回。适才进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洞有些深长,走了许久,才渐渐接近暂时封闭的入口。 我正要拔出墙上的机关,耳边突然听见几句人声,原来封住洞口的墙壁并不厚,仔细聆听,外面的声音便清晰入耳。 “你怎么又来了?”故意压低的男声,却熟悉得很。 “如果我在明天之前找到那东西,你是不是就可以……”娇媚而幽怨的声音,让我心底一凉,窈娘! 我按住胸口,几乎将耳朵都贴到了墙壁上,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就算你找到东西,我也会娶她!” 我突然像被钉住了一般,连眼睛都呆愣着不能眨一下,心仿佛掉进了千年冰窟里,耳边重复着一个声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你,阮天恒? 身体瞬间冰冷,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天恒——”窈娘较弱无力的喊着。 “哼!你几次要置洛儿于死地,我还没跟你算账!没被韩文护杀死算你命大,上次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胡来,若不是我及时带走你,怕早就被兰莹擒住了!”阮天恒声音冷冷地传来。 我心里一惊,那个黑衣人,是他? “哼!”窈娘轻哼一声,声音有些不屑,“我被抓住了有什么好?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来?当年可是你把我派到于呈身边的,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 “你知道些什么?”阮天恒的声音彷佛是从地层深处冒出来的。 “于呈的死,你敢说跟你无关?你……”窈娘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是被扼住了喉咙。 “你敢向外透漏半个字,可别怪我手下无情!”阴森森地,让墙壁里的我都打了个寒战,脑袋更是“嗡”地一声炸开,窈娘的话……难道,向于呈射出冷箭的人,竟是阮天恒? 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喉咙像被塞住了一样,胸口无比胀痛。 “咳咳……”窈娘的声音继续传来,似乎带了哭腔,“为什么,你答应过我,事情成功以后就会娶我,为什么还要娶那个于心洛?你要合州印,直接抢来就好,为什么还要娶她?……” 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脑海一片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我忍住呼之欲出的哭喊,捂着嘴,慢慢蹲下来,紧紧蜷成一团。许久,才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太极鱼的方向返。 心底除了莫大的悲哀,再盛不下其他,我宁愿自己没有听见那些话,我宁愿自己仍然生活在阴谋与谎言中。我不爱阮天恒,但我也从未怀疑过他,我甚至想把自己和合州托付给他,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感到愧疚,觉得自己在利用着他,亏欠着他,可是现在……心痛得几乎麻木,彷佛是被突如其来的冰雪侵袭的夏花,花瓣瞬间死黑、片片凋落。 73、前夜(四) 我呆坐了半晌,渐渐恢复清明,猛地意识到应该尽快回去,以免让阮天恒和窈娘起疑,但又担心他们没有离开书房,不敢贸然出去,心下一阵焦急。 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夏氏曾提到的五岁时的那次失踪,找到我的时候是在护城河边,脑中灵光一现:那个水潭是活水,潭下或许会有另外的出口! 于是匆匆赶到水潭边,稍一犹豫,深吸一口气,猛地跳进水中,几次潜浮寻找,终于找发现了一条水下通道。我奋力向前游出水面,气息奄奄地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座桥下,而夜幕已经初降大地。 我湿漉漉地爬上岸,抖抖头上的水滴,连忙往于府的方向疾走,迎面正碰见出来寻我的小多,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去河边走走,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啊?”小多忙扶住我,“瞧您浑身都湿透了,赶紧回府吧,小心受了凉。” “帮我准备一盆热水,再让厨房弄碗姜汤。”一进屋,我一边脱下裹在身上的湿衣,一边对小多说。 “都要嫁人了,瞧您……”小多嘟囔着走开。 嫁人?我心里一阵苦笑,我要嫁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喝了一碗姜汤,仍是浑身颤抖不已,小多备好热水,我立刻急不可耐地跳了进去。 “小姐,加些花瓣吧?”小多在旁边轻声问。 我闭着眼睛摇摇头,复又睁开眼,喊住准备转身的她:“加一点吧。” 红色、粉色的花瓣飘飘洒洒而来,迷离了眼前的世界,然后轻轻落在水面上,成浮动着的绚烂斑斓。 良久,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叩窗。 “洛儿。”阮天恒此时温柔的声音带给我的仍是心惊肉跳。 “洛儿,听说你落水了,我不放心你……” “我很好,不用担心。”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缓缓地对着窗外说。 “我……”门外的阮天恒还想说什么,被小多的声音打断,“哎呀,公子,小姐没事的,按规矩,新人成亲前不能见面说话的,公子快回去吧。”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好吧,我回了,洛儿,你多注意身体!” “恩。”我应了一声,带了些闷闷的鼻音。 我掬起一碰水,高高地擎过头顶,汩汩清凉从指间滑落,又沿着手臂淌下来,往事随着挡不住的流水一幕幕地在脑海中荡漾开来,依稀记起初见阮天恒的时候,那一抹阳光般的微笑,再也带不来任何温暖。 跨出浴桶,穿好衣物,我在镜子前坐下来,慢慢擦拭滴水的头发。 “小姐,您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喝点粥早些休息吧,明天还得起早更妆呢!”小多端了些小菜进来。 “好。”我点点头,看向镜中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每个即将出嫁的女子,此刻都应该是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倾诉的时候吧,而我呢……原来,即使换了一个世界,仍然是孑然孤独,仍然需要承载伤痛…… 我偏过脸,垂下有些颤抖的眼睑,转身吩咐小多:“你去叫阳臻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74、婚礼(一) 我在一个红彤彤的黎明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小多正拿了大红的盖头在我眼前晃动,喜笑颜开。 我轻轻皱了皱眉,揉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懒懒地看了看她说:“这么早啊。” “已经不早了,小姐,喜娘都来了!”她嗔怪地看我一眼,嘟起嘴。 “好了,好了,是我嫁人,你怎么比我还急!”我轻笑着,从她手中接过衣物,仔细穿戴起来。 里外都是全新的行头,绣着大朵牡丹的红色兜肚,金丝镶边的丝绸内袍,还有那件夏氏留下的鲜艳夺目的大红喜袍,耀眼得有些刺目。 小多招呼门外的女孩儿们进来,一起帮我梳洗打扮,窈娘带了喜娘,笑盈盈地站在旁边指导。我像个木偶娃娃一样,坐在凳子上不能动弹,任凭无数只手在头上、脸上、身上不停地忙碌。 古代的婚礼讲究颇多,礼仪也很是繁琐,但因是在于府办喜,而我也特地嘱咐过一切从简,所以倒也简化了不少程序。即使这样,光是基础的准备工作也做了足足个把个时辰,我正有些不耐烦,见笑逐颜开的喜娘打开旁边的盒子,取出两道绞合的双线,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我有些警惕地看着她。 “洛儿,喜娘要给你开面了!”窈娘在身后插嘴进来,一脸娇笑,眼底却阴郁冰冷。 “可不可以省略了?”我犹豫地看着喜娘手中的“凶器”,“会很疼吧?” “小姐,女人一生只开一次面,开了面,就意味着您要嫁人了!”喜娘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 突然心底一涩,忍不住看向窈娘,见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节微微泛白,周身渐渐散出一阵寒意。 忍着脸上汗毛被生拔的点点痛意,我对着窈娘轻轻一笑:“三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这几日太辛苦了?我和天恒的婚礼,真是多亏了您呢!” “你……”她敛住笑容,目光骤然冰冷,想要说什么,又吞了回去,突然脸色一转,笑容重新绽放,“那是,我答应过天恒要送给他一个漂亮的新娘子!”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过脸不再说话。 忙了好几个时辰,连午饭都没得吃,总算拾掇停当,我晃晃有些酸困的身体,站起来,伸开双臂,小多与喜娘将本就不盈一握的细腰由云带约束,又将喜袍披上,最后将凤冠微微地戴在头上。 我转身面向铜镜,惊异地看着里面那个凤冠霞披的女子。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前面的刘海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凝脂如玉的脸庞上,黛眉开娇,如远岫长横,眉心点一朵梅花,艳丽孤绝,凤眼如星,媚意天成却又清澈晶莹,红唇娇嫩,恰似春日绽放的艳艳碧桃。高耸的凤冠上,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与发间的珍珠相映成趣,熠熠闪亮,大红的喜袍,长及曳地,衬得面容更加娇媚。 我回过头,看见窈娘眼底流过一丝酸涩与惊诧,不禁嘴角微翘,盈盈一笑。 “小姐,好美啊!”小多和周围的丫鬟们一阵惊呼。 我低下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大红的盖头扑面落下,立即将外面的世界隔成影影绰绰的红色暗影。 喜娘在我手里塞了一只苹果,同小多一起左右搀扶着我,迈出门去。 经过院中的花坛,我忍不住望了一眼,透过模糊的红色遮障,依稀看得到向日葵茁壮挺拔的茎杆和宽大的叶片。 “只要有太阳,就不会随意变换方向。”我对自己说。 作者题外话:稍后继续更新!! 75、婚礼(二) 前厅已经人声鼎沸,宾客满堂,噼噼啪啪的爆竹声、敲敲打打的鼓乐声不绝于耳。 我心里涌起一股茫然与悲怆,脚下的步伐愈加迟缓。 一截红绸突然递到手边,我吃了一惊,手上一抖,那只又圆又大的苹果掉在地上,滴溜溜地在脚下转个圈儿,向前滚去。 “呀!”有人惊呼,连鼓乐都停了下来,周围一片沉寂。 我正呆立着,盖头下出现半截同样是大红的衣角,接着伸过来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握着那只被我丢掉的苹果,重新塞到我手中,细长的手指温柔地划过我的手背,轻轻摩挲着,以示安慰。鼓乐复又吹响,片刻的安静很快又被喧闹的人声淹没。 天恒……一丝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我不自然地抽回手,幸好有着严密厚实的盖头,掩下脸上所有的情绪。 “来,洛儿,跟着我走。”阮天恒在耳边轻声低语。 天恒,天恒,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是此时的温柔若水,还是无意间被我瞥见的城府与心机? 心里涌起的,是恨?是痛?是惋惜?还是悲伤?连我自己也看不清楚。 我顿了顿,迈开脚步,跟着他向前走去。 喜娘扶着我在厅中站定,鼓乐声暂停,主持仪式的仪宾高声说了一番复杂难懂的开场词,我有些浑浑噩噩,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突然听见一句高喊:“一拜天地——” 我站着没动,旁边的喜娘连忙推推我,我这才醒过神来,由她扶着我茫茫然地拜下去。 “二拜高堂——” 喜娘扶着我换了一个方向拜下去。 “夫妻对拜——” 再次调整方向,低下头,看见对面红色的衣袍和黑色的鞋子,心中不禁一颤。 “礼成——,送入洞房——” 欢快的乐声将后面长长的尾音淹没, 我由手中的红绸牵着,一步一趋,随着阮天恒一直走到布置成新房的房间里。 “洛儿,前面有宾客要应酬,你且安心等我。”阮天恒接过我手中的苹果与红绸,在耳边轻声说。 “好。”我在盖头下淡淡地回答。 阮天恒转身出去,早候在门口的小多走进来,扶我坐到床上。 “小多。”我轻轻掀开盖头喊她。 “小姐!”小多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您、您怎么自己掀了盖头?” “太碍事。”我浅浅一笑,“你去请三娘过来,我有话对她说。” “现在?”小多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好的。” 很快,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窈娘轻移莲步走进来,见我竟自己除了盖头,脸上有些惊疑。 我站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轻轻开口:“洛儿今日大喜,三娘可高兴?” “当然。”她微微侧脸,躲过我的目光。 我笑笑,回身踱了几步,继续说:“三娘为天恒准备的婚礼,确实用心呢。”我特意加重了“天恒”两个字。 窈娘脸色一黯,抿唇不语,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如冰。 我摇摇头,走到那对燃着的龙凤红烛旁,拿起旁边的银挑,轻轻拨了拨有些歪斜的灯芯,猛地抬起头盯住她:“三娘是喜欢天恒的吧。” 窈娘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不用听谁说。”我轻轻地笑,“女人的心思,只有女人看得出来。” “何以见得?”她眼中神色变幻,双手渐渐握成拳状。 “如若不然,三娘何苦费尽心思教洛儿做些香囊之类的东西,天恒不喜欢这些,你知道的。”我定定地看着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更不会想用长鞭要了我的命。” “你!”窈娘大骇,娇媚的脸庞渐渐冰冷,眼睛里透出一股阴郁的凶光,全身泛起一阵杀气。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76、婚礼(三) “你要在天恒的新房里杀我吗?”我睨了她一眼,平静淡然。 窈娘紧攥的拳头挣扎着松开,看着我,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还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我脸上一凛,冷冷地说,“我爹的死,是谁在背后下的手,你,还是阮天恒?” 她突然一个踉跄,撞到了桌角,桌上的茶杯晃了晃,叮当一阵乱响。 “你不说也没关系,答案已经有了。”我回过头,继续看着燃烧的红烛,幽幽地说。 身后一片安静。 再回头时,窈娘已经倒在桌旁,头歪在一边。 “阳臻给的*还真好用,我只是在红烛里加了一点而已。”我耸耸肩,自然自语道。 外面有人轻叩门板,三下。 我一拉门,阳臻迅速闪了进来,看见倒地的窈娘,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小姐!” “外面怎么样?”我问。 “人都被我支走了。” “东西呢?” “这里。”阳臻将一个锦盒递给我。 “好。”我飞快地说,“按计划行事。” 阳臻掠了我一眼,将地上的窈娘搬起来,放到床上,垂下幔帐。 我摘下沉甸甸的凤冠,将满头的珠花扔在地上,换成藏在袖中的那支向日葵金簪,又将大红的喜服脱下,换上一身素袍,回头看了看垂头而立的阳臻:“走吧。” 因阳臻的提前安排,通向于府后门的路畅通无阻。我直接登上已经备好的马车,回头深深望了于府一眼,只见一排排的红灯笼挂在院墙外,耀眼而凄迷。 阳臻驾着马车,飞快地在狭窄的街面上驶过,临街的商铺在眼前晃过,渐渐被甩在身后,融进悄悄降临的夜幕里。 很快到了北门,马车突然停下来,我听见阳臻在外面高声喊道:“我奉小姐之命,出城办事,谁敢阻拦!” “阳侍卫。”一个毕恭毕敬的年轻声音答道,“在下怎敢阻您的路,只是阮参军有令,此夜禁止任何人出入合州城,还望阳侍卫见谅!” “哪来那么多废话!”阳臻恼怒的大喝一声,便然后传来利剑出鞘的声音。 “阳臻!”我轻轻唤了一声,掀开帘子,“连我也不放行么?” 我探出头,露在明亮的火把下。 “小、小姐。”挡在车前的守卫愣愣地看着我,有些结巴,“您、您不是……” “我有急事要出城,立刻放行!”我看了他一眼,厉声说道。 “这……”守卫有些犹豫。 “怎么,我于心洛还在这里,合州就要易主了么?”我的目光愈发冰冷。 “属下不敢!”守卫诚惶诚恐地俯下头。 “你送我们出城,阳臻,我们走!”我淡淡的瞥了守卫一眼,抬头对阳臻说。 城门大开,马车急驶出城,年轻的守卫带人小跑着紧跟在车后,直到外城的闸门徐徐放下。 马车慢慢过了栈桥,一阵凉风出来,掀起了低垂的布帘。 “等等。”我出声唤住阳臻,从车厢里出来,站在车辕边上,向身后的守卫招招手。 “小姐,有何吩咐?”守卫连忙跑过来。 “传我的命令,今夜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城!”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阮参军也不行!” 守卫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匆匆地低下头:“是!” “还有。”我从怀中拿出一条锦帕递给他,“若是看到阮参军,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小姐……”守卫疑惑地接过锦帕,“您……” “回去吧。”我缓缓地挥了挥手。 “是!”年轻的守卫转身离开,摇曳的火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甬道尽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空,没有月亮,星星像散落在草地上的野花,泛着点点的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低头喃喃道,吟诵的正是我留在锦帕上的诗句。 “走吧。”我钻进车里,放下布帘。 大约又赶了几里路,马车渐渐停下来,阳臻在外面说道:“小姐,到了。” 我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看见前方的树上拴了一匹白马。 “雪儿!”我奔过去,紧紧抱住马头,百感交集,雪儿亲昵地蹭蹭我的脸,发出几声低吼。 阳臻已经弃了车,牵着马走过来,看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些担心:“小姐,您准备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翻身上马,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娘一直没有消息,二娘也杳无音信,阳臻,此去路途艰难,务必要小心!” “小姐!”阳臻看着我,目光坚定,“阳臻一定不负小姐重托!” 我点点头,语气里带了一丝凝重:“阳臻,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如果有了我娘和二娘的线索,立刻把消息送回合州!” “合州?”他诧异地看着我。 “对,合州。”我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零星的合州城,“会有人在这里等你的。” “属下遵命,小姐保重!”阳臻跨上马,利落地一抱拳,转身往西扬尘而去。 我静静地立在马上,淡淡一笑,掉转马头,一直向北驰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77、交易(一) 我背着行囊,收住缰绳,静静地站在北隆大营前,微笑。 栅门大开,一个高颀挺拔的身影立在马上,跳跃的火光掩映着那张俊朗而冷傲的脸,那道变浅的伤痕仍然有些醒目。 “我一直在等你。”他向我伸出左手,洁白的手指细长,隐隐似有光泽流动。 “你知道我会来?”我迎着拓跋璟的目光,慢慢拨马上前。 “我一直知道。”他微微一笑,双眸如暗夜里的寒星,深不见底。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一手牵着缰绳,一手轻轻抚摸着雪儿长长顺顺的鬃毛。 “洛洛。”拓跋璟落空的左手固执地继续伸着,“你可以相信我。” 上次的赌局,我赢了,结果是北隆暂退,而这次,我需要下个更大的赌注。 尽管有些孤注一掷,但是,别无选择。 我望着他,挑挑嘴角,伸手握住他悬在半空的手,那手指有些冰凉,掌心确是火热异常。拓跋璟轻轻一带,我顺势脚下一蹬,离开雪儿,直接跳到他的马背上,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心里突然一阵悸动。 “我们回营。”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轻拂过我的脸庞,微微有些湿痒。 跟着他一同回到营帐,帐内灯火通明,两道长长的影子投射在一侧的墙壁上,又顺势延伸到帐顶,一长一短成两个奇怪的折角。 我径自走到塌边,解下背上的包袱,丢了鞋子,直接靠了上去,双臂紧紧环住曲起的两腿,将脑袋埋在腿间,声音有些闷闷的:“我累了。” 闭上眼睛,心里却是阵阵刺痛:此时的合州,已是一片躁动混乱了吧?今天的局面,怕是谁都不曾料到的,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为了合州牺牲自己幸福的准备。或许我该庆幸自己是在婚礼之前发现了真相,才不至于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阮天恒……一想到这个名字,心中都是晦涩难忍。 “洛洛。”拓跋璟冰凉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我不准你在这里想别的男人。” 我猛地睁开眼,抬起头,眼睛清明地望着俯身看着我的拓跋璟:“如果我不来找你……” “我一样会带你回来。”他出声打断我的话,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彷佛一道光亮在暗夜中突闪了一下,竟让我有一丝的失神。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我黯然地垂下头。 “因为我想要你。”他伸出手,挑起我的下巴,眼睛半眯着,闪过一丝邪魅的光芒,“我从未这么想要得到过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在我脸上留下一道疤的女人。” 深不见底的眼睛,彷佛两潭有着魔力的池水,要将人的灵魂深深摄了进去。我慌忙闪开目光,看看他脸上那道伤疤,可以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冷淡:“不管怎样,我父亲也是死在了你的剑下。” “那你还来找我这个杀父仇人做什么?”拓跋璟挑挑眉毛,放在我,嘴角一丝讥诮。 “我……”我默然。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最想要见到的,就是他? 看着拓跋璟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突然一阵慌乱,会不会刚刚逃离一个阴谋,又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我说过,你可以相信我。”拓跋璟话语轻快而有力,“我可以帮你达成心愿。” “那么,条件呢?”我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拓跋璟靠近我,低下头,他个子很高,让我微微有些压迫感。 “我还记得那天在广源寺的后山……”他突然俯身在我耳边幽幽地说。 我面上一热,正要躲开,他却先行退后一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脸上的浅痕凭空生出一股邪气。 “那天……你是故意的么?”我脸色微变。 他不说话,眼光落在我的头发上:“这支簪子,你一直戴着……” 我低下头,咬咬嘴唇,猛地又抬头紧紧盯住他:“拓跋璟,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78、交易(二) “交易?”拓跋璟挑挑眉毛,眼睛闪过一道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什么交易?”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如果你答应退兵,我会给你想要的。” “洛洛。”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我退兵,合州就不会有麻烦了么?” 我默默地低下头,声音里多了一丝黯然:“我只想看到合州百姓的平安。” 起身绕过拓跋璟,我直接走到门口,掀开帐门,穿过火把辉映的夜空,望向合州的方向,无月的夜,风有些凉,轻轻吹起额前的发丝,柔柔的像母亲的手。 拓跋璟跟在我的身后,将披风轻轻搭在我的肩上。 “如果……”我猛地回头看着他,“如果我把合州交给你,你能保证不侵犯合州的一草一木吗?” “哦?”拓跋璟有些意外,眉头渐渐皱起,“洛洛,你……” “我是认真的。”我转过头,继续面向合州的方向,语调愈发地沉重,“合州,是大景的门户,占领合州,就等同打开了通往大景的大门,我知道,不光是北隆、西城,还有周边的其他国家都对她虎视眈眈,就连阮天恒,怕是也想以合州为基础策动反叛。无论怎样,合州的百姓都难免战乱之苦。” 我往前走了几步,沉重地叹了口气:“以前的我,感觉不到战争的惨烈,直到我爹死的那一刻——”我轻轻抚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那是于呈送给我的,“那一刻,我只有一种感觉,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洛洛。”拓跋璟从后面将我拥在怀里,声音里多了一丝心疼,“对不起。” 我轻轻摇摇头:“单单一句对不起怎么够……一场战争,会让多少无辜的人经历这种噩梦与疼痛。”我抬眼,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你怎么看待战争?” “那是成就王者的必经之路。”拓跋璟神情倨傲。 “呵呵……”我轻轻笑着,挣脱他的怀抱,后退几步,眼睛清明的看着他,“其实,战争,就是用鲜活的肉体成就个人的私欲。” 拓跋璟眸光微闪,眼中划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 “但是生命是不分贵贱的,每个人都应该得到尊重。我希望这个世界没有战争,人人和平共处,可是——”我垂下头,“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也保护不了合州的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的所能为他们找到更加强大的保护力量。” “你这么相信我?”拓跋璟轻声问。 我 (: ) 第 12 部分阅读 忧看蟮谋;ちα俊!?br /> “你这么相信我?”拓跋璟轻声问。[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重新抬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北隆二皇子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刽子手,而且,如果已经得到了合州,屠杀百姓也只会增加怨愤,如果你的目标是大景,你不希望有个安宁稳定的后方吗?” “既然你知道北隆的目标是大景,为什么还要让我进城?” 我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地说:“大景朝纲混乱,昏暗*,如此下去也只会自取灭亡。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明白,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没有力量改变什么,也就只能像其他弱小的生命一样,要么被强者吞噬,要么依附别人苟且偷生。”我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笑,“我这人惜命,不肯为一个没落的王朝白白牺牲,也不愿看到更多无辜的人丢掉性命。其实,对于耕地种田的普通百姓来说,只要生活安乐,谁称王又怎样?是哪个王朝又如何?” 说道最后,声音骤然提高,有些激动,我目光炯炯地看着拓跋璟,一动不动。 拓跋璟深深凝视着我,眼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洛洛,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不过……” 我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如果你答应,我自然有办法助你得到合州。” 79、我是叛徒(一) “洛洛,你真的确定?”当我站在帐中,解开刚刚带来的随身包袱,将那一方沉甸甸的合州印暴露在跳动的烛光下,拓跋璟轻轻拧着眉头说,“你不怕背上叛国的罪名?” “无所谓了。”我耸耸肩,一脸淡然。 “你这样做,也是因为阮天恒吧?”他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是。”我承认地点点头,“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欺骗,我不会让合州成为他野心膨胀的战利品,更不会让合州的将士与百姓,成为他谋夺权利的傀儡。” “洛洛。”他眼睛半眯,问道,“如果阮天恒没有骗你,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给他?” “是。”我再次点点头,“我说过,合州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保护。” “你!”拓跋璟有些恼怒地瞪了我一眼,脸上的伤疤在灯光下微微地泛着冷冷的光。他上前一步,猛地紧紧抓住我的右手腕,力道微重,眼中一道阴郁闪过,“你想用自己做筹码来换取合州的安定,那么现在是不是要把这个筹码转赠给我?” “你若想要,便拿去。”我淡淡地说,手腕上一阵生疼。 “洛洛!”拓跋璟脸上闪过一阵风暴。 “现在的情形,也都在你的预料之中,不是么?”我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有能力保证合州的安全,这是我唯一相信的,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敢相信了。” 拓跋璟眼中的怒目渐渐熄灭,攥着我手腕的手渐渐松开,终于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将我拥在怀里:“洛洛,我该拿你怎么办?”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心里默默地说。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就宿在隔壁帐中。”拓跋璟轻轻拍拍我的后背,“你怕黑,我特意让人多点了几盏灯,军中没有女婢,我派人从乔城寻了几个,大概明早就能到。” “谢谢。”我望着亮如白昼的营帐中闪烁着的点点灯火,心里突然一黯,幽幽地说,“其实,在我爹死后,我就不怕黑了……” 身后一片寂然,随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渐渐消失远去。 我转过头,望着还在飘摇微动的帐门,长吁一口气,慢慢踱着脚步,将燃着的灯盏依次吹灭,直至将自己埋在一片黑暗中。 靠着某个角落坐下来,再次将自己紧紧地抱成一团,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冰冷清凉。短短的几个月,却历经人生的转折与沧桑,过了今夜,我不知道明天将会迎来什么,指责、嘲笑、同情、抑或谩骂? 好想好想回家,回到真正属于我的现代,尽管那里曾经有过伤心的往事,但至少还有爱我关心我的亲人和朋友,可是在这里,似乎处处都是阴谋,处处都是陷阱,我不知道该相信谁,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更不知道未来的路到底在什么方向。 我捧起胸前的千泪珠,低声喃喃道:“既然你可以把我带来这里,请再帮我找到回家的路好不好,我好想回家……” 将头埋在双腿间,无声地啜泣很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身体突然离开冰冷的地面,落入一个坚实火热的怀抱。 “你怎么……”我有些疑惑地问。 “不放心你。”拓跋璟的声音有些暗哑,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与心痛,“怎么坐在地上?” 我没说话,将头往他的怀里又缩了缩。 拓跋璟身体微微一颤,抱着我踱到塌前,拥着我一起躺下:“你放心吧,一切有我。” 心里一阵刺痛。 那个有着阳关般笑容的男子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相信过他,甚至觉得亏欠于他,可最终才发现原来自以为是的竟是自己,那么现在,我又能相信谁呢? 80、我是叛徒(二) 一个冗长而无助的梦。 我站在高高的悬崖边,脚下是弥散开来的浓雾,看不见来路,隐住了去路,我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自己的脸上滑下,落入脚下的深渊,一种难言的痛,从心底涌起,渐渐地弥散开来扩至全身。突然看见太婆婆慈祥的脸,微笑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我胸口一窒,泪水更加汹涌:“太婆婆,带洛洛回家好不好,我要回家……” “洛洛,洛洛!”有人在耳边呼唤着摇动我的肩膀。 “太婆婆,太婆婆……”我喃喃着睁开眼睛,已是满头大汗,脸上一片湿润。 “洛洛,做恶梦了,不怕,不怕。”拓跋璟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低低地安慰着。 我仰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睛,心里的绝望,仿佛是延绵落下的雨滴,一滴一滴,直至汇流成河。 真的,回不去了么? 我死死地抓住他,彷佛是抓住了汹涌的波涛中的一根浮木,身体紧紧攀了上去。 “洛洛……”身边的拓跋璟声音有些异样,突然一个翻身,将我重重地压在身下,温热的气息撩拨着我的肌肤,带来一阵轻痒。 “我不是君子。”他在耳边轻咬。 我有些忡怔的看着他,眼神却穿过他的身体,空茫地飘向远方。 “唉!”他长叹一声,猛地坐起来,周身渐渐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回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下床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仰面躺着,一动不动,连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过了很久,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帐门被掀起,一道明媚的阳光射进来,正照到我的脸上,有些刺眼。 我眯了眯眼睛,费力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头,光线模糊了我的双眼,一片炫目的光斑中,依稀看到两个纤细的身影。 “小姐,您醒了!”很好听的声音,柔柔的,像和煦的风。 我不禁定了定神,努力地调整视线,看向眼前垂头而立的女子。简单的棉布衣裙,裹着玲珑的身材,微微低着头,依稀看得见光洁饱满的额头,后面还跟了一位同样装扮的女孩,看起来似乎更年轻些。 “你们是谁?”我下意识地问道。 “回小姐,奴婢叫青儿,是二殿下派来照顾您的。”站在前面的女子答道。 “奴婢是碧儿。”后面的女孩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清脆。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慢慢坐起身来。 两个侍女连忙走过来帮我收拾整理。我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清秀可人,一个圆润可爱,不由得又想起小多来,心中划过一丝忧虑。 “小姐,这是殿下差人送过来的。”梳洗完毕,青儿捧着一包东西进来。 我走过去,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副白色的软甲和一柄短弩,手下一顿,心里五味杂陈:拓跋璟,你是在刺激我鼓起勇气、恢复曾经驰骋战场的风发意气么? 望着那副软甲,良久,终于微微一笑,冲着有些困惑的青儿说:“帮我换上吧。” 软甲很合身,似乎是为我量身定做的,耀眼的白色在透进来的光线中泛着点点模糊的光晕,依旧将头发束成现代的马尾,扎一根白色丝带,飘逸翩然,除了耳朵上挂着的扇形耳坠外,周身再无多余饰物,清新自然而又自成风韵。 “小姐真漂亮!”碧儿扬起圆脸,嘴里发出一声惊叹。 我朝她笑笑,转身正对上刚进来的拓跋璟。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底流过一抹异彩,然后又抬眼对青儿碧儿点点头,示意她们离开。 两人迅速退出帐外。 拓跋璟往前两步,站在我的面前。他穿了金色的软甲,更加凸显出高大魁梧的身材,冷峻的脸上,眼睛是两泓幽深的泉。 “洛洛,你准备好了吗?”他紧紧盯着我,出声问道。 “可以开始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 81、逆天(一) 太阳已经跃上蔚蓝的天空,金色的光辉流动漫溢,将一顶顶灰色的帐篷镀上一层耀眼的色彩,已经熄灭的火把,孤零零地静默着,像一个个充满回忆的符号。 随着拓跋璟一起站在帐外。外面已经候守了众位将领,看向我的眼光复杂难解,有怀疑、有不屑、有鄙夷,却都在触到拓跋璟冰冷阴翳的神情后纷纷闪开。 我微微低头哂笑,本应是合州的新娘,此时却出现在北隆大营,任谁都免不了产生几分猜忌吧。 拓跋璟上前一步,环视一周后高声下令,声音铿锵有力:“今日合州城外叫阵,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战!” “是!”众人领命。 他微微颔首,金色的铠甲反射出迷离的光,偶尔有晨风偷偷拂过,撩拨着他额间与两鬓细落的碎发。众人的簇拥下,拓跋璟的面容愈发显得俊朗,而周身泛起的清冷与尊贵,更加凸显他的王者气息。 他回头,看着我的眼睛里流淌过一丝明媚,同时稍稍歪了歪头。 我明白他的示意,浅浅一笑,跟上他的脚步,穿过众人,直直地走在前面。 经过不远处的一辆顶着华盖的辇车,我脚下一顿,抬头望望拓跋璟:“我不习惯坐车,还是把雪儿带来吧。” “洛洛。”拓跋璟的眼睛瞬间变得幽深。 “既然已经走出这一步了,也不需要遮遮掩掩什么了。”我摇摇头,轻笑。 拓跋璟深深地凝视了我半天,脸上的浅痕颜色渐渐变深、又由深入浅。 “好。”他简短轻快地说。 阳光有些炫目,我策马立在坚固的城墙下,眼睛竟有些刺痛,前方的合州城一片模糊。 从未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个身份站在这里,然而再无退路,内心除了悲伤之外,更多的是惶惑和不安,无法预料这样做到底会给合州带来什么。 身下的雪儿突然一阵欢快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我立即紧紧拉住缰绳,制住它急欲向前的身体。 雪儿,你是因为看到了合州,所以才会涌起回家的喜悦么? 心里猛地一痛,身体微微晃了晃,身旁的拓跋璟扶了我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洛洛,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低下头,闭了一会儿眼睛,又轻轻睁开,拨马向前,向着城门高声喊道:“今日守城的是哪位将军,出来见我!” 城楼上一阵骚动,刀剑晃出一道道凌乱的光影。片刻之后,吊桥徐徐放下,一个剽悍健壮的身影骑马飞奔出来,在我面前停下,却是郭义,两道浓眉紧拧,脸上露出不解与惊异的神情:“小姐,原来您在这里!” 我不说话,淡淡地看着他。 郭义抬眼望望身后的北隆队伍,眉头锁得更深:“小姐,您这是要?” “攻城!”我打断他的话。 “小姐!”郭义在马上双手抱拳,向我作了一揖,“小姐是夏家后人,而合州城属夏家管辖,小姐何来攻城之说?” “郭将军。”我扫了他一眼,嘴角一抹嘲讽的微笑,“合州,怕是早已经姓阮了吧?” 郭义脸色稍变:“小姐胆识,郭某向来敬佩,但您终究身为女子,不宜执掌合州大印,而且您本来是要嫁给阮参军的……” “嫁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名正言顺地控制合州、图谋天下?”我的声音骤然变冷,目光直直地射向郭义。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82、逆天(二) 郭义立在马上望着我,默然不语,半晌,才皱着眉头开口:“小姐果真要与合州为敌?” “我不是合州的敌人。”我摇摇头,声音里带了一丝苦涩,“我只是不想这片土地成为血雨腥风的开始。” “若要成就大事,就免不了必要的牺牲。”郭义的脸色凝重,语气更加有力。 “想不到,连你也如此拥护阮天恒……”我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小姐。”郭义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一声说道,“如今的大景,已经是飘萍之末,难不成真的让韩登那个老贼称王称霸不成?奸臣当道,君王昏聩,苛政如猛虎而致民不聊生,豪杰之士自可揭竿而起、取而代之,解天下百姓脱于水深火热!” “哼!”我斜睨着他,冷冷一笑,“解救天下,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心里想要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和整个天下吧!” “至高之位,能者居之,有何不可?”郭义高声反问,隐隐有些怒气,“倒是小姐,身为大景子民,又是合州守将之后,却勾结外族,通敌叛国,岂不怕天下人耻笑?” “通敌叛国?”我回头看看拓跋璟,又转过来望着合州城门,淡淡地说,“郭将军守的又是谁的天下,谁的合州呢?” 郭义一脸阴沉,神色不豫,瞪了我半晌,重重地一抱拳,“于小姐,郭某敬重于家,还望您三思而行,莫逆天而为!”说完大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马蹄扬起的轻尘,迷了我的眼睛,一阵难言的涩痛。 我依然站在城下,看着沉重的吊桥慢慢放下,又缓缓升起,城头刀剑林立,幡旗招展。突然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天边一道黑云滚滚而来,刚刚还是晴空万里,霎时间便昏天黑地。身下的雪儿像是受了惊,发出几声长嘶,四蹄不安地踢打着地面。 “洛洛!”拓跋璟上前,声音里含着关切。 我看看他,望着天边步步逼近的黑云,惨淡地一笑,“要变天了!” 拓跋璟双唇紧抿,深深地望了望我,对着身后有些惊疑不定的北隆将士大声说道:“回营!”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地上滚起无数裹着黄尘的泥球。 “洛洛!”拓跋璟焦急地看着尚留在原地的我。 雨点已接连成线,倾盆而下,迅速打湿了衣衫,带来一阵寒意。透过迷蒙的雨雾,隐隐地,城楼上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我抹了一把淌满雨水的脸,嘴角微微翘起,毅然回身,对着拓跋璟喊道:“走!”随即跟着他一起,纵马驰到脚步匆忙而依然有序的队列前面,直奔北隆大营。 回到营帐内,浑身已经湿透,见到我和拓跋璟的样子,青儿和碧儿同时发出惊呼,连忙取了干燥的衣物来。 “殿下,小姐……”青儿看了看我,又望望拓跋璟,一脸犹豫与为难。 “你们先下去吧。”拓跋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从有些茫然的碧儿手中拿过自己的衣袍。 “是。”青儿的脸不自然地红了红,将手里捧着的为我准备的衣裙放在塌下,拉着碧儿退了出去。 “这雨来的好急。”拓跋璟瞟了我一眼,褪下身下已经浸湿的衣甲,露出坚实健壮的上身,厚紧的肌肤因为浸了雨水,散出淡淡的光泽。 我突然一阵心跳,面颊发热,慌忙侧过身,眼睛看向帐门,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天气阴晴,似人生无常,又有谁预料得到呢?” 身后无声。许久,拓跋璟慵懒戏谑的声音响起:“洛洛,穿着湿衣服,不难受么?” 83、暗香 我有些尴尬地回头,见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紫色长袍,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散下来,披在肩头,一种湿漉漉的温热气息从周身散发出来,狭长而深邃的眼睛半眯着,闪着一丝促狭的光芒,嘴角噙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我看看塌上的衣裙,有些哑然。 “要么,我来帮你换?”拓跋璟欺身走近,笑容扩大。 “不要。”我退后一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望着他不断加深的笑容,突然轻轻一笑,“我自己来。” 我从容地走到塌前,背对着他,散落满头湿发,轻轻卸下软甲,稍一犹豫,解开白色的内袍,褪在脚下。周身突地泛起一丝凉意,我弯下腰,迅速拿起干燥的绛色长袍,飞快地披在肩上,扯了一根丝带,松松散散地扎在腰间,回头看着拓跋璟,一脸平静。 “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他走过来,拿起长巾轻轻帮我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 我无声地一笑,顺势靠在他的胸前,隔着衣衫,依然感到一阵滚烫袭来,炙烤着我的肌肤。 “你在考验我的定力吗?”拓跋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我的脸,眼中燃起一团火焰,“洛洛,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我笑笑,右手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胸膛,轻轻地划过衣服上细小的纹路。 “洛洛。”拓跋璟眼睛低眯,紧紧抓住我的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我轻应一声,另一只手已经攀上他光洁温润的脖颈。 “你……”拓跋璟双眼的瞳孔猛地一缩,暗哑的声音刚刚冲出喉咙,我猛地拉下他的头,踮起脚尖,嘴唇直接贴上他的。 拓跋璟似是一惊,双唇微微一颤,随即与我的纠缠在一起,细腻的,有些冰凉,像滑滑的果冻的味道。 彷佛是等待几个世界的贪恋,我循着内心的那份冲动与渴望,紧紧地攫着那份甘甜与清凉,不肯放弃。 “璟……”我轻轻地发出一声喟叹。 “洛洛。”拓跋璟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蛊惑,“你叫我什么?” “璟。”我灿然一笑,手指已滑进他的衣袍,停在他坚实的肌肤上。 “洛洛!”拓跋璟的眼中涌起一阵风暴,猛地将我抱起,重重地压在塌上。 我定定地望着他,双手插进他湿漉漉的头发里,笑容明媚,微微欠起身,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吗?给你,可好?” 拓跋璟的眼睛如一泓深潭,紧紧望着我,手指微颤着挑开我的长袍,轻轻地摩挲过我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我的双手渐渐下移,伸进他已经散开的衣袍里,攀上他光滑宽厚的脊背。 上身突然一阵清凉,猛地才发现自己的周身已空无一物,不由心下一阵赧然。 “你……”还未开口,声音已经融化在火热的吻中。 终于迷失自己,彷佛是被一团火包围着,连同五脏肺腑都一同燃烧,全身的毛孔散着渴望,期待着更进一步的释放。 “呵……”我轻吟出声,一股奇异的热流从小腹窜起,身体微微弓起,彷佛是干涸已久的土地呼唤更多的甘霖滋润。 感觉到我的变化,身上那团阳刚之火燃烧更旺,我被一种燥热难耐的气息紧紧包围,直至身下一阵刺痛,似是源自身体深处的一种爆裂,所有的情绪随即炸开,整个世界腾起五彩斑斓的焰火。 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身体随着一阵阵热浪的冲击,变成一片浮在水中的树叶,飘摇不定,最终淹没在洪涛巨浪中…… 84、化蝶 帐外雨声如潮。 疲惫地闭上眼睛,感觉如同经历了一场天翻地覆的蜕变,我彷佛看见一只破茧而出的蓝色蝴蝶从自己的体内飞出,扑闪着晶莹华丽的翅膀,在上方盘旋萦绕。 “洛洛……”拓跋璟温润的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衔去那几滴未褪的泪珠,小心翼翼地将我搂在怀里,“对不起,是不是很痛?” “嗯。”我吸吸鼻子,抚住胸口,“这里,更痛。” 拓跋璟拨开遮住我额头的几缕长发,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洛洛,跟我回北隆吧,在那里,你不用背负这么多。” 我翻了个身,半趴着,双手支起下巴,稍稍侧过头看着他,宽阔的额头,挺拔的鼻梁,浓郁的睫毛,温润如玉的嘴唇,健康紧实的肌肤上隐隐泛着一层氤氲的水汽。 “你今年多大了?”我突然问。 “二十一。”他慵懒地伸长手臂,手指卷绕着我的长发把玩。 “你成亲了吗?”我继续问,这样的年龄,在古代怕是已经儿女成行了吧。 “没有。”他浅浅地笑,“父王答应过我,让我自己选定王妃。” “哦?”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稍一沉吟,有些犹豫地开口,“女人呢?你有过很多吗?” “府里有几个父王赏赐的侍妾。”他眼中的笑意加深,手指转移到我的嘴唇上,轻轻摩挲。 如此。尽管并不意外,心中仍然涌起一阵酸涩。 “洛洛,不高兴?”拓跋璟扬起一抹轻笑,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 “很不高兴。”我重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如果你肯做我的王妃,我就再不碰其他女人。”他笑着说,声音里透着一丝狡黠。 “不要。”我淡淡地摇头,冷静地起身披上外衣,离开床榻,站在帐前,听雨滴敲打在帐顶上沉闷的声音。 “你已经是我的人!”拓跋璟跟在身后,有些恼怒地转过我的头,我看见塌上一抹鲜红直直地刺进双眼。 “那又怎样?”我偏过头,明明知道这样的话会激怒他,却仍是忍不住开口。 拓跋璟的脸色迅速沉暗下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就这么不在乎?” “我说过,我会给你想要的。”我轻轻笑。 他紧紧盯着我,目光如炬,似乎要穿透我的身体探进我的心底,良久,才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于心洛,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是刚才那个火一样的女人,还是现在这个冷冰冰的石像?” 我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情绪。 “呵呵。”他突然勾起我的下巴,嘴角再次似笑非笑地扬起,眼中闪过一丝邪魅,压低声音凑到我的耳边,“不管哪个是你,只要是我想要的,就逃不掉。” 我的心猛地一颤,却见他神色一敛,整理了下衣衫,掀开帐门走了出去。 听着外面依然断续的雨声,我孤零零地站在地上,无声地泛起一抹苦笑。 就这样吧,就这样,哪怕一次彻底放纵,需要更多的痛苦来成全。我对自己说。 “小姐。”青儿进来,轻声唤道,“我煮了热汤。” “谢谢。”我吐了口气,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抱住青儿放下的汤碗,一股温暖从手心直接流淌至全身的每个角落。 “呀!”青儿站在塌边,突然一声低呼,脸上飞起两片嫣红,转过头有些尴尬地望着我。 “换套新的。”我若无其事地说,“这个……就扔了吧。” “哦。”青儿低低的回答,脸上的红色更甚。 “青儿。”我自嘲地笑笑,眼睛朝着帐门,“你喜欢蝴蝶吗?” “喜欢,最喜欢大翅膀的凤蝶。”青儿点点头。 “你知道吗,最美丽的蝴蝶,前身却是最丑陋的毛毛虫,而一旦变成美丽的蝴蝶,也就意味着它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回身看着面容清秀的她,“如果是你,你愿意变成美丽却易逝的蝴蝶吗?” “愿意。”青儿低头想了想说,“即使很短暂。” 我笑了,或许现在,我就是那只破茧的蝴蝶,在眼睁睁看着痛苦与悲伤一步步走来的同时,我也放任自己燃烧所有的感情与渴望。 85、增计(一) 傍晚时,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散着清新自然的气息,远处连绵的青山似墨迹未干的泼墨画卷,湿漉漉地静立在灰蒙蒙的世界里。 “这汤里加了老参?”我啜了一口碗里的鸡汤,微微皱起眉。 “我吩咐的。”对面的拓跋璟淡淡地说,并不抬眼。 “我不喜欢这味道。”我摇摇头,却仍然吞了一大口。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拓跋璟面色有些阴郁,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我说。 “寄人篱下,总该有些退让。”我对上他的眼睛,轻轻一笑,在他脸色变得更加冷然之前转开话题,“眼下战局形势如何?” “阮天恒又加高了城墙,增加了箭垛部署。”拓跋璟挑挑眉毛,“阮天恒很懂得利用地势巩固城防。” “明日可要城下挑战?” “不。”拓跋璟看看我,解释道,“刚刚下过雨,地上湿滑,且护城河水急涨,不利于作战。” “你准备……”我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丝询问。 “三天后攻城。”他了然地点点头回答,“但阮天恒坚守不出,合州城并不易攻取。” 我站起身,慢慢踱着脚步,徐徐说道:“合州城池坚固,不易攻破,现在又增加了箭垛,防守力量大大加强,战车和云梯很难靠近,强行攻取只会增加兵力损失。” “洛洛有办法?”拓跋璟也随着站起来,紧紧注视着我。 “我……”我有些犹豫地低下头,心里充满矛盾。 “我了解。”拓跋璟拍拍我的肩膀,“你怎么忍心伤害合州的兵士?”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无论怎样,合州都免不了一场杀戮,我阻止不了拓跋璟,也阻止不了阮天恒,更阻止不了周围众多的虎狼,或许,迅速结束这场战争是唯一的办法。 “你有多少工兵?”我猛地睁开眼望着拓跋璟,声音清朗。 “两万。”拓跋璟狡黠地眨眨眼,嘴角一抹邪魅的笑。 我蹙起眉,有种被算计的感觉,沉吟一下,还是继续说:“要尽快攻下合州,传统的作战方式和工具并不适合,我们有三天时间,可以做些准备。” “哦?”拓跋璟脸上闪出浓厚的兴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走到桌旁,拿起一叠纸,递给他:“这是我设计的两种武器,或许可以帮到你,但只是草图,还需要擅长造兵器的人细加琢磨。” 两种武器,一是根据记忆设计的利用杠杆原理的投石器,另外一种,则是欧洲古代战场上常用的杀伤力十足、能够实现连续发射的弩炮。 “这两种武器,能够实现远距离发射攻击,既可以避免北隆的兵力受损,也可以给合州城池带来足够的冲击。”我解释过投石器和弩炮的构造与工作原理,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武器一旦出现,即将夺去多少人的生命呢? “洛洛,果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子!”拓跋璟听着我的阐述,神情不断变化,发出一阵感叹,“如果你是个男子,夺得天下怕是易如反掌!” “我对天下没有兴趣。”我垂下眼睑,话语里多了一丝落寞,“我只想做个平凡的女子,安安静静地生活。” 拓跋璟不再说话。 我回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北隆的二皇子,想要的,也是整个天下吧?” 拓跋璟搂着我的双臂蓦然收紧,我抬头看看他,双唇紧抿,眼睛望着前方,却是如同不见底的深潭,探不出任何情绪。 突然,他低下头,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竟像春日绽放的玉兰般动人心魄:“整个天下,也比不过我的洛洛。” 我垂下头,心底涌起的,竟是一阵难言的悲伤与苍凉。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男子,所谓感情,只怕也是过眼云烟的记忆吧……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86、增计(二) 我只是在现代的书本插图与电视画面中看见过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而当一排排体格庞大的投石器与弩炮巨人般呈现在面前,我不由得生出一种惶恐与担忧。 “我在你的画上做了些修改。”拓跋璟站在足有两人高的弩炮前面,眼中迸射出特别的神采,“现在,它的威力足足提高了十成!” “试一下!”他转过头,对旁边的士兵说道。 “是!”两名士兵领命,将一捆特殊的类似于标枪一样的兵器安放到弩炮发射处,触动机关,十几支冰冷的利器连续射出,飞一般破空直冲前方。 “走。”拓跋璟将我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来,直奔刚才枪箭射出的方向。 弩炮的射程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数百丈之外的地面上,数十个草人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胸口均被穿了个偌大的洞口。 我一阵心悸,不安地回头看着拓跋璟:“我后悔了……” 拓跋璟微微低头,寒星般的眼睛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被微风卷起的衣角冷冷地颤动:“即使没有这些,战争与流血同样不可避免,我们,只是要缩短这个痛苦的过程而已。” “可是。”我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会死很多人……” “若非如此,死的或许就是我们。”拓跋璟一脸冷然,声音像春天依然料峭的寒风。 身体轻轻一颤,我黯然地垂下眼睑:“回去吧。” 拨马慢慢的往回走,隔着衣物,仍然清晰地听到拓跋璟有力的心跳。 “我们曾经是敌人。”我突然幽幽地开口,“还是仇人。” 拓跋璟身形一顿,双臂收紧:“洛洛你……” “我不恨你。”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出声打断他的话,“但是,希望我们不会再次成为敌人。” 拓跋璟猛地收住缰绳,身下的马匹低嘶一声,驻足而立。 我依然看着前方,忽略身后渐渐腾起的冰冷与怒气,继续说,“即使我们现在在一起,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就像阮天恒,谁会想到本应是洞房花烛的新娘与新郎,竟然会刀枪以对、操戈相向?” “洛洛。”拓跋璟不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不是阮天恒!” “但你们有着同样的野心。”我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江山与美人,从来就无法平等权衡。” 拓跋璟默然不语,无声地贴近我的脸颊,轻轻地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怀心事地返回营帐,远远便见碧儿小跑着迎上来。 “什么事?”拓跋璟轻轻蹙起眉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她问。 “殿下。”碧儿连忙回答,“有人来找小姐!” “找我?”我有些疑惑地问,回头却见拓跋璟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人在哪里呢?”我满心疑虑,继续问道。 “在帐里。” 我紧走几步,迅速来到帐前,掀开门,一抹娇小的黄色身影猛地扑上前来:“小姐!” “小多?”我惊叫出声,诧异地扶住她,“你怎么来了?” “小姐!”小多抬起淌满泪水的脸,看我的眼神满是委屈,“小姐怎么可以丢下小多,一个人离开?” “小多,留在合州,阮天恒是不会对你怎样的,跟着我,却是前途未卜啊!”我轻轻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姐不要丢下小多!”那张原本可爱的圆脸满是纵横的泪痕,“小姐走到哪里,小多就跟到哪里!” “傻丫头!”我摇摇头,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城里人都说您通敌。”小多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看着我身边的拓跋璟,声音里带了一丝怯意。 “合州人这么说么?”我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神情莫测的拓跋璟,淡淡地说。 “他们的话,我不信。”小多拼命地摇着头,殷切地望着我,彷佛在乞求某种肯定。 “小多,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在婚礼前逃离合州?”我侧过脸,看着她,扬起一抹微笑。 87、增计(三) “我想……”小多低下头,喃喃地说,“小姐自有小姐的道理……” 我无声地笑笑,轻轻拉着她的手说:“既然来了,就暂且跟着我吧。青儿——”我转头看看身后,“你带她下去先整理下。” “是。”青儿拉着小多退出帐外。 “碧儿,你也下去吧。”拓跋璟对旁边的碧儿也挥了挥手。 碧儿调皮地向我眨眨眼睛,紧步离开。 “你觉得小多有问题?”我看着拓跋璟,捕捉到他眼中微妙的闪光。 “你不觉得?”拓跋璟反问道,嘴角慢慢堆起一丝冷冽的笑,“此时的合州城连只苍蝇都无法出入,何况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低头不语,沉吟半晌:“小多心性单纯,多半是被人利用了。” “洛洛……”拓跋璟脸上闪过一抹阴沉,欲言又止。 “璟。”我微笑着打断他的话,走到书案旁,低头看着平铺在桌面上的地图,“阮天恒善于用兵,精通阵法,你可研究过对敌之策?” 拓跋璟懒洋洋地笑笑:“本王十三岁便随父王出征,驰骋南北,战无不克,这次,还真的是遇到对手了。不过——”他走到我旁边,眼中波光潋滟,“夺取合州并非难事。” 我抬起头,安静地望着他的眼睛。 “你希望这场战争早点结束,不是么?”他直直地看着我。 “我……”我低下头,心里一痛,原来,我是在用一场战争结束另一场战争。 “洛洛,无需自责,很多事情,我们没有选择。”拓跋璟轻轻揽过我,声音淡淡的。 当夜,拓跋璟召集手下将领在帐中议事,我不便在场,带了小多和碧儿在外面散步。微风徐徐而来,将日间的灼热驱散,心头的躁动也一点一点地平和下来。 “碧儿,我有些渴,你去帮我取些水来。”我瞥见小多有些怪异的神情,轻皱一下眉头,支开碧儿。 “小多,你有话对我说?”待碧儿走远,我转头看着小多,出声问。 “小姐……”她犹豫了一下,抬头小心地看看我的神色,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弱,“您和拓跋璟……” 我淡淡一笑:“如你所想。” “小姐!”小多顿时脸色煞白,“我不信!小姐骗我,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背叛合州?”我盯着她仓皇不定的脸,幽幽地说,“小多,你可知道,合州,迟早都是别人的。” “啊!”小多抬头望着我,惊讶而茫然。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小多沉默半晌,怯怯地问,“那、那天恒公子怎么办?” 我看着她,笑容加大:“小多,你是喜欢阮天恒的吧?” “小姐!”小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惊惧地瞪大眼睛,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奴婢、奴婢不敢!” 我伸手将她扯起来:“小多,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喜欢别人不是过错。” “小姐……” “你一定好奇我问什么要离开他吧?”我抬起头,望着远处了望塔上跳动的灯火,笑容变得惨淡,“我无法容忍欺骗,就像现在合州人无法原谅我的背叛一样。小多,阮天恒派你来,仅仅是要问这些吗?” “小姐!”小多再次跪倒,眼中蓄满泪水,身体不住地颤抖。 “罢了!”我无力地摇摇头,声音有些疲累,“说吧,他让你跟我说什么?” “没有,小姐,真的没有!公子 (: ) 第 13 部分阅读 “小姐!”小多再次跪倒,眼中蓄满泪水,身体不住地颤抖。[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罢了!”我无力地摇摇头,声音有些疲累,“说吧,他让你跟我说什么?” “没有,小姐,真的没有!公子、公子只是让我来照顾您!”小多拼命摇着头。 我阖上眼睛,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甩了甩衣袖,“你起来,我们回去吧。” 88、对质(一) “洛洛。”回到帐中,拓跋璟迎上来,瞟了一眼身后的小多,轻轻揽过我,“去哪里了?” “出去走走。”我懒懒地靠在他的胸口,回头看了看脸色有些苍白的小多,“小多,你下去吧。” 拓跋璟搂着我坐下,轻轻将我束起的长发散开,眼中闪动着温柔的光芒。我抬头看着他,手指抚过脸上那道淡淡的伤疤,开口道,“我想,阮天恒今晚会来。” “我猜到了,刚才就是在商议夜防部署。”拓跋璟淡淡一笑。 我眸光一冷,离开他的怀抱:“以我为饵吗?” “洛洛!”拓跋璟扳回我的身体,目光犀利,声音里多了一丝隐忍的怒气:“你仍然不肯信我么?” 他熠熠闪亮的眼睛,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星,宽厚的胸膛愈发显得坚硬,我柔弱而娇媚地一笑,却多了几分不置可否的意味。 拓跋璟眼睛眯了眯,嘴唇紧抿,突然舒展眉头笑道:“即使不以你为饵,他也会找你的。” 我轻轻摇摇头:“你通过我向他宣战,而他,则是通过我来应战的。” 拓跋璟满不在乎地笑笑,眼中迸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子夜,帐外突然火光冲天,锣鼓齐鸣,有军士急忙来报,说阮天恒偷袭左营。 “来了。”拓跋璟看着怀中已经睁开眼睛的我,气定神闲地说。 “嗯。”我起身披上外衣,将脸隐在阴暗处,“我想单独见见他,有些事情,我需要问个明白。” “好。”拓跋璟从身后拥住我,冰凉的嘴唇在我脖颈处烙下一个深深的吻,“我去左营看看。” 我依次点亮帐中所有的油灯,将头发梳起,绾一个简单的髻,换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裙,静静地坐在桌前,望着跳动的灯火,心中一片寂然。 帐门突然被掀起,一个灰色的身影闪进来。 我并不抬头,微微一笑,声音清冷:“你来了。” “洛儿……”一声包含各种感情的呼唤竟让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抬头看看来人,身上一副北隆士兵的装扮,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依稀还带着熟悉的和煦的微笑。 “多日不见,阮参军!”我故意加重了后面的称呼,站起身,直面迎向他。 “洛儿,你为何……”阮天恒神色一黯。 我浅浅一笑,“不用再问了。我没有背叛谁,也从未效忠于谁,我只是要阻止你将合州变为遍地杀戮的战场。” 他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声音低沉而有力:“大景朝纲混乱,国君昏聩,民不聊生,唯有建立新政,才能拯救天下黎民!” “哼!有多少人都是打着拯救天下的旗号,来满足自己的野心和私欲!”我冷冷地看着他。 “洛儿,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合州,战争,无可避免。” “我知道,所以我努力地为合州寻找最为有力的依靠与保护。”我心里涌起一阵悲哀,双眼有些迷蒙,“我曾经想把合州交给你,但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迫不及待地要把合州变成你谋取天下的利器……” 阮天恒眼中一道痛苦闪过,“我从未想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我了。”我无力地摇摇头,“或许我该庆幸自己是在婚礼之前发现了真相。” “洛儿……” “今天来,是要做什么呢?”我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声音恢复清冷,“劫持我?你明知道,拓跋璟不会上当。” “我只是来看看你。”阮天恒望着我,语气幽然。 “看我?”我轻轻勾起嘴角的一抹冷笑,“是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的成了叛徒,还是想在对战前做个了结?” “洛儿!”阮天恒上前一步,紧紧按住我的肩膀,一阵熟悉的馨香飘来,我心下一颤,抬头望着他的幽深的眼睛,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曾经在一起的种种画面。 “洛儿……”阮天恒缓缓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一惊,迅速推开他,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89、对质(二) “我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我转过脸,语速飞快。 阮天恒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天恒知无不言。” “你几次潜入于府书房,找的是什么东西?” “太极鱼。”他深深望了我一眼,“于大人生前一定告诉过你有关太极鱼的事情。” “没错。”我点点头,“但是,夏家世代严守着这个秘密,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是家父告诉我的,至于家父如何知晓,天恒就不得而知了。” 我低头沉吟半晌,然后继续问道:“你故意安排窈娘出现在宴请我爹的宴会上,派她潜进于府,为的也是这个东西?” “是。”灯光映在阮天恒脸上,明暗闪烁不定,“有了太极鱼,揭竿而起便师出有名,更容易信服天下。” 我闭上眼睛,压住心中涌起的阵阵波浪,又猛地睁开眼,目光犀利地看着他:“我爹的死,可是和你有关?” “洛儿!”阮天恒面上一惊,脸色大变。 “拓跋璟的剑,临时变了方向,按道理是刺不中我爹的,但是却有人在背后施了暗器,才致他死于非命。”我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的确派了人……”阮天恒眼中划过一道痛意。 “你在前一天晚上来救我,故意受伤,这样,即使我爹背后的痕迹被发现了,也不会怀疑到你。”我上前一步,声音愈来愈冷,“阮天恒,我爹已经将我许给你,只要娶了我,你便能掌控合州,为什么还要他的命呢?” “洛儿,施暗器的不是我!”阮天恒急急地抓住我的右手。 “是,不是你,但是你派去的人!”我狠狠地抽出自己的手,心里一阵绞痛,“那跟你动手又有什么区别呢?” 阮天恒颓然的垂下头,眼睛里涌现出浓重的哀伤,“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望着他,凄然地笑,眼角大滴的泪水滑落。 “洛儿!”阮天恒脸上划过一丝心疼,伸手想要拭去我的眼泪。 “洛洛!”一道挺拔的身影飞快的闪进来,拥我入怀,拇指轻轻划过我的眼角,擦干泪痕,冷冷地看想阮天恒,“阮天恒,声东击西的伎俩,用一次就够了,你派去偷袭左营的人,怕是一个都回不去了!” 阮天恒眉头微皱,看着拓跋璟,脸色渐渐变得阴郁:“那又如何,本就是我派来的死士!” 尽管是预料之中的事,我还是忍不住看了看他。 “看来,阮公子为了见本王爱妃一面,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拓跋璟一脸莫测,笑得诡异。 爱妃?我和阮天恒都是一愣。我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瞪了一眼拓跋璟,他却加大了笑容,搂着我的手更为有力。 “三皇子怕是搞错了!”阮天恒看着拓跋璟放在我肩上的手,目光骤然变得冰冷,“洛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们可是拜过堂、行过礼的!” 一听这话,我的眉头锁得更深。 “哼!”拓跋璟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笑:“若真是阮家的新娘,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军营呢?” “好了。”我心里突地涌起一股怒气,声音降到冰点以下。 话音刚落,竟见两人同时拔剑,剑锋相对。 我看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一眼,轻笑一声,闲闲地踱开脚步。 拓跋璟收回剑,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剑身:“本王向来不齿以多欺少的小人行径,你走吧,明日战场再分胜负!” “随时恭候!”阮天恒长剑入鞘,声如寒冰,大步走向帐门,到门口时突然一顿,转身深深地望着我,幽幽开口,“洛儿,假如不是为了合州,你当初还会愿意嫁给我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那么,你恨我吗?” 我依然平静地摇头。 “我知道了。”阮天恒惨淡一笑,“无爱亦无恨。这样,我也算了无牵挂了……”后面的声音被厚厚的帐帘隔断。 “洛洛。”拓跋璟笑着拉起有些忡怔的我。 我冷冷地甩开他的手,斜睨着他:“这里,谁是你的爱妃?” “怎么,你不想嫁给我?”拓跋璟眼中波光闪动。[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没有回答,浅浅一笑:“阮天恒说的没错,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等我们攻下合州,我便带你回北隆,正式封你为妃,可好?” “你到底还是不明白。”我笑着看他,心底涌起一阵忧伤。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90、血色 拓跋璟与阮天恒终于开战。 这场战争,在我脑海深处留下了最为惨烈的记忆,以致之后的很多年里,成了挥之不去的噩梦,很多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投石器击碎头骨和弩箭射穿躯体的血色画面。 “阮天恒,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拓跋璟掀开帐门进来,神情有些疲累。相持半月之久,双方各有损伤,尽管北隆攻势猛烈,却推进缓慢。 “我曾看过阮天恒练兵,步法有序,紊然不乱。”我看着他点点头。 “与他交战几次,阵法甚是精妙,确是个强劲的对手。”拓跋璟眉头微蹙,卸下铠甲,“天气炎热,如不速战,恐怕士兵会耐不住酷暑。” 我低下头沉思半晌,起身走到门口,见帐外日光正烈,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以后,我和你一同出战吧。”我并未转头,幽幽地说。 “洛洛?”拓跋璟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担心,“你……” “我可以。”我回过头,眼睛清亮,“从我离开合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好逃避的。” 半月来,我就像个闯祸后躲藏起来的孩子,害怕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但是,这一天,终究是无法回避的,不是么? 当我身披软甲,跨坐在战马上,与对面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刀剑相对的时候,我的心像被剑锋划过般刺痛,越过黑压压的头顶,我看见已经被战火熏燎得面目全非的合州城,像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沧桑与悲怆。 阮天恒骑马列在队伍前面,目光扫过我时,微微一怔,一丝诧异闪过,随即又涌起浓重的忧伤。 “列阵!”阮天恒突然一阵大喝,顿时,战鼓雷声震天,兵戟晃动,金属盾牌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长蛇阵?”我看着迅速移动的合州士兵,微微皱起眉头。 “洛洛也懂阵法?”拓跋璟转头注视着我,有些探询的意味。 “此阵名为一字长蛇阵,是根据蛇的习性变化而来,全阵分阵首、阵尾、阵胆三部分,阵形变幻之时,真假虚实并用,一般会有三种变化:一是击蛇首时,尾动,卷;二是击蛇尾时,首动,咬;三是如若蛇身横撞,首尾至,绞!由此三种变化,长蛇阵运转,犹如巨蟒出击,攻击凌厉!” “那么,破阵的要旨?”拓跋璟赞许地看着我,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这个阵法中,两翼的骑兵最为重要,所以最好的破阵之法就是就是限制两翼机动能力,以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继而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我望着拓跋璟,字字珠玑,直至两旁副将惊讶的目光将我惊醒,才猛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顿了顿,微微一笑:“心洛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实战经验,破阵的关键,还要依靠殿下的指挥和用兵了!” 拓跋璟眸光闪烁,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转身大喝,声音清冷:“传令!”耳边随即响起震耳的鼓声,我转头看着傲立马上的拓跋璟,金色的铠甲熠熠闪亮,身材挺拔如屹立的长松,冷峻的面容宛若神祗,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神圣而威严。 拓跋璟带着我退居阵中,指挥若定,他命令步兵阵群中设置陷阱,以两个步兵方阵协作阻止阮天恒军队的两翼骑兵运动,又以强悍重骑兵为主对其蛇腹步兵发动强悍冲击,很快,对方便阵形大乱。拓跋璟下令一举击溃步兵方阵,将长蛇阵切割成为三块,如此一来,阮天恒的长蛇阵各自为战,无法再以三方配合作战,阵势不攻自破,兵士死伤一片。 阮天恒忙下令鸣金收兵,带领剩余力量返回城中。 北隆军因退了敌兵,士气大涨,挥舞手臂在城下高呼呐喊。我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一张张因杀戮而变得*涨红的脸,最终又收回视线,定格在尸体遍野的战场上。刚刚扬起的黄尘还未落定,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尘土、汗液和鲜血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拼命忍住就要掉落的泪珠,心里一片难言的悲伤。 txt小说上传分享 91、破城(一) 接连几日,合州军在与拓跋璟的对战中节节败退,凄凉的战场上,鲜血将尘土染成触目惊心的斑驳褐色。 “有些奇怪。”拓跋璟望着仓皇逃回城中的合州士兵,轻轻皱起眉头,转头看向我,“阮天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打败?” 我没有回答,目光移向满目疮痍的合州城楼,眼睛挑了挑,心中划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第四日,合州城破。 当城门被战车攻破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被扯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我静静地立在残破的城楼下,望着被战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合州城,犹豫地勒住缰绳,身下的雪儿兴奋地扬起前蹄,嘶声穿透耳膜。我安抚地拍拍它的头,喃喃地说,“因为要回家,所以如此兴奋么?可是,这里已经不是我们以前的家了啊!” 全副武装的北隆士兵如潮水般涌进合州城,面色凝重的拓跋璟经过我的身边,眼光复杂地望了望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浅浅地笑:“你答应我的,要做到。” “好。”拓跋璟深深地看着我,点点头。 我曾与拓跋璟约法三章,一旦占据合州城,一不许侵扰百姓,二必须释放俘虏,第三,则是保护好于府旧址。 “拓跋璟,莫让我失望。”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尚未弥散的浓烟中,我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 许久,当周围的喧嚣渐行渐远,我才翻身下马,牵着雪儿,慢慢步行进入城中。 熟悉的街面上,却散发着有些陌生的冰冷气息,两旁的店铺门窗紧闭,萧索凄然,我缓缓前行,感觉似有无数双眼睛透过门板后缝隙射在我的身上,同情的、愤怒的、冷漠的,各种眼光交织成无形的大网,将我紧紧锁住,几乎窒息。 “于心洛!”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我脚下一顿,轻轻转身,笑容同时荡漾开来:“好久不见啊,三娘!” 窈娘着一身红色的劲装,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散乱,执了长鞭冷冷的站在街心看着我。 “阮天恒都走了,你怎么还在?”眼睛飘过她身上几处正在淌血的伤口,我轻轻开后,声音平稳。 窈娘脸色突变,眼神凌厉,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发一言,身子却迅速向我掠过来。 我吃了一惊,连忙甩开缰绳,闪向一边。 “啪”的一声,窈娘手中的长鞭重重地落在雪儿身上,雪儿一声悲嘶,马背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雪儿!”我惊叫出声,眼睁睁地看着它吃痛地跪倒在地,四蹄不断地抽搐。 尚未回过神,窈娘的长鞭再次袭来,我傻傻地钉在原地,忘了如何躲闪。 “当!”一道寒光闪过,长剑隔开钢鞭。我有些惊讶的转过头,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阮……天恒?” “我说过,若再敢伤她,我决不轻饶!”阮天恒脸色铁青,目光幽深,冷冷地看着窈娘,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天恒……”窈娘脸色更加惨白,连同嘴唇都没了颜色。 “你,没走?”我退后两步,脸色恢复正常。 “走了,又回来了。”阮天恒眼睛里闪过一道黯然。 “你走吧,带着你的人。”我漠然地瞟了他一眼,缓缓走到雪儿身旁,蹲下来,心疼地摩挲着它的脖颈。 “洛儿……”阮天恒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对窈娘厉声喝道,“还不快滚!” “天恒!”窈娘痛呼出声,脸上划过浓重的悲伤,“你果然,还是护着她……” 阮天恒并不说话,依然冷冷地看着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92、城破(二) “为什么?天恒……”此时的窈娘,那份曾经令人心动的妖娆已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沧桑与幽怨,“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一心为你,你说过,会同我厮守终生……” “你不必再跟着我了。”阮天恒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 我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见窈娘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阮天恒:“你,你说什么?” “我不再需要你了!”阮天恒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转身欲走。 “等等!”我忍不住开口唤住,他回头看向我,眼中晶晶亮亮。 “你,是故意战败的么?” “天恒实力不敌。”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你用的阵法,是我们一起研究的……故意让我破阵么?” 阮天恒沉默半晌,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轻轻抛在空中,声音淡得像三月的微风,“于心洛,今日我将合州还你,从现在起,你我便再无瓜葛,互不相欠了!” 锦帕如树叶般飘落,静静地躺在地上,我直起身,走过去轻轻捡起来,几行小字映入眼帘:“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唉……”我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睁开时,阮天恒颀长的身影已倏然消失。 窈娘呆呆地看着前方,大滴大滴地泪珠从脸上滑落,掉在地上,渗进脚下的泥土里。 “他居然……不要我了?”她嘴唇蠕动着,喃喃地说,“他居然……” “他本来就不爱你。”我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雪儿,心里突地生出几分恨意。 “你胡说!”窈娘一个激灵,冲我大嚷一声,拼命地摇着头,“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不爱我,怎么可能……” “你不爱我爹,不是也同样可以嫁给他、利用他吗?”我双眼一眯,紧紧地盯着她,语气变得尖利起来。 “你!我……”窈娘手中的长鞭落地,捂住胸口,颓然后退了几步。 “洛洛说得没错。”拓跋璟凉凉的语气突然在身后响起,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可惜了,曾经那么名噪一时的美人儿……” “为什么,为什么……”窈娘绽出一抹惨淡的笑容,无限凄凉,突然抬起头,双眼圆瞪,满眼恨意地看着我,“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天恒,是你!” 她恶狠狠地扑过来,拓跋璟抱着我跃到一旁。我望了她一眼,声音冷冽:“没有我,他也不会爱你,对阮天恒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丢下一个毫无用处的棋子,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棋子?”窈娘浑身一颤,似乎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一般,“我只是棋子?一颗被丢弃的棋子?” 拓跋璟搂着我,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哈哈哈……”窈娘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痛苦,她目光空洞地望着我和拓跋璟,转过头,跌跌撞撞地走开。 拓跋璟身形微动,抓着我的手微微一紧。 “算了。”我轻轻扯扯他的衣角,“放过她吧。女人一旦心死,就活不过来了。” 拓跋璟低下头,深深凝视我很久,冷不防将我紧紧搂在怀中。 “雪儿!”我突然打了个激灵,连忙推开拓跋璟,扑到雪儿身边,看着它愈来愈弱的气息,心里一阵抽搐。 “鞭上淬了毒。”拓跋璟蹲下来,检查了下雪儿的伤口,轻声叹了口气说。 “有毒?”我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心头仿佛浇了一盆凉水,寒意顿时扩散全身。 “雪儿……”我愣怔半晌,终于无力地靠在拓跋璟的肩头,“我想带雪儿回家。” 93、再进于府(一) 当岁月被风尘洗过,留下的,是沉甸甸的深刻。 于府,在我的记忆中,只留存了两种颜色,一种是寒冷刺骨的白,一种是痛彻心扉的红,以致当高高的台阶上那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时,我竟恍惚不知所向。 往事如潮,打湿了所有情绪,我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初到此世的于洛,种种过往,变成一帧帧的画面,演绎的是那个叫做于心洛的陌生女子的故事。 我有些茫然地抬起脚,缓缓走上台阶,走进那一处木门掩住的幽深。眼前突然有些刺痛,我不自主地眯了眯眼睛,只见大片大片的金黄铺满院落,满地的向日葵顶着巨大的花盘在阳光下洋溢着幸福的笑。 瞬间惊醒,思绪恢复清明,我突然呼吸急促起来,脚步有些慌乱地闯进各个院子,打开每个房间,依然是一个多月前的样子,似乎被人精心细心照料打扫过,每一处都未曾沾染一丝灰尘。 “小姐。”走到自己原来的院门外,正碰见小多迎面赶来。 “小多?”我微微挑眉,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殿下让我提前过来将这里收拾一下的。”她望望站在我身后的拓跋璟,低下头说。 “哦。”我点点头,环视一下四周,“那么……原来的人呢?管家呢?”心里突然冒起个想法,有些惊慌地看向拓跋璟。 “我没有杀他们。”感受到我的不安,拓跋璟淡淡地说,“我来的时候,于府已经空了。” 我无限怅然地低下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个时候,不仅是于府的下人,怕是连合州的百姓,对我都是避之不及了。 “小多,随我去趟祠堂吧。”我瞟了一眼拓跋璟,对小多说。 穿过大片金黄,绕过依然清冽的池塘,我站在祠堂紧闭的门外,心里突然有些惶然,回头对拓跋璟和小多说道:“你们等在外面吧,我自己进去。” 拓跋璟凝视着我,稍稍点头:“好。” “吱呀——”一声,我推门而入,又随手关上门。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空气中的悬浮着细小的尘埃,靠墙的灵案上,一个个冰冷的灵牌泛着森然的光。我慢慢走过去,对着于呈的牌位,深深地鞠了一躬,喃喃道:“于大人,对不起,占据了您女儿的身体,还将您多年的苦心付之一炬,虽然我并不是您真正的女儿,但心里已经把您看做是自己的亲人了,于洛所为,实在迫于无奈,世事苍凉,战祸不断,于洛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护合州的安全,使合州免于战火,还望您九泉之下,能够理解和原谅!” 我心里一阵感伤,抬起头,轻轻走到桌旁,手指拂去牌位底座上的一处灰尘。灵牌微微晃了晃,似乎放得不是很平整,我心里一动,拿起灵牌,将底座翻上来,果然,底座下面封了一层薄薄的蜡。我连忙将蜡层刮掉,露出一张纸片,上面写了几个细小的字:“洪记书肆,臻。” “阳臻?”我大吃一惊,心里一阵激动,原来他已经在合州了! 我将灵牌放回原处,把纸条撕得粉碎,捻成小球扔在桌后看不见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心里默念着:“于大人,阳臻回来了,于洛一定帮您找到夫人的下落!” 我猛地转身,迎着透进来的阳光,闭上眼睛,阳臻,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小姐,小姐,您还好吧?”小多在外面轻叩门板。 我睁开眼睛,理了理衣角,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拓跋璟正站在门口,目光里隐隐有些担忧。 “我没事。”我笑了笑,转头看向旁边的小多,“小多,于府的旧人都走了,你也收拾下东西,今天就离开吧。” “小姐!”小多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小姐,小多若有什么过错,小姐尽管责罚,奴婢绝无怨言,求您不要赶小多走,小多愿一辈子伺候小姐!” “小多。”我有些头痛地揉揉太阳穴,“我跟阮天恒已经没有瓜葛了,你也不用替他看着我了。” 小多惊讶地望着我:“小姐……” 我突然变了脸色,语气也严厉了起来:“拓跋璟让你混进北隆军营,不就是为了里应外合么?如今他落败而逃,你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小姐,奴婢没有……”小多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我是个陌生人。 “罢了,你走吧,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94、再进于府(二) “你是故意的。”拓跋璟一声不响地跟着我走进兰莹曾经住的院子,突然闪身挡在我的面前,目光犀利,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微笑。 他轻哼一声,两条剑眉微微蹙起,半眯起的眼睛细长而幽深,定定地看着我,声音有些清冷:“故意遣走小多,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偏过头,淡淡地说,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洛洛。”拓跋璟伸出手,捉住我的一侧肩膀,力道稍重,带来一丝隐隐的痛。 我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故意忽略身后渐渐升腾起的怒气:“我要进书房看看。” 闭上眼睛,等着暴风雨的降临,不料竟是出奇的平静,我有些疑惑地睁开眼睛,却见拓跋璟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你!”我惊了一下,退后一步。 “想激怒我?”拓跋璟欺身上前,嘴角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为什么?” 他长长的睫毛彷佛蝴蝶的翅膀,我有些仓皇地低下头,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苦涩,却依旧浅笑着说:“要不要一起去书房?” 拓跋璟紧紧地盯了我很久,终于不再继续追问,淡淡地说:“好。” 推开紧闭的房门,眼前熟悉的一切,竟让我的眼眶顿时蓄满泪水,就是从这里开始,引出了一幕幕或悲或喜的故事。 我伸手摸摸耳朵上的耳坠儿,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拓跋璟:“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好于府。” 拓跋璟环顾一下四周,轻轻笑了笑:“看来,阮天恒也将于府保护得不错。” “我希望,这里能一直保持原样,即使——”我顿了顿,继续说,“这里换了主人。” “洛洛……”拓跋璟眉毛轻挑,正要开口,外面突然有人唤道,“殿下!” 门外站了两名侍卫。 “什么事?”拓跋璟瞟了两人一眼,冷冷地问。 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俯首说道:“前院,房顶上有名女子……” 拓跋璟眼睛沉了沉,拉起我的手:“去看看。” 日光照射着的屋顶上,一位茕茕孑立的女子,娇媚动人的脸上,却写满凄楚与哀伤。 “窈娘?”我诧异地出声。 拓跋璟不做声,扫了一眼周围持剑的侍卫,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阳光下的窈娘在笑,笑容模糊而刺眼。我望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带我上去。”我回头对拓跋璟说。 拓跋璟看了我一眼,稍一点头,揽着我,飞身也上了屋顶,站在窈娘对面。 “窈娘。”我轻唤了一声。 窈娘转过头,笑容愈加灿烂,百媚顿生:“你来了……呵呵,他走了,丢下我走了,你……赢了。” 我皱皱眉头,看着她绝望的情绪渐渐在眼中扩散。 她抬起头,望着远方,彷佛陷入了回忆:“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阮府的宴会上,那时他还年少,笑容像阳光一样的男子,就那样,在心里生了根,挥之不去。为了他,我从舞娘变成了侍卫,为了他,我嫁进于府,可是,他还是丢下我了……” 我冷冷一笑:“那为何不去找他?为何还要回于府?” 窈娘凄凉地摇摇头:“爱了那么多年,自己的心都变空了,没有了心,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回来,是因为,对我来说,这里算是唯一的家吧。” 家?我不解地看着她。 窈娘咯咯地大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流了出来。 “窈娘……”我心中一丝不忍,想要上前,却被拓跋璟拉住。 “于心洛,我恨你!”她突然止住笑声,恶狠狠地瞪着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同时飞身跃起,向我扑来。 拓跋璟携着我向后纵开,窈娘却忽然收住,握着匕首的手臂往回一勾,竟是向自己的脖颈抹去! “窈娘!”我惊叫出声,眼睁睁地看见她雪白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血痕,鲜血喷射而出,那具曾将为爱舞动的身体缓缓倒下。 周围一片寂静。日光晒得人有些头晕,许久,我缓缓叹了一口气,望着满身鲜血的窈娘,声音有些飘忽:“既然选择回来,其实,你也爱过这里的吧……” 95、洪记书肆(一) 满目金黄。 想不到从外世带来的向日葵,竟在这里生长得如此朝气蓬勃,金色的脸庞,永远朝着太阳绽放,决然而孤寂。 拓跋璟新驻合州,自然是一番忙碌,一面要部署城防,一面要安抚民心,同时还要时刻提防合州刺客。看似已经恢复宁静的合州城,其实仍旧是暗波汹涌,连同守卫森严的于府,也常不善来客夜半光顾。 偌大的于府,来往的都是不相干的人,陆续多了些陌生的年轻面孔,是拓跋璟从北隆派来的丫鬟仆人。我无心了解太多,除了从服装上辨别是哪一处做事的人,名字模样一概记不清楚,随身的丫鬟,只留了青儿和碧儿,也不愿再多添烦扰。 物是人非,想起一年多自己所经历的,竟比前世二十多年年所承受的风雨还要多,常常会在梦中惊醒,沙场的鲜血、哀怨的眼神、凄楚的号角,鲜明的画面历历在目。我愈加坐立不安,想逃离这些纷争的念头日加严重。 隔了许多日,终于按捺不住,某个稍显清凉的下午,只带了碧儿,低头匆匆往府外走去,才到门口,便被两名侍卫拦住:“小姐!” “怎么?”我挑挑眉毛,不悦地看着两人。 “属下冒犯了。”年龄稍大的侍卫上前一步,语气恭敬而坚决,“殿下有令,我等须保护小姐安全。” “保护?”我瞥了他一眼,淡淡笑笑,“还是禁足?” “属下不敢!”侍卫诚惶诚恐。 “让开!”我冷冷地说。 “小姐,请莫让属下为难!”面前的侍卫纹丝不动,执意阻拦。 “小姐……”碧儿拉拉我的衣角,目光里多了一丝犹豫。 “你们……”我不禁有些气结。 “洛洛!”拓跋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后一道月白的身影便迅速飘到我的面前。 “拓跋璟,这是什么意思,软禁我吗?”我望向他,笑容里含了一丝讥讽。 拓跋璟目光微沉,声音和缓:“洛洛,此时的合州城并不安全。” “我知道。”我微微侧过脸,眼睑半垂,“说不定有很多人都想杀死我这个叛徒,不过——”我仰起脸,看着他如墨的眼睛,“我想出府走走,在这里闷了太久。” 拓跋璟不再说话,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俊逸的脸上,看得见紧绷的皮肤的纹路。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无限失落:“都快一个月了,没出过院子……” “我今天不能陪你。”终于,他缓缓开口。 “我了解。”我点点头,“你有太多事情要忙,有他们就可以了。”我抬起下颌,指了指门口的那两名侍卫。 “也好,他们身手都不弱。”拓跋璟轻轻搂过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际,“早些回来,我让厨房备些你喜欢吃的。” “好。”我粲然一笑,声音婉转。 两名侍卫一前一后,将我和碧儿夹在中间。碧儿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瞄着四周,我却是步履坦然,闲散自得,谨慎入微的拓跋璟,怎么会只派两名侍卫跟着我?谁知道暗中还有多少双眼睛呢。 街上有些三三两两的商贩和稀稀拉拉的行人,往日的繁华被萧条所覆盖,依稀记起去年百花会的盛况,不由生出几分感叹。 “碧儿以前可来过合州?”我转头看着身边的小丫鬟。 “没有。”碧儿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惶惑,“我娘说,合州是个热闹的地方,可是……” “那是没有战争的时候。”我淡淡地说,眼神飘向街道两旁,很多陌生却带着熟悉气息的面容,见到我后却现出一丝惊恐与诧异,随后纷纷躲闪,唯恐避之不及。 我低下头,嘴角一丝苦笑,无心再看,只是默默地专心走路。 远远地,望见一处斑驳的匾额,尽管漆面有些脱落,“洪记书肆”几个大字依然清晰可辨。店铺大门半开,冷冷清清,两侧发旧的对联,字迹工整有力。 “这里看看。”我突然止住脚步,轻轻说道。 96、洪记书肆(二) 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店内。 不甚开阔的店堂内,高大的书架更显出空间的拥挤,架上的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表面上却是一层薄薄的灰尘,年轻的店小二站在一侧摆着文房四宝的柜台里,支着头打盹儿。 “咳咳!”走在的前面的侍卫轻咳了几声。 店小二受了一惊,打了个激灵,抬头见了我们,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随即“蹭”地直起身冲了过来,声音有些激动:“天哪,来客人啦!” 两名侍卫面无表情,碧儿奇怪地眨眨眼,满脸不解。 “看来,这里很久没人光顾了。”我似笑非笑地望着有些手舞足蹈的店小二。 “说的是啊,小姐,这年月,兵荒马乱的,谁还有心情看书写字呀!这里闲了一个多月了,老板都打算关张了,想不到还能迎来您几位贵客,您请,您请!” 小二忙不迭地将我们迎进来,满面堆笑,毕恭毕敬。 两名侍卫一面不露声色地打探周围,一边随着我往书架方向走。 “老板,来贵客啦!”小二梗起脖子,直直地冲着里屋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话音刚落,通往里屋的蓝色棉布帘被猛地挑起,走出来一个胖嘟嘟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边搓着手,一边笑呵呵地迎过来:“欢迎欢迎,不知几位是刻书、买书还是购置纸墨,本店虽小,东西可是一应俱全哪!” “您是老板?”我细细打量了一下他,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不敢当,在下洪三,经营这家书肆近二十年了。”胖老板躬身作答。 “哦。”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最近可有新刻的书?” “小姐。”洪三满面忧色地叹了口气,“战乱不断,哪里有什么新书啊,不过——”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清亮,充满希冀地看着我,“我这里有《花间诗话》全套十三册的新摹本,小姐可要看一下?” “好。”我点点头。 “只是这套书尚未摆上书架,还在后院的刻书作坊内。”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咧嘴,笑容更大,“十三本书,稍重了些,可否烦劳这位小哥跟我一同取来?”他看着其 (: ) 第 14 部分阅读 这位小哥跟我一同取来?”他看着其中的一名侍卫,讨好地笑着,然后又转头看看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你随他去吧。”我冲那名侍卫点点头。 “是。”侍卫稍微犹豫了一下,触到我有些不悦的目光后慌忙低下头。 “多谢小姐,后院的路不太好走,可能会慢些,小姐且耐心等一下。”洪三连忙又说。 “不急。”我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缓缓端起小二递过来的茶。 “就来,就来!”洪三边说边带着那名侍卫退到了布帘后。 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洪三和侍卫终于一人抱着一摞书回来。 “小姐,请过目。”洪三小心地将书放在柜台上,扯起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本,果然是新书,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鼻而来。 “这些都要了吧。”我淡淡地说,随口又问了一句,“最近一直没客人么?” “是啊,是啊!您是小店这个月的第一位贵客!”洪三喜笑颜开,连忙回答。 “唔。”我点点头,不再说话,想起祠堂牌位下那张字条,心里一阵疑惑。 “好了,回吧。”我见店小二已经将书打包好交给其中的一名侍卫,吩咐碧儿付了银子,转身往外走。 “小姐慢走!”洪三和小二一同弯着腰,笑眯眯地把我们一直送到门外。 我心事重重,无心再逛,便直接往于府的方向返回。 走了不多远,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怯怯的童声:“姐姐!” 97、至秦(一) 我循声转过头。 路边一个已经空荡荡的摊位后面,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衣衫破旧褴褛,双眼却出奇的明亮。 “小姐!”两名侍卫迅速闪到我的前面,警惕地望着男孩。 男孩似被吓住了,紧张地又往后缩了缩,几乎整张脸都藏在木板后,只剩一双眼睛还盯着我熠熠闪烁。 “姐姐!”他又唤了一声,声音低弱很多。 “你叫我吗?”我从侍卫身后走出来,轻声问道。 男孩仔细打量我很久,终于再次慢慢走出来,双手背在后面,抬起头望着我。 “你有什么事?”我看着他,继续问。 男孩不说话,从背后抽出手来,将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高高地举在我面前。 “这个,给姐姐!”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朵灿烂绽放的鲜花迷离了我的双眼,我不由得向前走去。 “小姐!”身后侍卫出声提醒。 我笑笑,径自走到男孩面前,低下头,伸手去抚摸那金黄色的柔软花瓣:“很漂亮,是不是?” 手刚刚触到花瓣,忽地眼前寒光一闪,我还未回过神,一道身影闪过,如风般掀起一阵尘雾。 “啪”地一声,一把寒意凛凛的短匕首掉落,连同那朵向日葵被抛在地上,男孩亦被摔出几米远,出手相救的,正是刚才那个随书肆老板为我取书的侍卫。 一眨眼,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十几个青衣人,执着刀剑,将倒地的男孩团团围住。 “小姐,您没事儿吧?”碧儿跑到我身边,紧张地拉着我问。 我摇摇头,轻轻从地上捡起那朵向日葵,眉头微皱,走到男孩跟前,蹲下来看着他。侍卫的出手似乎伤到了他,男孩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噙着一丝殷红,但眼睛依旧明亮,只是目光变得异常犀利,充满怨恨。 “你想杀我?为什么?” “是你把北隆人带来的,如果不是你,我爹就不会死!我恨你,我要杀了你!”男孩嘶喊着要再扑上来,被旁边的青衣人死死按在地上。 “叛贼!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男孩不停地挣扎,愤怒的声音里仍然含了一丝青涩。 “找死!”一个青衣人喝了一声,提剑要砍。 “住手!”我厉声制止。 男孩犀利而明亮的眼神让我心中一痛。我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放开他。” “小姐?” “放开他。”我又说了一遍。 青衣人犹豫着放手。男孩刚一挣脱,立刻爬起来,龇牙咧嘴地向我冲过来。 “你多大了?”我定定地站着,并不躲闪。 “什么?”已经冲到我面前的男孩愣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我轻轻一笑,继续问他。 “你……”男孩有些惊愕地看着我,脸色变得红一阵白一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果然是个倔强的孩子。我扁扁嘴,从袖中掏出一抹手帕,伸手捉住他的脸,用力地擦了几下:“模样还好。” “喂!你干什么!”男孩窘迫地甩了甩头,退后几步,气呼呼地看着我。 “今天你是杀不了我了。”我望着他笑,“你回去吧,等你有了足够的能力再来吧。” “哼!”男孩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别假惺惺的了!你今天放了我,我日后一样会来杀你!” 我不置可否,走过去把那朵向日葵塞进他手里:“下次来的时候,不要浪费这么好的花了,很可惜……” “呸!”男孩啐了一口,将手里的花扔在地上,恨恨地踩了几脚,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残破的花瓣陷进了泥土里,像一张破碎的脸,我的眼中一阵刺痛,有些迷蒙。 “小姐……”声音来自刚刚出手的侍卫,我抬头看看他,见那张年轻而陌生的脸上竟飞快地闪过一丝疼惜。书包 网 shubao2。com 想看书来第二书包网 98、至秦(二) 刚回到于府,正迎上匆匆而回的拓跋璟。 “没事就好。”他一把拉住我,言语简单,眉宇间却瞬间变得轻松。 我仰起头望着他,火红的夕阳将他的头发镀上了一层唯美的金色,雕像般的轮廓显得愈加冷峻。 “那个孩子——”我顿了顿,盯着他的眼睛,“放过他吧。” “好吧。”他叹了口气,“希望不会养虎为患。” “今天多亏了他,身手不错,反应也够快。”我转头看了看刚才出手救我的那个年轻侍卫,赞许地笑笑。 “哦?”拓跋璟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年轻的侍卫有些惶恐地低下头去,声音里透着恭敬:“保护小家,是属下的责任。” “你叫什么?”拓跋璟一面打量他一面问道。 “至秦。” 至秦?我心中一动,暗自笑了笑。 “以后就让他跟着你吧。”拓跋璟稍一思索,说道。 我无声地点点头,转了话题,调皮地歪歪脑袋:“今天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拓跋璟脸上浮现出一抹宠溺的笑:“都是你喜欢的。” 我懒懒地靠在他的胸前,放松地打了个哈欠,不经意间看见至秦眼中划过的一抹略带惊异的复杂神色。 第二天,在园中散步,遣开其他人,独自唤了至秦跟着。 “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向日葵刚刚结苞吧?”我轻轻地说,似是自言自语。 至秦在身后默不作声,彷佛不曾听到我的话。 “你有很多疑问吗,阳臻?”我继续说,声音更压低了些。 “小姐!”至秦微微有些惊异,却又瞬间恢复正常,“您果然认得出我。” “人的容貌可以改变,目光却变不了,还有,你的名字也提醒了我。” “小姐……”阳臻,也就是现在的至秦,喃喃地开口,“小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自嘲地扯扯嘴角,是啊,十六岁的于心洛,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吧,怎么会是现在这个内心无限沧桑的女子? “说说你的情况吧。” “与小姐分开后,属下一路西去,寻找夫人的下落,得到了一点线索,便急忙赶回来,中途却听说小姐身在北隆大营的事。”阳臻语速轻快,轻轻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但小姐交代过属下要回合州,阳臻谨遵吩咐乔装进了合州,混进洪记书肆,等待机会,北隆攻城的那天,于府的人也都四散逃离,属下趁乱混进府内祠堂,在牌位下留了记号,因为属下知道,那里是小姐必去的地方。” “那么,在洪记书肆……”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洪记书肆的老板,是家父的至交,本来想直接与小姐见面的,但小姐身边耳目众多,这才另外想了办法。” “你杀了那个侍卫,易容成他的模样?” “是。” “唉!”我叹了口气,摇摇头,“我又欠了一条人命……阳臻,”我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认为,我背叛了合州?” “阳臻相信小姐。[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阳臻深深地作了个揖,语气坚定。 “谢谢你。”我感激地笑笑,“你刚才说有了我娘的线索,可是真的?” “属下无能,没有打听到夫人的消息,但是有了兰莹夫人的线索,有人曾在西城的古兰郡看见过貌似兰莹夫人的女子,属下心念小姐安危,没有继续追寻下去,便先回合州了。” “兰姨娘在西城?”我轻轻皱起眉头,半晌不语。 凝神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阳臻:“阳臻,我要去西城。” “小姐……” “只有找到我娘和兰姨娘,我才能安心,也唯有希望这样,可以得到九泉之下的父亲的原谅吧!”我缓缓地踱到池塘边,蹲下来,看水中红色的鱼儿游来游去。 “可是,小姐和拓跋璟……”阳臻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彼此利用的关系罢了。”我轻轻撇过脸,淡淡地说。 “那——小姐准备何时去西城?” 我抬头看看满园的金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飘忽:“再过二十天,该是收获瓜子的时候了吧!” 我缓步往回走,想了想又突然回头:“还有,从现在起,只有至秦,没有阳臻了。” “是。”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99、秋实 很多时候,我更怀念最初遇到拓跋璟的时光,那个孩子般无赖而戏谑的公子,那个英俊而*的男人,在被刻意过滤的记忆中,留下的是点点温暖与感动。 而当我手持合州印踏进北隆大营的那刻起,一种无法摆脱的沉重便紧紧加负在彼此身上,如此,即使是爱,也是满心疲累的爱,如此,不如离开…… 命运加著在十六岁的于心洛身上的,实在太多,多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自决定离开后,我暗自开始着手准备,等待时机。 而这二十天对我来说也显得弥足珍贵,只要拓跋璟在府里,大部分时间都黏着他,我希望能为自己留存更多的回忆,越多越好。 我迎来了葵花的第一次丰收。 尽管离真正收获的季节还远了些,院子里的向日葵却早早地结满了饱实的种子。挺直的茎杆,因不负重负而有些低垂的硕大花盘,成就了一种别样的风景。 我吩咐府中上下一起摘下花盘,在院中空旷处铺开晒干,将一粒粒闪着黑曜石般晶莹光泽的瓜子脱离曾经的胎囊。阳光下,我看见每个人的笑容都灿烂而耀眼,连汗珠都透着兴奋滴光彩。 许是弯腰太久,从满地花盘中直起身来,眼前出现些跳跃的光电,有些眩晕。我微微晃了晃身体,被跟在身后的至秦一把扶住:“小姐!” “小姐,您不舒服么?”青儿也凑过来,仔细看看我的脸,“您脸色不好。” “没事,许是在太阳下时间长了。”我抹了一把额前的虚汗,弱弱地笑笑。 “奴婢扶您先去休息下。”青儿轻轻搀住我。 我随着她一同走到旁边的树荫下,在一把藤椅上坐下来。 “小姐,”至秦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担心,“属下略懂些医术,可否与小姐把把脉?” “也好。”我想了想,伸出左臂,露出纤细的皓腕。 至秦的手指轻轻搭上我的手腕,低头似陷入沉思,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表情。 “没什么大碍,小姐放心。”他收回手,垂下眼睑,恭敬地回答,“中了些暑气,饮些解暑的绿豆汤便好。” “啊,奴婢这就去准备!”青儿转身忙不迭地往厨房的方向一路小跑。 “真的没事?”见青儿走远,我抬起头,望着至秦。 “小姐……”至秦欲言又止,神情不安。 “恕属下不敬,小姐……小姐近两月是否葵水未至?” 我惊了一下,低头算了下日子,放在藤椅扶手上的手竟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我低下头,咬咬嘴唇,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确定?” “依脉象看,应是有两个月了。”至秦的声音愈发低沉。 我焦躁起来,站起身,望着不远处依然忙碌着收葵花的人们,久久不语。 “这件事,不要让拓跋璟知道。”我终于开口。 至秦没有说话,深深地望着我,眼眶中闪过些许晶莹。 这的确是个足以令我方寸大乱的消息,以致我一时竟也有些动摇,可是,我尚且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又如何许给这条虚弱的生命以未来? “小姐,仍旧要离开吗?”沉默半晌,至秦问道。 “嗯,我决定了。”我故意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 “可是孩子……” “我不知道。”我打断他的话,“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小姐,真的只有十六岁么?”至秦抬起头,细细打量着我,脸上有疑惑,也有痛苦。 “我不能呆在这里。”我侧过脸,避开他探究的目光,“至秦,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小姐请讲。” “离开合州的计划,你不要参与进来,我自有安排。”我顿了顿,语气逐渐变得飘忽而无力,“我要你留在拓跋璟身边,我想……知道他每时每刻的消息。” “您……属下遵命!”至秦犹豫了一下,郑重地回答。 “还有,帮我守住于府,我要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保持原样。” “是。” 其实,就算没有至秦,我知道拓跋璟也会悉心保护好于府,而于府的秘密也会隐藏得更加安全,我不知道,这该叫做利用,还是算作交换?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小腹上,隐隐似乎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一丝蠕动,心中淌过一丝苦涩,我偏过头,不让别人看见自己满溢的泪水…… 100、舞尽悲欢 于府里设了一场欢闹的家宴,取了个名字,叫“葵花宴”。 都是用葵花籽加工成的食物,除了我平时喜欢的几种糕点,厨房的师傅们竟又开发出许多美味来,我吩咐了于府众人都来参加,席间倒是一派欢乐景象。 “尝尝这个,我做的。”我拿起一块瓜子酥,献宝似的捧到拓跋璟跟前,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嗯,好吃。”拓跋璟轻快地笑,神情愉悦。 “喜欢吗?”我轻靠在他肩头,缓缓地问。 “洛洛做的,我都喜欢。” 我无声地笑笑,慢慢地吮着手指,上面有甜丝丝的糕点碎末。 “璟,可会抚琴?”看着场中央扭动腰肢的舞伎,我突然出声问。 “当然,本王可是文武双全的呢!洛洛想听么?” “嗯。” “来人,取琴来!”拓跋璟高声吩咐。 “等等。”我神秘地冲他笑笑,“我去去就来。” 进了内室,换了一套精心准备的衣裙,鹅黄色的长裙曳地,浅金色绣着向日葵图案的薄纱下,半面*与嫩白的藕臂若隐若现,头发高高束起,鬓边插几只摇曳的珠花,娥眉上挑,绛唇轻点,额间贴几枚金色的向日葵花瓣,愈发显得娇媚。我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妩媚地一笑,垂下头,慢慢走出去。 “洛洛……”拓跋璟眼中一道*闪过,一旁至秦的脸上却挂了些担忧。 “你们都下去吧。”我出声屏退众人,抬头看着拓跋璟,笑意盈盈,“我想为你跳支舞,只跳给你一人看,可好?” 拓跋璟满含深情看着我:“洛洛要什么曲子伴奏?” “青鸾引。”我轻声回答,这是大景的名曲。 拓跋璟不再说话,手指拨动琴弦,流畅的琴音随之荡漾开来。 伴着琴音,我舒展双臂,翩然起舞。曲中有欢悦,也有忧伤,我渐渐迷失在自己的舞步里,与其说是为拓跋璟跳,不如说是为自己跳,跳尽所有的悲喜,跳尽难言的心绪。 琴声不知何时已戛然而止,而我却浑然不知,直至被拓跋璟紧紧地抱在怀里。 “以后,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跳舞!”拓跋璟认真地说,声音低沉。 “好。”我柔声答应,仰起头对着他笑。 “还有,不准对别的男人这样笑!”他的语气里又多了几分霸道。 “好。”我笑容加大,眼中涟漪轻泛。 “洛洛,做我的王妃,可好?”拓跋璟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 “拓跋璟,你爱我吗?”我笑着问道。 “洛洛……”拓跋璟略微有些惊诧地看着我。 我轻轻摇头,他的反应完全符合古人的思维与接受程度。 见我摇头,拓跋璟有些着急:“不是,我……”怕是真的急了,他居然没有自称“本王。” 我不容他再往下说,踮起脚尖,双唇温柔地吞没他后面的话。 不要说,拓跋璟,请你别说,不然我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唔……”主动奉上的吻渐渐融化在更为浓重的男子气息中,我看见了拓跋璟眼中燃烧的自己,恍惚中,我又看见了震着双翅的蓝色蝴蝶,从一双交织的身体里飞出,渐渐远去。 “璟!”我在幸福的战栗中呼唤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攀上他结实有力的后背,彷佛要把自己深深嵌入他的身体,然后,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幸福,就是躲在墙角偷偷观望的孩子,我们努力地找到她,又必须小心地呵护,稍微的惊吓,就有可能失去她……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101、晨钟 夜半起身的时候,插在案几上香炉里的几柱长香仍然闪烁着点点红光。 香里浸了类似于现代麻醉剂一类的东西。若在平日,谨慎的拓跋璟定会有所察觉,只是今日,我故意迷惑而是他放松了警惕而已。 拓跋璟睡得很沉,仍是因了千泪珠,我无碍。 我轻轻从他温暖的怀抱中起身下床,换了一套简单的行装,站在床前,透过微弱的月光,静静地望着那个睡梦中依旧英俊的男子。 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我缓缓伸出手指,颤抖着抚过他的脸庞,一颗巨大的泪滴冲出眼眶,滴在他的额头上,拓跋璟眉毛皱了皱,却没有醒来。 *的剂量,足致他睡到天亮。 我退了几步,愣了几秒,心里一阵绞痛。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然转身,不再回头。 悉心躲过夜间巡逻的侍卫,我进了书房。 再次打开书房内的机关,循着人工开凿的密道,来到那座盛着太极鱼的石莲面前,心中突地涌起一阵悲伤,所谓的宝物,只是个幌子而已,收买人心的手段罢了,夏家几代人,守卫的,只不过是一个君王虚设的噱头啊! 此前也曾动过毁掉太极鱼的念头,只是终究无法将夏家几代人的牵念与希冀毁去,罢了,这样的物件,如不能毁掉,带在身边也只能招致祸事,不如就让它仍旧是掩藏在这里的秘密吧。 紧了紧身上的东西,稍一思索,便纵身跃进石莲下的水潭,沿着上次的水道,游了出去,浑身湿漉漉地爬上岸,躲过夜巡的守兵,按照至秦画的路线,悄悄绕到洪记书肆的后门,推开虚掩的门闪了进去。 接应我的正是洪三。见到我,他恭敬的行了个礼,并不说话,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他走。我随着他轻轻进了一间屋子,屋内灯光微弱,简朴而干净的床上,放了一个灰色的包袱。 “有劳洪掌柜。”我回过头,对洪三轻轻说。 “不敢,愿听小姐吩咐。”洪三语气恭顺。 “多谢。你回去休息吧,莫惊动其他人,不用再回来了,我会自行出城。” “啊?”洪三有些惊诧地抬眼看我,“可是,臻儿交代……” “你们已经做了很多。”我打断他的话,声音轻微而坚定,“我本来不想你们插手的,拓跋璟是个非常细心谨慎的人,一旦被他发现什么踪迹,会对你们不利,放心吧,我自己可以处理。” “那……好吧。小姐一路保重!”洪三深深鞠了个躬,轻轻退了出去。 我掩好门,回到床边,打开包袱,拿出一套灰*装换上,又取出一些工具,在房间铜镜前坐下来,细细装扮了一番,不多时,镜中便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略显蜡黄的脸,星星点点的雀斑,发白的嘴唇,有些稀疏的胡子,俨然一个不得志的中年落魄书生。 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在口中咽了下去。嗓中一阵奇痒,带了些烧灼感,片刻后恢复正常,我清了清嗓子,说了几句话,声音已经奇异地变成了低沉暗哑的男声。 听外面已打过五更,我起身推开门,深深吸了口气,走出院门,直奔合州城门的方向。 刚到城下时,远远听见城楼上悠扬的钟声响起,我站在排队出城的队伍里,望见沉重的木门吱吱呀呀的缓缓打开,心头被撕裂的伤口也随着一点一点的扩大,不由得回头望望身后的街道,无限怅然。 顺利地出了城门,拼命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随着涌动的人群往前走,一刻不停。 城门外停了辆破旧的马车,车夫是个模样憨厚的老汉,我走上前,压低声音,轻轻问道:“请问可是徐老伯?” “哎,哎,是我是我。”老汉连忙点头,“您是莫先生吧?” “在下莫东风,有劳老伯送我一趟了。”我微笑着。 “先生客气了。”徐老汉忙不迭地接过我手上的包袱,“您的朋友已经吩咐过了,放心吧。” 我点点头,踩着矮凳上了马车,轻声吩咐:“走吧。” txt小说上传分享 102、西平镇(一) 马车行了不多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我叹了口气,闭起眼睛,想不到拓跋璟的抵抗力竟如此之强,醒来的时间比我预想的早了许多。 马蹄声愈来愈近,彷佛是急速敲击的鼓点,声声打在心头,胸口突然一阵酸涩,我低下头,拼命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吁——”车厢外的徐老汉突然一声疾呼,马车猛地刹住。 “什么事?”我掀开布帘,探出头诧异地问。 前面横拦着几匹高大的马,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几名神情严肃的北隆士兵跨在马上,目光犀利地望着我和徐老汉。 徐老汉战战兢兢地拱着手,小心地问:“各位官爷,小人……” “你出来!”其中的一名士兵打断他的话,指着我说。 我慢慢从车里走出来,微笑着拱拱手:“众位大人,有何贵干?” 那名士兵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转头对着旁边的同伴低声说:“不是。”随后又向我一抱拳,“打扰了!”说完转身带领其他士兵一起,继续向前飞奔而去。 “这……”徐老汉刚刚回过神来,颤巍巍地看向我,“莫先生……” “无妨,继续走吧。”我重新坐回车里,淡淡地说。 马车继续摇晃着,我捧了一本书,随意翻看着,不知不觉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被外面鼎沸的人声惊醒,我猛地坐起,拉开帘子探出头去张望。已是傍晚时分,天边一抹淡紫色的晚霞簇拥着金色的夕阳,身边有往来的行人穿行,两旁升腾的袅袅炊烟为我此时所在的小镇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先生醒了?”徐老汉拉住缰绳,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我,“您睡得可真沉呢,连路上有人盘问都不见醒来。” “有人盘问?”我警惕地侧过脸看着他。 “是啊,也不知怎地了,那队官爷走了以后,又来了一队人,看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人。”徐老汉闷闷地说。 “哦?那队人什么样子?”我一边低头整理行装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人很多,记不清样子了,领头的应该是个大人物,很有气势的样子,但是冷冰冰的,看着就让人害怕。”徐老汉咂咂嘴,摇着头说。 我心里猛地一痛,身子微微晃了晃,一股冷意从脚底慢慢泛起。拓跋璟,你是追来了么?可是,我们还是都错过了么? “先生,您还好吧?”徐老汉看看我的脸色,小心地问。 “我没事。”我虚弱地笑笑。 “先生。”徐老汉难为情地看了我一眼,“这里就是西平镇了,是大景和西城的交界地,我的车,只能送到您这里了。” “我明白。”我点点头,收拾好东西下车,从怀中掏出锭银子,“多谢您了!” “使不得,使不得!”徐老汉连连摆手,急忙后退几步,“之前那位公子已经付过车钱了!” “拿着吧,这是额外给您的,谢谢您一路的照顾。”我笑笑,将银子放在车上,转身往前面走去。 走不多远,便望见一家颇有规模的客栈,我走进去,要了个二楼较为僻静的房间,准备在这里暂时歇息一夜,明早再另雇辆马车继续赶路。 稍稍休息片刻,洗了把脸,慢慢踱下楼,寻了个角落,叫了几个清淡的菜,自己一个人埋头吃饭。正吃着,突见身旁的小二忙不迭地向后跑,满面堆笑,嘴里高声喊着:“哟,爷,您下来了!酒菜可早就给您备好啦!” 我好奇地回过头,看见一道清瘦的黑色身影慢慢地从楼梯上移下来,隐隐地,带了些阴沉而忧郁地气息。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本来半侧着的身体突然转过来,目光凌厉地射向我。 “啪!”我手中的筷子突然掉在地上。 黑衣人的眼中一道狠戾与惊疑闪过。我慌忙低下头,有些忙乱地俯身去捡筷子,心里却是茫然一片,怎么会?怎么会?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103、西平镇(二) 在疑惑与不安中低头匆匆吃饭,喉咙又是一阵难耐的痒痛,我心里忙叫声不好,怕是之前服用的变声的药效用时间到了。 为避免被发现异常招致麻烦,我立即起身旋步上楼,拐上楼梯的一瞬间,忍不住回头有看了那黑衣人一眼,正对他刀锋般犀利的目光。果然是他!我心里确定了一个想法,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径自绽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回到房中,连忙倒了些茶水,一口气喝下去,嗓子渐渐清明,试了试声音,果然已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我叹了口气,十六岁少女的声音,再怎么伪装也与现在的模样装扮不搭调,尽管心里仍然担心拓跋璟会继续追来,但雌雄难辨的状态似乎更容易惹人怀疑,于是干脆卸下伪装,换了女服,只是脸色依然蜡黄,长长的刘海遮了半面,乍一看,很像个不惹眼的农家女子。 仔细地关上门窗,铺了床准备休息,刚一躺下,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我心里一慌,连忙起身,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动作,楼下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不禁令我一滞:“仔细查探,每个房间都不要错过!” 拓跋璟!我一个激灵,他果然又返了回来! 将门轻轻拉开一道缝,“扑蹬蹬”的脚步声愈加逼近,我正有些失措,突见一道身影一晃,敏捷地闪进对面房间。我心里一动,打开门,径直向对面走去。 “站住!”一声厉喝,让我的脚步一顿。 我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正对上两名北隆士兵审视的目光,慌忙怯怯地退了两步。 两名士兵将我从头到底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吧。” 我低下头,嘴角微微弯了弯,脚步细碎,匆匆走到对面房间门口,正要推门,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顿时又为我带来一阵寒意:“等等!” 我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正在挣扎着是否要回头,“吱呀——”一声,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刚才见过的黑衣男子立在门口,脸色阴郁。 “表妹,怎么才来?”男子看着我,眼中闪过一道溢彩的光芒。 我抬头看看他,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韩文护,你终于认出我了。 我舒了口气,不理会身后腾起的森然怒气,直接跨进门去。 “慢!”声音刚落,颀长的身影已经闪到我身侧,只手撑住就要关上的房门。 我心中一紧,往韩文护的方向靠了靠,声音暗哑而怯弱:“表哥……” 韩文护伸手揽住我,不悦地瞟了门外一眼:“抱歉,我表妹身体欠佳,受不了惊吓。”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我往里走。 “洛洛!”身后冰冷的声音挟了风暴,“换了装束,改了妆容,你以为我真的就认不出你了么?” 我脚下一顿,慢慢转过脸,一脸恬然。面前的拓跋璟,依然保持着毋容置疑的巍然,冷峻的脸上阴云密布,眼神凌厉,泛青的眼白上挂着几缕鲜红的血丝。 “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压低声音,谦卑地福了福身。 “哼!如果不是路上捡到这个,我还真的会错过了!”拓跋璟冷哼一声,摊开手心,那枚金灿灿的葵花簪赫然出现在他手上。 我心里缩了一下,顿时有些冰凉,暗自埋怨自己不小心,怕是在车上睡着的时候无意将藏在袖中的簪子掉落了。 我后退了一步,双手有些紧张地微微握拳,手心沁出些汗来。 “既然要走,为何还带着它?”拓跋璟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举着簪子,冷声逼问。 “这位公子,我想你真的是认错人了!”韩文护突然挡在我面前,对着拓跋璟,嘴角涌起一抹讥讽的笑。 拓跋璟脸上阴云闪过,目光冷冷地从韩文护脸上划过,又落在我的身上,身上的寒气愈加浓重,突然神情一变,右手迅速向我抓来。 韩文护一个旋身,将我抱在怀里退了几步,双手紧紧拥着我的肩膀。 拓跋璟目光更加冰冷,声音仿佛来自千年不化的冰窖:“你离开,是为了他?” 我抬头望着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拓跋璟紧紧盯着我,嘴角突地浮起一丝笑,同时迅速出招,招招凌厉,直攻韩文护。 数月未见,韩文护的功力似乎又增进了许多,他一面应付拓跋璟,一面护着我,竟丝毫不乱。 韩文护带着我,便战边退,退至床前时,突然一把扯下床边的帐幔,只手一挥,成一袭阻隔拓跋璟的屏障,眨眼间,已挟着我飞身跳出窗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104、西平镇(三) “走!”韩文护带着我翻身上马,向西纵马飞驰。 刚跑了几步,胃里一阵搅动,一股酸涩直冲胸腔,我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去,眼前一阵眩晕。 “洛儿!”韩文护慌忙勒马,扶住已经瘫软在他怀中的我,“你怎么了?” 我虚弱地向他笑笑,双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我没事……我们快走!” “洛儿?”韩文护有些担忧地看着我,略一沉吟,猛地抬手向身下甩了一鞭,“驾!” 持续的颠簸让我愈加难过,小腹隐隐作痛,额头竟沁出细密的汗珠来,我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托着小腹,渐渐有些支撑不住,眼前的事物也慢慢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天黑,接着微弱的月光,隐隐看出彷佛是在一座破庙里。我疲惫地靠在一根柱子上,身上盖着韩文护的外衣,而他则坐在对面,一动不动、一脸凝重地望着我。 “你没死。”我扯扯嘴角,“真好。” 韩文护看着我,阴郁的脸上表情朦胧:“我刚才替你把了脉。”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自己知道?” “嗯。”我淡淡地回应。 韩文护眉头微蹙:“你决定了?” 我耸耸肩,无谓地笑笑,岔开话题:“韩表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死了,才能活着。”韩文护冷冷一笑。 “我明白。”我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们是同一种人。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 “呃?”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韩文护瞟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 我疑惑地眨眨眼,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正想开口继续追问,周围突然亮了起来,无数的火把像是从天而降,将小小的破庙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被追上了。”韩文护并不抬头,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站直身体,望着慢慢踱进来的拓跋璟。火光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映成了略带透明的橙色,挺直的鼻梁上缀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双眼如寒星般冷峻深邃,他走进来,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看着我,如雕像般屹然不动。 我亦看着他,一动不动。 “为什么?”拓跋璟突然出声,声音冰冷。 “不为什么。”我摇摇头,“我们本来就是在做交易,交易结束,我自然要离开。” “交易?”拓跋璟略显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你帮我赶走阮天恒,我助你得到合州,我们是各取所需而已。”我将额前的刘海塞到耳后,冷冷地说。 “果真?”拓跋璟眼神犀利,脸上现出淡淡的讥讽。 “我不在乎合州是属于大景还是北隆,我只是要欺骗我的人得到惩罚,哪怕,我也需要为此付出代价,何况对我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我绽出一抹微笑,满是嘲讽的味道,“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会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么?” “于心洛!”拓跋璟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伸手向我抓来。 韩文护早已出手拦住,将拓跋璟的手臂生生格开,拉起我向士兵较少的一面突围。不同于刚才在客户与拓跋璟的单打独斗,此时与韩文护缠斗的士兵人数众多,加上我这个步履蹒跚的累赘,冲破包围渐渐有些吃力。 韩文护一手护着我,一手持剑向前,拓跋璟下了命令不许伤我,对面的士兵尽管手握兵器,却因是顾忌着我不敢正面阻拦。 眼见似乎就要冲出重围,眼前突然黑影一晃,拓跋璟已飞身过来,向着正在挥剑韩文护的后背直直地踢来。韩文护早已有所警觉,正要拔剑回身,我却奋力一跳,直冲过来,面对拓跋璟,挡在韩文护的前面。 “洛儿!” “洛洛!” 两人同时惊叫出声。拓跋璟已来不及收腿,右脚重重地踢上我的小腹。 我闷哼一声,后退几步,被韩文护扶住,腹中一阵撕裂般地疼痛,大滴的汗珠顿时滚滚而落。我吃痛地弯下腰,感觉一道滚烫的液体正沿着大腿缓缓淌出,借着火光,我看见自己白色的袜角已渐渐渗出片片殷红,我抬起头,望着一脸惊愕的拓跋璟,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105、决裂 我看着拓跋璟瞬间苍白的脸渐渐模糊。 彷佛是突然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眼前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像片枯黄的落叶般浮在空中,随风颠簸。身体忍不住一阵痉挛,若不是身后一道强力的支撑,我怕是早已失去站立的勇气和力量。 “很痛!”我嘤嘤出声,似是自言自语。 “洛洛!”拓跋璟急急地向我伸出手。 我却不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蜷在韩文护的怀中,疲累地闭上眼睛…… (: ) 第 15 部分阅读 “很痛!”我嘤嘤出声,似是自言自语。[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洛洛!”拓跋璟急急地向我伸出手。 我却不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蜷在韩文护的怀中,疲累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努力的睁开酸涩的双眼,正望见韩文护瘦削而寂寥的背影。 “表哥……”我缓缓开口,声若蚊足。 “你醒了。”韩文护迅速转身,阴郁的脸上添了一份担忧。他望着我,嘴唇张了张,嗫喏地开口:“孩子……” “我知道。”我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里彷佛塌陷出一个无底的黑洞,将我所有的信念、精魂都吸了进去。为什么?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不在意的,为什么心里竟会这么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洛儿你……” “我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我平躺着,将头微微转向里侧,淡淡地说。 “咣当!”半掩的门被一道强劲的力量冲开,我心里一颤,慌忙转头,正对上拓跋璟血红的双眼。 “你早就知道?”他死死地盯着我,目光森然。 我并不回答,挣扎着支起上身,靠在床边,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单,看着站在一旁的韩文护,轻声说:“表哥,你先出去一下。” 韩文护抬眼看看我,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拓跋璟,旋即转身离开。 “孩子的事,你怎么解释?”拓跋璟逼近一步,浑身散发着冰冷地气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冷冷地问。 “那只是个意外。”我撇过头,轻描淡写地说。 “意外?” “是的。”我有些虚弱地喘了口气,抬眼望着他,“他本就不该出现。” “于心洛!”拓跋璟厉声喝道,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攀住我的肩膀,“你是故意的,让我踢中你?” “咳咳……没错。”我咳了几声,脸上浮起一抹微笑。 “你居然拿掉我的孩子!”双肩一阵难言的痛楚,拓跋璟的声音愈发冰冷。 “别忘了,也是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孩子。”我看着他,脸上平静无波。 拓跋璟猛地起身,后退几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周身的寒气似乎要将空气凝结成冰,俊朗的脸上覆上一层阴翳,双目如寒星般直直地刺穿我的心扉。 许久,他浑身的戾气竟点点散去,眼底的一丝沉痛如流星般划过,他静静地站着,颀长挺拔,如古希腊雕像般,完美巍然,却毫无生气。 我看着渐渐归于平静的拓跋璟,心中腾起的,却是无限的悲哀与绝望,我知道,这一刻的拓跋璟,也同我一样,充满悲哀与绝望。 终于,他慢慢转过身,脚步平稳,径直走出房门,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风平浪静,却是毋容置疑的不可挽回。 我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大滴大滴的眼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的烫痕,心里最后的一点牵念也被掏空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结果,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心会如此疼痛?我用近乎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眷恋、筑起他的绝望,可是,为什么留下的仍然是鲜血淋漓的伤? 对不起,拓跋璟,对不起,我永远失去的孩子。 原来,我才是最自私、最狠心的那一个…… 106、西向(一) 许久不曾看到过这样的月亮。 明澈,清朗,银辉如泻,不含一丝杂质,明镜般高悬在藏蓝色的天幕。 距拓跋璟离开已有三天,刚刚经历一场身心浩劫的我,身体的复原稍稍慢了些,好在还有韩文护陪在身边,虽然对他并无太多的信任,但终归也算是一份依靠,因此仍然在西平镇的客栈里休养,我并不担心拓跋璟,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再来…… “你可听过嫦娥的故事?”我半倚在床边,偏头看着窗外的圆月,轻声问道。 “没有。”站在一旁的韩文护瞟我一眼,声音淡然。 “她一个人,住在清冷的月宫里。”我低下头,眼睑低垂,继续说,“传说她是为了长生不老,抛弃了人间的丈夫,自己飞上了月亮,却不得不忍受千万年的寂寞。” “洛儿后悔了么?”韩文护转头看着我。 “有点。”我点点头,随即露出一丝苦笑,“但已无法回头。” “我明白。”韩文护轻轻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月亮,“嫦娥为了永生舍弃人间常伦,洛儿想要自由,才会放弃现在的所有吧!” 我惶然别开脸,刻意压下心中涌起的痛楚,岔开话题:“所以才有韩表哥的死而复生?” “若不是当初跳下悬崖,怎会有今日的重生?”他狡黠地眨眨眼,阴郁的脸上竟现出一丝可爱。 “骗得过韩登?” “哼!”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现在哪有心情顾及我?”转头看我仍不解地望着他,低头笑笑,接着说,“阮天恒已举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直捣京师了。” 难怪!我点点头,突然笑笑:“韩表哥的消息很灵通啊!” “我江湖上的耳目很多。” “你在这里,真的是等我?” “嗯。”韩文护轻点头,银色的月光正照在他的身上,泛着浅浅的光泽。 “看来你知道的还真的不少,那么——”我动了动,换了个姿势靠着,“和我一起去西城?” “帮你找于夫人。”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不太真切。 月光下的年轻男子,背影依旧萧索孤寂,似乎还多了一份神秘与感伤,韩文护的身上,始终掩藏了太多的秘密,我无意窥探太多,因为至少现在并未感受到来自他的任何敌意。 我沉默半晌,许久,缓缓开口:“不管你有怎样的目的,但毕竟,有个人陪伴,总是不错的。” “洛儿。”韩文护转头看我,眼中一丝异样的神采转瞬即逝,“有些时候,不必太聪明……” 我低头笑笑:“或许,只是有些敏感。” 韩文护轻轻走过来,俯下身,伸手将我掉落在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微微叹了口气:“洛儿……” 我不自然地向后缩了缩,躲开他依然停在我额前的冰冷指尖:“你身上的毒,可解?” 韩文护脸色一黯,摇摇头:“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解毒之法,青蝉在的时候,曾经暗中找人查验过韩府里解药的成分并制了一些药丸,但先前并不敢服用,利用悬崖逃生后毒发,因为没有了韩府的解药,所以只能尝试着用了这些试验药丸,虽然效果差了些,但竟也帮我支撑了过去,而且——”他顿了一下,抬眼看看我,“我发现,不需要女子的鲜血做药引,我的,也可以。” “呃?可是青蝉曾经告诉我……”我有些诧异。 “非女子之血不可?”韩文护冷冷一笑,“怕又是老家伙的手段了。” 我默然,韩文护口中的“老家伙”自然指的是他的父亲韩登,真的无法理解,居然会有这样的父亲,精心策划的目的,竟是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变成残忍无情的杀人工具。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浑身冷汗。 “青蝉……”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痴情而无辜的女子,心中一阵感伤。 韩文护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眼底划过一丝哀伤。 “其实我很羡慕嫦娥。”我转头望向窗外,幽幽地说,“一个人的寂寞,总好过两个人的别离……” 拓跋璟,这样的月光,你也看得到么? 107、西向(二) 又过了两天,我急于找到兰莹的下落,身体稍有些起色,便催着韩文护早些上路,他见我态度坚决,只好张罗着雇了辆马车,准备继续向西边古兰郡的方向前进。 为了方便,我依旧着了男装,只是去掉了略显滑稽的假胡子,换了一身素净的灰袍,俨然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仍然沿用之前的名字“莫东风”。 我收拾好行囊,跨出店门,抬眼看见韩文护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袍,静静地立在马车前,脸上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许是因为衣服的原因,之前阴郁的气息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宜人的清爽。 “你……”我走过去,眉头微皱。 “记得有人说过,我穿黑色太过老气。”韩文护微微侧头,伸手掀起马车厢外的布帘,“莫兄,请上车!” 他故意加重了“莫兄”两个字的语气,声音里含了一丝不屑。 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径直上了马车,钻进车内,韩文护紧随其后,也上了车,坐在我的对面,脸上笑容不减,压低了声音说道:“洛儿还是不要着男装的好,不知道要惹多少姑娘碎了芳心了!” 我斜睨他一眼,抿唇一笑:“韩公子也不差哦!” 韩文护低头看看自己,想了想说:“这可是我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似乎……还不错!” 我轻轻摇头:“这么招摇,不怕别人认出你?” 韩文护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说话。[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马车渐渐行起来,驶过西平镇狭窄的街道,一路向西。合州,拓跋璟,过往的种种,都被压成了车轮驶过后留下的辙痕,或许岁月可以掩埋这一道道痕迹,却无法抹去深刻在心头的记忆。 我至今无法判断,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只是已无从选择,我霍然发现,从现代社会而来的于洛似乎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我,只能是于心洛,只能是那个无法留在拓跋璟身边的于心洛。 行了几天的路程,到达一处驿站,改为骑马前进,所到之处日渐荒凉,绿色越来越少,已渐渐接近戈壁。 “我们要在这里暂停一下。”韩文护立在马上,指着前方一处孤零零的客栈说,“这是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家客栈。” “通过沙漠,大概需要几天路程?”我转头问。 “如果一切顺利,需要三天。”他一边翻身下马,一边回答,“沙漠里野兽众多,并且常有强盗出没,我们必须随着商队一起出发。” 我了然地点点头,跟着下马进了客栈。 因为是进入西城的必经之路,过往的商队甚多,我们简单休息了下,第二天便随着一支三十几人的商队一同出发,于是马匹又换成了骆驼,顶着冒火的烈日艰难前行。 “还好吗?”韩文护走在我身边,轻声问,担心我尚未完全复原的身体支撑不住。 “没事。”我无谓地摇摇头,舔舔干涸的嘴唇,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经历了那般撕心裂肺的浩劫,仅是这酷热的天气,又何足惧? 是夜,随行的众人露宿沙漠腹地,周围燃起熊熊篝火以防野兽侵袭,同时安排了轮流执勤的哨岗,小心提防劫匪来犯。 我坐在燃烧的火堆旁,盖了薄毯,轻轻靠在韩文护的肩上,连日奔走,本就虚弱的身体愈显疲累,半倚着闭上眼睛,不多久竟沉沉睡了过去。 108、狼群 “洛儿,醒来!” 突然被略显焦急的声音惊醒,我猛地睁开眼睛,见韩文护正一手摇着我的肩膀,一手紧握长剑,神情有些紧张。 周围一片压抑的喘息声,怪异得很,我心里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怎么了?” “你看!”韩文护轻轻扬起下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围在火堆旁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聚集成一个半圆,手持火把与利刃,紧紧地注视着前方。透过跳动的火光,我惊异地发现,人群外围竟漂浮着点点诡异的绿光,在黑暗中闪着邪恶,似乎正在朝着我们的方向慢慢移动。 那是…… 我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拽住韩文护的衣襟:“狼群?” “嗯。”韩文护牵住我有些冰冷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似乎不少。” “大家注意,不要远离火堆,拿好兵器!”商队的领队是个魁梧粗壮的汉子,浑厚的声音严肃而略带紧张。 看得出这是一支经验丰富商队,众人很有默契地集中在篝火围成的保护圈内,警惕地注视着慢慢靠近的狼群,刀剑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模糊的红光。 狼群逼近,约有十几只,我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体型硕大的凶残生物,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阵寒意。因是燃烧的火堆,狼群并不敢靠得太近,只是盘踞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连声低吼。 一只体形较为强壮的狼慢慢走近,低下身子,狠狠地盯着我们,突然“呜——”地一声长吼,一跃而起向人群扑过来,正对那头狼的一名壮汉迅速将手中的火把掷了出去,“嘭”地一声正中狼头,那头狼“嗷”地一声逃到了后面,其余的狼见此情形,似乎也不敢再贸然进攻,只是不甘心地嘶吼徘徊。 黑暗中忽然飘来一阵乐声,似是某种吹奏乐器发出的声音,曲调奇特,如鬼神泣,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对面的狼群又开始蠢蠢欲动,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嗥。 “驭狼术?”人群中有人惊呼,有些骚动。 “洛儿,拿着!”不知何时,韩文护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跟着我,千万不要离开!” “嗯!”我接过匕首,重重地点点头。 领队凝神聆听,似乎想要辨别出音乐的来源与方向,但那断断续续的乐声竟飘渺多变,彷佛是从地上涌起的音符组成的怪异节奏。狼群愈来愈近,十几双绿色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猎物,凶光毕现。 那乐声突地拔高,尖细的声音似要穿透耳膜,刚才还缓缓逼近的狼群像被激怒了一般,瞬间腾跃而起,竟不畏烈火,直直地向人群扑过来。 “噗——”韩文护手中的利剑径直穿透扑过来的恶狼,飞溅的狼血迸射到我的脸上,一片温热。 刹那间,惊叫声、哀鸣声响彻耳际,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更加刺激了狼群的野性,进攻也更加猛烈,片刻间,地上便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残破不全的人和兽的尸体。 又一头巨大的狼向我和韩文护扑来,韩文护将我掩在身后,长剑疾挥,不料又有一头从身后袭来,眼见锋利的爪子就要刺入我的肩膀,我本能地一弯腰,右手猛挥,锋利的匕首没入其中一头的腹部,那狼瞬时倒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那乐声再次响起,似乎近在咫尺,韩文护脚步顿了顿,目光微敛,突然飞身跃起,长剑向某处黑暗的角落扫去。 “当——”韩文护手中的长剑被生生弹开,从手中飞了出去,同时乐声也戛然而止。 韩文护愣怔着退了几步,左手按上右臂,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表哥!”看他似乎受伤,我忍不住出声,正要上前,却见眼前一道绿光闪过,一只毛茸茸的利爪直接刺进我的左肩,同时将我扑倒在地。 109、驭狼者(一) “洛儿!”耳边一声惊叫,我看见一张血淋淋的大口跃在上方。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世界瞬时黑暗。 “砰!”胸口遭到重重一击,彷佛什么东西砸在身上。我猛地睁开眼,竟是刚才那头凶恶的巨狼歪在一边,半拉身子搭在我身上,脖梗汩汩流着鲜血,已经断了气。 如此变化,仅仅发生在一瞬间,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倒地的狼尸,还未从差点葬身狼腹的险境中恢复过来。 人群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唿哨,同刚才听到的乐声一样透着些怪异,正在围攻商队的狼群却似得到了某种指令,竟齐齐掉转头向后退去,散在百米之外,依旧虎视眈眈,却不再来攻。 众人正不知所以,场中突然划过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移到我面前,我还未回过神来,已经被从地上拖起来。 “这个,怎么在你这里?”清冷的女声,令人不寒而栗。 我抬头看看面前的人,是个清瘦的女子,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袍,面容精致,眉目间却写满了沧桑,额前绘一朵妖娆的罂粟花,平添了几分阴气,右手抓着我的胳膊,左手执一件管状的奇怪兵器。 “我问你,这个是从哪里来的?”女子见我没有回答,又厉声问了一遍。我低头看她手指的方向,原来不知何时,挂在脖子上的千泪珠从领口滑了出来,竟又如同前几次一样,微微发烫,闪着幽暗的光。 “呵,我道是个俊俏的小伙,原来是个姑娘!”女子瞧了瞧我,伸手捏捏我的下巴。 “放开她!”已经受伤的韩文护一声厉喝,挥掌向女子劈来。 “不自量力!”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轻轻闪过,一个侧身,左手那件奇怪的兵器已经击在韩文护的背上。 “噗——”韩文护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脚下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表哥!”我失声惊叫,忙扑过去,见韩文护已双目紧闭,气息奄奄。 “哼,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如我替你结果了他,也免得日后伤你的心!”红衣女子冷冷一笑,再上前一步。 “不要!”我下意思地站起来,挡在韩文护的前面。 “丫头,别不知好歹!”红衣女子皱了皱眉头。 “你放过他,我就告诉你这颗珠子的事!”我伸手抓着胸前的千泪珠,目光决然地看着她。 “呵呵……”女子突然发出一阵玲珑的娇笑,“真是个傻丫头,你以为这就能要挟到我?不过——”她眸光一冷,“我倒觉得你是个有趣的丫头,不如这样,你来选择,要么放过他,要么——”她抬手指了指身后残存的商队,“放过他们,二者,你只能选其一。” “什么?”我惶然地看看笑吟吟的她,又转头看看伤痕累累、满脸惊惧的商队。 “卑鄙!”商队的领队啐了一口,狠狠骂道,话音刚落,脖子上便生生扎上一柄飞刀,魁梧的身形颓然倒地。 人群一阵骚动,惊恐的情绪急速扩大。 “没见过这么急着见阎王的。”红衣女子闲闲地说,随后转向我,“你选好了吗?” “我……”我咬咬唇,低头看看不省人事的韩文护,心里充满了挣扎和犹豫。 “放过我们吧,求求您,我们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看在一路照顾的份上,求您给大家一条生路吧。”商队中有人已经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乞饶。 红衣女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转过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请你——”我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足,“放过他!”我指了指地上的韩文护。 “贱人!” “忘恩负义的东西!” 身后的商队绝望地谩骂起来,彷佛一股股刺骨的冷风,刺痛心扉。 “好。”女子轻轻点下头,一手抓着我,一手抓起韩文护,跃出几十米外,将我俩抛在地上,拿起手中那支奇怪的兵器,轻轻放在嘴边,吹出一段奇怪的音乐。 原来竟是之前听到的能驱使狼群的怪异音乐。 随着乐声,之前徘徊的狼群又沸腾起来,而且似乎更加凶猛,想着商队再次发出攻击,失去领队的商队像是一盘散沙,各自疯狂逃命,狼群的低吼、人们的惨叫、以及肉体被撕裂的声音,一起冲撞着我的脑海与神经。 我呆呆地站着,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浑身不住地颤抖。 110、驭狼者(二) “呵呵……”女子沉声笑笑,抬手将手中的古怪乐器抵住我的下巴,我低头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一只笛子一样的乐器,似乎是用腿骨做成的。 “真是有些意外啊!”红衣女子望着我,若有所思。 “既然要选择,当然是选于我有用的。”我垂下眼睑,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颤抖,“何况,这些人,就算逃得一时,也未必走得出这片沙漠。” “有意思的丫头,倒是很合我的胃口。”她收回骨笛,眼神划过我胸口的千泪珠,凝神片刻,突然说,“算你运气好,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徒弟?我……”我着实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望着她。 “想要你的表哥活命,就乖乖听我的话。”她的脸骤然变冷,嘴角一丝暗笑,“何况他还中了毒。” “你……你怎么知道他中毒?”我退到依然昏迷的韩文护身边,惊异地望着她。 “丫头。”红衣女子不悦地皱起眉,“怎么这么没礼貌,你该叫我师父!” 我不语,警惕地望着她,将韩文护护在身后。 “哼!”女子不屑地冷哼一声,“你的表哥不但身中奇毒,而且多年未解,如此下去,怕也活不过几年了。” 这女子,到底是谁?识得出千泪珠,还一眼就看得出韩文护中毒多年,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我疑惑地皱起眉头,并不说话。 “在猜测我的身份?”女子突然娇媚一笑,“既然要收你做徒弟,告诉你也无妨,你胸前的那颗珠子,可是我亲手炼制的呢!” “啊!”我吃了一惊,伸手按住渐渐褪掉光泽的千泪珠,“你、你是清水娘子冷芳菲!” “哈哈……”冷芳菲仰天大笑,“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世上知道我的,已经没几个活着的了!” “咳咳……”躺在地上的韩文护突然咳了几声,慢慢转醒。 我忙把他扶起来,心里突然有了计较,抬头看向冷芳菲:“你能解他的毒?”记得夏氏说过,冷芳菲善医,既然能炼制出千泪珠这样神奇的物事,说不定可以帮忙解开韩文护身上的毒。 冷芳菲不耐烦地甩甩大红的衣袖:“这么多年,我只施毒,从未解毒。” “这颗千泪珠,是一位得道高僧送我的。”我突然起身,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冷芳菲拧眉仔细看了看我:“一定要解?” “没错。”我的声音骤然变冷,瞟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韩文护,“舍了那么多人的命,若只留住个半死不活的人,对我来说又有何用?” “哈!好!我就喜欢你这性格!”冷芳菲抚掌大笑,伸手指了指韩文护,“你若应了做我徒弟,我就帮他解毒!” “好!”我不假思索地点头,“不过……我不会武功,也没有基础,收我为徒,学什么?” “毒。”冷芳菲满意地看着我。 “为什么?”我心里一阵恶寒,忍不住问道。 “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她抬眼望着远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狠心,却不贪心,最适合用毒。” 忽然想起夏氏讲过的关于冷芳菲的故事,不禁暗自感叹,究竟是怎样的情感磨难,才使曾经温柔娇柔的女子,变得如此怪异孤僻啊。 “丫头,你叫什么?” “莫东风。”我淡淡地说,看见韩文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假名字?也罢。”她侧头一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声音竟像少女般欢快动听,“随你,咦,还不快叫师父?” “师父——”我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嘟囔。 “咳——”韩文护一阵轻咳,惹得冷芳菲满脸不悦:“臭小子,若不是我对这丫头着实喜欢得紧,你的下场就同他们一样!” 她转过脸,抬手指向刚才狼群围攻的地方,只见恶狼已不知所踪,只剩满地白骨,伴着所剩无几的零星火光,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荧光。 “他们……”韩文护看看我,低声问。 “要么你死,要么他们死。”我淡淡地说。 “哦。”韩文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似乎这件事跟自己并无关系。 原来我们三个人,一样的狠,一样的无情与冷血,却为何又是一样的怀抱牵扯不断的眷恋? txt小说上传分享 111、冷香谷(一)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冷芳菲的门下弟子,而且是唯一的弟子。 跟着冷芳菲走出沙漠。因是带了负伤的韩文护,而我被狼爪穿透的肩膀也疼痛难忍,所以脚程慢了些,冷芳菲铁着脸远远地走在前面,若不是我拼命护着,韩文护怕是已死了几次了,待磕磕绊绊地走到沙漠边缘,天边已是微亮。 “真是没用,走路都耽误了这么多时辰!”冷芳菲瞟了我和韩文护一眼,神情微愠。 一路上听够了数落,我偏开头,并不答话。 “到了,入谷!”她停下脚步,回头说。 “入谷?”我疑惑地看看周围,穿越沙漠腹地的山脉,在接近西域的地方突然被鬼斧神工般地切成两段,形成一个巨大的沟壑,所见只有悬崖,并无山谷一类的地方。 “冷香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冷芳菲轻哼一声说道。 倚在我身上的韩文护轻轻动了一下:“莫非前辈就是冷香谷谷主?” “臭小子,算你有点见识。”冷芳菲面上闪过一丝得色。 “很有名?”我侧过脸,轻声问韩文护。 “江湖上,冷香谷三个字足令人闻风丧胆。”韩文护淡淡地说。 “可是,谷在哪里?”我轻轻皱起眉。 “哼!”冷芳菲冷哼一声,“乖徒儿,跟着我走,记着点路。” 她走到崖边一棵古树旁,在树干某处“啪啪”轻拍两下,竟嘎嘎吱吱地露出一个缺口,冷芳菲探手进去轻轻一拽,扯出两根绳索般的东西来,向前一甩,却是副特制的软梯。 冷香谷,难道就在这沟壑底部?我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前辈果然高明,难怪从未有人找到过冷香谷,谁能想到,它竟藏在悬崖下面呢!”韩文护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诧。 冷芳菲嘴角泛起一丝自得的笑,挥挥手,随即将软梯甩给我,轻描淡写地说:“下面有百丈深,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啊……”我低头看看不见底的深渊,脑袋一阵眩晕,不禁退了几步。 “洛儿,跟着我。”韩文护在耳边轻声说。 “你受伤了,可以么?”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他点头笑笑,接过软梯,将一头抛下悬崖,另一头却是牢牢地固定在刚才的树洞中,然后便顺着软梯,爬了下去。 我连忙跟着他下去,刚刚踩住梯链,一股强劲的风便迎面吹来,我和韩文护随着软梯一同晃动,彷佛狂风中身不由己的杨柳枝。 我感受得到下面的韩文护正在努力稳住身体,以便缩减我摆动的幅度,这种情况下,我必须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同时加快速度,因为,我不知道已经负伤的韩文护能坚持多久。 真是漫长的距离,从崖顶到底部,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肩上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在攀爬的撕扯中渐渐麻木,由双掌手心传递而来的痛楚直钻心底,待到双脚落地的那一刻,全身如同散了架一样,软软地摊在已经倒地的韩文护身上。 “你怎么样?”我看看脸色愈加苍白的韩文护,问道。 “无碍。”韩文护有气无力地笑笑,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还有几分耐力。”头顶传来冷芳菲不冷不热的声音,“臭小子,我倒是低估你了。” “咦?”我惊异地眨眨眼,冷芳菲不是一直还在上面吗?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便下来了? “我从那边下来。”冷芳菲朝旁边歪歪脑袋,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怒中火烧,原来在崖壁一侧,竟是有条蜿蜒陡峭的小路,掩藏在丛生的灌木中,由上直通崖底。 “你故意的?”我忍不住一阵胆寒。 “哼,算你小子命大。”冷芳菲看了韩文护一眼,甩甩大红的衣袖。 韩文护不语,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 我不禁有些心惊,原来,她竟想借此置韩文护于死地? 我站起身来,蹙眉看着她,声音冷然:“你答应过我的。” 冷芳菲转头看了我半晌,随后叹了口气:“罢了,反正你也需要个试药人,就留他好了。” 试药人?我低头看向韩文护,只见他仍是一脸淡漠,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12、冷香谷(二) 谁又能料到,传说中令人胆寒的冷香谷,竟是如此的一处世外桃源。 沿着一条羊径小路,直达山谷深处,穿过一片茂密的胡杨林,眼界瞬间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草地,似一块闪着碧玉光泽的巨型地毯,其间点缀着各色姿态的野花。微风轻送,树叶浅吟低唱,和着鸟儿的低语,给这略显寂寥的山谷,添了几分生气。草场中央一处院落,稀疏的篱笆墙上爬了些不知名的藤蔓,院中几间简朴的矮房,门廊上悬了若干个大小不一的铃铛。随着冷芳菲穿过门廊时,我不由得多看了那几只铃铛几眼,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受伤的左肩已经痛得麻木,渐渐失去活动的能力,身旁的韩文护却似恢复了些力气,脸色也有所好转。 “丫头,你跟为师住在这边。”冷芳菲伸手指指前方的屋子对我说,又偏过头看看边上的一处小厢房,“你那个什么表哥的,就住那边好了。” “师父……”我皱皱眉,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单独住……” “哪儿有那么多的房间给你!”冷芳菲瞪起双眼,不悦地嚷道。 我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先跟我来,左肩的伤口再不处理,你的胳膊以后就别想用了!”冷芳菲直接拉起我往屋里拽,把韩文护落在身后不予理睬。 “可是,表哥他……” “他死不了!” 话音刚落,我已经被推进屋内。冷芳菲一把将我按在椅子上,不分由说地抓起我的手腕。 “别动!”她厉声说,止住我意欲挣脱的手,手指轻轻搭上手腕,眉头却皱了起来。 “丫头。”她沉吟一下,缓缓开口,“你脉象紊乱,气虚不稳,滑过胎?” 我心里倏地一痛,垂下眼睑:“前几天的事。” “是了。”她微微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失了元气,调养未及,又受了寒气,着了惊吓,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她顿了顿,从桌上取出个药箱,从装满瓶瓶罐罐的格子里,拿出几个不同颜色的瓷瓶来。我低下头,慢慢将上衣解开,露出左肩的伤口,只见被狼爪刺入的肌肤,已经变成了狰狞的暗红色。 “忍着点,会有些痛。”冷芳菲一边说着,一边从瓶中倒出些粉末敷在我的伤口上。 “咝——”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疼,钻心的疼,拼命忍住就要掉下来的泪珠,几乎要咬破了嘴唇。 “涂上这个,会好些。”冷芳菲晃了晃手中另外一个小瓶儿,又倒些粉末继续敷上,果然,疼痛感减轻许多,甚至带来一丝舒服的清凉感。 “你身上有伤,不宜心急,这段时间,就先看看这些吧。”冷芳菲说着,抓起几本书扔在我前面,我低头一看,竟全是些用毒制毒的书籍。 “师父,我……可不可以只学解毒?”我抬头看着她问道。 “丫头,要解毒,首先要了解毒,我只授你制毒之法,解毒之法,需要你自己去探究。”冷芳菲深深看我一眼,缓缓说道。 我看看面前的几本厚厚的书,心里没了底气,看来,若想走出谷去,还得跟韩文护想办法。 “那么,我表哥的伤……”我想了想,问道。 “那个小子的武功不凡,那点小伤,用不着我帮忙。”冷芳菲不耐烦地挥挥手。 “但是,他身上的毒……” “你若努力,自然学得到解毒之法,也就救得了你表哥了。”冷芳菲看着我,浅浅一笑,意味深长。 “啊?”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样一来,我既不敢胡乱应付差事,也没法跟韩文护提前离谷了。 冷芳菲指指床脚的一处矮榻:“以后你就睡那里。你先养好精神,明日起研读书经,我先看下那小子,得给他分派些活儿干。”说完转身便走,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住,回头严肃地看着我,“后院的花园,不可随意进去,里面是我种的药草,有些毒草,沾上了会没命的。” “是。”我轻轻颔首,想起她刚才的话,不禁为韩文护有些担忧。 113、师徒 在冷香谷住了几天,心境渐渐安定下来。 伤口复原得很快,每日除了研读书籍,便是随着冷芳菲辨认各种药草、背诵要诀,心里的缺口,因忙碌而被忽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渐渐显露,带来撕心裂肺的痛。依然会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大片大片的血红的云飘过合州城,梦见拓跋璟的目光在刀枪的光影中渐渐冰冷,恍然间,生命中某种东西正在悄然流逝。 韩文护的伤也在他自己的调理下有所好转,冷芳菲将整理庭院等一堆杂事派给了他,同时还负责每日三餐,做出来的饭菜虽说不上可口,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冷芳菲确是个思维怪异的女人,时而冷酷无情,时而温暖有加,害得我每次在她面前都得小心翼翼,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冷芳菲多年隐居冷香谷,从不与外人接近,却不知为何会对我和韩文护如此放心。 一日,我正心不在焉地看书,冷不防身后飘来一个鬼魅般的声音:“丫头,没用心呀!” 我吓了一跳,忙回过头,看冷芳菲抱了拳靠在门廊处,冷冷地看着我。 “我……”我垂下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兰莹和夏氏生死未明,我又被困在这里,自然无法专心。 “丫头,你天性聪颖,只要用心,便能有所成就,否则——”她扯扯嘴角,“你就做好准备陪我老死在这谷里吧!” “师父,”我站起来凑到她跟前,满脸堆笑,“可不可以跟您商量一下,让我先去西城找到我娘,然后再回来侍奉您,可好?” “不好!”她瞪我一眼,不悦地摇头。 “可是……” “丫头,生死有命,缘分天定,你能否找到你心念的人,冥冥中自有注定。”她仰起头,目光散漫开来,声音有些飘忽,“你遇见我,许是造化,许是劫难……” 冷芳菲甩甩大红的衣袖,转身欲走。 “师父!”我突然出声喊住她,“您,为什么要收我为徒?是因为这个吗?”我伸手拽出脖子上的千泪珠,问道。 冷芳菲看了一眼千泪珠,又仿佛被烫到一般急急转开视线,神色复杂地望了望我:“若想早日出谷,就用心学习,早日出师!” “怎样才算出师?”我见她避开千泪珠的事情,轻轻将珠子放下,顺着她的话问道。 “能配制出救你表哥的解药,就算你出师了。”冷芳菲抬眼看看院子角落里正在劈柴的韩文护,淡淡地说。 “好。”我咬咬嘴唇,点点头,“弟子记下了,还有一事——”我略一沉吟,朗声说,“请师父唤弟子‘东风’!” “好!”冷芳菲打量了下一身少年装扮的我,有些漠然地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师父,”我仍有些不甘心地喊道,“您果真不想知道送我千泪珠的人么?” 话音刚落,“砰”第一声,我前面的桌子被生生劈成两半,突如其来的气流逼得我向后退了好几步,冷芳菲站在门口,目光森冷,紧紧盯了我几秒钟后,气咻咻地拂袖而去。 “咳咳……”我惊骇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按住微微发痛的胸口。 “以后,少惹她为妙。”不知何时,韩文护站在了我旁边,轻声开口。 “这个女人,的确可怕。”我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 “自行走江湖以来,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韩文护也轻轻皱起眉头,“性情琢磨不透,武功深不可测,洛儿,最好不要与这样的人为敌,否则会是个大麻烦。” “嗯。”我耸耸肩,突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看他,“说了很多次了,我叫莫东?(: ) 第 16 部分阅读 “嗯。[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我耸耸肩,突然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看他,“说了很多次了,我叫莫东风。” “洛……咳咳——”看到我不悦地蹙起眉,他急忙改口,“东风表弟,不是改了名字,就可以忽略很多事情。” “我知道。”心里突地涌起一阵苦涩,我微微低下头,牵出一抹苦笑,“韩表哥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刻薄。” 114、此心?彼心? “呵。”韩文护发出一声哂笑,低头不语。 “表哥,我们逃出去吧,你一定有办法。”我认真地看着他,目光炯炯。 “没有办法。”韩文护耸耸肩,“这冷香谷看似世外桃源,实则机关重重,你我怕是还没走出几步远,就死于非命了。”看我脸上一副似信非信的表情,他拉起我,直走到门廊外,抬头看向廊檐的铃铛,“你不觉得这铃铛奇怪么?” “嗯,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觉得它不对劲。”我点点头,“但看不出问题在哪儿。” 韩文护微微一笑:“这铃铛,不会响。” 我猛地一惊,是啊,一般的铃铛,随风摆动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这里的却悄无声息。我抬起头细细看去,顿时恍然大悟,所有的铃铛都是中空的,中间没有摇摆发声的铜舌或金属丸。 “这不是普通的铃铛,这叫‘寻魂铃’,铃铛内实际上藏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叫‘系魂散’的毒,说是毒,更像是一种的麻醉剂,一旦吸入这种毒粉,就会向罂粟一样无法摆脱,我们现在并不觉得,如果离开这里,身体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我听得浑身一阵发冷,幽幽地说:“难怪冷芳菲对我们并不担心我们逃跑了,但是——”我又看向韩文护,“韩表哥怎么会知道?” 韩文护微微一笑:“以前就听说过,想不到居然亲见了。” “看来,真的是只能等我出师,才能离开这里了。”我叹了口气,环顾一下四周,“不过说实话,冷芳菲还真的会选地方,若不是后院那么多的毒化毒草,这里也算是片世外桃源了。” 韩文护伸出手,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划过额前的几缕青丝:“若是种满向日葵,洛儿会更喜欢这里的吧。” 我稍稍后退一步,不悦地眯起眼睛:“我现在是你的表弟莫东风。” “呵呵。”韩文护扯扯嘴角,笑容在阴郁的脸上显得格外怪异,“你……当真放得下么?”说完也不看我,转身离开,颀长的背影洒下满心的落寞。 果真,放得下么? 一句话,心里苦涩满溢,泪水禁不住模糊了双眼。 我曾经以为可以。因为来自现代,所以一直以来我都会有种优越感,以为自己比这世间其他女子更加聪慧、更加坚强,以为曾在现代历经情感沧桑的心可以不屑一顾,以为真的可以潇洒地离开,直到我亲自扼杀腹中生命的那一刻…… 原来,我是如此冷漠、如此自私。 我不敢回忆,不敢想起,一想到拓跋璟离开时决绝的眼神,心口都会莫名的揪痛,但思念就像是发疯的野草一样,密密麻麻地挤满全身,无法控制,噬心的牵念与沉重的负罪感,仿佛是雨季的绞杀榕,紧紧地缠住我,阻着我无法呼吸。 拓跋璟,你还好吗?对于现在的我,除了恨,怕是再无留恋了吧? 可是,我后悔了,在失去腹中生命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115、秋千(一) 想不到,在冷香谷日子,居然是我进入这个世界以来最为安逸的时光。 或许冷芳菲说的没错,冥冥中自有定数。我并不是一个宿命论者,但机缘巧合竟让我从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穿越而来,灵魂寄居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如此,顺其自然也许才是最好的方式。 我开始潜心研读冷芳菲交给我的各种书籍,背诵每种药草的特点,默记各种毒药的制法,好在我记性一向不错,所以掌握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见不到冷芳菲的影子,或是外出采买、或是围劫商队、或是在后院研究毒花毒草,经常会见到她携了珠宝、丝绸以及各种器皿回来,想到初遇冷芳菲的情境,倒也见怪不怪,只是不知道又有哪些人成了狼群的腹中餐了。 韩文护悠闲地出奇,因为冷芳菲交代过我学的东西不能向外人透露,所以我与他见面的时候也仅仅是在饭桌上,不过他煮饭的手艺倒是进步很快,似乎真的是用心研究过。有时候我看书久了,会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风景,见到他要么在院子里打扫、劈柴,要么挂在树上晒太阳,阳光洒在他总是写满阴郁的脸上,竟多了些顽皮的模样。 日子如流水般从指间划过,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月多余,一日,我正在窗前看书,冷不防被一只青枣砸中。我皱皱眉,有些吃痛地抚抚脑门,抬眼瞧见韩文护斜挂在窗外的树上,手里把玩着几粒刚刚泛白的枣子。不由得玩兴大起,于是放下书跑到树下,仰起头对着他伸出手:“我也要上去。” “自己上来。”韩文护睨我一眼,懒懒地说。 我看看笔直粗壮的树干,吐吐舌头:“太高了,我上不去。” 韩文护轻声笑起来,一跃而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带着我重新坐到了树上。 “哇,好棒!”我孩子般地拍手欢快地笑,仿佛回到了没有烦恼的小时候,透过茂密的树叶,我看见远处草地上有紫色的野花随风摇曳,扭动着纤细的花枝,舞蹈一般。 “真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喃喃地说。 “喜欢这里?”韩文护坐在旁边,低头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宠溺的笑。 “如果没有那么多未了的事,我倒宁愿常住这里。” “其实可以,只不过——”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未必肯。” “我……”我有些语塞,转过脸,看着下面,岔开话题:“院子里要是有个秋千就好了,不知道师父肯不肯……” “洛儿……”韩文护刚开口,见我又是不悦地蹙眉,哑然笑道,“不对,是东风,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小时候。” “小时候?”我不自然地扭扭脖子,“我们小时候见过么?我怎么不记得?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呀。”心里一阵发虚,于心洛以前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你自然不记得,那时候的我,只能缩在角落里的……”韩文护的声音沉了下去,划过一丝落寞。 “那你是偷偷看过我了?”我故意笑着打岔,“是什么时候呢?在什么地方?那时候的我,好看么?” “那年我七岁,韩府下了禁令,平日里我只能呆在后院里读书练武,那天我正在练剑,听到花园里有人在笑,我很奇怪,韩府一向阴沉沉的,我父亲最讨厌的就是孩子们的笑闹。”他抬起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树干上,“最后我终是忍不住,偷偷爬上墙头,看见一个小女孩儿,在花园里笑着追蝴蝶,那是我出生以来看到过的最灿烂笑容。后来,我缠着照顾我的张妈打听,才知道是合州的姨娘带了小表妹过来,后来的几天,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你在花园里玩得兴高采烈,心里既羡慕又嫉妒。” “所以,后来再见到我的时候,你曾经想杀我?”我歪头一笑,目光闪烁。 “我妒忌你的快乐,那是我从不曾拥有的,得不到快乐的人,难免也会想要扼杀别人的快乐,尤其当你妒忌的人撑着幸福的大伞,低下头俯视被雨淋湿的自己的时候。”韩文护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微冷。 “可是,当时你可是奉父命来提亲的。”我看着他,突然了然地笑笑,“不过这真倒真是离开韩府的好借口。” 韩文护不做声,抬眼看向茂密的树冠,脸上闪过一丝阴冷。 我突地抖了个激灵,这样的表情,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吧,尽管不曾开口问过,我知道,他的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无从知晓。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16、秋千(二) 冷芳菲回来的时候,我依然懒懒地挂在树上,于是免不了一场责罚,三天不得出房间一步,还必须将一本书的内容背完。 背书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憋在房子里太久,终归是有些郁闷,到了第四天天亮时,冷芳菲前脚刚出房门,我后脚便跟了出去,仍是穿了男装,利落地将头发绾成男子的髻,清清爽爽地站在门口,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心里满是愉悦。 “书背得怎样?我要检查的。”冷芳菲回过头,皱着眉,淡淡地说。 “曼陀罗,高3…6尺,茎直立,叶卵圆形,夏季开花,花筒状,花冠漏斗状,白色,全株有毒,其种毒性最甚;马钱子,其性大毒,可致骤亡……”我微微一笑,琅琅出口,一字不差。冷芳菲背着手,面无表情,带我背完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径直离开。[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微笑,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呢。 “背得不错啊!”头顶传来一阵声音,抬头见韩文护正蹲在房顶上轻笑。 “你在那里又做什么?”我不由得挑挑眉。 “修屋顶啊,不然下雨会漏的哦!”他说得半真半假。 我轻哧一声,低下头不理他,做了几个扩胸运动,院朝外走去。院子中的一样东西渐渐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由放慢脚步,心底的波澜渐渐翻腾成大朵的浪花,就在院落中央,赫然多了一架秋千!白桦树干撑起的支架,藤条编成的吊绳,新木做成的座椅,朴素而天然。 我欣喜地转过头,看着一脸笑意的韩文护,眼睛有些酸涩:“你做的么?” 韩文护一跃跳下房顶,脸上的笑容加大:“试试?” 我笑着点点头,几步蹦到秋千旁,抻抻两边的藤条,坐在座椅上,脚尖点地,微微用力,秋千离开地面悠向半空。 “哇——”我欢喜地大叫,向着韩文护喊,“韩文护,快,来推我好不好?” 韩文护轻笑出声,走到秋千旁边,右手轻轻一带,秋千便向着更高处飞去。 “啊——哈哈!”我快乐地笑,笑声惊飞了院外树上栖息的小鸟,恍惚间彷佛回到了从前,身后简陋的木屋变成了太婆婆家上了年纪的祖屋,依稀间,我看见那个稚嫩的女孩儿,穿着棉布碎花裙,坐在高高的秋千上,小鸟般冲向湛蓝的天空。 这样的快乐,原本就应该属于十六岁的于心洛,属于这个花样绽放的年轻少女。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呼呼地风声在耳边闪过,将我的声音剪成断续的片段,我抬起头,来到这个世界的点点滴滴,在空中如电影镜头般一帧帧地闪过,所有的委屈、难过、忧伤与欢乐,幻化成空中朵朵白云,渐渐堆积,又渐渐散去。 最后,我干脆站到了座椅上,借着韩文护在后面加著的推力,感觉自己似乎离天空更近了一些。 “啊——”我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天空,长长地喊了一声,一年多来累积的情绪终于有了宣泄的方式,等浑身已经感觉疲软无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随风飘散了。 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是不是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煎熬了呢? 眼泪仍在不住地流淌,世界一片迷蒙,心底被撕开了一个空荡荡的大洞,我闭上眼,在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突然放开了手! “小心!”耳边一声急促的叫声,下一秒,整个人已经稳稳地落进一个有些冰冷却坚硬的怀抱。 “韩文护!”心被一阵难言的酸涩吞没,我突然抱住他,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韩文护的肩膀微微颤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不哭,不哭,表哥会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我哽咽着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迷茫:“可是我回不去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怎么办?” 我缓缓离开他的怀抱,心里盛满忧伤,泪水是关不住的洪水,倾泻而出。 韩文护默默地看着我,眼神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我轻轻后退几步,抬头看见冷芳菲正站在院门外,竟是一脸悲伤,大红的衣袍在风中翻飞,一种叫做落寞的情愫,在每个人的心底流淌,空气中的味道,是淡淡的忧伤。 117、学艺 几日后,当我将最后一本书背完,终于有机会走进之前被冷芳菲封闭的禁地——种满药草的后园。各种颜色的、各种形状的花草,高高低低铺满整个园子。 “小心,那是断肠花。”当我仍不住向一只娇艳的红花伸出手时,冷芳菲在身后不阴不阳地说。 我连忙缩回手,不由得叹了口气:“越是艳丽的花,毒性越强,看来真是没错。” “哼。”冷芳菲轻哼了一声,隐隐有些赞同的味道,抬眼望了望满园的花草,“从今天开始,我教你区分毒草和药草,除了这些,你还要跟我开始学制毒。” “好。”我淡淡点头,继而抬头看她,“听说表哥中的是一种名叫‘百年噬心散’的毒,师父可知道这种毒?” 冷芳菲不悦地皱起眉头:“我早就说过,若你解得开你表哥的毒,就算出师了。”说完拂袖准备离开。 “师父!”我在身后叫住她,“这种毒,真的需要少女的鲜血做药引么?” 冷芳菲回头看了看我,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一般是这样。”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头看看脚下的一株青草,回忆着以前书中看过的简图,喃喃地说,“云兰草?其性大毒,中毒者全身溃烂,数日即亡,然遇七仙,性转,可解阴毒。” 耳边似乎听见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我抬眼,看着冷芳菲红色的身影已翩然而去。 接下来的时间,我很专心地跟着冷芳菲学习药理与制毒方法,冷芳菲说的没错,要想解毒,首先应学制毒,了解各种的毒的配制方法、知道如何区分辨别毒药中的成分及比例,才能够研究出正确的解药。 我的话越来越少,只有在饭桌上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偶尔扯几句类似于天气这样的物料话题。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何会学得如此入迷,而且进步飞快,连冷芳菲都惊讶于我的掌握速度,而只有我自己清楚,这是最好的止痛方式,或者,只能算是逃避。 韩文护为我做的秋千,我再也没有坐过,此时的我只有一个信念:冬天到来之前离开冷香谷! 我常常会陷入迷茫,忘了自己是谁,是于洛?于心洛?抑或谁都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种种过往,是无法抹去的硬伤,死死地硌在心口,我刻意要忘却许多细节,于是曾经清晰的画面渐渐模糊,却连成一片,变成无法抹去的硬伤。 秋意日浓,后园里的花草渐渐显出些黄色,各种果实日臻成熟,在冷芳菲的指导下,我已经陆续掌握了各种毒药的制作及分析方法,并开始独立配制解药。 “想不到,为师几十年的功夫,竟被你几个月学了去!”某日,我将最后一只盛着解药的小瓶儿放进药箱,冷不防身后飘来冷芳菲颇具感慨的声音。 “师父说笑了。”我回身作了个揖,声音恭顺,“师父的成就在医理、在武功,我所学的,只是您身上微不足道的一点罢了。” “尽管你不懂武功和医术,仅凭现在的本事,行走江湖也不足惧了。”冷芳菲看着我,眼中光芒闪烁。 我再次躬身:“多谢师父教诲,东风不胜感激。” “东风?”冷芳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仍是不想面对原来的自己么?” 我心里突地一震,有些忡怔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也罢。”冷芳菲轻轻叹了口气,“如今你这身本领,可救人,也可害人,全凭你自己把握了。” “哼!”我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怎么?”冷芳菲蹙起眉头,语气有些不悦。 我抬头,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师父救过人,也杀过人,您说,又如何把控得了呢?不过都是循着自己的私心罢了!” “你!”冷芳菲脸色突变,目光逐渐阴沉。 我并不惧她,继续说:“我以前听母亲说起过您的故事,如果不是那场变故,谁也不会想到曾经善医救人的侠女会变成驱狼夺命的煞主,而我,若不是经历那许坎坷,也不会变得如此这边心冷吧!” 我转过头,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语气中满是无奈。 冷芳菲不再说话,脸上阴晴不定,表情不断变化,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唉!真不知道,教了你这些,到底是福是祸啊!” “可是——”我仰起头,笑颜如花,“选择权一直在您那里,不是吗?” 118、情由(一) “此话何意?”冷芳菲脸色霎时大变,闪电般出手,扣住我的手腕。 一阵彻心的痛楚传来,我微微皱了皱眉头,抬头望着她,目光平静,“师父,有些事情,是不是可以告诉徒儿了?” “呃?”冷芳菲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或者——”我偏了偏头,看向正在院中劈柴的韩文护,“由他来说比较好?”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院中,周围顿时一片寂静,韩文护直起身,转头望着我,眼中波光流转。 我的目光移到那架秋千上,流连片刻,看看沉步走来的韩文护,又转头望着冷芳菲:“师父,我表哥开出了怎样的条件,您才将我收为弟子了呢?” “你……”冷芳菲和韩文护一齐皱起眉头。 我浅浅一笑,继续问:“如果说是因为千泪珠,理由太过牵强,我相信这颗珠子足以让她的主人心生恻隐免我葬身狼腹,却不认为就凭这个便可以成为冷香谷的弟子,何况——”我看了看脸色变幻的冷芳菲,“师父您后来再不曾追问过千泪珠的由来过往。” “那表哥呢?”我又偏过头看向韩文护,“想让我安心留在这里学制毒解毒,仅仅是要解开你身上的‘百年噬心散’吗?若真是这样,你大可直接向师父求得解药即可,何必大费周章呢?”我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而且,依照师父的性子,断不肯轻易收徒的,必是你提出了足具诱惑力的条件,我才能有这样的机会吧。” “想不到,你竟然看出了……”冷芳菲轻叹一声,低头不语。 “呵呵,不管是洛儿表妹还是东风表弟,你的聪慧真的不容小觑啊!”韩文护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轻轻摇了摇头。 “传说中心性难测的冷香谷主人,就这样轻易让外人入住,不是很奇怪么?”我眼睛半眯,嘴角含一抹微笑,心底划过一丝自嘲,聪慧?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说到底,我不过又是被人蒙了一路而已。 “丫头。”冷芳菲轻轻走过来,双手搭上我的肩头,“为师承认,当初收你为徒确是受你表哥之托,但后来发现你天资聪颖,于是有心将平生所学传授与你,至于为何将你留在这里——”她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旁边的韩文护,略一沉吟说道,“我想还是让你表哥告诉你吧。” 我闻言看向韩文护,意外地,竟看见他眼中一瞬而逝的痛楚。 韩文护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侧过头,眼睛看向窗外,阳光正透过窗棂射进来,将他挺拔的鼻梁涂上了一层柔和的色彩,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他脸上一贯的阴郁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份温柔与隐约的忧伤。 “表哥?”我不自主地走过去,伸手握住他的手,却是一片颤抖的冰凉,心里猛地一颤,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与我有关?” 韩文护回过头,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这个,要从我身上的毒说起……” 我不解地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百年噬心散是天下奇毒,本已绝迹江湖,却不知为何被父亲得到并被施到他豢养的一批死士身上。”韩文护的声音有些飘忽,语气渐渐黯然,“也包括我在内。” “这种毒不但邪恶,而且无解,所谓解药,只是暂时控制毒素的扩散,缓解毒发时的痛苦而已,非但如此,服用解药还必须以少女鲜血为药引。”冷芳菲接过他的话,继续说。 “无解?”我惊讶地重复到,想起之前冷芳菲的话,既然无解,我又如何出师,那韩文护……我担忧地看向他。 “担心我吗?”韩文护突然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眼中的情绪更加浓重,“可是,我更担心你啊!” 我?我心头一震,不对劲,不对劲,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如果不是他们有图于我,那么就是我…… 我缓缓地摇摇头,所有的画面迅速在脑海中连成一幕幕地电影,我不禁皱起眉,细细回忆起每一个细节,低头默然不语。 冷芳菲和韩文护也彷佛没有呼吸一般,安静异常。 片刻,我终于抬头,望着冷芳菲,轻声说:“师父,对不起,徒儿错怪您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119、情由(二) 冷芳菲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侧目看向韩文护。 韩文护背着手,颀长瘦削的身材在几缕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有些模糊,他沉默良久,忽而自嘲地摇摇头:“或许一开始就该告诉你,也省得你多了那么多的猜忌。” 我淡淡一笑,目光柔和:“表哥是担心我承受不住么?但说无妨。” “好。”韩文护点头,幽深的眼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说到这百年噬心散,竟也成了老家伙牵制我的利器,为了获得缓解痛楚的解药,我只好忍辱负重,沦为他祸害朝中大臣的爪牙,而且正像冷前辈所说,此解药需少女鲜血为药引……” “等等……”我突然打断他,眉头微皱,“我记得之前你说过,用鲜血为药引不过是你父亲的手段。” “那是怕你疑心,故而搪塞过去。”韩文护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望了冷芳菲一眼。 “韩公子说得没错,这也是此毒之恶。”冷芳菲在旁边点点头。 “我之前尝试过,单独服用解药而无鲜血之引,非但不能减轻病痛,而且似乎痛苦更甚。”韩文护继续说,“我也请人配制过解药,药效均不如老家伙给我的有效,但是,自我跳崖逃生后,却发现之前暗中配制的解药竟能够控制毒素,而且不需要鲜血做药引了!” “哦?”我挑挑眉毛,有些讶异。 “的确匪夷所思。”冷芳菲颔首,轻轻踱了几步,拿起案几上一枚精巧的瓷瓶细细摩挲,“听韩公子说起时,我也很是奇怪,后来细细问了他的情况,排除了很多可能,终于找到了一处疑点。”冷芳菲一边说着,一边细细地看着我。 “与我有关?”我下意识地问道。 “你还记得我跳崖前曾经毒发的事情吗?”韩文护插话说道。 “嗯。”我点点头,声音有些黯然,“怎么会忘记呢?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那么血淋淋的场面。” “那你可曾记得,你用自己的血为药引,为我送服解药?”韩文护继续问道,声音竟有些急促,带了一丝颤动。 “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想太多。”我连忙解释,突然顿了一顿,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我的血……能解毒?怎么可能?” “为师也认为,世上没有谁的血能避毒解毒。”冷芳菲神情忽地一黯,“即使是你身上的千泪珠,驱百毒的说法也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散布的谣言。” “可是——”我低头扯出脖子上的那颗珠子,“有好几次,我的确是凭它免了毒侵啊!” “哪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呢?”冷芳菲的神情突然现出一种悲怆,眼中竟有些闪闪烁烁的莹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风韵犹存的脸上布满沧桑,“说什么千名痴情女子的眼泪制成,说什么百毒不侵,全是谎言,谎言哪!可笑世人,竟也信这荒唐之言!”说到最后,她有些忿忿,大红的衣袍像一簇秋日中怒放的红番花。 “师父?”我忍不住上前轻轻扶住她的手臂。 “罢了,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冷芳菲一挥衣袖,不着痕迹地甩开我的手,脸色渐渐恢复冷然。 “那么,”我见她神色转为平常,继续问道,“如果不是这枚珠子,我是怎么避开毒药的呢?” “你自己。”冷芳菲看着我,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表情有些奇怪。 “师父的意思是我本身是可以抵御毒药的?”我不禁讶然,“但是师父不是说世上没有能解毒的血么?” 冷芳菲盯着我看了半晌,眼中波光变幻,沉吟许久,才慢慢说道:“血不能解毒,但是有可能吸取毒素?” “吸取毒素?”我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惶然,“什么意思?” “五十年前,江湖曾经出现过一种奇异的毒丸,是当年臭名昭著的毒药师黄九婆所制,据说,中了此毒的人,前十年间无任何症状,而且不惧百毒,平人以为是避毒,其实是体内的毒丸将所有毒素吸收凝聚,一旦吸取达到一定程度,便会齐毒并发,使中毒者身受百种折磨致死。”冷芳菲言语平静得,彷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我却听得字字惊心。 “不会吧?师父怀疑……”我生生打了个寒战。 “当年,黄九婆炼制了十枚这样的毒丸,但只用了一枚,是用在了曾经有负于她的男子身上。”冷芳菲垂下眼睑,掩住半面凄凉,“那名男子,便是我师父的丈夫。师父是看着她心爱的人一点点被痛苦折磨吞噬的,此后,她便开始追索黄九婆,并终于得到了报仇的机会,黄九婆为师父所杀,那些毒丸也到了师父手里,为了绝后患,她亲自销毁了那些毒丸,但是——”她抬眼看了看我,“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师父找到那些毒丸的时候,发现里面竟少了一枚,变成了八枚,后来,师父一直为此不安,唯恐有人用此危害江湖,并四处寻找最后一枚毒丸的下落,却都是无功而返。” 我按了按胸口,发现自己已惊出一身冷汗:“您是说……这最后一枚毒丸,有可能被用在了我身上?”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19、东风起 四周一片静默。 屋里的空气压抑得很,我低下头,不再揣摩冷芳菲与韩文护的眼睛中所流露出来的复杂神色,慢慢走到门口,伸手推开半掩的门。“吱呀——”一声,惊醒了有些混沌的心,我仰起头,大口地吸了一口气,秋日凉爽的气息顿时让身心畅快不已。 “师父,”我突然回头看着面上露出一点忧色的冷芳菲,“表哥喝了我的血,会不会也中了毒?” 冷芳菲稍稍一愣,然后摇摇头,“他本就身中奇毒,饮了你的血,对原来的毒素反而起到了抑制作用,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以毒攻毒吧。” 我点点头,舒了一口气,露出个轻松的笑容:“表哥没事就好。” “洛……”韩文护有些动容。 “表哥又忘了!”我突然转了脸色,目光如炬,语气骤然冰冷,“这里,只有莫东风。” 冷芳菲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韩文护的双眼深深将我锁住,眼中多了一些更加沉甸甸的情感。 我倏然一笑,声音清冽:“不管以前的于心洛身上背负着如何复杂的恩怨,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身中奇毒,从现在起,我只想做我的莫东风,我会尽我的力量好好活下去!” 我定定地看向冷芳菲,看见她清亮的双目中倒映出的那个清秀少年的身影,然后俯下身深深作了一揖:“师父,东风感谢您的倾囊相授,弟子定不负您的期望!” 不管是韩文护用了怎样的条件交换,也不管是冷芳菲想通过我解开黄九婆毒丸之谜,总之,我应该庆幸自己能及时知道了真相,而且习得了一身制毒解毒的本领,我相信,世上没有解不了的毒。 冷芳菲凝神注视了我半晌,终于施施然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为师果然没有看错!呵呵!”说完朗笑几声,转身出门,施展轻功纵身跃起,转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东风,你中毒的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初将你留在这里是因为……”韩文护望着我,轻轻开口。 “表哥,谢谢你。”我打断他的话,灿然一笑,“我一定能配制出你身上中的毒的解药的。” 韩文护沉默下来,半晌,上前一步低下头,目光灼灼地落在我的脸上,眼中闪着一丝温柔,原本阴郁冰冷的脸上覆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亮:“我相信你。” 我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脸:“我不想知道表哥与师父之间还有怎样的牵扯,但你在狼群中拼死保护我,但是这点,我已经很感激了,更何况,若不是留在这里,我怕是连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韩文护动动嘴,还想说什么,我摆摆手,眼睛飘向窗外,对他说,又彷佛是对自己说:“这个世界上,究竟什么才是是非的标准呢?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想尽力拥有自己想要一切,每个人都想生活在喜剧中,但每个人又都在创造悲剧。我曾经是鼓舞合州将士御敌的于府小姐,却最后成了陷众人于不义的叛国罪人,我想要拥有自己的爱情与幸福,却亲手扼杀了腹中骨血埋葬所有,而在绝境中,我为了生存而放弃了同伴的生命,表哥,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很自私?” 话说完,我却不等他的回答,径直走到院中,做到了那架被我冷落许久的秋千上,仰头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兀自笑得灿烂:“管他呢!管他别人怎么看我,我想好好地做回自己,不是于心洛,不是谁的敌人或朋友,我是莫东风,我是我自己!” “东风!”一声轻唤,转眼间,韩文护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伸手轻轻推了一把秋千,声音里满是宠溺的味道:“想飞吗?那就飞吧。” 我随着秋千荡了起来,心中说不出是悲是喜,或许,正是得知自己身中奇毒的消息后,才如此放松吧?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于心洛,也不是曾经的于洛,我想好好地活下去,只为自己,只是,于心洛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而我,必须去亲自解开。 或许,他可以帮忙的吧?就算是相互利用也罢。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那抹清朗俊秀的身影,脸上绽开一抹笑意。 120、箫声诡异(一) 我学习的更加努力了,自那日谈话之后,冷芳菲看我的眼神,除了赞许之外,更多了一层深沉不明的东西。 秋天的脚步日近,庭院外的草地逐渐变成枯黄,原本郁郁葱葱的白桦林里也积起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我开始变得愈加沉静,每日除了研究解药,闲暇时也会帮韩文护一起做些家务,许是扮男装的日子久了些,举手投足之间不自觉地带了更多些的英气,之前在合州发生的种种仍然会浮现在脑海中,但彷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一日,我正在药室,突然听见一阵流畅悦耳的琴声,我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瓶瓶罐罐,心中涌出一丝疑惑,除了冷芳菲的骨笛吹奏的奇怪的驱狼之曲,冷香谷不曾有这样的乐声。 我循着乐声走出去,却是来到了冷芳菲房间的门口。门是半掩着的,我看见冷芳菲正席地而坐,面前放了一架古琴,纤长的手指在琴弦间飞转流淌,依旧是一身夺目的红色,宛若风中凝神绽放的秋海棠,脸上却一改往日的浓妆艳抹,竟是脂粉未施,只是额前轻点一簇梅花,冷然而不乏妖娆,略显苍白的脸上,眼波流转,朱唇轻抿,竟是风韵万千。想不到,喜怒无常的冷香谷主人,原也是这样一个绝代女子! 我心下正在感叹,却又听到一阵箫声悠然飘来,和着清婉的琴音,成心灵相契的佳曲,我虽不善音律,却听得出这曲中的款款缠绵,有些伤感,有些幽怨,又带了些掩藏不住的欣喜。 我疑惑地抬起头,四处张望,想寻到箫声的源头,却瞥见韩文护倚在院门上,眼中微光闪烁,眉头微微皱起。 身后琴声突地戛然而止,一回头,却见冷芳菲已立在门外,眼睛望着前方,神情凄楚,泫然泣下:“如此,还是不肯相见么?” 那箫声也随之静默,唯有秋风吹过树叶的扑簌声,刚刚的乐声,彷佛不曾想起过。 “你就这么怨我?既然怨我,又为何年年此时至此,既然至此,又为何不肯出身相见!”话说到最后,冷芳菲脸色渐渐冰寒,语气竟凌厉了许多。 周围仍然是一片寂静。我皱起眉头,看着冷芳菲纤长的手指渐渐紧握成拳。 “啊——”她突然一声凄厉的大喝,飞身欲起,同时双掌闪电般推出。 “小心!”韩文护迅速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带着我往后退了十几步。 “嘭——”冷芳菲掌风扫过的地方,草木皆倒,一片狼藉,就连院墙上的瓦片,也生生被劈飞了一大摞,扑啦啦碎了满地。 那沉默许久的箫声再次响起,却是更为缠磨的曲调,婉转悲戚,令听者愁肠百结。 “又是这支曲子,又是这支曲子!”冷芳菲杏目圆睁,冒出冷冷的寒光来,“云郎,你还是忘不了她么?你、你竟敢如此对我!” 她跃起来,想着箫声的方向扑去,如一只血红的风筝瞬间飘远。 “师父!”我拽了一下韩文护,也朝着她的方向追出去。 至一片白桦林,见冷芳菲却似疯了一般,对着四周乱扑乱打,此时仍有那如泣如诉的箫声不断飘来,忽而东,忽而西,不曾间断,彷佛就在身边萦绕,只闻箫声,却不见吹箫之人。 “这箫声好生诡异!”我觉得不对劲,心中警铃大作,连声惊呼,“师父,快住手!” 此时的冷芳菲,已是青丝散乱,双眼血红,气喘吁吁,却仍是向着无人的空气频频出招。 “师父!”我再次大喊,冷芳菲似受了一惊,回头看我,瞳孔却蓦然收紧,迸射出恨恨的光来,竟挥手直直地向我劈过来。 “东风!”肩膀突然被抓住,身子随之腾空跃起,却是韩文护赶来,带着我躲过这一招。 “表哥,师父被迷了心智,快救醒她!”我抓住韩文护的手,急急地说。 那箫声却似魔魅一般,幽幽地在耳边响起,我一个激灵,回身一看,冷芳菲又向着我们冲了过来! 韩文护脸色不豫,眼中闪过一道阴翳,低头揽过我,沉声说:“快走!”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21、箫声诡异(二) 冷芳菲追在身后,韩文护却是带了我纵身跃回已经面目全非的院子。 “东风,去拿你师父的骨笛!”韩文护向前推了我一把,回身挡住冷芳菲的凌厉招式,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骨笛!我心中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找不出敌人的方位,那就先以乐破乐! 我奔回冷芳菲的房间,一把抓起悬在床头的那支骨笛,放在嘴边,吹出几个刺耳而杂乱的音符,那音符竟似利剑一般,将飘来的乐声生生切断,箫声被迫一滞,原本飘渺缭绕的声音变得浑浊起来,同时凝固在了某一方向。 却见韩文护身形一闪,躲过冷芳菲的掌风,同时向着箫声的方向挥出手,一道寒光便直直地射了出去。 箫声立时隐匿无息,韩文护则立时跃起,向着刚才暗器射出的地方追去。 此时再看冷芳菲,却像是断了线的傀儡,身子?(: ) 第 17 部分阅读 箫声立时隐匿无息,韩文护则立时跃起,向着刚才暗器射出的地方追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此时再看冷芳菲,却像是断了线的傀儡,身子一软,缓缓倒在地上,嘴角竟渗出一丝殷红的血来。 “师父!”我忙扑上前去扶起她,见她双目紧闭,脸色灰白,额前青筋突出,心中突地一紧,一股酸痛涌上来。 “咳咳……”冷芳菲咳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目光涣散,暗淡无光,“东风,为师……怎么了?” “前辈被刚才的箫声迷了心智。”韩文护已经回来,手里握了些东西,眉头微皱,神情肃然。 “箫声……”冷芳菲的目光渐渐转冷,轻哼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低声说,“先扶我回去,再细细说来。” 进了房间,我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冷芳菲听着,眉头却愈锁愈紧,待我说完后,她抚着额头,沉吟不语,半晌,才抬眼看着韩文护:“你刚才追过去,可有收获?” “并未伤到什么人,却带了这个回来。”他摊开手心,露出一把飞镖和一片白色碎布。 冷芳菲将那片碎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突然脸色大变,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将那片布揉成灰,随之破口大骂:“贱人!竟是你!竟敢假冒云郎来害我!” 说完却见她身子晃了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师父!”“前辈!” 韩文护和我一同惊呼。 “前辈刚才被箫声所迷,心力大耗,现又怒极攻心,需马上运功调息才好。”韩文护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 “你们先出去吧。”冷芳菲无力地摆摆手,容颜彷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师父。”我拉着韩文护退后几步,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心中一动,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儿来,轻轻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又转回去递给冷芳菲:“师父,这是我新近炼制的百花丸,醒神提气的,可以助您疗伤。” “好。”冷芳菲略一犹豫,伸手接过粒药丸,抬眼看了看我,嘴角竟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来。 我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房门,看了一眼立在门旁的韩文护,拉着他走到院中:“表哥可也认得那块布?” “那布料,倒真是有些来历的。”他点点头,“此布名唤‘天丝帛’,是北隆国特有之物,北隆因地处高寒,冬长夏短,故而不易种植生养桑蚕,只有一处偏南的小镇能够出产蚕丝,说也奇怪,许是因为是南北交汇的低地,那里的蚕丝颇为奇特,不但光亮,而且柔韧,用它制成的帛竟光彩照人。但因为产量少,所以显得弥足珍贵,只有宫廷皇室的人才有机会享用,我也是以前在韩府的时候,在皇上赏赐的北隆使者进献的贡品中见过一两次。” 北隆皇室?这个字眼竟让我眼前一阵刺痛,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抬眼是正对上韩文护的目光,幽幽地望不见底。 “若真是北隆皇室的人,怎么回来这里,和师父又有什么关系?”我侧过头,将心中的那份不安压下去,低头自语。 “恐怕,又是些陈年旧账吧。”韩文护语气淡然,“你师父的过去,可要复杂得多。” “如果那些传说是真的,”我想起夏氏曾经跟我说起的故事,“师父应该有很多仇家吧。” “江湖上的确有很多人在找她寻仇。” 我不禁怅然:“师父口中的云郎,就是她曾经的恋人吧?听她弹琴时的话,似乎那云郎每年此时都会前来与她合奏,我虽不懂音律,却听得出师父琴声中的情意,陷入某种感情的人是最容易被控制的,所以才给了敌人可趁之机,但是如果真是有人假冒云郎来害师父,那个人又是如何知道他们约会的日期呢?还有,真正的云郎,为什么没来?” 我满心疑问,看向韩文护,却见他也是眉头紧锁,轻轻摇着头。 122、出谷(一) 之后的几天里,冷芳菲只字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但眉目间多了些淡淡的焦虑,我并不敢多问,平日也刻意避开她,以免不小心触动雷区引发她的情绪。 然而某天早上,我照例起床到后院收集配药的晨露时,却没有看到平日在园中练功的冷芳菲,起先并不在意,以为是她又外出采买或打劫去了,哪知等到天黑也不见回来,我心里纳闷,晚饭时忍不住对着韩文护嘀咕:“师父今天奇怪啊,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 “怕是过一阵子才会回来。”韩文护低头嚼着嘴里的青菜,有些口齿不清。 “什么?”我倒是吃了一惊,“师父出谷了?要很久回来?你怎么知道?” 韩文护抬头看看我,浅浅一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我“啪“地放下碗筷,起身回屋,才发现冷芳菲的骨笛,连同她平日换洗的几件衣服都不见了。 罢了,本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这倒像是她的风格。我叹了口气,思及前几日发生的事情,估计冷芳菲不是去探求真相就是寻仇去了,心里不免涌起一丝担忧。 “她武功那么高,别人伤不了她的。”不知何时,韩文护也走了进来,彷佛看透我心中所想,话语里多了一丝宽慰。 “我知道。”我回头笑笑,脑中却飞快地闪出一个念头:冷芳菲不在了…… “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表哥。”我一边说,一边将韩文护推倒门外,“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可是……你还没刷碗呢……”门外传来韩文护有些郁闷的声音。 嘴角不自主地勾了勾,我并不理会,轻快地走进里间的药房内,取出几株药草,又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并摆开,自顾忙了起来。待到一切准备妥当,已是深夜,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揉有些困乏的眼睛,心头却是雀跃不止。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早地,尽管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我依然兴高采烈地跑到厨房,准备了枸杞粥与水煎包,这下轮到韩文护惊讶了:“你、你怎么下厨房了?” “嘿嘿。”我笑的诡异,“没人管着了,心里高兴,表哥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呀?我可是忙了一个大早上了!” 韩文护盯着我看了半晌,轻轻皱起眉头:“你会做饭么?平时都是我……” “来,尝尝!”我并不理他,直接将一碗粥推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韩文护低头看看,有些犹豫地捧起碗,喝了一口。 “怎么样?”我急忙问到。 “唔,还不错。”他点点头。 “那你再尝尝这个!”我又夹了一只水煎包给他,想起在现代,虽不算厨艺精通,倒也是经常出入厨房、喜欢研究些花样的。 “好吃!”韩文护咬了一口包子,连连点头,“早知东风有这么好的手艺,就不用我烧火做饭了!” “切!那是师父给你的任务,你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是不?”我白了他一眼。 韩文护低头,无语,半晌抬头看我,脸上带了一丝疑惑:“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是啊,哈哈。”我笑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反常。 “什么事这样高兴?” “你吃完了我告诉你。”我依旧笑眯眯的。 “哼。”韩文护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表哥。”见他放下碗筷,我出声问道,“以你的速度,从这里走出冷香谷,需要多长的时间?” “一柱香的时间。”韩文护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么,来回就是两柱香了。”我站起身,拍拍手,从旁边的香案上拈起两支香,插进香炉里,转头看向韩文护,声音里多了一丝严肃:“表哥,现在,请你在两柱香的时间内,出谷,再返回来。” “什么?”韩文护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我。 “我配了系魂散的解药。”我保持着良好的微笑,看着韩文护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灰白,“但是不知道药效如何。” “你!”韩文护瞪大眼睛,指指我,又指指桌上的空碗,彷佛被什么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是呀,你猜到啦?”我笑得更加灿烂,“我把解药放在你碗里啦,现在,只要你能安然走出谷外再返回来,就说明解药没有问题,而如果你在预计时间内没有回来……”我顿了一下,扁扁嘴,“我只好重新配制解药了。” “你……”韩文护无奈地摇摇头。 我嘻嘻一笑,低头点燃一柱香:“好了,出发吧。” “你不怕我一去不回?”韩文护盯着我,突然问。 我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彷佛要深深攫住藏在深处的那抹精魂:“你不会。” 韩文护粲然一笑,眼底一抹温柔漾开,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身形一闪,青色的衣衫已经飘到了几十米开外。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23、出谷(二) 我半眯着眼睛,从腰间掏出那只昨夜从廊檐上摘下来的铃铛,咧嘴笑了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身后青烟寥寥,顶着一点红光的香散出淡淡的特有的味道,我一个旋身,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托着两腮,静静地望着香炉中愈积愈多的灰烬,思绪全无。一柱香燃尽,便再插上一支,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却彷佛过了半个世纪。 香炉中只剩指节高的香了,那丝青烟却并不间断,就那么极细极细的一缕,摇摇地飘上去,又慢悠悠地四散开来。院中一片静谧,连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都显示格外突兀。 终于,连那唯一闪亮的红星也淹没在暗淡的灰烬中,我抬起头,仍不见韩文护的身影,心头不禁一黯,叹了口气,站起来将香炉收起,准备回屋。 “东风果然狠心,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么?”韩文护凉凉地语气在身后响起。 我眼中顿时一阵清明,欣喜地咧咧嘴,却又马上敛住笑容,回头淡淡地说:“看来我不用重新配制解药了。”说完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根本就没走多远,回来骗我的吧?” “就知道你不信。”韩文护瞪了我一眼,眼中泛起一丝来不及掩藏的失落,随后抬起手伸到我面前,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片紫色的齿形叶子,“这是秋野芒,你知道的,谷里没有这种草。” 我拿起那片叶子,笑了笑,将刚刚摆弄过的那只铃铛放到他手心里:“喏,奖励你的,纪念品。” 韩文护认出了那只铃铛,不悦地抿抿嘴,嘟囔了一句:“我不要。” 我不理他,转身往回走,回头看他还立在当地看着手里的那只铃铛发愣,忍不住说到:“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呀!” 韩文护抬头笑笑,笑容里竟多了些琢磨不透的味道。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我和韩文护已收拾停当,站在院门外。我仍是一身利落的男装,背了个简单的行囊,大部分的东西都在韩文护的背上,我看他又换回了一身黑色的衣衫,无奈地摇摇头,刚想说不喜欢他穿成这样,但又忽觉不妥,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了?”韩文护见我神情有异,问道。 “没什么……”我回头看看秋风中愈显寂寞的院落,“那秋千,倒是可惜了……” “喜欢的话,以后再给你做一个。”韩文护抖开手中的披风,散在我的肩上,低下头帮我去系前面的带子。 突地一个心跳,我不自然地后退半步,嘿嘿笑了笑:“表哥,我自己来。” 韩文护抿唇,眼睛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垂下手,低声说:“走吧,已经快临近晌午了。” 走出几十米远,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白桦林中掩映的院落,在脑海中定格成一幅略带沧桑的油画。 “等下次有机会来,我就把这里全种满向日葵。”我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孩子气的笑着说道。 出谷很顺利,沿着那条悬崖上隐秘的小路,直达崖顶。尽管才几个月的时间,却让我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站在已是枯黄一片的草地上,心底竟有些茫然:要去哪里呢?继续寻找窈娘和夏氏?探求于心洛中毒真相?还是守着那一腔相思,独自煎熬? 我有些迷茫地转向韩文护,见他眼中星光闪烁,朝我微微一笑,随后将两个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唿哨儿。 我有些讶然,正想问他,却听见前方一阵急速的马蹄声响起,片刻,便看见两个黑衣人骑着马,又各牵一匹,飞奔而来。 我微微蹙眉,转头继续看向韩文护,却见他目光深幽,神情阴翳,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周身的冷冽气息弥散开来。 我又看到以前的那个韩文护了。我想。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24、再向西 “参见堂主!” 两名黑衣人翻身下马,在韩文护面前单腿跪下,毕恭毕敬。 “有劳两位了。”韩文护颔首,声音里不含一丝情绪。我挑挑眉毛,瞥了他一眼,心头满是疑问。 韩文护似看出了我的疑惑,却不做解释,径直走到黑衣人前,从其中一人手中接过已经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冲我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骑马赶路会快一些。” 话音还未落尽,另一名黑衣人已将剩下的一匹黑马牵到我面前。我低头稍一思索,牵了牵嘴角,翻身在马上坐定,转头看看韩文护:“表哥,去哪里总该知会一声吧。” “你原本要去哪里?”韩文护反问。 古兰郡? 是了,我原本是要去古兰郡,因为阳臻告诉我兰莹可能在那里,而或许唯有找到她,才能进一步打探到夏氏的下落。我曾经执着于那个于心洛的身份,一心想替这副身躯的主人承起太多的负担,可是在谷中的这段时间,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竟似烟雾般渐渐淡去,不管是于洛,还是于心洛,彷佛是搁置太久的陈年旧事,我甚至是心安理得地当着“莫东风”,或许真的身中了莫名其妙的毒,或许我的生命时间所剩无几,但我已经看不出解开所有谜团、揭开所有真相到底有何意义。 我微微皱起眉头,低头不语,心中划过一道惶惑后,竟留下一片茫然。 “怎么,东风不想去?”韩文护骑在马上靠过来,轻声问。 罢了,尽管我心中一再拒绝,却始终摆脱不掉于心洛的身份。我微微叹口气,抬头看着他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兰姨娘是不是还在古兰郡呢?” “去了便知。”韩文护简短地回答,少顿,又吐出两个字:“出发!”便催马飞奔向前。 我微微一愣,便连忙跟上去,两名黑衣人也紧紧跟在身后。 冷香谷距古兰郡本不远,只是我们出发时已临近晌午,加上许久不骑马,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后,我便觉得有些身困体乏、腰酸背痛,韩文护见我有些疲累,便刻意放慢了些速度。一路上走走停停,好几次,我有意问韩文护些问题,都被他遮掩了过去,最后,也只是知道了那两个黑衣人一名青川,一名青岩,是他的护卫,其余的,他一概不说明。 直至日落,我们才抵达古兰郡城外的一处小镇,因城门已闭,只好寻了一家客栈歇息,待天亮后进城。 “四间上房。”我们一行四人走进一间不甚大的客栈,那名叫青川的护卫便先一步到了柜台前,仍出一锭银子,冷冷地说。 “哎呦,几位爷。”掌柜满脸堆笑,肥嘟嘟的下巴一个劲儿地颤悠,“实在对不住,本店太小,只有两间上房,都有人住了,余下的,就剩三间普通的客房了。” “哦?”青川不悦地皱起眉。 “爷,小人不敢称谎。”掌柜忙不迭地作揖,嘴巴朝墙角的方向努了努,“就是那两位爷,先订了上房。”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最靠里的一张桌子两侧,坐了两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其中一个是个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眼如铜铃,而另一个则是因为背朝着我们,所以看不清面容。两个人都身佩长剑,低头默默饮酒吃饭,那络腮胡子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视线,抬头瞪了我们一眼,满是警告与戒备。 “无妨,就那三间普通客房好了。”青川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青岩止住,压低声音说:“莫要生事。” 青川悻悻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又触到韩文护冰冷的视线,连忙低头:“委屈堂主了,属下和青岩睡一间,请堂主和莫公主分住另外两间。” “不用。”我突然插话,“青川、青岩各住一间,我和表哥一间,可以吗,表哥?”我转头看着韩文护,撒娇般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好。”韩文护眸光一闪,又迅速变成深不见底的幽暗。 我拽住他的胳膊,扭身往楼上走,回头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人粲然一笑:“上楼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125、折风堂 “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呢,韩堂主?”我拉着韩文护进了房间,关上门,定定地看着他,歪着头,嘴角一丝冷笑。 “东风,我不是故意瞒你。”韩文护清秀阴郁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无妨。”我几步踱到屋中央的桌子旁,坐下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再说——”我顿了一下,将手中的茶举起来递给他,“你让你的护卫现身,不就是准备向我坦白了吗?” “东风,刚才在路上不便明说,你想知道什么,开口问便是。”韩文护接过茶,在我对面坐下来,原本冰冷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柔和。 “他们唤你堂主?”我对他这一新的身份有些好奇? “嗯,我是折风堂的堂主。”韩文护点点头。 “折风堂是做什么的?杀手吗?” “在你眼中,我就只能做这些事么?”韩文护苦笑着摇摇头,“我们做生意,情报生意。” “哦——”我了悟,原来是间谍组织,“难怪你的消息如此灵通,之前竟然知道我要去古兰郡找兰姨娘。” “不错,我确实得到消息,所以特地在客栈等你,不曾想——”他突然刹住,抬眼紧紧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疼痛。 “表哥!”我有些急促地开口,那血淋淋的一夜彷佛又出现在面前,心口突地一窒,忙唤了他一声撇开话题,“你的折风堂,是不是很厉害?” “还好。”韩文护看着我,语气淡淡的,“折风堂下数百人,分布在大景各州各城,在北隆、西城和其他属地也有一定的势力。” “呵——”我不禁有些惊诧,看着面前这个冷峻阴郁的年轻公子,更觉他深不可测,“折风堂,可是表哥所创?” “呵呵。”韩文护摇头轻笑,“折风堂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否则也无法形成现在的势力,我是折风堂第三任堂主,上一任——”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得诡异,“被我杀了!” “啊!”我眼睑微张,稍后又恢复半合,无奈地撇撇嘴,“是你的风格。” 韩文护低头暗笑。 “你父亲,知道你这个身份吗?” “他若知道,折风堂早就沦为他夺取天下的工具了。”韩文护摇头,“事实上,连折风堂内部,现在也只有青龙、青岩知道我的身份。折风堂的弟子,常年潜于各处,相互并不认识,下达命令或传递消息只凭借特殊信物与暗号逐级转达,组织严谨,所以,除了我最亲信的护卫外,其余人是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的。” “青龙、青岩……”我突然心中一动,“那么,青蝉,原本也是你的护卫么?” “没错。”韩文护点点头,“她是折风堂三大护法之一。” “原来如此。”思及那个为爱付出一切的女子,我不禁一阵感慨,沉默半晌,又想起一个问题,“折风堂信息如此灵通,小小的冷香谷怎么困得住你,为何要在那里待几个月?” “在沙漠中遇见冷芳菲,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至于为何在那里待到现在——”他抬头看看我,“冷芳菲善毒善医,又有意收你为徒倾囊相授,或许能够突破你我所中之毒,况且你当时身体元气大损,又被恶狼咬伤,需要足够的休息。” “所以你干脆等我学成出师再找机会出谷?”我了然地笑笑,“冷芳菲岂是轻易收徒的人,表哥和她,又做了什么样的生意呢?” “我帮她找一个人。” “找人?谁?”我好奇地往他跟前凑了凑。 “她女儿。”韩文护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愿多说。 “哦。”我也不再追问,继续执着于另一个疑问,“你陪我去古兰郡,是否另有目的?” 他站起身,抬手拨了拨灯芯,缓缓地说:“受人之托,我也要找到于夫人。” “咦?”他的回答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谁要找我娘?” “东风。”韩文护抿唇,声音很轻,“折风堂有规矩。” “好吧。”我耸耸肩,不问也罢。 这时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小二的声音:“两位爷,您要的酒菜,可送到屋里?” 听到“酒菜”两字,我才觉肚子饿得发慌,三步并作两步前去开门:“进来进来,放下便好。” 置了饭菜,遣走小二,我便一屁股坐下来,抓起筷子夹了菜便往嘴里塞,韩文护好笑地看着我,自己则慢悠悠地斟了杯酒,小口地啜着。 吃过饭,两人又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觉已是深夜。我不觉有些犯难:怎么睡?因是当时为了追问韩文护究竟,所以住进同一房间,本是现代人的我并不介意同处一室,但房间内只有一张单人床,脏乎乎的地面也不可能用来睡觉,另一个人怎么办? “你睡床,我睡这里就可以。”韩文护看出了我的局促,指指椅子说。 “那怎么睡?” “习武之人,适应各种环境。” 几番争论之后,还是我睡床,韩文护睡椅子。灭了灯,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我有些难眠,听着黑暗中另一处有规律的呼吸,禁不住又爬起来轻声唤道:“表哥,表哥!” “嗯?”韩文护的回答带着些鼻音。 “你的折风堂,生意好不好?” “还好。” “那你是不是很有钱?” “……”韩文护愣了半晌,才说,“有时候,生意的报酬不一定是钱,也可能是一件事,一种东西,或者一条命。” “那……”我转了转脑袋,“你收了冷芳菲什么报酬?不只是收我为徒这么简单吧。” “嗯。”韩文护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干涩,“我要她帮你找到解药。” 我的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憋在嗓子眼,难受得很:“表哥……” “睡吧,明天起得早。”韩文护淡淡地说,一丝暖暖的情绪缓缓飘来,在我脸颊旁久久萦绕…… 126、古兰郡(一) 许是因为太过困乏,醒来时,天已大亮,韩文护已不在屋内。 床边放了一叠衣服,上好的布料,颜色是我喜欢的淡蓝,却是有些怪异的样式,我心里正纳闷,却见韩文护推门进来,穿了件月白的长衫,和床边衣服一样的款式,袖口比平日穿的宽大些,对襟上是绣着云纹的滚边,领子高高立起,边上还镶了毛茸茸的一圈。 “这是西城国的衣服,眼下正是局势混乱的时候,各处都要多加注意。”韩文护解释道,顿了顿又说,“你先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吃早饭。”说完便又关门离开。 我梳洗停当,换了衣服,见铜镜中显出一个文弱清秀的少年,淡蓝色的衣服将皮肤映衬得愈加白皙,同大景的服装相比,西城的男子衣衫更显飘逸挺拔,配以头上宝蓝的头巾与缨带,俨然一个绝世俏公子的模样。 我向对面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开门下楼。 “大家早。”见他三人已在楼下做好,我脆生生地招呼了一声。 三人抬头看我,青川青岩仍是一脸的无动于衷,稍稍点头算作招呼,韩文护眼中闪过一丝赞叹,即刻便又恢复冷然。 “今儿怎么穿了白色?”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凑过去悄声问。 “你不是喜欢么?”韩文护捧着粥碗,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呵呵。”察觉到旁边几道怪异的眼神,我干笑两声,便把脸埋在粥碗里了。 头顶突然响起一阵“蹬蹬”的脚步声,抬头看去,只见昨晚遇见的那两名客人正从楼上下来,走在前面的是那个络腮胡子,脚步极重,连楼梯都有些打颤,尽管也是一身西城人的装束,直觉上我却觉得他们并非本地人士。络腮胡子的块头太大,直下到拐弯处,才渐渐露出后面另一个人的面容来。 不会吧,又这么巧?我从心底涌出一声哀叹,慌忙低下头,将身子微微侧转。 竟是原合州帐下的郭义! 韩文护察出我的异样,朝那两个人瞟了两眼,不露声色地往我碗中夹了只卤蛋。 “掌柜的,结账!顺便把我们的马牵过来!”络腮胡子一下楼便粗声粗气地嚷道,隔了好远,往柜台上扔了些碎银,两人便大步往外走。 临出门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郭义往我们四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碗中的那只卤蛋分成若干份。 “你认识他们?”等两人的马蹄声渐渐远去,韩文护才低声问我,之前他在合州的时候,并不曾见过郭义。 “其中一个,是以前合州营里的,叫郭义。”我皱起眉头,“按说他现在应该跟着阮天恒才对,怎么会到了西城?” “阮天恒的人?”韩文护的目光骤然变深,“看来,古兰郡也无法太平了!” 为了避免和郭义他们相遇,我们又在客栈了多待了一个时辰才开始动身上路,此地距离古兰郡不足五十里,行了多半日,便到了城门外。 这彷佛是个石头城,城墙全部是由巨大的方形石砖垒砌而成,足见其坚固性,城头上伏了两只巨大的石雕——展翅欲飞的雄鹰,显出一种非凡的恢弘气势来。 我们四人下马,走进城来。城内是有别于合州的另一番风貌,男子的装束与我现在身上的无异,女子们的衣服却是更加鲜艳夺目,衣袖只到臂肘处,露出一截截白嫩的手臂来,有些个女孩子,脚踝上系了金铃,走路时叮当作响,连同欢快的笑声一起,驱走了秋日渐浓的凉意。 “西城国民风开放,人们性情豁达,男子若有了心上人,便会将带有自己名字的金铃赠与她,若女子有心,就将金铃系在脚踝上,以示芳心。”韩文护边走边为我解释。 “哦!原来是名花有主的意思!”我恍然大悟。 “不光这些,这里风俗习惯与大景有着很大的差异,日后我慢慢讲给你。”韩文护浅浅一笑,温润的嘴唇上有细小的阳光跳跃,原本阴冷的脸上覆了一层柔和的暖意,他相貌本就不差,配上一身月白的西城服装,更添了几分英俊潇洒的味道。 “公子,到了!”青川突然在身后沉声道,韩文护嘱咐过,在外不可轻易喊他堂主。 我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到哪里了?” 韩文护伸手往右一指:“这里,是我的生意。”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见一处高阔的店铺,廊檐上挂着一只巨大的匾额,上面写着“徐记当铺”四个大字。 127、古兰郡(二) 原来这徐记当铺便是折风堂的据点之一,当铺后面有个僻静的小院,我和韩文护便是在这里落脚。 “青川和青岩不住在这里么?”我看见这里只有两间相邻的卧房,忍不住问。 “他们另有安排。” 我耸耸肩,不再追问,折风堂本就是个严谨的组织。 “阳臻跟我说过,有人在这里看见过很像兰姨娘的人,但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你可有新的线索?”我知道,他也急于找到兰莹。 “说来倒有些奇怪。”韩文护轻轻蹙起眉,“在谷中的时候,我同外界的联系并不间断,但是却突然没了兰莹的消息。” “没了消息,什么意思?” “的确有人在这里见过兰莹,但却在追踪时受阻,后来兰莹竟倏然不见,彷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会不会,她已经离开了古兰郡?或者,已遭遇不测?”我抬头看他。 “不会。”韩文护肯定地摇摇头,“出入古兰郡的人,也在折风堂的视线之内,如遇不测,又不会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兰莹一定还在城中,若不是被人藏了起来,就是她自己藏了起来。” 他的话即刻又引起了我更多疑惑:“兰姨娘是为了找我娘才来到这里的,如何又一直困在这里?难道我娘也在这里?还是又发生了其他事情?” “说到于夫人,就更奇怪了。”韩文护看了我一眼,脸上瞧不出神色,“自她失踪的那天起,什么痕迹都没有,连折风堂都找不到的人,天下恐怕没有几个。” “既然你肯定兰姨娘就在这古兰郡内,就一定能找到。”我想了想,除了静待消息,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兰莹是找到夏氏的唯一线索。 “我已加派人手查询。”韩文护替我推开房门,“你暂且住这里吧,我就在隔壁。” “多谢。”我点点头,单脚刚刚迈进门槛,猛地又想起一件事,转头问他,“你可知郭义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查过。”韩文护扯出一缕极淡极轻的笑容,“不过,若真是阮天恒的人,我倒猜得出几分缘由。” “哦?”我挑挑眉毛,伸手拉住他:“不如进来坐坐,如何?” 韩文护脸上的笑意加深,随我进了房间。 “你可知,在谷中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我摇摇头,默默地看着他。 “短短几个月,已是物是人非。阮天恒率兵一路南下,直逼京师,攻至天门关时,被大景军队阻在关外,不得前进,而此时北隆却趁机南征,掠夺大景领土。”韩文护稍稍一顿,看了我一眼,“但大景的各方诸侯岂是任人宰割之辈,他们尽管不肯听从朝廷调遣,却也懂得抵御外强的道理,所以继占领合州、云州之后,北隆也无法继续扩张,此时的朝廷,最大的敌人,仍然是阮天恒。” “那各方诸侯呢,就眼睁睁看着阮天恒颠覆朝纲?” “说来,阮天恒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竟能说服调令各诸侯军出兵御敌,即使按兵不动的几路地方军,也只是静观其变,并不与其为敌。” “按理说阮天恒也算该被扣上谋反叛乱的罪名了,为何各路地方诸侯会听信于他?”我不禁有些纳闷。 “据说,他手上有先祖留下来的一半太极鱼。” “什么,太极鱼?”我吃惊的瞪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你也知道?”韩文护有些意外地看着我,“相传太祖刚刚建立大景时,为乞求基业稳固,特命人打造一对太极鱼,白色藏在皇宫内,黑色藏在宫外,阮天恒手中便是那一半黑的。” 怎么可能?我脑中一片混乱,我离开合州的时候,明明还见它好好地放在密室中,怎么会到了阮天恒手中? “莫不是……假的?”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不会。”韩文护摇头,“太极鱼乃千年墨玉制成,无法仿制。” 我怔怔地,有些回不过神来,心里涌起一阵酸痛:阮天恒,你终于还是得到太极鱼了! “东风?”韩文护见我神色不定,出声唤我。 “哦,没事,后来呢?”我连忙回过神来,看着他继续问。 128、古兰郡(三) “自阮天恒得到太极鱼后,各地响应他的呼声更高,但是也因为他只有一半的太极鱼,所以很多人也只是观望。”韩文护站起来,轻轻踱了几步,接着说,“而在朝廷内部,掌握兵权与之抗衡的,实际上不是皇上,而是摄政王。”他有些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表情阴冷。 “表哥……”我知道他父亲韩登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一道伤疤。 韩文护垂下眼睑,继续说:“为了压制阮天恒,韩登便与北隆勾结,不知达成了怎样的交易,竟将北隆军引进关内,攻打阮天恒的后方,致使其腹背受敌。” “所以……”我有些了然,“阮天恒这时派人来西城,莫不是要搬救兵?” “我想是的。” “荒唐!”我有些愠怒,“一个勾结北隆,一个私通西城,岂不是要将好好的大景送给外族么?” “荒唐的又岂止他们两个!”韩文护的眸光愈加阴冷,“纵观大景多年,各地诸侯哪个不是据藩为王,各成一派,如各方齐心,又怎会给他人叛乱之机、又怎能使外敌如入无人之地?” 我默然,现在的局势,俨然是历史上三国时纷战的前期啊。 “阮天恒既然要求助于西城,为何不去凉州找西城王,却来了古兰郡?”我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今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了。 “东风,来的时候,你可注意到这古兰郡的城墙有何特别之处?” “有,是石城墙,坚不可摧。” “不错。”韩文护点头,“你可知这古兰郡,是西城最坚固的城池,而这里,驻扎了西城最精锐的军队,这支军队不属朝廷管辖,直接听令于西城瑞王陈阳,一年前西城宫廷政变,陈原杀叔篡位,就是仗着这支军队。这瑞王不喜拘束,做事亦不循常理,所以辞了封赏,领兵驻扎在这原来京都的边城,自得其乐。” “这么说,郭义是来争取这瑞王了?” “恐怕是。” “唉——”我长长叹了口气,“这天下,除了冷香谷,怕是再也找不到清静的地方了!” 韩文护默然,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表哥。”我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问道,“带领北隆军队的,可是拓跋璟?” “是。”韩文护深深地看着我,脸上神色未明。 “请表哥帮我找个人。” 韩文护挑挑眉毛,眸光渐冷。 我顿了顿说,“阳臻。他在拓跋璟的军中,能不能让我联系到他?” 韩文护的目光紧紧锁住我,双唇紧抿,周身却散发出不容忽略的寒气,沉默半晌才说:“好。” “呃……”我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话题,“我给你配的药,可有按时吃?”还在冷香谷时,我便开始为他配制抵御寒毒的解药,似乎也颇有疗效。 “嗯。”韩文护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个……”我挠挠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前这张冷冰冰的俊脸,“冬天要来了,你得多注意……” 冷不防,韩文护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我看见他高挺的鼻梁近在咫尺:“东风,在关心我么?” “咳……”我吓了一跳,想要退后,却被他牢牢抓住,“你是我表哥,我当然……关心你。” 他突然一把将我扯进怀中,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颈间,幽幽地说:“有人关心,真好。” 我本想推开他的手,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放了下来,改为轻轻拍拍他的背,以示安慰,只是许久都不见他有起来的意思,不禁有些气结:“喂!你还要抱多久?” 韩文护放开我,嘴角绽开一抹微笑,竟如秋日的阳光般温暖和煦。 txt小说上传分享 129、再见郭义 阮天恒的太极鱼源自何处? 我离开合州的时候,他已经弃城南下,合州于府由拓跋璟森严把守,况且,他并不知道太极鱼的存放之地,又究竟是如何得到的呢?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这个谜团就像哽在喉咙的鱼刺 (: ) 第 18 部分阅读 野偎疾坏闷浣獾牡胤健?br /> 这个谜团就像哽在喉咙的鱼刺一样,令我惶惑不安。[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想去见一个人。郭义。 当我请韩文护帮忙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扫出两道阴影,轻轻掸了掸衣襟,便离开了。 两天后,韩文护邀我同往杏花楼。我知道,郭义在那儿。 杏花楼是古兰郡最大的酒楼,我们来的时候正是晚上,里面已是觥筹交错、灯火辉煌,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在晃动的杯盏间摇曳,微醺的脸庞与迷离的眼神在跳动的烛火中弥散,饭菜、酒酿的味道混杂着阵阵香风扑面而来,令我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楼上,最里面的雅秀居。”韩文护在我耳边低语,“郭义他们今晚在这里和瑞王见面,瑞王因事耽搁会晚到,你等会儿见另外一个人出来了,便可直接进去。” “好。”我点点头。见他伸手招呼来一个伙计,附耳交待了几句,那伙计连忙点头,迅速离去,径自进了楼上的雅间,不一会儿,就见那个络腮胡子跟在他后面走出来,下楼往外面走去。 我看了一眼韩文护,正要上楼,冷不防被他拉住。 “半柱香的时间。”他低低的说,并不看我。 “足够。”我抿唇一笑,拍拍他的手背,转身上楼。 与其他雅间相比,雅秀居虽顶了个俗名,两扇金碧辉煌的门却立刻凸显出不一样的气势。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许是听见了脚步,一身西城装扮的郭义已经站起身来,抬头却见是我,顿时一脸的震惊:“小、小姐?” 尽管仍是以男装示人,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我。 我点头拈笑:“郭将军,别来无恙!” 郭义脸上的惊诧渐渐退去,稍稍显露出一丝戒备:“小姐如何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呢?”我自顾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若说西城,就是跟你一起来的,若说这杏花楼,就是专门寻你来的。”一番话说得意味不明。 “你……”郭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郭将军不必紧张,阮天恒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我轻笑着冲他招招手,以示坐下,声音云淡风轻,“我来找你,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郭义紧紧盯着我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何事?”似乎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掉进什么陷阱。 我拿起桌上的茶盅,轻轻掀开反射着亮光的白瓷茶盖儿,眼神划过泛着涟漪的茶水看向他:“听说,阮天恒得了那一半墨玉的太极鱼?” 郭义神色一顿,深深打量着我,似乎在猜度我的目的,并不说话。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了?”我淡淡一笑,低头吹了口茶,静静地看着水面上的波纹层层荡开,碰见茶盅壁后又返回来:“确是真的?” “呃?”郭义似没有反应过来。 “他手中的太极鱼,是真的吗?” “列为诸侯见过,不会假,千年的墨玉,仅此一块。”郭义稍微放松了些,点头答道。 “你可知,他是从何处得到的?”我看了看他,缓缓问道。 “这……在下并不知晓。” “呵……”我摇摇头站起来,“这个问题,恐怕真的得问他了。我只是觉得奇怪——”我望了一眼神色变幻的郭义,“此前处心积虑好多年都得不到的东西,竟然这么突然就在手中了,怪异呵——” 我心里却并不轻松,若阮天恒手中是真的太极鱼,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别人拿到的,这个人一定知道了密室所在,难道除了我,还有人去过那里? “小姐!”郭义突然出声,看向我的眼光神色复杂,“您……您过得还好吗?我听说……” “早在半年前,我便离开北隆军了。”我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至于我当初为什么那么做,连我也说不清,事已至此,我也无意辩解,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即便我不曾做过什么,合州也一样战祸难免。” 郭义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时间差不多了,太极鱼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我无奈地扯扯嘴角,起身准备离开。 “郭将军。”我回身看看有些愣怔的郭义,“瑞王乃虎狼之军,情急之下兵行险招,也要小心引狼入室啊!” “多谢小姐提醒。”郭义颔首抱拳,竟有一丝动容,“阮将军……” “莫向他提起我的事。”我淡淡地说,转身推门而出。 130、酒香、花香(一) “小姐且慢!”我还未跨出一步,面前寒光突闪,郭义的剑锋已经指着我的喉咙。 “郭将军,我能知道你来了古兰郡,难保北隆人也不会知道,所以——”我用手指轻轻弹开他的剑,“你的剑,不该对着我的。” 郭义面上闪过一丝挣扎,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所谓输赢,于我没有太多关系,我只对我想知道的事情感兴趣,而无意介入两国战事,不过——”我看了他一眼,目光骤冷,声音也如冻住般不含一丝情绪,“若是牵涉到我分毫,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郭将军,你该知道,从我离开合州那天起,我和阮天恒就不再是朋友,今日我答应你不插手你们和瑞王的事情,你也莫再纠缠,我既然来得这里,就走得出去,但若是你回不去了……”我瞥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郭义布满沧桑的脸有些铁青,叹了口气,悻悻地垂下执剑的手。 我不再看他,“咣当”一声踢开门走了出去。 刚一下楼,便见那个络腮胡子一脸忿忿地从大门走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突觉身后有人,回头见韩文护摇着扇子,一脸笑意:“你再不出来,我可拖不住他了。” “哪里来的扇子?”我好笑地看着他,“本来就是冰块一个,装什么风雅?”说着从他手中夺下那把折扇,在胸前摇了摇,睨眼看他“怎么样?” “果然……雌雄难辨!”他一声轻笑,轻轻在我耳边说道。 “哼!”我白了他一眼,余光扫到旁边的一张空座,径自走过去坐下来。 “咦,不回去么?”韩文护在我旁边坐下来,歪着头问。 “听说杏花楼是古兰郡最大的酒楼,既然来了,哪有空腹而回的道理?”我懒洋洋地将扇子合起来放在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邻桌的酒壶,“他们喝的是什么,闻起来不错,我也要尝尝!” “你确定?”韩文护眼睛半眯,“我可记得你不喜酒的。“ 我吸吸鼻子:“真的很香,不是么?” “伙计,一壶‘杏花酿’,再来些下酒的菜!”韩文护转头对身后的店小二吩咐到。 “换两个大盏!”我擎着桌上的玲珑杯,笑嘻嘻地加了一句。 韩文护瞟我一眼,面上冰冷如常。 “好酒啊!”酒刚一送上桌,我便倒出来饮了一口,“醇香,浓郁,真是好酒!”嘴里这么说着,那一大口酒下去着实厉害,我已觉得脸颊迅速烧了起来。 韩文护在对面慢慢地饮,目光愈加深邃。 正要喝第二口,突然闻道一阵奇异的香味,馥郁却不浓烈,似乎还夹杂了淡淡的类似于薄荷的清凉味道,我不禁抬头,见一对人正徐徐迈进杏花楼。 首先是名男子,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着淡黄的长衫,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炯然有神,脸上挂一丝慵懒的笑,走路不疾不徐,风度翩然;倚在他身边的,是个柔媚若水的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明眸中眼波流转,粉面上一点朱唇,穿一件粉红的长裙,外披紫纱罩衫,走路时环佩叮当,香风阵阵。那奇异的香味便是从她的身上散出来的。 “好香的姐姐!”我又喝了一大口,傻呵呵地望着那位美女,“真是美女啊!” 声音大了些,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韩文护轻轻皱了皱眉,也不理我。 那两个人似也听到了我的话,转头看向我,男子不悦地蹙起眉,目光凛冽,如刀子般直刺过来;那女子先是一愣,端详我一番后竟是柔柔一笑,百媚顿生:“好俊俏的小公子哦!” 我一手托着已经滚烫的脸颊,一手举起酒杯,对着美女嘿嘿一笑,又是一大口下去。 “尘儿,莫理他。”美女身边的男子表情愈加阴翳,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拉着她往楼上走。 前面的人一见这两位,纷纷侧身让路,躬身行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男子,就应该是这古兰郡的主人瑞王陈阳了。 131、酒香、花香(二) “瑞王?”见两人上楼,我转向韩文护,低声问。[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韩文护目光一敛,点点头。 “那个叫尘儿的姑娘,是什么人?”眼前有些晕晕的,刚才的几大口酒实在猛烈,这“杏花酿”的后劲果然不是一般的大。 “风月阁的花魁,谢红尘。”韩文护一声轻笑,“据说深得瑞王青睐,是瑞王府的常客。” 风月阁?我摸摸鼻子,原来是个风尘女子。 “再来一壶?”韩文护晃晃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望着我笑。 “不要了。”我慌忙摇头,觉得整个世界都晃了起来,支着桌子站起来,挥了挥手,“我们走吧。” 既然瑞王带了个不相干的外人一同赴约,郭义怕是没有机会表达来意了,况且我呆这么久,并不想插手什么,无非也就是对传说中的那位瑞王好奇。如今见到,觉得不过如此,我对他的兴趣甚至还不及那个谢红尘,因此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了。 我揉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晃晃悠悠地离开座位,脚步有些错乱,韩文护连忙伸手一把抓住我,好笑地摇摇头。 我也不客气,干脆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半倚着他出了杏花楼。 时已临近冬季,夜色沁凉,出了门,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冷了?”韩文护见状,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我的身上。 “谢谢。”我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说,“我生平就喝过两次酒,两次都喝多,两次都有你在,一次是去年新年,一次便是今天,呵呵……” 韩文护只当我是喝多了话多,并不搭话。 “表哥——”我突然停下脚步,不肯再走,“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我张开手臂,殷殷地望着他。 韩文护无奈地轻叹口气,蹲下身。我笑着爬到他的背上,双臂圈住他的脖子,嘴里仍是碎碎念:“其实我不喜欢喝酒的,真的不好喝,又苦又辣。” 耳边似乎听见韩文护的一声轻笑,我撇撇嘴,不满地说:“你在笑我么?有什么好笑的。不过,你笑的样子很好看,穿白色衣服的时候,也好看。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冷冰冰的,一身黑漆漆的袍子,丑死了,而且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要杀人,嗯……那个时候的你,真的很讨厌……” “是么?”韩文护阴恻恻地开口。 “一开始,我是挺讨厌你的,况且,你居然还是来提亲的。你是我表哥呀!我们有血缘关系的,三代以内的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孩子会是傻子,你知道么?后来,青蝉说了你的事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活得很辛苦很辛苦,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只有成为强者,才能够生存下去,是不是?” “东风……”身下的人突然脚步一滞。韩文护直起身,我从他的背上滑了下来。 我看前面是座石桥,有些踉跄地走过去,在桥面的台阶上坐下来,韩文护轻叹一声,随我坐在一旁。 “以前的我,习惯把人分成好人和坏人,但是现在才发现,其实善与恶本没有确确实实的标准。”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积攒在心中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好人也会杀人,坏人也会救人。以前的于府小姐,是个大家闺秀,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现在的于心洛,是被人唾弃的叛国者,是个离经叛道的不贞之人,那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走的每一步,都有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但是那又怎么样?天知道,我还能活多长时间,我只想,让自己高兴地活着,快快乐乐的,有错么?” 我抬起看着他,眼眶有些酸涩。 韩文护低头将我肩上的披风紧了紧,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眼中漾着一丝温暖:“东风想做的,表哥都会帮你。” “谢谢表哥。”我咧嘴一笑,抓着他宽大的衣袖蹭了蹭,“还是表哥好,像……亲的哥哥一样。” “只是哥哥么?”韩文护幽幽地说。 “哥哥……不好么?”我扯扯嘴角,绽出一抹轻笑,“以前的我,一直想要有个哥哥,可以宠着我、护着我……” “哥哥?也挺好的。”韩文护突然对着我笑了,那抹笑容,像极了温润的皎月,暖暖的,直入人心的。 透过那抹温暖的笑容,我彷佛看到了另一张脸,俊朗的面容,自信的身材,*地笑容。我不由得心中一痛,伸手扣住胸口。 “怎么了?”韩文护见我表情有些异样,连忙问道。 垂下头,眼泪已是控制不住的珠子,大滴大滴地淌在冰冷的石板上,我咬咬嘴唇,趴在韩文护的肩上,声音里一丝哽咽:“表哥,我们回家,好不好……”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31、红深处(一) 迷蒙中,一道浅浅的阳光跳上眉梢,眼前似乎有闪着微光的尘埃飘荡,然后逐渐连成若干个桔黄的光斑,在灰暗中跳动盘旋,很快,这些光斑似乎要渗透到眼珠里去,于是我再也忍不住,微微撑开眼皮。 四周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懒懒地洒在床上,给深秋的早晨增添了几许温暖。我往上拉拉被子,将露在外面微凉的鼻子盖住,头微微有些痛,怕是昨夜宿醉留下的痕迹。 仍是窝着不想起来,转转头,看见韩文护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尚未醒来。阳光调皮地在他的身上跳跃,为他周身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冷峻而年轻的脸庞此时分外安详宁静,略显苍白的皮肤多了些透明感,狭长的双目微阖,躲在浓密的睫毛下,高挺的鼻梁上,依稀看见细细的汗毛在阳光中闪烁,薄而温润的双唇紧抿,似涂了一层淡淡的彩釉。 我无声地撇撇嘴,原来这般冷酷的人竟也生得如此好看。 似是我微乎其微的举动惊动了他,韩文护猛地睁开眼睛,双眸倏然一沉,闪过一丝寒光,双颊立刻紧绷起来,浑身充满了警惕。 “早。”我哑着嗓子打了个招呼。 他回头见是我醒来,紧张的神情才略微有些放松:“早醒了?” “刚刚。”我稍稍拉开被子,见身上仍是昨夜那身衣服,才将被子完全掀开,一边下床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表哥照顾了我一夜?” “昨儿见你哭闹得厉害,不放心你,看你睡着了,本想在椅子上休息一下,不曾想就这么睡着了。”他也站起来,语速有些怪,表情不甚自然,说话时并不看我,直直地往外走,“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早饭。” 我有些失笑地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外的一片阳光里。 打开门,一阵清新而略带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望着满地枯黄,从脚底涌上一阵战栗。冬天,很快就要来了,南方的战事,也会因此暂歇的吧? 吃过早饭后便不见了韩文护的身影,他本就有许多隐秘的事情,我也并不多问,在房里读了会儿书,突然想起件事,便加厚了衣服,拿了披风,出了院门往街上走去。 向几个路人打听了风月阁的方向,并不理会那些或鄙夷或惋惜的怪异眼光,只是闲闲的往前走。 远远地,便望见风月阁牌楼上高高挂着的灯笼,却是粉色,上面点缀着金色的*图样,于是那轻浮暧昧的颜色中,竟偏偏融进去些淡雅高贵来。时辰还不到晌午,门前显得冷清,花花绿绿的衣衫、手绢、胸衣裤头,悬在二楼的栏杆上,像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空气中散着混杂的脂粉味道。 “哟——这么早?姑娘们可都还没起呢!”我刚一跨进门槛,便听见一道尖细而夸张的声音传来。 我皱了皱眉,抬头看见一个半老徐娘打着哈欠一扭一扭地从楼上下来,一身红艳艳的衣裙,配双粉紫的绣鞋,脸上施了太多的粉,以致一眼看去,只觉得是雪白的画纸上凭空出来两只浑浊的眼睛和一张血盆大口。 看这样子,我心下已了然几分,低头作了个揖:“妈妈早。” “呀!”那老鸨下了楼,仔细看了看我,两只眼睛顿时弯成了钩,“哪来个这么俊俏的小公子?”说着竟探出双手向我脸上摸来。 我不着痕迹地躲开,轻笑道:“看来,是真的来早了。” “是啊!姑娘们晚上用功,累着呢。”老鸨一脸媚笑,手里挥动着丝绢,搭在我的肩膀上,“看样子,公子是头一次到这里来了?不知是要见哪位姑娘?我去催了她去!” “谢红尘。”我后退一步,甩开肩上那块粉红的手绢,“在下,想见见那位传说中的红尘姑娘。” “红尘?”老鸨突然换了脸色,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双臂抱在胸前,话里多了一丝不屑,“红尘可是我风月阁的头牌,想见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够不够?”我笑着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伸到她面前。 “哎呀!贵人哪!”老鸨一见金子,眼睛顿时放出光来,笑得花枝乱颤,脸上敷着的香粉也随着赘肉的抖动扑簌簌地掉下来,“够!够!”一边说着一边伸过手来。 我迅速收回手,将那两锭金子重新揣回衣服里:“姑娘可在?”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书包网 132、红深处(二) “这……公子倒是来得不巧。”老鸨讪讪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姑娘昨儿出去了,还没回来。”似是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忙又补充上一句:“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公子若没有急事,何妨在这里等等?我先遣其他姑娘伺候你,我这风月阁里的女儿们,可都是鲜花儿一样的人儿,水灵着呢!”说完用手绢捂着嘴,“咯咯”地笑了几声,愣是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在么?我看了她一眼,顿时了然,怕是还在瑞王府里吧,看来这谢红尘在瑞王那里当真得宠了。 我稍稍低头,笑容可掬:“说来倒是我唐突了,这么早便来此叨扰,只是在下久仰姑娘大名已久,一时按捺不住,既然妈妈如此说,我等着便是,只盼姑娘早些回转。” “是了是了!”面前那张白的说牧乘布溆侄哑鹦θ荩肮幽遣恢溃饷刻烨笞偶媚锏娜丝墒嵌嗔巳チ耍残牡茸牛揖驼馀扇饲牒斐净乩矗 币槐咚底牛槐呃盼彝ド献撸瓶簧让牛胰昧私ァ?br />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禁有些好奇。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屋中央华丽的水晶珠帘,泛着淡淡的紫色,将整个房间隔成两半,透过珠帘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紫色帐幔掩映的床。而被隔出的靠门口的这侧,俨然是个会客厅,中间一张古朴的八仙桌,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之类。两侧的墙壁上,挂了两幅龙飞凤舞的字画,我虽不懂书法,也看得出是难得的佳作。这谢红尘的房间,竟没有我想象中的俗艳,倒是多了些清新淡雅的味道。 我正四处观望,突然推门进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眼睛黑白分明,姣好的面容上稚气未脱,却又夹杂了一丝世故。女孩儿托着茶壶与茶盅进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公子请喝茶。” “你是谁?”我在桌旁坐下来,看看她。 “我是姑娘的丫鬟云倌儿。”女孩低下头,声音弱弱地。 我见她生得乖巧,心里涌起一丝怜爱,彷佛是见到了前世那个柔柔弱弱的豆蔻时代的少女,不禁轻声说:“云倌儿,可愿意陪我说会儿话?” “公子,云倌儿不敢。”女孩儿惊恐地向后退去,“风月阁里有规定,丫鬟是不能陪客的,公子若觉得无聊,我去叫别的姐姐们去!” “算了!”我见她一脸惶恐,突然记起现在的身份,也觉得有些唐突,挥挥手说道,“你下去吧,也不必请别人来,我自在这里等红尘姑娘便可。” “是!”云倌儿怕我反悔似的,连忙退了出去。 我轻笑着摇摇头,站起来,在外间慢慢踱着脚步。墙边案几上放了一本书,我走过去拿起来,原来是本琴谱,里面是各种奇怪的符号,大概是古代的音符之类,我并不懂,复又放下。来回无聊,终究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走到那水晶珠帘旁,轻轻掀开一道缝,探头望去:和一般姑娘的闺房无二,只是更多了些缭绕的气息,左侧的长桌上放了一架古琴,雍容安静。 正打量着,突然听见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和女子的娇叱声,赶忙退回来。 “我说了,今儿不见客,妈妈又为何巴巴地把我请回来?”女子的声音娇柔,却带了一丝质问的不悦。 “哎呦,我的儿,这瑞王府虽说是个好地方,但毕竟也长久不得不是,你是咱风月阁的人,自然还得回来了,再说,有位……”说话的是老鸨,语气不软不硬,讥讽意味明显。 “妈妈,我虽说是风月阁的人,但也不是随意被呼来唤去的,这人,我高兴就见,不高兴,谁又拿我怎么着?”女子的声音夹了一丝冷意。 我在房内微微一笑,快步走出去,打开房门,对着外面有些愣怔的女子作了个揖:“红尘姑娘可是回来了!” 133、红深处(三) “我道是谁,原来是小公子!”转眼间,谢红尘已经是眼波流转,笑颜如花,因是刚刚进来,身上大红的披风还未解下,将凝脂般的肌肤映衬得愈发白皙,头发松松地盘成一个倭堕髻,鬓边一只大红的簪花,慵懒中便多了些许媚态。 “在下莫东风,这么早前来打扰,实在是唐突姑娘了。”我上前一步,谦恭地作了个揖,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心里一个闪神,迅速垂下眼睑,复又抬眼看她,“只因昨日有幸一睹姑娘芳容,心中甚为挂念,辗转反侧不能入寐,故一早便前来叨扰,只求能见的姑娘一面小语片刻,此外不敢再有他想,打扰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一番话说得缠绵婉转,却丝丝入情。谢红尘看着我,“扑哧”一笑,一面将披风解下递给刚跑过来的云倌儿,一面笑着说:“竟又是痴人一个!虽不是熟客,但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算生人。”说完又转头对跟在后面的老鸨说道,“妈妈吩咐下去,我今儿本就体乏,其他客人就不见了。” 老鸨张嘴欲说什么,却见谢红尘的目光骤然冰冷,便悻悻地闭了嘴,摇摇头走开了。 “莫公子请进。”谢红尘莲步轻移,带我走进房内,却是穿过外间,掀开珠帘,径直进了内室,“请坐。”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方看清窗边安置了一张软榻,塌上铺了层厚厚的印花软毡,左右两个圆形的蒲团,中间一方红木小桌,其上一组精致的骨瓷茶具。 就着两侧的蒲团,我和谢红尘一左一右分坐在桌子两侧。谢红尘吩咐云倌儿将茶叶热水送来,细长的手指拈了茶杯,亲自泡起茶来。 “公子请用茶。”白净如葱的手指擎着一只茶碗递到我面前,绿色的茶叶浮在有些透明的白瓷茶碗中,漾漾地煞是好看。 我接过茶碗,轻轻放在桌上,迅速伸出手,捉住了那只欲收回去的柔荑,笑嘻嘻地凑近了:“姐姐身上用了什么香?好特别的味道!” “刚才还是个谦谦君子,怎么现在竟变了个人!”谢红尘轻轻一抖手腕,不着痕迹地缩回手,脸上却是一抹娇嗔的笑,“这么年轻俊俏的小公子,不好好在家读书,跑来这烟柳之地做什么!” “呵呵。”我继续笑着,“着实是因为姐姐身上香得紧呢!东风可是闻香而至,好姐姐,到底是用了什么香,也赏我一些吧!” “公子年轻,这话倒透着孩子气了。”谢红尘抿抿嘴,声音里含了一丝懒懒的娇媚,“这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你是男子,怎好沾染,若带了回去,怕是你家人也不饶你!” 我偏过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东风于他处投亲,自不受约束,只是姐姐不愿给,也只好作罢。”随后话锋一转,“听说话,姐姐似也不是本地人呢?” “风尘之人,身世飘零,本就是浮萍一叶,谁知是何处来何处去呢?”谢红尘缓缓起身,眼中有淡淡的哀愁升起。 我心下已有所计较,低头不语,半晌,侧头看她:“早就听说姐姐琴技一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以聆听?” 谢红尘微笑颔首,施施然走到古琴边,盘腿坐下,双手抚上琴弦,婉转的乐音流淌开来,缠绵悠长,又带了些淡淡的哀愁。我看着谢红尘,见她神情中多了一抹寂寥,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道阴影。这样的曲子,只有女子弹奏得出,也只有女子听得出其间的惆怅与忧伤。 谢红尘,红尘一谢,红颜自殇,这样的乱世,这样的女子,你的名字预示的是淡然,还是哀伤? 在婉转缠绵的乐声中,我轻轻退出来,留下那个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世界里的谜一样女子…… 迎面正巧碰上云倌儿,她见我出来,有些惊讶地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唇上:“嘘——” 云倌儿立刻噤了声,脸色变得通红,局促地望着我。 “你家姑娘琴弹得忘我,在下虽不谙音律,却也不忍打搅,因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还望云倌儿向你家姑娘转述不辞而别之歉意。” “是。”云倌儿依旧红着脸,福了福身。 我向前走了几步,突又回身看她:“对了,你是一直跟着红尘姑娘的?” “回莫公子,云倌儿以前是跟着胭脂姑娘的,我家姑娘来风月阁不足半年。” “哦,原来这样。”我意味深长地一笑,摇摇手转身下楼,楼梯上碰见油头粉面的老鸨,也不说话,直接扔了两锭金子给她,慢慢地躲着四方步,出了风月阁。 134、鹬蚌争 回到住处,韩文护正对着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见我回来,也不抬头:“去了风月阁?” “你的眼线还真是遍布角落。”我轻轻一哼,撇他一眼,“你查得怎么样了?” 昨夜尽管喝了不少,但思路还是清晰的,那个瑞王和今天见到的谢红尘,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先说说你的收获如何?”韩文护看看我,将手中的棋子打乱,把白子一颗一颗地拣到盒子里。 “再次确定了一下,果然是雪蒲莲的味道没错。”我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谢红尘身上的香味,“以前在冷香谷,师父存有雪蒲莲的粉末,这雪蒲莲……”我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只长于高寒之地,为北隆特有。” “想必你也查到了。”韩文护接过话,“谢红尘是半年前才到古兰郡的,但她之前的行踪却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个人,彷佛是从天而降一般,不过,自她来了以后,便在风月阁一夜蹿红,还得了博得了瑞王的欢心。” “瑞王?”我想起那个深沉冷冽的男子,“虽只见过一面,但一看便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能在古兰郡独当一面的,自然不可小觑。”韩文护站起来,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看来,北隆人也想拉拢他,不知这次……”他没了下文,一脸诡异的笑容。 “郭义是代阮天恒做说客的没错,但这谢红尘……”我想了想,“若真是北隆人,为什么还要用如此独特的香料,不怕泄露身份么?” “或许是有人故弄玄虚,但北隆早有和西城结盟之意,却也是事实,但是瑞王的想法似乎还没人能参透。” “昨天他带着谢红尘一同赴约,摆明了就是不想给郭义机会。” “也是只是试探呢?”韩文护突然懒懒一笑,“瑞王是个极具野心的人,不会让机会白白溜走的,无论是同大景联手,还是与北隆结盟,都不会无利可图,也许,他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 “现在的战况如何?”我抿抿嘴,突然改了话题。 “说起战况,倒是有些奇怪。”韩文护看了看我,眼深如水,似乎隐藏了太多的情绪,“北隆不知为何停止了进攻,只是驻围在软天恒的军队后方,听说——”他顿了顿,“是换了主帅?” “换了主帅?”我一惊,北隆的主帅,不是拓跋璟么?突然有些呼吸困难,莫不是……。 “暂时还没有拓跋璟的确切消息,似乎是回了北隆。”韩文护看着我,眼中一抹了然,接着说,“但我已经找到了阳臻。” “他在哪?”听到阳臻的消息,心中还是有些欣喜的。 “已在来古兰郡的途中。” “来这里?”我惊讶地看看他,“你告诉他我在这里?” “不。”韩文护摇摇头,“他不知道你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来古兰郡的目的,也是瑞王陈阳!”说完狭长的双目微弯,嘴角绽出一抹奇怪的笑,“看来,古兰郡会很热闹了!” “阳臻若是被派来说服瑞王的,那谢红尘的身份,就更值得揣摩了。”我低头陷入沉思,半晌不语,良久复又抬头,“表哥,瑞王,可有何爱好?” “喜欢女人。”韩文护瞟了我一眼,“譬如谢红尘。” 我蹙起眉,听出他口气中的揶揄成分,不悦地瞪他一眼。 “还喜欢藏书,喜欢结交才子,他的府里,也养了不少门客。”韩文护淡淡一笑,继续说。 “哦?”我在桌旁坐下来,托着右腮,所有轻轻叩着棋盘,心里渐渐涌起个想法,“表哥,再借我些钱?” “你今儿已花掉两锭金子了。”韩文护有些幽怨地叹气。 “堂堂折风堂的堂主,怎么会这么小气?”我撅着嘴白他一眼。 “唉——说吧,要做什么?” “开个书馆!”我顿时眉开眼笑。 “东风,我们不是说好不插手这件事吗?”韩文护立刻明白我的想法,起身说道。 “我改变想法了。”我也站起来,背着手,眼睛望着远方。 韩文护沉默半晌,许久,轻声问道:“是因为他?” 我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或许……是吧? 我想知道,鹬蚌相争的结果中,会不会有拓跋璟的得失?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135、莫家书馆(一) 韩文护帮我在距瑞王府不远的地方盘下一处院子,临街的房子改成了店铺,主营书籍字画,后院却辟出一间房子,成了私塾教室,倒不是源于现代多元化的经营理念,只是在这里住了些时日,常见些穷人家的孩子交不起学费、无处读书,便生了怜心,开了家学堂,招了这街上的穷孩子们来,不论男女,免费施教。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银子,没有盈亏的概念,只是韩文护见了愈来愈多的孩子抱怨几句,我也装作不知道不予理睬。 哪知不足半月,书馆前生意寥寥,学堂内倒是人声鼎沸。先生就两人,我和韩文护,我教些现成的诗词古诵,韩文护教写字,时间长了,竟也有些风生水起的意思。 再说大景境内战况,因是到了冬季,加上大半年的消耗,各方都有些筋疲力尽,于是便趁此歇战休养,这个世界终于可以暂时安静下来了。 自那天起,在没有见到郭义,但我知道他仍在古兰郡内寻找进一步的机会,韩文护的人探得阳臻已经在前来古兰郡的途中,许是因为第一场雪的原因,路程有些耽搁。而兰莹,似乎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早上一出门,望见漫天遍野的雪白,我竟恍惚又回到了在合州于府的那年冬天。 我一时兴起,上午的时候休了课,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起了打雪仗,冰屑乱飞,银丝飞舞,一时间,院子里欢声笑语闹个不停。 “先生,先生!”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兴奋地扯着我的衣角,在棉袍上烙下个小小的黑手印。 “怎么了?小欢?”我伸手拍拍那孩子头上的冰屑,双手握住他冻得通红的小手。 “你看,我堆的雪人,好不好看?”小欢拉着我来到院中央,巴巴地看着我,脸上面是企盼。 我看了看那个奇怪的雪人,有些笨拙的身子上,顶了个不圆不方的脑袋,让人忍俊不禁,我忍不住扯扯嘴角:“好看!” “真的?”小欢的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我点点头。 “瞧!”小欢得意地看着周围的小朋友,欢声嚷嚷着,“先生都说好看了!” 我乐得弯了眼睛,簌簌地抖着肩膀。 “想笑就笑出来呀。”韩文护幽幽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看他,终于“扑哧“一声乐出声来,继而是哈哈的放声大笑,孩子们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不明所以。 “好久不曾见你这样高兴了!”韩文护轻叹一声,宠溺地拍拍我的肩膀。 “这么热闹啊!”突地插进来一道柔媚的女声,有些耳熟。我一个激灵,抬眼望去,果然见谢红尘裹了大红的披风、带了厚厚的帽子站在院门外,旁边腰身挺直冷静观望的男人,却是瑞王陈阳了。 我正要开口,韩文护却先迎了上去:“孩子们笑闹,怕是惊扰王爷了和姑娘了,得罪得罪!” “瑞王爷,红尘姑娘。”我亦走上前去,作了一揖,对着谢红尘淡淡一笑,“好久不见了,谢姑娘。” 瑞王陈阳闻言扫了我一眼,目光幽深,脸上冰雪未融,看不出表情。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眸光如刀剑般深刻,似乎要生生剜出你心中所想,他笔直地站在雪地里,手臂象征性地环在谢红尘的腰际,眼光巡游过院落的每个角落。 果然是个久经沙场、不容小觑的男人! “我们正在府里赏雪,听得这里热闹,便来看看,想不到竟是莫公子的学堂。”谢红尘笑意盈盈。 我浅浅一笑,迎着瑞王陈阳审视的目光,再次颔首行礼:“王爷,孩子们一时忘了规矩,若有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哼!”陈阳鼻子里轻哼一声,细细打量着我,嘴角突然绽出一丝略带讥诮的微笑:“无妨。”然后又转头看向韩文护,目光却突地一紧,闪过一丝凌厉,韩文护却似毫无所觉,依然是一脸谦恭的笑容。 “多谢王爷宽宏。”我再次开口,将陈阳的视线牵回,“王爷大驾光临,在下着实惶恐,舍下简陋,王爷如不嫌弃,可到屋内小坐。” “罢了。”陈阳摆摆手,冷冰冰地说,“只是尘儿好奇,我才带她看看,现在该回去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谢红尘,反倒是紧紧地盯着我。 莫不是看出了什么?我心下一紧,面上却是不慌不忙:“王爷慢走,听闻王爷喜书,在下前面正有书馆一间,许有些新鲜书籍,王爷若有需要,派人来寻即可。” 陈阳正在迈开的脚步顿了顿,再次深深地看了我和韩文护一眼,沉声道:“好。” 说完便携着谢红尘一同离开。谢红尘回头看着我,款款一笑,意味深长。 136、莫家书馆(二) 之后有几次,瑞王果真派人过来寻书,也不知韩文护从哪里弄来了些稀奇古怪的典籍或者早已失传的孤本,竟称了瑞王的意,当然,书的价格也是?(: ) 第 19 部分阅读 136、莫家书馆(二) 之后有几次,瑞王果真派人过来寻书,也不知韩文护从哪里弄来了些稀奇古怪的典籍或者早已失传的孤本,竟称了瑞王的意,当然,书的价格也是高得吓人。[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农历腊月初九,阮天恒的军队攻破帝都,大景幼帝饮鸩自尽,摄政王韩登被诛,阮天恒收得象征权位的黑白太极鱼,号令天下,赫然称帝,建国号为南平,各地诸侯俯首称臣。自此,大景国已成为历史上的一抹尘烟,而北隆、西城、南平,分据天下大部,成三足鼎立之势。 当韩文护将这些消息告诉我的时候,神情淡然,彷佛一切与自己无关,即使是提及韩登的死讯,也并无一丝动容。 我们都明白,此时的天下,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波汹涌,就像那漫天的大雪,纯白之下掩盖的,是数不清的沟沟壑壑。 因是天气的原因,韩文护体内的寒毒带来些影响,但较以前已经减轻了很多,我重新配了解药,加大了部分药材的剂量,已经能渐渐克制余毒。而至于我身上的毒,我查了很多医书,均无记载,且目前并无明显症状,逐渐便觉得似乎冷芳菲的怀疑也许只是怀疑而已。 日子如流水般在指间划过,学堂每天仍旧是书声琅琅,只是韩文护这个先生愈加不称职,常常缺课不知所踪,无奈中我在大门外贴了告示,但因属于希望工程的类型,没有薪酬保证,所以应聘者寥寥无几。 一日傍晚,孩子们刚刚下课,瑞王府突然有人来请,说是谢姑娘生辰,王爷设宴,特意邀我前去,韩文护不在,我想了想便应允了下来,简单收拾一番,选了幅不久前韩文护送回来的字画,装在锦盒里一同带进府去。 偌大的王府,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将夜色映得通红,宴会设在中庭,我到达时已是宾客满座,歌舞升平,于是悄悄寻了个角落的地方,刚要坐下,耳边却传来一道娇柔清脆的女声:“莫先生,你可来了!” 我抬起头,看见正中首席的女子,环佩叮当,唇眼含笑,娇滴滴如一朵艳丽的桃花,正是谢红尘,望着我点头微笑,旁边的瑞王陈阳,穿一身黑底金花的长袍,头戴鎏金的发冠,目光沉敛,深沉中多了一丝妖娆。 谢红尘的声音不大,却清脆*,包括陈阳在内的其他人都向我的方向看来。我尴尬地行了个礼,缓缓绽出一抹微笑:“谢姑娘生辰快乐。” “多谢了。”谢红尘嘴角上扬,百媚顿生,飞快地瞟了一眼低头饮酒的陈阳,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我依旧是靠着角落坐下来,慢慢环视四周,大都是瑞王府里的门客,除了几个去过书馆的书生有些眼熟外,其他人所识不多。令我惊讶的是,郭义和他的络腮胡子同伴也在其中,看来阮天恒的目的似乎还未达到,但既然陈阳也将他们邀做客人,是否代表着他的想法有所松动? 我暗暗皱起眉头,不经意看向对面另一个角落,猛地,我的目光似被胶住了一般无法离开,心里是满满的震惊与激动,人群中,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它现在的主人名字,叫至秦。 至秦,也就是阳臻,合州于府的侍卫阳臻。 韩文护之前提过他已在前往古兰郡的途中,原来,竟是已经到了呢。只是,为何韩文护没有告诉我? 阳臻也看到了我,逐渐睁大的眼睛中透出惊讶的神色,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迅速低下头饮酒吃菜。 我心里一阵悸动,慌忙低下头,掩住内心的情绪,端着酒杯的手却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透过微微荡漾的酒水,我似乎看到一个隐约的挺拔的身影,一大颗眼泪终于冲破眼眶,“啪”地滴在酒杯里。 我一惊,慌忙敛住情绪,抬头却见瑞王陈阳正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之后似乎有舞者随着乐声翩翩起舞,我却视而不见,心里五味杂陈,阳臻是我特意留在拓跋璟身边的,如无特殊情况,他不会轻易离开,突然出现在瑞王府,是为了什么?据韩文护的消息,北隆军更换了主帅,拓跋璟呢,又去了哪里? 在冷香谷的时候,我以为可以忘记所有的过往;在古兰郡,我以为可以一直当个教书先生、闲闲散散的生活;我刻意告诉自己让韩文护找到阳臻只是因为他是于府的侍卫,而现在,我无法再欺骗自己,一切,只因为我无法忘记,一切,只因为阳臻身边的人,是拓跋璟。 我突然有些手脚冰凉,趁着缭乱的歌舞,迅速起身离开,几乎是一路小跑往府外走出去。 “公子。”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我站住身,怔怔的回过头,至秦的脸在灯笼的掩映下涂了一层淡淡的红,他凝视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阳……”我呐呐地开口。 “您说过,只有至秦。” “至秦……”我的声音突然哽住,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许久,僵硬地回转身,脚步略显沉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长长地叹息,彷佛一把利剑,划过心扉。 阳臻也好,至秦也罢,如今见到,又该说些什么呢?第二书包网 www。shubao2。com 137、先生(一) 我几乎是逃出瑞王府的,脚步仓皇。 “怎么了?”刚跑进房门,冷不防撞进一个温暖的胸膛,韩文护略带惊讶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抬头看看他,猛地推开,后退了几步:“阳臻来了,表哥为何不告诉我?“ “东风……”韩文护拧起眉毛,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我缓缓绽出一抹讥讽的微笑,却依然是泪眼婆娑,“早知这样,我就不会让你帮我找他了。” 韩文护神情黯了黯,眼中划过一丝心疼,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语气中多了些关心的责备:“怎么手这么凉,大冷天,不知道多穿点么,你的披风呢?” 我这才想起之前是带了披风去的,想是急于回来,忘在瑞王府了。 “丢了?回头我再买件给你。”韩文护握着我的双手稍稍用了些力。 掌心渐渐有一股暖意传来,我有些诧异地低头,心中一动,破涕为笑:“表哥的手,竟是这般暖和了,看来,我配的药效果不错。” “多亏东风了。”韩文护笑笑,不知怎地,我觉得那笑容里似多了一份担忧。 那日之后,再没有见到阳臻,韩文护也只字不提他的事,只是他最近似乎越来越忙了,经常早出晚归,看来,为孩子们找到合适的教写字的先生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我应付些诗词古文还行,毛笔字是断不会写的。但招聘启事贴出去已大半月,毫无进展,恰又临近年关,于是索性放了假,等开春之后再说。 又是春节,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春节,许是经历太多,心中竟没有半点过节的喜庆,倒是韩文护,兴高采烈地指挥着下人在院子里张灯结彩。 “不就是过个年嘛,这么高兴,跟孩子似的。”我看着门廊上夸张的红灯笼,摇着头说。 “这是我最快乐的一个新年了!以前在韩府的时候,即使是过年,我们也没有权利享受这些乐趣的。”韩文护淡淡地说,眼角一丝黯然。 我回头,见他穿了绣着云纹的藕荷色长袍,随风飘散的发丝间竟多了些寂寞的味道,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轻声安慰道:“以后,每个新年都会快乐的。” 韩文护低下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有东风在,便会快乐。” “咳。”我有些尴尬的调开头,随口问道:“还没有兰姨娘的消息么?” 韩文护摇摇头,垂下的眼睑遮住狭长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我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下过了个新年,在古兰郡,同我们有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也就没有了日常人家的烦闹,我连日犯懒,又嫌天冷,因此连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也不曾去凑个热闹,只盼着过了十五学堂开课,孩子们回来。 说到学堂,教书写生仍是个问题,无奈中,只好将先前的招聘启事又请韩文护誊写了几份,在街上各处张贴。 正月十九,离学堂开课还有一天,一大早,管家便前来报告,说有人前来应聘,这息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连忙整理一下,吩咐他将人带进来。不一会儿,管家匆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身着墨色带银色团花的长袍,系着银色的腰带,脚步不疾不徐,沉着有力。 见管家带人进来,我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茶碗,巴巴地站起来,向前迎了几步。 就在那一瞬,双脚突然顿住,浑身的血液彷佛凝固了一般,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慢慢张大,握着茶碗的手猛地一抖,“啪”第一声掉在地上,碎成点点碎片,滚热的茶水流了一地。 “公子,您……”管家见状,有些惊慌地望着我。 我双手紧紧握成拳,小指的指甲抠着掌心,淡淡地说:“你先出去。[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38、先生(二) 站在面前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袭紫衣,绣着暗纹的滚边与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极具立体感的脸上,两道剑眉直飞入鬓,眼光深邃,目若寒星,棱角分明的嘴唇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定定地看着有些惊慌失措的我,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而危险的气息。 就这样对峙良久,我渐渐敛住情绪,淡淡地撇出一抹微笑:“公子愿做我着学堂的先生?” 男子挑挑眉毛,并不说话,扬手晃了晃从外面撕下来的招聘启事。 我后退几步,旋身坐在椅子上,伸手又为自己倒了杯茶,抬眼看他:“没有薪酬,但可以解决吃饭住宿,公子愿意?” “愿意。”他向前跨了一步,继续凝视着我,声音有些低沉,彷佛是在刻意压抑某种情绪。 “好。”我点点头,“后院西厢房,可做住处,吃饭在前厅,定时开饭,明日学堂开学,公子可早做准备,试用十天,如不合格,本学堂不便留人。” “一切听凭安排。”他稍一颔首,语气恭敬,却掩不住天生的气概。 “对了,公子如何称呼?”我仰起脸,笑得如花灿烂。 男子脸色未变,眼中寒气逼人,似乎要将我生生盯出个洞来:“你果真,不认识我了么?” 我瞥他一眼,轻哼一声,随即转过头,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管家,带这位公子去厢房!” 周身似乎被一阵冷风裹住,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还未回过神来,耳边传来一道阴碜碜的声音:“记住了,拓跋璟,我的名字。” 脑袋“轰”地一声爆炸,我钉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从我身边走过,跟着管家消失在门外。思绪立刻飘回了那年的百花会,那个不一般的夜晚,那股飘在耳际的温暖的风,那时,那个诡异的邪魅男子,将我从蒙面的阮天恒手中救走,又把我独自丢在黑暗之中,却最终成为我再也无法抹去的记忆。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原来,不管自己有多么想忘记,回忆依然这般清晰。 胸口的痛意渐渐荡漾开来,是那种一点一点渗进肌肤、沁进内腑的痛,往事想突然被风吹开的书页,呼啦啦地一齐在眼前展开:战场上的针锋相对,营帐中的抵死缠绵,分别时的决然与伤痛……最后,所有的扉页定格在那一片令人窒息的血红之中。 良久,我缓缓地摇摇头,绽出一抹苦笑。早该想到的,不是么,北隆换帅,阳臻突然出现在古兰郡,一切并非只是偶然,那么,拓跋璟出现在我的学堂,是刻意还是巧合? 我长长叹了口气,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知道,韩文护若是知道拓跋璟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正想着,韩文护推门进来,一见我便问:“听说来了个先生?” “嗯。”我懒懒地应了声,撇开话题,“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最近这么忙?” 韩文护扯掉身上的披风,也不看我:“找到些关于兰莹的线索。” “真的?”我眼睛倏然睁大,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殷殷地望着他,“你找到他了?” “还没有。”韩文护皱起眉头,见我有些失望,忍不住拍拍我的肩膀,“不过,找到了她曾经住过的地方,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但愿吧。”我悻悻地垂下头,心里又是一阵懊恼,若是找到兰莹,便可以离开这里了,但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了。 “咳!”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不悦的咳嗽声。我抬眼看去,见一身紫衣的拓跋璟正立在门口,目光紧紧地落在我抓着韩文护的双手上,脸上青筋突起,寒气逼人。 韩文护也转过头去,看见他,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变成冰冷,深深地看了拓跋璟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我。 原来韩文护竟也不知道拓跋璟来了古兰郡?我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表哥,这就是新来的先生了。” “哦?”韩文护剑眉上挑,再次看向拓跋璟,两人的目光顿时成为两柄利剑,似乎要将对方刺穿一般。 我见状往前移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将正在交锋的眸光利剑截断,指了指拓跋璟,轻声说:“这是新来的——” “在下王景。”拓跋璟接过我的话,对着韩文护微微抱拳。 “原来是王先生。”韩文护眸光微闪,嘴角慢慢绽出一抹讥诮的笑,“幸会,幸会。” “王先生,找莫某有何事?”我看了韩文护一眼,转向拓跋璟,刻意加重了“莫某”两字,心里突地涌起一丝悲哀,原来,再见时,我已不是于心洛,他也不是拓跋璟了…… 拓跋璟瞟了一眼韩文护,看着我说:“明日开学,莫先生可有需要在下帮忙的事情?” 我认真地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于是便点点头:“好吧,那你帮忙打扫吧,过节府里人也放了假,学堂有十几天没有清扫了。” “好。”拓跋璟痛快地点头。 我有些诧异地看看他,北隆的皇子,如此尊贵的身份怕是没做过这些杂事的吧?本以为他会犹豫,却不料竟这么简单地应承了。 “那就去找管家领工具吧。”我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拓跋璟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我也去。”韩文护突然插了一句,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循着拓跋璟的方向走远了。 呃……我抚抚额头,貌似,以后会很麻烦了…… 139、先生(三) 拓跋璟,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成为了莫家学堂试用期的先生。 我无法拒绝他,也深知自己无力阻拦,不过还好有十天的缓冲期。 韩文护的不高兴是明显的,尤其是三人一同在前厅用餐的时候,而拓跋璟看向他的目光也不甚友好,充满了敌意与警惕,这种紧张诡异的气氛,起初让我很不自在,几次之后便渐渐无所谓起来,心平气和地吃完手中的饭,丝毫不理会旁边的暗流涌动。 孩子们又回来了,学堂里也热闹了起来,稚嫩的读书声与玩耍嬉戏时的欢笑,成就了整个世界的欢乐。新增了几个孩子,已有三十余人,我采用了现代复式教学的方式,根据孩子们的入学水平将其分成了一到四个年级,同时打破了古代专营诗词古文的禁锢,安排了国文、数学、美术、体育、音乐、手工等等,俨然将我在现代小学时的课程搬到了这里,不但如此,课本也是我自己编制的,就连古人必学的四书五经,也被我删删减减了许多,同时根据自己对一些经典的唐诗宋词的记忆,将其添加进教学内容中。只是因为时间有限,古代印刷术又不发达,书籍的制作主要依靠誊写,而我的毛笔记实在不雅,韩文护又太忙,所以一直无法推行。 拓跋璟的到来,正好是可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的,只是目前有个更大的问题,我无法自如地面对他,每次触到他复杂的目光,我都会想要逃开,而他却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一般,眼睛总是若有若无地瞟过来,追着我的身影。 如坐针毡地呆了两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抱了一摞手札找到了他。 正是冬日未尽的早晨,光秃秃的树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空气依然是凛冽的,呼出的哈气在手心团成白色的雾气。我找到拓跋璟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练剑,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袍,长剑如风,潇洒飘逸,见我站在一旁看他,缓缓收住剑,鼻尖上慢慢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有事?”他看着我,声音有些懒懒地,眼中一道光亮迅速闪过。 “嗯。”我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这是孩子们的课本,需要你帮我誊写几份。” “课本?”拓跋璟微讶,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薄厚不一的手札笔记。 “就是孩子们上课用的书。”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点点头,“你随我来。” 拓跋璟随我走进书房,我拿起桌上的名单给他看:“现在学堂里有三十二名学生,我将他们分成了四个年级,一年级十二名,二年级九名,三年级七名,四年级四名,年级不同,课本的难易程度就不同,还有——”我抓过另一张横不平竖不直的表格,“这是不同年级的课程,每节课半个时辰,每个时辰是不同的内容。” “数学、美术、体育……”拓跋璟费力地辨认着上面鬼画符般的字,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都是什么东西?” “数学就是算学,美术就是画画,体育就是锻炼身体,包括武功。”我并不想解释太多,因为十月后将其遣走是我的计划之一,所以也懒得说明。 拓跋璟也不追问,深深地看了我几眼,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竟有些摄人心魄:“莫先生交代我的事情……” 我明白他想问什么,接过来继续说:“既然分了年级,排了课程,每个年级的孩子就需要不同的课本,我只是每种整理了一份,所以需要再为每个孩子准备一份。”我看了看他,“刚才给你的,只是一年级的课本。” “好。需要誊写十一份?”拓跋璟转过脸,如墨的瞳孔中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 “没错。做完这些,再做其余年级的。”我点头,面无表情。 “多长时间?” “七天。”我想了想说,七天之后,拓跋璟的试用期便结束了。 “好。”拓跋璟突然笑了,那种了然的表情让我稍稍有些窘迫,“那这几天,教孩子什么?” “课本准备好之前,你是教写字的先生。” “好。”声音干脆利落。 这么痛快?我简直怀疑面前这个人仅仅是长了一张与拓跋璟同样的面孔的陌生人了,我再次仰起脸看他,俊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寒星般的双眸,棱角分明的唇,还有那份遮掩不住的王者之气,所有的细节,都与我心底的那个影子不差分毫。 “怎么?”拓跋璟突然欺近,我一个激灵,感觉一股压迫之气渐渐笼过来,连忙退后几步,“呃……你……那个……如果有看不清楚的,就来问我。”实在是没几个人能认出我那些奇怪的字体。 拓跋璟再次微笑,却是多了一丝戏谑的意味,那抹熟悉的慵懒笑容,让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胡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的轻笑。 让他离开,必须的。我对自己说。 140、先生(四) 尽管给他分配了誊写课本的任务,作为莫家学堂的实习先生,课还是必须要上的,我负责国文、算术、音乐和手工课,而给拓跋璟分配了美术、写字和体育的课程,几天下来,合作得也算默契。 “怎么会想到安排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课程?”第四天放学,拓跋璟一边拧着眉毛使劲辨认我交给他的手稿,一边问在一旁笑着同孩子们挥手告别的我。 “当然了,全面发展,你听说过没?”我不屑地瞥他一眼,“我这里可不是出产老学究的地方,想靠读书升官发财的,古兰郡可不缺书塾。” “也不知你哪里来着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倒也有些道理。”拓跋璟目光锁着我,满含深意。 我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抬头见院门外站了一个穿着红花棉袍的小女孩儿,大概六、七岁的模样,苹果一般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清冽如水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含着一丝羞怯,我露出一抹微笑,冲她挥挥手,招呼她过来。 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下,怯怯地走进来,站在我面前,仍是看着我,不说话。 “小姑娘,有什么事么?”我蹲下来,捂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 女孩儿仍是不出一言,有些局促地扭动着,看看我,又看看后面已经空荡荡的教室。 我突然有些了然,柔柔地问道:“你也想来上学么?” “嗯。”女孩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转为小心翼翼地呢喃,“可是,好多书塾都不收女学生。” “别的书塾不收,我莫家学堂收。”我笑着拍拍她的小脸蛋儿,“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是谁,可知道你要上学的事?” “我叫阿花,我没有爹。”她怯声回答,转身指指院门外,“我娘在外面等着呢。” 我抬头看见院门外一个身影瑟缩在角落里,心里一阵酸楚,低头为阿花理理她的两支细长的辫子:“去告诉你娘,你明天就可以来上学了,莫家学堂是不收学费的。” “真的?”阿花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愈加清亮,对着我和拓跋璟深深鞠了个躬,转身便跑了。 我看着她小小的身影随着那抹有些佝偻的影子一起消失,噙在嘴角的笑容渐渐变成一份苦涩。 “你似乎……很喜欢孩子?”拓跋璟在身后幽幽地问。 “喜欢。”我不假思索地点头,转头对上他有些阴翳的目光,心中一颤,他说……孩子? 心头一阵绞痛,呼吸有些困难,往事似铺天盖地的海水,带着腥咸的味道,呛在喉咙里。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低下头,敛住所有情绪,转身离开。 “等等!”手臂突然被紧紧地攥住,拓跋璟急促而冷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不肯解释么?” 终于忍不住,要兴师问罪了么?我不由得苦笑,片刻间也恢复冷然,淡淡地转过头,语气间是明显的疏离:“我需要向王先生解释什么?” “你!”拓跋璟眼中怒气更盛,鼻翼微张,棱角分明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愈加浓重,握着我手腕的手也加大了力度。 我皱皱眉头,忍住手腕处的阵阵疼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目光淡然。 “王先生这是做什么?”冷嗖嗖的话音还未落,韩文护本人已经站在旁边,瞟了一眼拓跋璟,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 “没什么。”拓跋璟收回手,继续看着我,目光却更加阴冷。 我并不看他,低头揉揉刚刚被抓得生疼的手腕,转身对韩文护说:“表哥回来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韩文护看着我,脸上划过一丝担忧,微微叹了口气,拉着我往外走。 “莫先生和表哥的感情很好啊!”刚走了两步,便听见拓跋璟在身后不冷不热的说。 我顿了顿,转身看他,嘴角绽出一抹讥讽的笑:“王先生此次来古兰郡,只是来找东风的麻烦么?” 拓跋璟脸色变了变,眼中痛色难掩,深深地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突然笑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飘忽。韩文护拉拉我,牵着我快步离去。 141、王府有请(一) “什么消息?”随着韩文护进了房间,我开口便问。 “至秦,又去过两次瑞王府。”韩文护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托起我那只刚刚被抓的手,小心地将袖口捋上去,露出手腕上的一圈青紫。 他的目光蓦然变紧:“疼吗?” 我轻轻摇摇头,心中一阵苦涩,见他掏出药瓶来,轻轻推开他退到一边:“没关系的,不用上药。” 韩文护皱起眉头,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我小时候很顽皮,经常受伤,有时伤口疼的受不了,我就会使劲掐自己,别的地方痛了,伤口处的痛就不明显了。”我垂下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身体上痛,就会忘了心里的痛。” 韩文护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重新执起我的手,将药膏涂在伤口上,手腕上一阵清凉,他暖暖的大手握住我冰凉的指尖:“傻姑娘……” “郭义也还在城中?”我轻轻抽回手,问道。 “嗯。”他有些失落地收回手,点点头。 “瑞王的态度呢?更偏向那一边?” “目前看不出来,陈阳是个极富野心的人,不容小觑。”韩文护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不再说话,心中五味杂陈。拓跋璟,是来找陈阳的,而我,只是个意外,就像他的合州遇到的意外一样,但是至秦(也就是阳臻)呢?他在帮拓跋璟与陈阳交涉,又为何不来找我?我是不是还能够像以前一样相信他? 我突然发现,原来一直处在迷雾中的,竟是自己,韩文护、拓跋璟、阮天恒、阳臻……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所有人都隐藏秘密,难道真的除了自己,无人可信? 猛地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再次抬头看向韩文护:“那位红尘姑娘,最近可好?” 韩文护轻哼一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瑞王去了京城,风光无限啊!” 我浅浅一笑,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想起管家的声音:“公子,瑞王府有人送信来!” “拿进来吧。”韩文护看我一眼,淡淡开口。 管家推门进来,双手托着一封信递给韩文护,又缓步退出。韩文护展开信笺看了一眼,嘴角涌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接着递给我。 只有短短几行字,苍劲有力,大意是瑞王刚从京城回来,明晚设宴洗尘,请我和韩文护同去。 “不知道,是不是也请了拓跋璟?”我将信笺折起,缓缓笑了笑。 “东风……”韩文护欲言又止。 我看向他,嘴角上扬:“表哥是要提醒我小心他么?我明白,这瑞王……要么是什么都知道,要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会留心的,你放心。” “东风……”他低下头,轻轻将我鬓边的碎发夹到耳后,声音里满是温柔。 我慢慢移动脚步,稍稍退后一些:“你说,明天晚上,会不会碰见很多熟人?” “应该会。”韩文护的表情有些片刻的凝滞,瞬间又恢复冷峻,“瑞王府的宴会,可是不同寻常的呢!” 我点点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想躲得远些,偏偏又被扯得很近,我来这里,只是想找到兰姨娘,现在看来,似乎又免不了一番麻烦牵扯了。” “表哥答应你,等找到兰莹,我们就带她一起离开,好不好?” “好。”我莞尔一笑,眼中漾起一阵温暖。 142、王府有请(二) 尽管之前已经见过瑞王几次,这个男人仍然是一身神秘,他目光冷静,不苟言笑,说话滴水不漏,举手之间不留一丝破绽。我和韩文护一起进得王府的时候,瑞王陈阳正和谢红尘在前厅下棋,陈阳一身镶金滚边的墨绿暗花长袍,腰间系条绣着祥云图案的赭黄阔带,头戴白色羊脂玉冠,细长的手指正挟了棋子,稳稳地落在谢红尘面前。 “哎呀,不行不行,这个不算!”坐在对面的谢红尘一身大红的彩衣,云鬓高耸,朱钗溢彩,长眉高挑,脸上施了淡淡的妆,点了绛色的唇微微撅起,有些娇嗔地看了陈阳一眼,伸手要去拨开那枚刚刚落下的棋子。 “尘儿,我已经让你五次了。”陈阳笑起来,声音有些暗哑,带了一丝懒懒的*。 “王爷好兴致啊!”韩文护先一步走进来,笑着说道。 陈阳和谢红尘一起抬头看向我们,我从韩文护身后闪出来,礼貌性地行了个礼:“参见王爷!” “原来是莫公子!”说话的却是谢红尘,莺啼百转,娇媚顿生,“好久不见,莫公子越发俊俏了!你说呢,王爷?” 我轻轻皱了皱眉,怎么听出来些调笑的味道?抬头却是婉转一笑:“谢姑娘说笑了,姑娘却是真的越发神采出众,光彩照人了!” “哟——,嘴巴也这么甜了?”谢红尘一边说着,一边竟走了下来,在我前面停下,伸手竟暧昧地捏了捏我的左腮,眼睛却是望着陈阳的方向。 我连忙退了一步,脸上有些灼热。陈阳看了我一眼,目光紧了紧,绽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谢红娘。”韩文护笑着挡在我面前,“你要吓到我表弟了。”随即环顾一周,看向陈阳,“王爷设宴,现在还不见众宾客,看来是我们来早了呢!” “是本王特意邀两位提前来的。”陈阳慢慢讲手中的棋子放下,眼睛回到棋盘上,慢慢地说。 韩文护嘴角慢慢涌起一丝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知道在下有何事可为王爷效劳?” “是尘儿的事情,要麻烦韩公子。”陈阳宠溺地看了谢红尘一眼,后者便迅速回到他身边,柔若无骨地偎着一旁。陈阳抓起她的手,细细摩挲,声音不紧不慢:“听说韩公子在各地都有生意,可涉及南方的丝绸?” 我目光复杂地看向韩文护,见他半低着头,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精光,随即抬头笑道:“韩某是个生意人,只要的挣钱的东西都有兴趣,南方丝绸生意自然也不会落下。” “太好了!”这次开口的是谢红尘,喜笑颜开地拍着手,“今年冬天,南方的冰丝绸缎奇货可居,我这次去京城的时候,倒是见了几个花色,喜欢得紧,但是没有足货,既然韩公子各地都有生意,不知道能否帮忙采买几匹?” “这等小事,姑娘吩咐一声便可,岂敢担劳烦二字?”韩文护躬身一揖,“只是不知道姑娘要的是何种花色?” “我从京城带了些回来,样子却也不少,有心选出几种,却不知良莠,想公子是行内人,不如给我些建议?”谢红尘从陈阳身边站起,声音婉转,却带了不容拒绝的冷意,“可否请韩公子随我去看看?” “这……韩某怎敢如此唐突姑娘。”韩文护慌忙低下头,毕恭毕敬。 “哈哈!”半晌不语的陈阳突然爽朗一笑,“无妨,无妨。尘儿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韩公子也不必拘谨,你且随她去看看,顺了她的心,也省得天天叨扰,本王先同莫先生下局棋,等你们回来。” 我?我敏感地看了他一眼,见陈阳笑意吟吟,意味深长。 “那在下就是恭敬不如从命了。”韩文护颔首,随款款而行的谢红尘离去,经过我的身边时,迅速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含了些担忧,我回他一笑,笑容轻松自如。 143、王府有请(三) “莫公子请坐。”陈阳眼中波光闪动,对着他正对面的座位略略抬起下颌,头顶羊脂玉冠的金色镶边闪着或明或暗的光。 “多谢王爷。”我作了个揖,在他对面坐下来,微微一笑,“只是东风不会下棋,怕是无法陪王爷尽兴了。” “哦?”陈阳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转而一笑,原本看不出喜怒的脸上稍稍有了些明媚的颜色,“无妨,与本王说话话也好。” “王爷真的是在今晚设宴么?”问得虽有些唐突,但我终是没能忍住。 “当然,难道莫先生还担心本王骗你不成?”陈阳瞟我一眼,目光炯然有神,“就在后院,客人们半个时辰后到。” 我不做声,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棋盘,仍是刚才陈阳与谢红尘留下的残局,陈阳执的是黑子,已对谢红尘的白子的形成包围之势,我皱了皱眉,轻声说:“王爷让我和表哥提前半个时辰来,不只是为了红尘姑娘的绸缎吧?不知王爷有何吩咐,在下尽力便是。” “哈哈!果然爽快,本王喜欢!”陈阳大笑两声,眼角露出淡淡的鱼尾纹,此时厅中已有些昏暗,那笑声竟显得有些突兀。 “东风惶恐。”我慌忙低头行礼,抬头时扫了眼渐渐暗淡的窗外。 “来人,掌灯!”陈阳声音清朗,朝屋外吩咐。 我忍不住又看他一眼,心中却是更加惊讶,想不到他竟是如此观察入微,果然是个谨慎难缠的主儿。 有婢女推门进来,将屋内的灯尽数点上,又屏声静气地退出去。 空气凝滞了一般,四周寂静无声。陈阳坐在对面,表情淡淡地看着我,无悲无喜,就连眼中的神色也辨不出到底是玩味还是凝重,我微微低头,垂下眼睑,心里渐渐涌起一丝紧张,竟感觉背上似有些湿漉漉的。许久仍不见他说话,我抬起头,努力将桌下不安地将双手绞在一起,脸上却绽出一丝微笑:“王爷唤东风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话一出口,顿时懊悔不已,果然,对面陈阳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轻轻地摇摇头:“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他伸出左手,从旁边的白玉棋盒中捏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白子中间,“陪我下完这盘棋。” 我有些懊恼地垂下头:“王爷,东风真的不会下棋。” “没事,我教你。”陈阳的声音不疾不徐。 我皱起眉,抬眼看他,却见他仍是气定神闲,但笑不语。我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想法,存心试探?还是别有用心?既然有意将韩文护支走,他的目的也就不会只是下棋这么简单了,那么,这位深不可测的瑞王,到底想做什么呢? 只是一瞬的忡怔,我看着面前已乱了章法的棋局,倏然一笑:“谢王爷抬爱,只是围棋之道博大精深,且东风生性愚钝,短时恐无法领悟,还是改日再向王爷讨教吧。” 陈阳深深看了我一眼,沉吟一下道:“也好,既是这样,那我就将这残局留着,待日后你来解如何? “王爷?”我微微吃了一惊,讶异地望着他。 “呵呵,莫急,莫急。”他将刚才放下的那枚棋子重新拣到盒子里,话音中混杂了些低沉的笑意,“来日方长啊!” 我目光微敛,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令人不快。我低头抿唇不语,半晌,才抬头看向陈阳,直直地对上他深邃而略带灼热的目光:“好,那王爷要存好这盘棋呢!”说完顿了一下,复又灿然一笑,“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陈阳无声地笑起来,笑容有些奇怪,带了些了然,又有些期待。他站起来,踱步到一旁的孔雀红木灯架边上,灯架上一柄粗大的红色蜡烛,跳动摇曳的烛光中,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波光粼粼。我也随着站起来,却是定在远处,不敢妄动。 陈阳抬眼看了看窗外,突然说道:“客人们快到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轻轻移到我跟前,高大魁梧的身形将我隐在一片阴影中。我下意识要往后退,教跟却碰到了桌腿,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倚着桌子无路可退,无奈只好身子稍向后仰,双手背在后面,紧紧抓着桌角。 陈阳的眼神却似越过我看向远方,两道浓重的剑眉微微皱起:“今晚会很热闹,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像本王一样高兴呢?” “呃?”我有些错愕,随口接道:“王爷很高兴么?” 陈阳低头看我,身体朝我的方向倾下来,我努力压住继续向后仰身的冲动,淡淡地看着他的脸渐渐靠近放大。 “尘儿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陈 (: ) 第 20 部分阅读 陈阳低头看我,身体朝我的方向倾下来,我努力压住继续向后仰身的冲动,淡淡地看着他的脸渐渐靠近放大。[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尘儿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陈阳的脸在距我不到两寸的地方停住,缓缓勾了勾嘴角。 “叩叩——”门外有人轻叩门环,随即有些浑浊的声音响起,“王爷,客人们都到了!” 陈阳深深凝视我几秒钟,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莫公子,请吧。” “王爷先请。”我低头抱拳行礼,声音已恢复如水的平静。 144、夜宴(一) 侍从提了大红的灯笼在前后照应,我跟在瑞王陈阳的身后,低了头,紧步跟着向前,穿过一条不算宽的小径,直接进了宴会所在的厅堂内。 大厅内已是烛火辉煌,淡淡的檀香味在四周飘荡,两侧各是一排红木矮桌,每桌两名宾客,身着华服的侍女擎着精巧的灯笼分站其后。瑞王刚一进来,原本有些喧闹的宾客们便安静下来,一齐起身向主人问好,陈阳一脸微笑,客气地颔首致意,似是不经意地瞟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我。[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而聚焦在我身上。来不及分辨各种眼神的含义,我抬头微笑,迅速略过周围每一张熟悉或不熟悉的脸。意料之中,看见几张并不陌生的面孔,郭义与络腮胡子、至秦与拓跋璟,以及与谢红尘并排坐在左侧中间嘉宾席的韩文护。 瑞王陈阳一边与来客们点头寒暄,一边踱至居中最上首的主人席位。我环顾一周,见周围大都客满,只有韩文护右手旁的桌子还剩个空位,边上坐了位书生样子的年轻人。我略一思索,在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走过去坐下来,抬头对旁边的韩文护点头微笑。 拓跋璟和至秦坐在右侧嘉宾席的上首,正好在我的斜对面,而郭义两人位于与我同侧的上首,正对拓跋璟,却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只是在进来的那一瞬,拓跋璟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在我身上扫过,随后便不再看我,倒是至秦,时不时看我几眼,目光中似隐含了许多说不出的话。 我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抬眼对上谢红尘探究的目光,轻轻一笑,不着痕迹地别过眼神,转头轻声问旁边的那个年轻人:“这位兄台有些面生,是才到府中么?”府中的大部分门客我都是见过的,这个倒是有些面生。 “在下张得,前几日刚随王爷从京城抵达古兰郡。”那书生微笑着回答,态度有些腼腆。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阳的幕僚军团又壮大了,养这么的门客,不怕引起西城王的猜忌之心么? 心里正琢磨着,忽听陈阳的声音响起,抬头见他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手里举着酒杯:“本王此次进京面圣,前日方得回府,未能在节时与各位把酒相聚,故今日特邀各位来此,以表本王感谢之意!”说完将酒杯送至唇边,仰头一饮而下。 “王爷客气!多谢王爷”众人纷纷举杯就饮。我不敢多喝,只低头小小啜了一口。 “今日在座的,除了我王府的门客与朋友之外,还有几位贵宾。”陈阳低头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继续说,“不妨给众位引荐一下。” 他顿了顿,伸手向拓跋璟的方向示意:“这位,是来自北隆的王公子。” 拓跋璟神色微动,轻轻一笑,举杯致意。 “北隆?”“王公子?”众人低声窃语,却又听见陈阳朗声道:“这位,是来自南平的郭先生。”应声抬头,见他正指向郭义,一脸无害的微笑。 众人哗然。 我轻轻探出身去,想看看郭义的反应,却只见到他高举的手臂和几乎满溢的酒杯。我又看向韩文护,见他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低头凑在谢红尘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谢红尘不住地娇笑。 “哼!”我轻轻哼了一声,重重地放下酒杯,不小心将杯中的酒洒出来几滴,正溅到旁边那个张得的衣角上。 “呀!”我轻呼一下,连忙道歉,掏出手帕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见我手忙脚乱地收拾,张得倒比我还不好意思,摆着手连说无碍。 我见他着实窘迫,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这北隆和南平的人,应该是来历不凡吧?”张得看了看我,突然轻声问。 我轻轻摇头,抿唇不语,心里更加疑惑,这瑞王如此公开拓跋璟与郭义的身份,想要做什么呢?第二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