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三部曲》 第 1 部分阅读 作品:情劫三部曲 作者:惜之 男主角:轩辕弃 女主角:林茉儿 内容简介: 该死的女人! 在他终于愿意去相信一个人的时候, 她居然背叛了他,跟叛党逃了! 很好!敢骗他? 他就让她从人人称赞的圣女, 变成人人唾弃的朝廷要犯! 却没想到她的眼神在面对他时,依然是澄澈纯净, 似乎她未曾背叛过他…… 不!他不会再被她那伪装的外表骗了! 他要好好折磨她, 让她后悔她竟敢背弃他的信任! 可是,当她真的被折磨的濒临死亡, 他却心痛的无以复加,好象失去了一切…… 不!阎王别想跟他抢人, 他是她的天,她的生死,只能由他决定! 正文 离别曲 琵琶弦上 听别离 诉不尽离情正苦 不见佳人长别形影 徒留红烛垂泪 寒了怜爱 放手往事随风 一夜醒觉 不再盼东风吹 茉莉花开 这一回 没人闻问 是谁的 爱断情绝 第一章 轩辕八年,新政上轨,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外无强权侵国,内无奸臣当道,人人安居乐业,事事欣欣向荣。[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习文者致力向学,以期为国家栋梁,习武者勤练武艺,盼能为国所用。 眼见春雨充沛,又将是一年好收成,百姓感天谢地,谢谢上天降下轩辕王,让他为人民挣得百年平安富庶。 八年勤政,让轩辕弃赢得千万民心,他是个好帝王,无庸置疑。 这天,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丝竹声绕耳不绝,百姓举盏同欢,这是国庆家庆啊。 三年前,侍卫长欧旸御领军叛乱,令沐文帮王上平定乱事,伏诛罪臣,但欧旸御带着王上身边的圣女林茉儿逃离,三年来通令全国,却依究遍寻不着他们的踪影。 之后,国势渐定,令沐文不愿在朝为官,但在各方大臣上门请求下,他留在王上身边,当一名小小的太师傅,辅佐国政。 这年初春,内务大臣庄君山上奏,令沐文次女端丽贤淑,精通琴棋书画,堪可母仪天下,于是皇令一下,百姓齐集庆贺,热闹非常。 而这日,正是王上迎娶新后之时。 王宫内,蟠龙舞帐,绣凤飞帘,金银焕彩,珠宝生辉;鼎焚茉莉香,瓶插长春蕊。 王后将居的朝阳宫里,香烟缭绕,花影缤纷,纱绫扎成各色纱花,精致非凡。 朝阳宫外,十二对宫女或手捧香炉,燃点御香,或手执雉羽宫扇,一对对面面站立。 亥时过后,轩辕弃走进朝阳宫苑。 只见柳杏随风摇曳,带起春暖,水晶玻璃制的各色彩灯点得如银光浪雪,璀璨光辉;河中鸳鸯并游,波光粼粼,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道不尽太平景象,富贵风流。 “王上大喜。” 轩辕弃走近,一干宫女跪地落拜。 他没应答,直接走入朝阳宫,挥手,让太监彩嫔先行离开。 坐在桌前,环顾四周,珠帘绣帏,喜气富丽,新后端坐床前,淡淡茉莉花香传进鼻息。 好久没闻到这气味了。 曾经,茉莉香总教他想起另一个女人,而今……不会了,女人的背叛让他挥剑斩情丝,对“她”,无爱余恨。 没错,是恨,蚀心沁骨的恨! 轩辕弃将那床破布被子烧去,砍掉林中所有茉莉花丛,并找来画师画下林茉儿和欧旸御,告示张贴在全国各处,月月翻新。 他致力朝政,督促吏治;他放出风声,制造谣言,让全国百姓在感念他的恩泽同时,痛恨起叛国的林茉儿和欧旸御。 几个穿凿附会的渲染,林茉儿不再是人们心中的圣女,她成了女贼,人人除之后快的乱臣贼子。 轩辕弃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抓到林茉儿和欧阳御。想双宿双飞?哼!他有本事让他们生不成双死亦分,就算他们果真骑着白马双双飞天,他也要将他们揪下地,凌迟! 新后正襟端坐,不动不语,小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间,静心等待夫君动作。 她是令沐文的女儿,一个好父亲自然教养得出好女儿,对于这个王后,即便未曾面见,轩辕弃还是看好她。 令沐文除了是个好父亲之外,还是个值得敬仰的师长,他在轩辕弃身边帮着、陪着,一步步引导他成为万人景仰的贤能君主。 但令沐文既不贪财又不求名,对他,轩辕弃总有一份亏欠心。而今日娶他的女儿,立为王后,是轩辕弃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对这个决定,轩辕弃不曾迟疑。 举起礼秤,他揭去新娘的盖巾。 轩辕弃勾住她的下颔,细细审视,她长得很美,却不俗丽。 微微地,她仰头,紧张的微笑挂在嘴角,膝间颤栗频频。 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他有着刀斧雕刻过的脸,刚硬五官,浓墨粗眉,在鼻梁下端,紧抿的两道薄唇睥睨天下。 他比一般人高大结实,严峻脸庞没有表情,他不是凡夫俗子,他的非凡气势注定他该是万人之尊。 轻呼吸,逼开焦虑,她连笑都是端庄。 起身,新后为自己除下凤冠霞帔前,先替轩辕弃褪去金冠绣服。从此,她将因服侍此人而喜乐,为伺候他而感尊荣。 “你叫什么名字?”轩辕弃问。 说不上来对她的感觉,也许应该说,对女人他已经鲜少有感觉,不过,轩辕弃能确定,由这个女人来主掌中宫是最好的决定。 “我叫沐锦书。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句子中的锦书。” “好名字。” 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名字。 “多谢王上。” 盈盈一揖,锦书谨守分寸。 自小到大,她熟读女戒妇经,为的就是他日嫁作人妇时,以妇德争取夫心疼惜。 锦书不多话,安详气度,从容动作,她的稳重堪可为天下女子表率。 服侍完轩辕弃更衣后,她坐在铜镜前,除去自己身上凤冠霞帔,拿起玉雕梳子,一束束梳起乌黑青丝。 滑顺的长发及腰,淡淡的茉莉香自她身上散发开,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味道。 坐在大红床头,轩辕弃看着她缓慢动作。 时空拉开,恍惚间,他似乎回到过去,也是这样的茉莉花香,也是这样的神安气闲,他情不自禁为一个女子梳妆。 铜镜里,“她”气息紊乱,圆滚滚的眼珠子凝视身后的自己,那天,他对她剖心,他告诉她实意;那天,他把心情无伪地摊在她面前,告诉她,除了当他的后妃,她再无其它选择。 怔怔地,他不由自主走向锦书,握起一把青丝,接过她手中玉梳,从头到尾,滑过、顺过,让茉莉花香带来似曾相似的心安。 锦书让他的动作吓住,他是人人口中敬畏的王上吗? 可他……可他竟为自己梳头,三千乌丝三千情呵,小小的一个动作,她对他的心从尊敬到爱情。 她的丈夫、她的天呵,她将在这样的男人护翼下一生一世……淡淡的笑,隐在她庄重的面目里…… 回身,面对他。 她褪下身上薄纱,从此天地情牵,她爱他,以他的乐为乐、以他的喜为喜,她愿为他舍去所有…… 大红的肚兜贴在她白皙的柔嫩肌肤上,映出一片淡淡红晕,她是美丽的,甚至比茉儿更美丽,世间男儿谁能不教她吸引? 只不过,这一夜,吸引轩辕弃的不是她盈盈秋瞳,不是她婀娜纤躯,是她身上时有时无的淡淡茉莉香。 大手揽住她,狂霸的吻封住她的檀口,他袭取她所有知觉。 她的娇羞,为他。 她的狂热,为他。 他的大手抚上她身上每寸肌肤,他渴求地以唇膜拜她的丰腴柔嫩,长久以来,他未满足的渴望被挑起。 那阵香……在梦境中缠缠绕绕多年的香……那双无瑕的美目……爱她、爱她…… 激昂的律动中,轩辕弃看不到锦书的疼痛,他追逐着那一阵阵香气,一次次送出自己,他渴求香气由淡转浓,自她身上散发。 然而,他失望了,茉莉香越离越远,就如同她骑着他的茉莉花,飘然远去……不复讯息…… 突地,轩辕弃停下动作,身下女人变得清晰,她不是“她”。 冲动间,他想自锦书身上退离。 但……凭什么他的感觉要被“她”牵系?凭什么“她”有权跳出来,打乱他的洞房花烛夜? 咬牙,轩辕弃否认爱情、否认真心。他恨“她”,确定! 他身边的女人个个比“她”好,况且他的王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贤慧娴雅,“她”与锦书根本是云泥之别、天地之分,他何必费心选择?又何苦让自己深陷? 是的,他就是要宠幸锦书,就是要拿她当作心爱女子,“她”不希罕他的爱,别人未必不希罕。[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停住的动作,在锦书未出口的怀疑中加剧加烈。 他要爱谁,由他作主。 他想宠幸谁,由他决定。 “她”干扰不了他,影响不了他! 这一夜,深夜到天明,他逼自己当一个快乐的新婚男子,一次次,他要求自己激昂,一次次,他强迫自己幸福。 他要用自己的幸福,来彰显“她”的不幸,一如他要百姓对他的感激,转变为对“他们”的唾弃。 这是一座杳无人烟的山谷。 谷底阳光耀眼,花香扑鼻,两间简陋茅屋并立,屋前几畦菜园,蔬果黍稷长得郁郁菁菁。 一弯小溪穿过谷底流往外界,清澈水面,处处可见鱼虾蛙蟹。 东面茅屋里坐着一位白衫女子,手持针线,细细裁缝。 春天将尽,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茉儿赶着替欧旸御缝制新衫。 屋里设备简陋,一桌一椅和一床,全是用粗木制成,洗得干净的被子飘散着淡淡清香,那是茉莉——屋外开得正盛的小白花。 欧旸御不在,他出谷去了。 每隔些许时间,他便会出谷一趟,带些谷中的水产蔬菜去交换生活杂物,并带回外界消息。 大部分时候,茉儿对外界消息不感兴趣,经常是欧旸御自顾自说,她安安静静听,偶尔神魂不在,偶尔浓烈思念转入心底。 不过,在他们定居此处的第三个月,欧旸御自谷外回来时告诉她,轩辕弃伤势痊愈,重掌政权。 他处决策画叛乱的朝臣,但对于依法该诛九族的罪臣亲族,只判了流放西北边陲,轩辕弃还颁下圣旨,两年不征地方税捐,期望民富国安。 这个消息换得茉儿脸上半年光彩,她常常是想着想着,便快乐得忘记自己离他已远,忘记此生此世,他们之间再不可能。 她单纯快乐,为他双手不再沾染血腥;她单纯喜悦,为人们不再对他心存咒怨;她乐意沉痾解除,灰暗晦涩消弭,轩辕弃从禁锢中解放自己。 揉揉发酸肩膀,茉儿从窗口遥望远山。 三年了,自叛乱后,时光流逝转眼三年。三年中改变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心态和想法。 茉儿也变了,她变得沉默,变得不易喜乐欢惧,唯一不变的是——维护他的心——只要轩辕弃幸福,她便幸福。 同样地,欧旸御也有若干改变,尤其在最后几个月当中,更加明显。 他经常望着茉儿沉思,他认清自己和茉儿之间有缘无分,知道不论她人是否在轩辕弃身旁,她的眼光都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们以一种手足亲情的方式相处,当然,他怀有期待,却也明白这个期待落空机率太高。 “酿一瓮茉莉花酒吧。”茉儿对自己说。 茉莉花开得正好,茉儿忘不了那淡淡的香在唇舌间盈绕,忘不了轩辕弃喝醉酒后,孩子似地耍赖。 曾经他那么信任她,现在他还信任她吗?恐怕信任不再…… “我回来了。” 欧旸御自屋外进入,放下几本她想要的医书。 平日他住在西首的茅屋里,那边和这里一般简陋,欧旸御鲜少过来,自从意外发生后,除非送东西,否则他不会进这屋里一步。 茉儿点点头,继续手边的针黹活儿。 动作得加快,夏天快到了呢,不晓得在那个王宫内,有人为“他”裁制新衣吗?肯定有的,宫中嫔妃多少人殷殷盼他,一针一线都绣上情、缝下心。 “这回,我得到一个新消息。”欧旸御说。 茉儿低头缝衣,没接应他的话。 “轩辕弃大婚了,他立令沐文次女为后。” 一个怔忡,针刺进她的食指,竖起的细针扎在她的指头上、扎进她的心头里,没有拔去……拔不去…… 他大婚……他大婚立后……欧旸御的话,成了回音,一次次震动她的耳膜。 “你在做什么?” 欧旸御抢过,抓起她的手,迅速拔除细针。 手上的针拔去,鲜血涌出,茉儿颔首,一颗鲜红泪珠凝聚、滑落,那是眼中流不出的泪,在手中慢慢呈现,痛……是痛啊,很痛很痛…… “从我把你带走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你和轩辕弃再无丝毫可能。”欧旸御生气她的态度,更生气她的悲恸。 是啊,她早就知道不可能,那么她还期盼什么?不明白。 苦笑,手指伸进嘴里,舔舔吮吮,她的舌抚慰不来苦涩心。低头,她让针继续在棉布上下穿梭,也在心中穿梭,穿出阵阵酸楚。 “我告诉过你,他张贴告示四处捉拿我们,他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才甘心,难道你还对他心存期待?”欧旸御不懂她。 期待?她早没了期待不是吗?哪里来的期待啊?是欧公子弄错了。 期待,她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有吗? 茉儿忘不了轩辕弃昏迷前说的话—— 我杀了我娘……最后……连你都没了……茉儿……我的茉儿……你逃远些……你要逃得远远的…… 他要她逃,在他昏迷前一刻,他要她逃得远远的啊,光为这句话,茉儿的期待落了根、发了芽。 虽然她频频否认,虽然她一再拿悬赏告示摧毁心中期待,但生命力强韧的期待,总是在一个不经意间,成长茁壮,青青翠翠长出一大片。 “他要你死。”欧旸御加重口气。 要她死?这不是新鲜事儿了,他亲手毒过她,他想过鞭她的尸,他是这样一个恶劣男人,可是爱上他,她无法自拔。 云淡风轻,一个微笑,茉儿否认伤心。 “令沐文,我见过他,他是个可靠的臣子,他的女儿一定是个好女人,能助他掌理后宫。”她不关己事般地说。 “你在恨我,对不对?你恨我害你被归类成乱党,恨我把你带离他身旁,更恨我用他的命逼你留在我身边。” 欧旸御挫败极了,三年,他日日等她回心转意,等她的爱情死去,没想到她固执的爱情,一如她固执的心。 “我不恨你。”放下针线,她凝眸望他。 “为什么不恨?” “你想救我。” 当年他以为叛乱会成功,为了她的安全,他送她红布条;他以为轩辕弃将对她不利,于是带走她;他甚至以为,只要时间够久,茉儿会忘记轩辕弃,对自己一心一意。 但他却没想过,原来所有事情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初入谷的几个月里,她总在恶梦中惊醒,在混沌间流着泪说——他没了娘,我该留在他身边。 他冷冷告诉她,她敢回去的话,便是舍弃性命,他也要再次进宫,刺杀她的心中人。 茉儿的惺忪睡眼因他的话变得清晰,然后她拭去泪水,不愠不怒,淡淡地告诉欧旸御,她不走。 自那次起,每每作了恶梦,她惊醒,只是拥被蜷缩在窗边,遥望月空,再不说话哭泣。 几年下来,轩辕弃的新政大获人心,欧旸御再无复国希望,夺政为王的愿望慢慢冷却,让笼罩在茉儿眉间的薄雾渐渐散去。 人人都道圣女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她看穿他了,是吗?她知他无心争权了,是吗? 那么她也该看得清楚,他爱她不比轩辕弃少,为什么她始终排拒? “你也不恨轩辕弃对不对?即使他要你死。”欧旸御颓然道。 他早该知道林茉儿不是一般女人,她的生命中,恨从不存在。 她安详脸庞浮上一层光彩,淡淡笑意浮起。“是的,我不恨他,我爱他。” “尽管他恨你。” “是的。”她的答案没有迟疑。 “就算他娶了别人。” “是的,我爱他。” 第一次承认爱他,竟不在他面前,若要说遗憾,这便是唯一遗憾吧! “如果你们永远不可能再见呢?”他追着她问。 “这和我爱他相违背吗?” 茉儿自问也问他,然后摇头,给了两人正确答案。 是的,根本不相违背,只要能爱他、能祝福他就够了,她的爱情不需要回馈和条件。 “你宁愿将就一份摸不着的爱情,也不愿正视我对你的感情?” “我们不可能,许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 “不管我守护你多少年,都没有转圜余地?” 茉儿没有迟疑,点头,她的爱情不会改变。 重新拿起针线,她曾为轩辕弃缝过一床被子,这些年,总在想起他的时候,一针针接起小碎布,棉被越缝越大,却填不满她的思念。 他还怕冷吗?不怕了吧,身边的女人会为他带来温暖…… 叹口气,她悠悠问:“新王后待他好吗?” 茉儿问句出口,欧旸御气丧。 到此时,她满心想的仍然是轩辕弃,对于她的爱情还需要怀疑吗?不用了,不需要怀疑、不需要等待,他该聪明地学会死心。 抽走茉儿手中东西,欧旸御翻开她的掌心,腕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斜斜贴附,那夜,他趁着几分酒意,想逼她屈从,她却用剪刀伤了自己,宁死不屈。 鲜红的血模糊他的视线,早在当初,他就该看清她坚绝的心。 “还痛吗?”他轻抚伤痕。 “不痛。”茉儿抽回自己的手。 “原谅我好吗?” “我没怨过你。” 点头,欧旸御再问:“如果我说要走,你会留我吗?” 茉儿摇头。 “你有你的路,我不该拦阻。” 果然,他猜中了她的回答。 “一个人待在这个谷里,不害怕寂寞吗?” 茉儿又摇头。 这个问题他问笨了,在她心中住了一个叫轩辕弃的男子,她怎会感觉到寂寞? “我懂了。”放下她的手,欧旸御转身离开茅屋。 望着他萧索背影,茉儿喃喃自语。 “动作可得快一点,他要走了。” 说着,她拿起布料,飞快地缝起衣衫。 那天晚上,欧旸御剃去三千烦恼丝,站在她门前,原想只待一会儿就离去,不道再见、不伤离别,但茉儿的屋门打开,她拿出新衫,要他收妥,对于他的头发一字不提。 就这样,欧旸御离开住了三年的山谷,离开他的一片痴心。 欧旸御走后两个月,家中的白米、蜡烛用罄,茉儿势必要出谷一趟。 三年多了,她没接触过人群,对于出门多少有些迟疑。 收拾新采下的蔬果,放置竹筐中,背起竹筐,沉重的菜果沉了她的眉。 以物换物吗?她没做过这种事,没把握能做得好,但往后要一个人生活,总得学着独立。 摇着小船,那是欧旸御特意为她留下的,是出谷必备工具,一湾小溪连系谷中天地和外面世界,溪旁,有欧旸御为她种下的两行茉莉花香。 沿路,她采下满手雪白茉莉,沁心的香气和她融为一体。 顺着地图,走了好久,才走到欧旸御常去的市集,寻了一个空地,铺上带来的蔬菜药材,她静待客人上门。 “姑娘,莕菜怎么卖?” 终于,大娘走近,茉儿低垂的眼眸抬起,只是一眼接触,妇人像见到鬼魅似地,猛往后退两大步。 她指着茉儿问:“你是林茉儿?” 点点头,她认得自己?茉儿不解。 “大家快来,女飞贼在这里,谋刺王上的女飞贼在这里。”大娘叫唤来往人群。 茉儿猛地想起,“他”画了告示寻她,欧公子告诉过她。 以往出门以物易物,欧公子常将自己扮成乡下农夫,哪像自己,一身寻常装束便出谷。 “大家快围住她,快报官啊!” 妇人尖声大喊,市集里的男男女女全围了上来。 茉儿不识得他们,然他们脸上的憎恨明显,就算不懂得读心术,她也能看出来。 “听说她对男人下蛊毒,咱们的王上,曾经被她弄得精神错乱。” “听说,自从她逃离王宫后,王上头脑清明了,从此多少仁政,造福咱们老百姓。” “这种女人不能让她活在世间,否则不晓得多少人要受害。” “没错没错,她打着圣女的名号到处害人,这种女人比恶魔更恐怖。” “她不但迷惑王上,还去招惹宫中侍卫长,这才引发叛变,好好一个大有前途的男人,活生生毁在她手上。” “这个女人太恐怖了。” 老百姓的话字字伤人,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是“他”吗?那么他对她的恨,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他既然恨她,又何苦叫她骑着茉莉花逃亡,让她存了期盼,斩不下该断的情爱? 缓缓望向叫嚣愤然的人群,欧公子的话在她脑中浮现——他要你死、他要你死…… 茉儿不在乎他要自己死,更不介意为他而死,只是、只是……她怎负载得动他的恨? 突然间,一颗鸡蛋朝她飞来,砸在她额间,蛋黄蛋白模糊视线,他的恨植入百姓心底,浓稠的恨传出,不需读阅已然分明。 “坏女人!” 接着,石头蔬菜扔来,一处处的疼痛鲜明,她想开口,无奈,喧嚣愤怒让她思路迟钝。 “打死她,替咱们王上出气。” “没错,打死她、打死她。” 更多的东西朝她飞来,眼角撞出鲜血,腥红的血液染红众人眼睛,无数杂物砸出,那是为了他们崇敬的王。 茉儿不晓得该高兴或伤悲,曾经她担心他手中染血,引得诅咒憎恨,而今民心所向,他得到称颂赞扬,她却要为他的恨受难。 好吧,若他快乐的话,为他的快乐,她做的事还怕少了。 她看不到自己的狼狈,心心念念的是他的恨,她再多痛一些,他会更高兴是吧? 突地,一个响亮巴掌声打断茉儿思绪。 妇人张牙舞爪朝她吼叫:“王上再不会被你迷惑,他迎娶新后,人家端雅贤淑,比你好上千千万万倍,不似你一身狐狸风骚。” 王后比她好上千万倍吗?应该是吧,那么他爱她、信任她吗?他此生的快乐都系在她身上了,对不对…… 不该嫉妒,她心心念念着他的幸福不是? 很好,他有新妇、有幸福,她愿意满足,可为什么,心上的针越扎越深,越椎越疼? 酸楚扩大,泪水模糊双眼…… 城东,一队骑兵快马而至,手镣脚铐加诸在她纤弱的身躯,她走不动,是承载不了太多人的恨或枷锁累人? 凝眸遥望京城,她的爱、他的恨…… 全镇百姓几乎都聚到官府衙门前了,林茉儿是重罪犯啊!青天老爷和官员皆严阵以待。 跪在堂前,茉儿没抬眼,静静等待发落。 开口辩驳吗?不,她不想再辛苦,她要直接等待画押认罪,等待处决。 “林茉儿,说话!欧旸御在哪里?” 欧旸御在哪里?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欧公子已非凡尘中人,何苦对他苦苦相逼? “我给你机会,你不要不知好歹,非逼我用刑。”堂上大人一拍案,气势震人。 茉儿抬头,看着堂上大人,那是一张张急于表功的嘴脸,他们想自她口中问出欧公子的下落,好伏诛两人。 可惜他估错了,她未和他一道,就算真的同路,她又怎能出卖他?欧公子的叛国是他的使命和责任。 低眉,由他了。 “林茉儿,是你逼我用刑,怪不得本官,来人,杖责二十。” 话落,几名官爷围过来,一把将她推倒,声声杖催,几次她近乎痛晕过去,却是不能。 她在想轩辕弃,想两人在一起时的甜蜜,试图冲淡身上疼痛,可惜效果不彰,入髓疼、彻骨痛,一次次摧残着她的生命。 再被架起时,一盆冷水泼下,不清晰的意识飘荡在空气间,恍恍惚惚,她看见轩辕弃坐在堂上,满脸严肃。 “我再问你一次,欧旸御人在哪里?” 她没听进他的话,朱唇启,轻轻一声:“你好吗?” “你说什么?”堂上大人问。 “你好吗?王后待你好吗?她会陪你喝茉莉花酒是不?” “林茉儿,不准你在堂上装疯扮痴,说话,不然我会再用刑!”县官怒斥。 听不见问话,茉儿只一心想知道轩辕弃好不好?腥咸滋味在口中散开,她呕出满口鲜红,她知道,却没力气擦去它们。 茉儿微笑问他:“你很好,对不对?只要我不好,你便好了……” 县官受不了她的痴傻,怒喊:“来人,上夹棍。” 茉儿没看见自己的手指被插入夹棍中,鲜血口口吐出,她快死了吧,可她还有叮咛要嘱咐啊。 “弃,别再造杀孽,欧公子是你表兄弟,放了他,让自己快乐一点……” 话未嘱咐完,收拢的木棍带出无法忍受的疼痛,茉儿晕了…… 她死了……他一直希望她死……一直希望……那么……如他所愿吧! 第二章 “小姐,王上拥有几百个女人,可他对你最特别。”说话的是锦书的贴身丫头馨儿。 “胡说什么?”锦书羞红脸,描丹青的手顿了一顿。 “我没胡说,是余公公说的,他说王上从不偏心哪个娘娘,夜里休憩哪个娘娘宫里,都是余公公点牌算数,可自从他和你大婚之后,情况大有转变,不但经常上朝阳宫,还一夜……”话到这里,连馨儿也羞得说不下去。 她的话锦书怎会不明白,王上对她是尽心啦! 这些日子,赏赐不断,看得后宫女子人人歆羡。 日里妃子才人,纷纷上朝阳宫恭贺,背地里却暗自说嘴,有人说王上待她好,是因为爹爹的因素,也有人说,王上喜新厌旧,很快她就会和她们一般,被丢置冷宫。 对于背后的嚼舌根,锦书并不介意,不管如何,她当上王后是事实,只要安分守己,谁说嘴又何妨? 突然,馨儿想起什么似地,忙凑到王后身边说: “小姐……不,我叫错啦,王后,听宫里的旧人说,王上最讨厌茉莉花,往后咱们不熏茉莉,改用桂花好不?” “会吗?” 她没感觉到王上不喜欢。 “我没骗你,前几年,王上下了一道谕令,要人把宫里的茉莉花全砍了。” 才进宫几天,好人缘的馨儿已和大家混熟,各方消息尽收囊中。 “好吧,果真如此,咱们就换别的香花。” 锦书乐于为王上改变,乐于为他改变自己的喜好。 “听说啊,王上有阵子特别爱喝茉莉花酒,御膳房酿了不少,自从宫里茉莉全砍光之后,王上没再提起,那几坛酒也就乏人问津,有空去要点过来,我们还没尝过茉莉花酒呢!” “别贪嘴。” 锦书笑笑,将画中美人加上几笔,清秀眉目立现眼前。 “许是王上闻多、喝多,腻了茉莉香味吧!不然好端端的,干嘛砍花儿出气。”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冲到金炉前,在放进茉莉线香时,迟疑一下,换了百合香,燃上。 “没你的事儿,少探听。” 从小,馨儿就这副性子,要随她进宫时,爹还担心她惹麻烦,但两人情同姐妹分舍不开,令沐文就随她们去了。 “我探听还不是为你好,你不晓得,女人们的斗争可比男人们的打仗更加惨烈,听说之前有个湘贵妃被毒死,还有啊,惠妃身怀龙种却被下药,流了胎,结果被打入冷宫,这些事,王上国事繁忙没精神处理,你接掌后宫,可得费精神管管。” 馨儿吱吱喳喳说个没完,一句句全说进锦书心坎儿里,的确,这后宫事儿认真管起来,可不比国家大事轻松,女人的嫉妒争宠,何只一部三国演义说得尽。 “知道了,找一天我见见姐妹们。” 她得立下规矩,让后宫减少纷争,为妻之道,首在替丈夫解去后顾忧啊! 提笔,匀出一张净纸,锦书偏头想想,在上面写下第一行字——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 这情况很严重,那些出自名门的妃子,往往动辄刑罚,罔顾生命。 从小,锦书在爹爹的教导中学会人生而平等,即使是虫鸟鱼牲,每条生命都值得珍惜。 “哇塞,小姐,不不不,我又说错啦,王后,这条命令一颁布,不知多少宫女们要给你立长生牌位,早晚焚香祝祷呢? 晨里,我在御花园,碰上玉贵妃手下的小凌儿,她脸上乌青好大一块,说是玉贵妃心情不好给砸的。“ “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锦书话没说完,就被自外头走人的轩辕弃打断。 停下话,她屈膝向轩辕弃行礼。“臣妾给王上请安。” 轩辕弃点头,让锦书起身。 馨儿倒过茶水,告退。 他拿起桌上的纸张,读过,望一眼锦书。 “臣妾想,身为王后该为王上分忧,便寻了些事,不知道这么做该不该。”锦书说的谦谨。 她的聪明出乎轩辕弃意料之外,再次,轩辕弃拿她和茉儿相比较。 锦书用自己的方法和能力救人,不像“她”只会跪地,求他高抬贵手,锦书轻巧圆融地生活在世界上,不同“她”只一味当烂好人;不管由哪个角度比,锦书比“她”好上千万倍,他该喜爱锦书,甚于“她”。 “放手去做。”他丢出短短四个字。 自此后,父女两人,一个朝政、一个后宫,成为轩辕弃打理江山的两大助手。 突然,他发觉金炉里的香气改了,不再是若有似无的茉莉香,眉微蹙,想出口询问。但一个转念,凭什么他要喜欢或讨厌茉莉香,凭什么他对茉莉的观感要受人牵制?他可以做到完全不被影响! 刻意地,他忽略鼻间的香味;刻意地,他拉起锦书,让她坐在自己腿间,他要宠她、爱她,他要锦书入主空洞的心,从此谁都不能取代。 低头,他吻她,用了比平常更炽烈的感情,轩辕弃要自己完全融入一场欢爱,不想起他人。 轩辕弃的“努力”,锦书接收到了,再无疑问,王上爱她,不因她是令沐文的女儿,不因她的琴棋书画高人一着,只因为他喜欢她、爱她,只因他们前世有缘,此生注定结发结情。 环住他的腰,这宽宽阔阔的怀抱啊,是她的天、她的世界,是她一生赖以生存的人。 “你不可进去。” 屋外馨儿清脆响亮的嗓音,打断轩辕弃的努力。 “我有大事要禀告王上。” 羞赧低头,锦书自他腿间站起,整整衣服,也为他打理紊乱的衣冠。 “进来。”轩辕弃的声音缺乏喜怒。 侍卫长匆匆经过馨儿身边,走进朝阳宫内,单膝跪地。 “禀王上,林茉儿在蓟州出现,已被当地县官收押。” 他的禀告让轩辕弃一凛,心沉,出现了是吗?三年……她躲得真好。 “欧旸御呢?” “县官正在盘查当中,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不用了,叫蓟州县官即日将林茉儿押解到京城,我要亲自审问。” “是。” “下去吧!传我旨意,宣令沐文和辛植儒到御书房见我。” “是,属下告退。” 那是恨吧,汹涌的情潮翻腾澎湃,紧握的拳头泄露出无法控制的怒涛,冷冽的表情里带着阴驽。 三年了……这一天,他整整等了三年。 坐在囚车里,茉儿的魂魄飞到他身边,她幻想轩辕弃的五官容颜,幻想他的喜怒哀乐。 换上干净囚衣,创口敷过药品,茉儿肿胀十指包裹着白色棉布,比起几天前的狼狈,她现在好很多。 不过囚车日夜兼程,在颠簸路面飞驰,震得她全身酸痛,疲惫不堪,紧绷的神经得不到半分安宁。 道路是旧时模样,守城官兵军纪严谨,入了城,来来往往的百姓服饰整洁、神情愉悦,不再是战时的焦慌忧虑。 他……改写了人民命运,这样的男人注定为王,注定让天下人匍匐于他的脚下。 车行入宫,茉儿被带下囚车,重新上手镣脚铐。随着官兵脚步往前,粗重铁链未在石地上摩出痕迹,却在她脚踝间摩出斑斑血痕。 忐忑不安的心在胸间狂跳,要见到他了,她马上要见到他了,忘记他的恨、忘记他的愤懑,茉儿一心记挂的,是自己辗转三年的思念。 文成殿里,轩辕弃居中正坐,宰相辛植儒和太师傅令沐文分立两旁,气氛肃穆。 命令下传,他们在等待侍卫将林茉儿带进来。 令沐文看轩辕弃一眼,林茉儿是让王心疼的女人,他会怎么处置她?午门候斩还是无罪释放? 好一段时间,令沐文希望林茉儿永远不要出现,让王的恨随着锰月流逝,沉淀消失,终有一天他会遗忘林茉儿,不复回忆。 当年轩辕王亲手杀死母亲,在重伤发烧、意识不清的夜里,他声聋呼唤母亲和茉儿。然在他清醒后,绝口不提两女,他知道手刃亲人是多么沉重的痛苦,他不希望王再经历一次。 轩辕弃面无表情,只是一双凌厉眼神直视门外。 三年前,他心心念念,想问她一句,为什么背叛?现在,他不希罕她的答案了。 她宁愿冒险加入叛党,也不愿意成为他的妃后,情况还不明显? 至于她曾对欧旸御说——不管你以后的际遇如何,我都不该是你的对象,我不适合你。我的身子、我的心,全给了那个曾经拥有我的男人,拿不回来了。 这番话,不过是在欺他耳目,掩饰他们的共谋起事,这些全说明了—— 她爱欧旸御。否则,这么长久的时间,假若她被挟持,老早逃离欧旸御身边,向他说明一切。 可她没有,她心甘情愿和欧旸御海角天涯,生死相随。 哼!他偏不让他们如意,他要把他们抓回来,一个禁锢、一个处死,让他们生死相隔,阴阳不得聚首。 远远的,一个娇弱身躯出现眼前。 她没有颔首低眉,和上次进宫见他时不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沉重的脚步没拖垮她的勇气,自老远的地方,她就认真寻找他的眼睛,她执意和他四目相对。 不错,一千多个日子,欧旸御把她变得勇敢,变得不同以往。 想到林茉儿为了另一个男人改变,轩辕弃胸中赤焰迅速燃起。 一样,他的容貌和三年前一样,浓浓的两道眉斜飞入鬓,薄薄的唇衔了无情。 一样,他的气度和三年前相同,带点霸气和高高在上的尊贵,他俨然是个天生王者。 想他,梦里多少回,净是化解不开的心碎,她想飞回他身边,一遍遍细数他的容颜…… 终于回来了,终于面对面,两人却对立在两道界线之外。 “欧旸御呢?” 冷冷的,是他的声音,冰冰的,是她的心。 “我没有背叛你。”她回给他一个与题目无关的讯息。 她没等到他的响应,只等到一声冷笑。他不相信她…… “我没有背叛你。”再一次,茉儿重申自己的话,眼睛没离开过他。 如果她在他伤重时守护在他身边, (: ) 第 2 部分阅读 “我没有背叛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再一次,茉儿重申自己的话,眼睛没离开过他。 如果她在他伤重时守护在他身边,他会相信;如果她在他裁决乱党时,走到他面前,和他们对质,他也会相信,可惜,三年了,她错过让他信任的机会。 “这三年,你和谁在一起?” “欧公子。”她实说。 很好,孤男寡女三年相依,要他相信她没有背叛,简直笑话。 “他人呢?”轩辕弃问。 “不知道。”茉儿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维护?轩辕弃冷笑。 “不交出他,你就代替他死,想清楚了,他值不值得你用生命去保护?” 她最好别再回他一句不知道,更别逼他失去理智,错手伤她。 轩辕弃手紧握成拳,一个让人生气的事实闪过脑海。该死!她居然还能牵动他的心,即便明白,她为别的男人背弃他,和他的敌人厮守三年,他的心仍为她牵系。 不!他不准自己重蹈覆辙,不准自己再对林茉儿有半分心软与不舍。 现今,他喜欢的女人叫令锦书,是一个贤慧温柔的女子,她以他为天、以他的喜乐为生活重心,有了锦书,他不再需要其它女人。 “我是不知道他在哪里。”茉儿实说。 欧公子不需要她的保护,他看开了,他的菩提、他的明镜为他的生命开启平静。 她的回答果然惹出轩辕弃最大愤怒,她是执意护他到底? 欧旸御正在得意?得意林茉儿肯为他付出生命? 了不起吗?不,没什么了不起,为谁,她都可以牺牲生命,为欧旸御、为桃花源人民、甚至她也曾为自己喝过毒药,她只是蠢,不计后果,掏心掏肺为人。从前她做错一次,现在她又做错第二次。 只不过,欧旸御……他看轻他,一个没肩膀的男人,竟需要女人站在面前,替他背负罪恶! “请放过他,他已非红尘中人,对于国家、权利没有野心,他再不会威胁到你。”茉儿说。 欧公子终是他的亲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啊! “他要你来向我求情?” 眉挑,轩辕弃面露鄙夷,躲在女人后头的男人,值得他费心为敌? 不!他要欧旸御,单纯为羞辱,他要把欧旸御踩在脚底下,让茉儿看清楚,当年的选择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不是。” 茉儿摇头,她看见轩辕弃的怨怼。 “我只是不愿见到手足相残,这世间,他是你唯一的亲人,杀了他,你心里不会好过。” 茉儿的话说进令沐文心底,她……居然和自己有相同想法,这样的女子,怎可能对王无义? 皱眉,他回想叛乱那夜种种细节——在轩辕弃尚未对茉儿定刑的同时,令沐文已在心里预设说词,企图为茉儿脱罪。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又在运用你的读心术,好啊!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说着,轩辕弃凝眉注视,茉儿回望他:心无畏惧。 要她读吗?好吧,她读。 “这些年,你努力当好国君,你想向世人证明你足好的、对的;可你并不快乐,你的母亲与你为敌,她恨你。但即便她对你不好,你仍存了希望,希望有一天亲口真心唤她一声娘,哪里知道,来不及……” “住口。”轩辕弃?地大吼。 茉儿没住口,自顾自说:“你恨我为什么背叛你,为什么在你亲口对我说,你信任我之后,还选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没有,那天我出现,只想带师父给的……” “够了,住口、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马上下令让桃花源的男男女女流放边疆。”轩辕弃厉色。 他的威吓收到效用,茉儿住嘴,事实上,她也读不出他的心思了,他的眼神戴上防御,她看不清他的心。 “放过欧公子吧,他不会危害到你的身分地位了。” 这种事需要她说吗?欧旸御弹尽饷罄,没了支持者,他早不成气候,只不过,他就是要抓到他;因为她支持他、站在他那边;因为当年,她选择了他。 “来人!”一声斥喝,侍卫长进厅候旨。 “是。” “把林茉儿带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给我逼出欧旸御的下落!” “遵命!” 轩辕弃不知道,这声遵命,让茉儿饱受苦楚煎熬。 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将亡,好几次她以为自己撑不到天明,身上痛和心中疼交织反复,贝齿咬住下唇,印出一道鲜明血迹。 几只大胆老鼠凑近,它们舔吮她伤口处的血污,几个啮咬,痛觉传进茉儿心底。 朦胧觉醒,她的双手吊在半空中,腕上的新痕让手指问的疼痛变得麻痹而遥远,饥渴的感觉取代痛楚,好渴…… 强睁开双眼,舔舔干裂双唇,她想喝点水。 牢房里没人,狱吏累了,暂且离开。昨天,他的大刑伺候在她身上刷出数十道斑斑鞭痕,在干净囚衣上留下道道血迹。 昨天,狱吏怎么说的? 他说,给你几个时辰想清楚,要是明天还不肯把欧旸御的藏身处说出来,我有丰富大餐请你吃。 她的确是不知道欧公子的去处啊,就算知道,她怎能出口害人? 佛日悲天悯人,放下屠刀;欧公子已无害人心,何苦拿他当弒人虎? 茉儿想苦笑,却发现干裂的嘴唇经不起拉扯,渗出丝丝鲜血…… 他是故意的,故意找来梨园戏子到朝阳宫里唱戏。 一盏又一盏美酒,他要尽情欢娱。 “王后,来,这是新酿的贵妃露,试试滋味。” 举盏,一饮而尽,轩辕弃喝多了,却无醉意,他不在人前喝醉。 举着酒杯,锦书欲言又止,这种喝法要伤身的,可是……她没勇气挡下王上手中的新酒。 点点头,她陪一杯。 琵琶弦上几声拨弄,铮铮乐声和着清甜嗓音唱出醉人旋律。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每每听见这首词,总让他想起林茉儿的桃花村。 一溪清流,几竿绿竹,满处遍植的桃花,和时时传送芬芳的茉莉香……他的一生都在乎战中度过,当上帝王也未有过一日歇息,只有在桃花村那段日子里,荷锄耕田,心暂歇。 “王上心情不好?” 不,他好得很,抓到林茉儿,欧旸御马上会自投罗网,心中大敌一举得歼,他哪里不好? 见他没有愠色,锦书放大胆量问:“听闻,近日抓到当年造反的叛贼,王上心中大石已除,我以为……” 以为?浓眉横过,他望眼锦书,她慌地低头。 人人都说他宠爱锦书,他宠吗? 比起其它女人,她得到的宠爱算是多了,她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女人,不宠她,难道宠那个临死都要维护别人的林茉儿? 轻哼一声,他再不信任任何人,再不探论荒谬爱情,更不管林茉儿是否能牵动他的心。 “军国大事,不是后宫该干涉。”冷冷,轩辕弃说。 “臣妾知错,请王上恕罪。”她忙低身,认错。 “罢了,都下去!” 挥手赶走唱曲人,他的心情浮动,闭眼,茉儿认真的表情映在脑问,她说——我没有背叛你。 真的没有背叛吗,还是在作戏? 当然是作戏,若她真无背叛,应交出和她朝夕相处三年的男人。 瞬地,朝夕相处四字浮上,烦躁的心更加浮动不安。 “王上。”端来浓茶,锦书的体贴细心全表现于动作上。 接手茶杯,水提到嘴边,倏地,轩辕弃将杯子一沉,摆回桌面,不言不语,一甩袖,步出朝阳宫。 “怎样?想一夜想清楚了吗?准备说出欧旸御下落没?”精神饱满的狱官,走近茉儿身边,长鞭抵住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自己。 “听说圣女能看见别人的心,要不要猜猜我在想什么?” 她不想。当年若非这项能力,也许她和轩辕弃不再相聚,也许情爱远离不复记忆。 “怎么?我的职位不够高,圣女不屑读我的心?你怎知道,哪一天我不会升到欧旸御的位置,成为堂堂侍卫长?” 话至此,他语气暧昧,凑近的舌头舔上她的脸。 茉儿很少心生不平,可是他的动作令人生气,别过脸,茉儿不看对方。 “不看我?我没有欧旸御长得英朗?可惜就算我长得没他好,你也只能看我,看不到他了。” 狱官的食指和拇指掐住茉儿细致脸庞,细细摩蹭。 真美,这个圣女相貌不比王后差,但她那弱不禁风的垂柳之姿,比起尊贵王后又略胜几分,差只差她没个好爹爹,想当王后娘娘,就是差上那么一截儿。 “放手!”茉儿低喝。 “你有没有说错?王上的旨意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逼出欧旸御的下落,意思相当于——死活不论。[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你不至于连死活不论四个字都不清楚吧?换句话形容,就算我逼供,一不小心把人给活活逼死,也无所谓。” 说着,他得意地捧起茉儿的脸,啧啧两声。 “可惜,可惜,这么美的一个女人香消玉殒后,玩起来,未免不够尽兴,你说我们该不该趁现在,先乐上一乐?” 他拙住茉儿的下巴,猥亵地在她颊边舔吻。 这是茉儿第一次对人心生恶念,第一次,心中的宽恕慈悲远离,人性本善的信念在她的身体承受到极限痛苦和屈辱时,消失。 “你不会成功的。” 她直直盯住狱官眼睛,眼中的圣洁凝肃让对方心中一凛,退后两步。 “你、你在说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欧公子的下落,你想藉此升官发财的想法不会成功,你残暴性格将导致你的人生悲剧,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 “闭嘴、闭嘴!” 茉儿的态度吓住他,猛地,他想起有关圣女的传说。 传说中,圣女能知天命、预未来,圣女能迷惑人心、支配别人命运。 他怎忘记,当初王上还曾经中邪,把棺木摆在御花园…… 这个圣女是沾不得的呀,天龙转世的王上都逃不过她的魔障,自己这种小人物不小心点哪行。 刷地,他正色,挥动鞭子,在地上甩起漫天灰尘。 “说,欧旸御在哪里?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的话可别怨我,我、我可是奉王上的御令行事。” 他怕了……这世上果然是恶人得要恶人磨呵! 低头,茉儿浅笑,难怪以前弃总骂她蠢,总说这是个吃人的世界。 魂魄剥离,她回忆当年,他的温柔与他的残忍,他的爱情与他的信任,他认定了她辜负,该怎么向他解释? 或许……或许再没机会见到他的面,向他说声抱歉。 没错,她是欠他一声抱歉。在病中,他辗转反侧想的,全是她手中的红布巾吧,一个恨他的母亲、一份不专心为他的爱情,她的无心造就了他的恨意。 冷不防,鞭子刷下。 来不及呼痛、来不及躲藏,瘦弱的身躯硬生生被鞭挞几下,热辣辣的感觉传进知觉里,她痛得颤抖,张口欲喊,却喊不出疼痛二字。 左一鞭、右一鞭,一鞭鞭打红了对方眼睛,也打散她早已涣散的意志力。 他会出现拯救她吗?他感受到她的痛苦吗?他……他的恨会因她的疼减轻吗? 眼前一黑,来不及出口的对不起和着满是鲜血的唾液,咽入腹中,带着咸腥、带着苦涩,她坠入黑暗中…… 茉儿的梦很短,短到来不及看见他的面容,就让一桶搅了盐巴的水泼醒,刺热感瞬间蔓延周身。 她还没死? 怎么可能,生命竟比她估计的更强韧,抿唇,约莫上天认定,她受的苦还不够…… 突地,欧旸御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他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才甘心。 甘心?是不是非要她死,他才甘心,他的气才能平息?如果是,那么无所谓,她甘愿死。 “今天是第二天了,我没有空和你穷磨菇,欧旸御在哪里?”狱官重复问。 咬住下唇,茉儿一脸漠然。 “你果真不说?” 面对沉默的茉儿,狱官愤然,走到火炉边,拿起烧红烙铁,在她面前摇晃。 “我警告你,这滋味可不好受。” 好不好受重要吗?反正她就要死了。 死的念头在茉儿胸中反复,求生意志变得薄弱,闭眼,随他了,再痛,不过如此。 “好,是你自己要求的。” 话落下,烙铁贴在她肩膀,烧焦味道传出,极限的痛撞进心间。 茉儿喘不过气……快死了,她快死了……从此无悲无苦,淡淡的微笑漾上她脸颊。 死的感觉不痛,只有淡淡心碎,就像那年,茉莉花下的茶水,吞了心碎,成全他。 轩辕弃站得够久了,久到看见狱官的猥亵,看见鞭子刷上她身子。 几次手中拳头想冲出去杀人,他强克制住,因为恨在胸中翻腾,他恨她宁死都要维护欧旸御周全。 就算欧旸御是好情人又如何?他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背后的缩头乌龟,为什么她分辨不清?而他是王,一个人人尊崇的王啊,为什么她选择保护欧旸御,然后背弃他? 终于,烙铁贴上茉儿肩膀,眼一闭,茉儿晕厥。吊在粗绳上的手被拉扯出两道伤口,大量鲜血冒出,红了衣衫。 一怔,恐慌涌上,他又要失去她了,一次、一次再一次,他总是失去她。 走出黑暗阴影,轩辕弃冲到她面前,粗暴地抓住她肩头。 “林茉儿,你给我醒来,我不准你死,听见了没,我不准!” 他身后侍卫忙跟过来,解开粗绳。 轩辕弃抱住茉儿,焦臭味弥漫,累累伤痕映入眼帘。 “你就那么固执,为了他反对我?”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沉哀恸。 茉儿回答不了他的问题,沉静的她在等待死亡来临…… 第三章 轩辕弃失去平日的沉稳,尤其在御医几番来报后,他更是急得发怒。所有御医都说茉儿活不了,说她过不了这两日。 “我不管,救不了她,我要你们全下去陪葬!”他暴吼,手捶下,一张茶几登时粉碎。 “请王上息怒,就算林茉儿死了,我们还是有办法抓到欧旸御,只是时间问题。”宰相辛植儒跪地说。 为了林茉儿的伤,王上已经杀掉一个狱官,这回……是否圣女回来,王又被蛊惑得失去判断力? 轩辕弃没理会辛植儒,怒指着一排跪在地上的御医说:“我说话你们听不懂吗?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我要你们抢回她的生命,要是办不到,全都提头来见。” “是,臣等告退。” 一群御医忧心忡忡,他们相携相扶,离开昭和殿。 “王上……”辛植儒有话想相劝。 “出去!”轩辕弃不想听。 叹息,辛植儒想起三年前的空棺事件,这事儿在民间传得沸沸嚷嚷,难不成旧事将重演?这女子留在王身边,是祸不是福啊。 “太师傅令沐文晋见。” 门外礼官唱喊声,拉回辛植儒脚步,王上一向敬重令沭文的意见,但愿这回他能和王后娘娘制止王上的荒谬行为。 “宣!”轩辕弃旨意下,太监忙走到门外,宣令沐文晋见。 “禀王上,老臣带来长白山千年人参,据说有养命助寿之效,希望对林姑娘有帮助。” 令沐文将老参呈上。 辛植儒侧眼望令沐文一眼,这人老糊涂了?救活林茉儿,第一个危及的就是他女儿的地位。 民间传说圣女能知天命、读人心,在他看来,不过足蛊惑人心的道家法术,这种人留在宫闱中,不知道还要生惹多少是非?他不苟同令沐文的做法,摇摇头,他退了出去。 “余公公,收下了,马上送去给王太医。” 轩辕弃深吸气,他知道自己的焦虑太反常,难免引得臣子紧张,可是……可是什么?可是他的心仍然被她牵绊? 不!他没有,他不过想从她口中挖出欧旸御的下落。 隐约间,他明白这个借口再说服不了人。 “禀王上,如果您在意林姑娘,等她清醒后,不妨立她为妃,但眼前,您的反应不宜过度,免得引起臣子们议论纷纷。”令沐文道。 “什么议论?” 浓眉高皱,什么时候起,他的行为容得下面的人来议论?看来这些年,他是“贤明”得过了头。 “臣子揣测上意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此事怪罪臣下,并非明君当为。”令沐文提起勇气上奏。 明君明君,他当了三年明君,结果呢?结果是茉儿看重他不及欧旸御,结果是臣子们胆敢在他眼前大发意见,这个明君,不做也罢! 见轩辕弃不语,令沐文继续往下说:“日前,王上下旨,不论用什么方法,三日内自林姑娘身上逼出叛臣欧旸御下落,结果狱官依照圣旨做了,却落得午门斩首下场。 而生死有命,医者只能医治有命人,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理,王上却为此要一干御医陪葬,长久以后谁敢尽心替王上办事?“ 令沐文的话,他一句也无从辩驳。 没错,他是反复无常,他是喜怒不定,自从茉儿出现后,长久以来他认定的事有了转变,他再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欧旸御,还是茉儿的心。 “更何况这些议论对林姑娘相当不利,当年周幽王暴政败国,人民却把原罪怪到褒姒身上,相同道理,妹喜、妲己因为美丽成了祸国殃民的凶手,王上难道希望同样的悲剧落在林姑娘身上?” 令沐文分析得头头是道。 眼见轩辕弃把他的话听进去,令沐文续言:“锦书是个受旧道德教养长大的女孩子,我想她不至于容不下林姑娘,但别的妃子呢?王上对她的过度重视,早在后宫传得沸腾,我想林姑娘就是醒来,日子也不会好过,这对日后册封困难重重。” “我没要册封她。” 反复的心,反复掉对她的感情。 “既然王上的心意不是臣等所猜想,那么请对待她一如平常罪囚。” “令沐文,你!” “王上还是对林姑娘有情的吧!”淡淡一笑,他是个知他的老臣。 “没有。”轩辕弃矢口否认。 “有件事臣不知该不该说。” “该说不该说的,你全讲了,现在才来作戏,问我该不该说?未免虚伪。”轩辕弃冷嗤一声,带着被看穿的尴尬。 令沐文不介意他的讽刺,开言:“三年前,王上的毒伤让群医束手无策,后来出现一位方外高人——正觉大师,他替王上治疗,伤势才开始大有起色,这件事,王上是否还记得?” “当然记得。” “当时正觉大师说了一句话,他说:”是谁喂王上吃续命丹?要不是续命丹发挥功效,王上撑不到贫僧出现。“ 发生叛乱当天,情况很乱,事后我追问是谁给王上喂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而当时,只有一个人一直待在王上身边,直到我命侍卫将她抓走。“ “你是指林茉儿?” “如果真像老臣所猜测,林茉儿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许是当时她为拯救王命,才出现于叛乱现场,光为了她手上的红布就定她叛乱,似乎不甚公允。”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这不过是老臣的猜测,万一不是呢?更何况,当时她和乱臣一起逃逸,如果她有功无过何必逃跑?我想,任谁都不会相信她清白。” “该死!我要她醒来,告诉我事实。”甩袖,他离开昭和殿,他要看到林茉儿,立刻。 是情缘或情孽?令沐文望着轩辕弃背影,无言。 她活过来了吗? 是吧!至少她撑过御医口中的一两天,多活过三十日。 她身上的伤几乎都痊愈了,只不过始终不见清醒。她稳稳地睡着,眉间忧郁在梦中消除。 轩辕弃站在她床边,很久很久,凝视着她的眉、她的鼻梁和嘴唇,苦……她尝得还不够?为什么坚持不说出欧旸御下落? 分明王宫里再无半株茉莉,但他鼻间却环绕着茉莉香甜,那是她的味道,她回来,同时带回教他安心的专属气味。 他有许多话想问,有关续命丹、有关欧旸御,还有她这三年的生活点滴。 但她始终不醒,她在逃避他吗?光为令沐文几句猜疑,就否定几年来的认定,未免太一厢情愿,但不能否认地,他已经在替茉儿找台阶,为了令沐文那番有关册封的话。 依着蓟州县令的话,派出宫的侍卫长找到茉儿口中的山谷。 回报谷中景象时,他说谷中流水潺潺,渔产丰富,河流两旁种满茉莉花,他到时正逢茉莉盛开,鼻间净是清甜香气。 几畦垦植过的菜园、药草园,虽乏人照顾,仍长得茂盛紧密。 谷里有两幢简陋茅屋,其中一幢蛛网满布,除桌椅床外,一无长物,显然久无人居;另一幢茅屋,棉被枕头俱全,木桌上蜡烛针线还在,屋外的女衫还曝晒着,虽有些许灰尘,但主人似乎随时会回来。 侍卫长的一番话,印证了茉儿说过的事——欧旸御已先行离开,而三年间,孤男寡女共处,并无苟合之事。 这个认知稍稍解除他的愤怒。 另外,侍卫长带回一条由小方布缝起的棉被,很大一条,似是缝好又像没缝齐备,面积够大,但还缺了角,这条被子摆在他的正德宫里,轩辕弃等着她醒来,向自己说分明。 “林茉儿,我命令你清醒,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茉儿没因为他的命令而清醒,她仍然沉睡着。 拉起她纤细手腕,腕间一道清晰疤痕横过,既深且粗。 她身上的伤几乎痊愈,只留下这道,御医说那是旧疤,除非割去上面的瘜肉,洒上生肌粉,否则它会一直存在。 他没让御医动手割除旧疤,他要等着她醒来,问清楚这道伤是谁的杰作。 昏黄日光从屋外斜射进来,带着几抹苍凉,这里是冷宫,一个平日没人愿意涉足的秽气之地。 令沐文说得对,他对茉儿愈重视,会让她往后愈难生存,何况在尚未决定如何处置她之前,他也不想让旁人有过多联想。 “好生照料,她一醒来立即向上回报。” 走出屋外,他对小凌儿吩咐。 小凌儿曾是服侍茉儿的婢女,茉儿有恩于她,由她来照顾茉儿,他尽可放心。 “是,王上。” 轩辕弃离开,小凌儿蹲回原来位置,熬煮汤药。 这药儿真苦呢,昨儿个她偷偷尝一口,苦得皱眉,幸而茉儿姑娘在昏迷当中,否则这药味儿,谁吞得下去? 是浓浓的汤药味儿扰醒茉儿,在梦中,自己正为病人熬药,睁眼,她熟悉的桃花源不见了,触目所及,净是一片凄凉。 她不知身居何处,她死了吗? 大概死了吧!她终于成全他的恨,从此,天涯各一方,无恨无欲亦无愁。 “啊!茉儿姑娘,你终于醒了,太棒啦,王上刚刚才离去呢!不行,我得赶快上报。” 急急一串话,小凌儿放下手中药碗,往外跑。 王上、小凌儿,那么……她没死? 茉儿厘不清心中感觉是喜是忧,想到要再度面对他,棉被下,她冰冷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是想她死,何苦医治她?难道他不死心,硬要从她身上问出欧旸御下落?同一血脉的亲人,怎非得争权相残…… “茉儿姑娘,你快快把药喝啦,我好替你梳妆打扮,说不定王上马上过来,也说不定王上明日才到,不管啦,咱们总是先预备起来。 你不知道后宫娘娘们,就算王上不临幸,也要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以备王上一个兴起,突然出现……“ 小凌子话很多,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她没弄清状况,以为她和轩辕弃还是和多年前相同,郎情妹意喜事一桩。 茉儿没推开小凌儿的手,合作地喝掉她手中苦涩药汁,满心想着,他救她,是为了不平或愤恨? 既是有恨,她死了,岂非一了百了,恨平气消? 她很累,却没反对小凌儿的热切,靠在枕畔,让小凌儿替她梳妆,几条细细发辫梳拢,让她看起来有精神了一点。 “茉儿姑娘,你瘦了好多,没关系,等你病好起来,细细调养,准能恢复。” 恢复?还能够吗?她没把握。 “茉儿姑娘,有件事我搁在心头,想着该怎么对你开口,想来想去,总想不出好说词,该怎么讲才不伤人呢?你在病中方醒来,说这些似乎……可我又性急,存不得话……”说至此,小凌儿犹豫。 轻叹,茉儿打起精神,凝眸对着小凌儿。 “但说无妨。” “你要我说吗?好吧,请别怪我二心,也别怨我是墙头草哦,不管怎样,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小凌儿说的茉儿一头雾水,她不作意见,继续往下听。 “当年王上想立你为后,你不乐意,逃出宫去。今年立春,王上下诏迎令大人之女为后,这位王后啊,可不是我们替她说好话,她真是个一等一的好王后,除开端庄温柔外,不但善良亲和,对我们这些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讲。” 她停下话,观察茉儿的神情。 很好,茉儿脸色乎和,吞吞口水,小凌儿往下说:“人人都传言,王上宠爱王后,这可不是瞎传,我是亲眼目睹的,我和王后身边的馨儿情同姐妹,一得空,常往朝阳宫跑。 一向不亲近女色的王上,经常在那里进出,大伙儿都猜,不久宫里就会有小王子、小公主的笑声。“ 那……很好啊,夫妻鹣鲽情深,是再大的权势都不能及的幸福,点点头,茉儿给予祝福,尽管这个祝福,酸涩得让她想吐。 “这几天为了你的伤,王上似乎对王后有些些忽略,可……你知道的,当时是你不要王后这地位……”小凌儿有些急,话到这里竟说不下去。 茉儿懂她的意思了。“放心,我不是回来抢夺后位。”淡淡一句话,她安抚小凌儿的心。 她是回来……受死——为当年的错误。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当妃子也很好啊,荣华富贵,终生享用不尽,何况你若是认识王后娘娘,你也会喜欢她的,她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还读不少史书,常常提供王上治国之道呢。 只要拋弃心眼和嫉妒,你们可以成为好姐妹,学习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创下人间佳话。“ 那么好的一个女人在他身边,他再不会有缺憾了吧?应该高兴的,高兴她的挂念牵系得以抚平,高兴她不在弃身边,他也能幸福一生,然而……她尽力了,高兴却离她很远。 “我住的地方在王宫里面吗?”茉儿问。 “是啊,这里是冷宫……”话出口,小凌儿忙摀住嘴巴,瞠大眼睛望她。 “既是冷宫,你还担心什么?” “我、我,对不起,茉儿姑娘,你是我的主子,我该专心向你,可是王后曾救我一命,我不能不感恩图报。 之前我在玉贵妃那儿当差,玉贵妃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是刑罚伺候,上回我犯下错,玉贵妃要鞭笞我,要不是王后娘娘说了‘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又定下一条法儿——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小凌儿恐怕已不在人间。所以……“ “没关系的,王后好是大家的福气。”茉儿浅笑,妄想将疼痛感驱逐出境。 “你别担心,尽管眼前王上多少有点气你,但等王上想清楚,他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喜欢你,因为你真的很好,脾气好、温柔善良,又不像玉贵妃老犯嫉妒小心眼……”话收口,小凌儿后悔对她说这些,毕竟茉儿姑娘才刚清醒呢! 可馨儿已为这事,发过她几顿脾气,她要是不快快把情况挑明说,恐怕往后茉儿姑娘处境更坏。 嫉妒?那是得有权有资格才能谈的情绪呵,他对自己剩下的只有恨吧! 不想了,他想怎样就怎样,横竖是死,早死晚死对她何碍? “你不是要替我更衣吗?”茉儿提醒她。 “哦,对,这是御织坊送上来的,王上特地要他们裁的,你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套全白衣裳,没有红红紫紫的绚烂装饰,只在衣角绣了两只小小彩蝶。 彩蝶……茉儿眼望窗外,谷里的茉莉开得好吗?她本想采下来酿茉莉花酒,可她身陷王宫内苑,再回不去,那些茉莉只能任它花开花谢,一年复一年。 倚窗而立,纤细身影尽落入轩辕弃眼里。 那日御医褪去她的衣衫,上面的鞭痕纵横交错,怵目惊心,御医在刮除她肩上焦肉时,尽管她已昏迷,仍痛得频频在梦中呼救。 轩辕弃压抱住她,心间的疼痛不比她少几分,几次,他以为她将离去,以为她将留下遗憾,幸而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出现,她清醒——在他盼过无数个日夜之后。 茉儿听见他的脚步声,重重的,一个一个踩上她心版,震得她心疼,茉儿没回头,倾耳凝听。 他走到她身边,同看窗外初升新月,久久,两人不语。 茉儿轻叹息,转身,望他。 “我没有欧公子的消息。” “这些年,你们在一起。”他指控。 “几个月前,他看破红尘,决定剃度为僧。”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你们没互通消息?” “他已看破人间俗事,怎会再执着尘缘?”浅浅微笑,她也得学会看破,不是? “当年你怎会和叛徒联手,意图改朝?” “我没有,欧公子是送我一条红布,但当时我并不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 “你又为什么离开密室,来到长宁宫?” “我在密室里,想起师父送给我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有一颗续命丹,师父曾告诉过我,你有一死劫,只行我能助你度过,当时我顾不得局势是否混乱,一心想出去救你……” 每次想起那夜,仍心有余悸,仰头望他,望见轩辕弃若有所思的表情。 “算了,你不会相信,没关系,你就认定你所认定的吧。”早说过,她无所谓,失情失心,再次相见,她早有受死准备。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相信?” 茉儿错了,他信!因为令沐文不可能和她串通,编造故事欺骗自己,于是他相信她没背叛自己,相信她只是糊里胡涂,成了别人手下的棋子。 人很奇怪,在放弃固执与成见后,信任变得容易,同样的话,之前她说破嘴他亦不信,现在简单的相信二字,让累积三年的恨意,转瞬间消失。 “那夜对你……伤害太深,你复原了吗?宽怀了吗?人死孽清,你和母亲间的恩恩怨怨消除,别恨她,若有遗憾,留待来世弥补。”茉儿细诉,这些话她藏在心中好久好久。 “我不想听你说教。” “那就别听。”坐到桌边,她不勉强。 “这些年,欧旸御对你……” “欧公子是个君子,请你不要妄加揣测。”阻下他的话,茉儿回眸望他。 “是吗?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我呢?” “我不懂,为什么要拿你们相较,你们本是不相同的二人。” “因为你选择跟他走。” “我没有选择,是他从卫兵手下救了我。” “他救下你?说得真好听,我有说要杀你?谁要他出面充英雄。”对于欧旸御的做法,他嗤之以鼻。 “他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让我成为他们的一分子,对我,他有亏欠。” “你当真完全不知情?我不相信,你能读人心、知未来,你会不晓得当时的他想做什么?” “自从中毒之后,我的能力大不如前,只能断断续续看到一些画面,拼凑不出完整,我劝过他,为帝为寇天命注定,我希望他改变心意。” “这些事情你有机会告诉我的,但你没有。” “我不希望自己的多话,害死一条人命。” “妇人之仁!你知道结果是什么?是血流成河,在那一夜,多少家庭失去父亲儿子,多少家庭面临破碎命运。” 他存心的,明知道她说不说都改变不了战争的命运,可他偏要将罪恶归咎在她身上,谁让她害他三年难过。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他被我说动。” “你太低估男人的野心。” “或许吧,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些年,你励精图治,泽被苍生,你的帝位已牢固,谁也抢夺不去。” 没错,天下是他轩辕弃的,谁都抢夺不去;但她的心还是他一个人的吗?三年朝夕相处,有没有改变她的心意? 茉儿续道:“无论你承不承认,你们身上流着相同血脉,还记得你错手杀死亲生母亲时的悔恨吗?即使她恨你,你仍舍不下这份亲情的,不是? 而今,你为什么非要找到欧公子,难道再多杀一个表兄弟,会让你觉得快意?“ “连我们之间的关系,他都告诉你?看来他对你相当重视,所以你非要为他脱罪不可啰?” 浓眉一挑,怒气尽现,他最火大的就是她的态度。 幽幽地,茉儿轻语。 “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你呀,你怎不放过自己,令自己多开心一点?” 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见了,那心意……一如多年以前,她在担心他被诅咒、被怨恨? 这层想法让轩辕弃松开眉头,怒气尽敛。 换过话题,轩辕弃问:“你说他是君子,所以他没禁锢你?既没禁锢,为什么你不离开他,回来找我?” 他问住她了,她能说欧公子以他的性命相要胁吗?不,他们是兄弟,不该反目。 “我不适合王宫,不管是三年前或三年后。”茉儿避重就轻。 “适不适合,由我作主,不是你。” 他对她的霸道,一路走来始终如一,他要她做到的,她唯一的选择是义无反顾。 茉儿不说话了,她觉得累,讲话耗去她太多元气。 “你累了。” 轩辕弃打横抱起茉儿,走向床边,拉过棉被,盖住她的身子。 她是累了,可怎又由他作决定? 张开眼睛,不肯闭合,这个男人强势得教人无法形容。 抓起茉儿纤细手腕,食指在她腕间摩蹭,那道狰狞疤痕看来吓人。 “这道伤是怎么来的?”他问。 她要说是为求自保划下的吗?不,她摇头不语。 “你一向对我有所保留。”他浓眉上扬,摆明不爽。 “这个伤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摇头,茉儿手指下意识顺过那两道浓密,顺过、再顺过,顺他的心、顺他的火气,她要他平平顺顺,无灾无气。 “有没有影响,由我来决定。” 轩辕弃一句话否定她的说词,拉住她欲缩回的手,翻过,审视那道伤口。 “你要杀我吗?”茉儿问。 “你认为呢?” “站在朝廷立场,一个叛贼除了死刑,没有其它判决。”她看开也认命。 “我是王,怎么说怎么算,目前我不想杀你。” “为什么?” “为了引出欧旸御。”这番说词,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我引不出他,我再三说过,他已是方外人士,不理会俗世纷扰。” “那可不一定。” 轩辕弃拉开她的被子、躺进她的床,他不理解自己的动作,也不打算费精神去理解,这种事……随意即可。 “你?”侧望他,茉儿摇头。 “我什么?整个王宫都是我的,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他的霸道让两人同时忆起桃花源的生活。当时,他要喝山泉水,她就得乖乖上山挑;他要吃肉,她就得认命去杀鸡。 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在将就他,而她亦将就得快乐惬意。 难道自那时候起,她就爱上 (: ) 第 3 部分阅读 似乎一直以来,她都在将就他,而她亦将就得快乐惬意。[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难道自那时候起,她就爱上他,愿意为他献上自己?难道是初相见,一身伤的轩辕弃就烙上她心底? 侧眼,他的眼睛也在看自己,轩辕弃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眉宇间不再有戾气,是谁改变他?岁月光阴或是他深爱的王后? “这些年,处处有人歌颂你的德政。” 茉儿的话让他心得意满,轩辕弃没搭腔。 “百姓说你是一个好帝王,希望你长命百岁,带着国家朝廷走入康庄。” “这种歌功颂德的话,你也相信?”这些话他从没听进耳里,但由茉儿口中说出来别具风情,他——爱听。 “大臣们在你面前说的,你可以当成逢迎巴结,毋庸置信,但你若不是真好,百姓不会背着你称道。” 哼一声之后,他不再说话,大大的手横在她腰间,头凑近她的颈子,嗅闻那股让他安心的气味。 茉莉花再度在他心间开放茂盛,春天来临…… 第四章 她又开始缝被子了。 小凌儿替她张罗来许多旧布块,在宫廷中多的是绫罗绸缎,要想找到既温暖又柔软的粗棉布可不容易。 拆开缝线,一件件浆洗、剪裁,她得找些事情来做,以防自己胡思乱想,夜夜猜测轩辕弃的心意。 “茉儿姑娘,你瞧,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小凌儿从屋外一路蹦进门,手上捧住一包物品。 “什么东西?”茉儿放下刀剪。 “是茉莉香味的熏香,馨儿给的。” “馨儿?”茉儿不记得这号人物。 “你忘啦?上回我跟你提过的,她是王后娘娘身边的人,从小就服侍王后娘娘,并陪嫁进宫的呀!她又机伶又聪明,许多事儿,我都得问问她的意见,才敢做呢。 这些香是我跟她要来的,她很慷慨呦,我才开口,她也没问我啥用途,就二话不说全送给我。“小凌儿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这好意思吗?”茉儿很怕收礼,总觉得自己还不起人情。 “什么好不好意思的,我和她情同姐妹,要点东西也不为过嘛,何况这香儿,王后娘娘又用不着,搁久了会走味儿的。” 早几年,知道茉儿喜欢茉莉花香,小凌儿总趁清晨去摘下几朵含露芬芳,用碟子盛着,送进屋来摆在案头,这几年,宫中茉莉花全砍光了,想摘也没处采。 “这是王后的东西?”茉儿问。 “是啊,馨儿说,王后娘娘最喜欢茉莉花香,嫁进宫里时,家里准备了一大堆焚香、熏香当嫁妆,全是茉莉味儿的,可惜听说王上不喜欢,就全收进箱里不用。” 他不喜欢茉莉花香?哦,明白,是为了她,他憎恨起所有和她相干的事物。 小凌儿用打火石点燃熏香,淡淡的茉莉香散发出来,这是她习惯、他却憎恨的味道。 “其实,王上哪里是不喜欢茉莉花味,我猜,王上是害怕闻到味道想起你,偏偏你又不在身旁,才会命人砍去茉莉花。” 是吗?茉儿没有小凌儿乐观,她认为她猜错了。 “茉儿姑娘,你暂且将就,它虽没鲜花清香,但总有那么点雷同味道,等王上不气恼你了,我们再请人在花园里种上几株。” 茉儿但笑不语。 她并无在此长住的打算,能够的话,但愿能说动轩辕弃放下恨意,不再记仇当年,让她搬回谷里长住,从此落日斜阳了此残生。 “茉儿姑娘,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生气吗,别气了吧,后宫嫔妃全在吃你的醋呢,她们一个、半个月都没能见着王上,哪像你和王后娘娘能常常见到,王后娘娘就甭说啦,她是最大的嘛,王上自然要见的,对你……那可是大大的殊荣了耶。” “有吗?”她怎不知道他常来? “有,你喝药睡下后,王上常来看你呢,我要把你唤醒,王上说要你多休息,好几次一站就站到二更天。” 他来了,却又不教她知晓,为什么?她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 低眉,茉儿的注意力回到针黹篮中,小凌儿往她身边一坐,拿起篮中碎布,停不下来的嘴巴,叨叨说个不停。 “我真不明白,这些小碎布有什么好的,你一天到晚缝它,王上一来也老对着它看……宫里的好东西还少吗?真搞不懂你们……” 在同一个王宫里,也有个叨叨说不完的小宫女,她是馨儿——老忘记她家小姐已成为王后,而她已成了需要多注意道统节礼的小宫女。 “小姐,你不知道那个林茉儿多可恶,仗着自己貌美吗?算了吧,我怎么看,她都比不上我们家小姐。 自她住进来后,王上来朝阳宫过夜的次数少了很多,贵妃们常聚在一起说,要是照这情形发展下去,早晚,这王后娘娘的位置要换人坐啦!“ 她手扠腰,火冒三丈,满脸忿忿不平,真不明白小姐怎还安安闲闲念那劳什子书。 “你又看过人家了?” 锦书放下手中诗选,啜饮一口龙井。 “哪里没有,我缠着小凌儿带我去看,她全身素白,连脸也白得像纸,女鬼都比她好看几分,那些妃子言过其实了,说什么圣女啦、天仙下凡啦,不过想吓我。” “馨儿,你有没有想过,贵妃们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说这些?”她拉过馨儿,和自己对坐。 “替咱们抱不平啰。”馨儿说得理所当然。 “当然不是,她们希望激得我出头去对付茉儿姑娘。 万一,王上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喜欢茉儿姑娘,她们就可以趁机落井下石,除掉一个对手。 假设王上果真喜欢茉儿姑娘,那么我在王上眼里就成了妒妇,一次两次,不久,我这朝阳宫可就成了另一座冷宫。“她仔细分析道理给馨儿听。 “哇,小姐,你真聪明,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层,幸好上回我没冲进屋里,朝着林茉儿大骂一通,读书果然有用,书读得多了,见识自然不同,书我还为这件事向小凌儿发过脾气呢!” 馨儿拍手,满眼佩服。 “那和读书扯不上关系,重点在于我没有竞争念头,我已贵为王后,你认为我还需要去斗争抢夺什么?更何况,若王上真是喜欢茉儿姑娘,我该做的是包容而非嫉妒呀。” “我不懂,难道小姐不担心有朝一日,她抢走你的位置?” “女子以夫为天,丈夫希望我做的,我会尽力配合。” 她是个传统女人,事事以丈夫为中心,更何况这个男人……如此英挺魄力,他是她的天啊! “就算不当王后也不打紧吗?”馨儿追问。 “当不当王后还不是庸碌一生,你知道我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嫁进宫里。” 若能由得她选择,她愿意茅屋稻草,和王上厮守终生,没有后宫佳丽三千,没有繁文褥节,单单纯纯的当一对恩爱夫妻。 “可是……” “没有可是,下次别再小心眼,为这种事和小凌儿闹,你不是常说她是你的好姐妹吗?你怎知道我和茉儿姑娘不会成为好姐妹?” “小姐的话很有道理,那……糟了。”馨儿一急,踢倒身后椅子。 “又怎么了?” “小凌儿向我要熏香,我把茉莉花味道的全给了她,好啦,我承认自己小心眼,我是故意把王上最讨厌的送给她,希望王上连带讨厌起她,可是小凌儿自己说没……” “没关系。” 锦书截下馨儿的自责,连日来,她听到的传言还怕少了? 满园茉莉、一副空棺、月月翻新的告示,别人不知道,她还能假装不懂吗?这一切一切全是为了那个叫作茉儿的姑娘啊! 他爱她、她烙进他心坎里,就算她叛国、就算她做错再多的事情,她始终在他心底。 也许他矛盾烦闷,也许他有气有恨,但这一些情绪的源头是他爱她…… 说不定那些等着看好戏的嫔妃是对的,早晚一天她会失宠,但尽管失宠,她也不愿意做出让王上失望的事情。 她该早点学着释怀,学着认分才是…… 知道弃总在她入睡后来,茉儿刻意等他,斜卧在帐里,一本医书夺走她短暂注意力。 “你没睡?” 他脚步很轻,直到站在她床边,茉儿才感觉到他来了。 往昔,他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生怕惊醒梦中人? “睡不着。”对于他的态度,她无从了解。 “御医说你应该多休息。” 取走她手中的医书,将她身体扶正躺下,大大的被子罩上她全身,密密实实包裹。 “我白天睡得够多了。” “说谎。”两个字,他否决她给的答案。 “我……” 轩辕弃不给她机会狡辩。 “你缝了一整天被子,没休息。” “不过是坐着,没什么劳动。” “你那么急着缝被子做什么,宫里的被子不够你盖?” “你怕冷。”茉儿答案脱口,两人顿时陷入沉思。 那张不够柔软的床铺、薄被、牙齿颤抖的夜晚,她爬上他的床,用她小小的身体带给他温暖,那夜是他有史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晚。[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没有拋弃、没有饥饿,没有所有令人不愉快的恶梦。 突然问,两人感觉回到初识那段,没有喂毒事件、没有叛乱、没有欧旸御……彷佛几年来,存在他们之间的错误消失。 “我又冷了。” 说着,轩辕弃除下鞋袜,缩入被窝中。 被子下,大大的掌心握住她小小的手,有点冰冷,御医说她的身子本质虚,加上这番逼供折腾,要休养好,总得一年半载,偏她又不肯吃荤,逼急了,入口的食物她全吐出来…… 他想过老招数,用御厨的几条命逼她吃,只不过……历经过这一场,他竟是再也见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来不及反对,他的身体躺到她身边,来不及质疑,大手带来的温暖侵上她的心。 “现在是初夏。”茉儿说。 “是初夏,为什么你的手那么冰?” 在被窝里,他的手缩了缩,强势胁迫,非要她的手立时暖和。 茉儿没回话,傻傻地体会他的动作和温柔,记忆中,他不是个温柔男人,他主观、他强势,他以他的法则方式生存,是谁改变了他的性格?太平盛世?还是优渥生活?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茉儿问。 “说。” “是不是确定了我引诱不出欧公子,你就会放我离开?” 她的问题令轩辕弃语顿,他不想她离开,一直都不想。 转移话题,他说:“睡不着的话,说说你这些日子的生活,你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我哪里都没去,被欧公子救下后,他带我直奔一座山谷,山谷方圆十里无人居住,那晚月色皎洁明亮,照得入谷溪流粼粼生辉,下马,他领我上船、入谷。” “当时你害怕吗?失败者的狰狞面目一向吓人。” “说害怕,不如说担心,师父说续命丹只能保你一个月不死,万一这段时间里,没有碰上好医者怎么办?要是毒性太烈,无人能解怎么办?我满脑子的怎么办,没注意到他是否狰狞。” 茉儿的说法令他非常开心,她从未注意到欧旸御! “三年当中,你是怎么过日子?” “像在桃花源中一般,并无太大差异,种种药材、制制丹药,每个月欧公子上市集买卖东西,我就请他把药带出去分赠给有需要的人们,偶尔读点书、习习字,偶尔到谷里看游鱼戏水,生活轻松。” “你说担心我的伤,却没想过回来看我?” “入谷的第二个月,欧公子带回你身体痊愈、朝廷免征赋税消息,之后……百姓安康、民生富足,每个消息都告诉我,你是个深得民心的好君王,至此,我还有什么好不放心?” “所以,不管当时你是怎么离开王宫,你都不打算回来?” “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这里不适合我,我无法被关在一个宫殿牢笼里生活。” “笑话,欧旸御提供的无人山谷,会比我给的豪华宫殿好?你在那里见不着半个人,在宫里起码还有小凌儿陪你!” “你知不知道,我住的山谷里,沿着小溪边,有两排浓密的茉莉花丛,每到春天就会绽开无数芬芳?” “你喜欢茉莉?简单,明儿一早,我就让人在整个王宫里种满茉莉。” 她想要什么,他没有办不到的,别忘记,他可是一国之君! “那片山谷很大,兴致来的时候,我就背起竹篓、拿起药锄,上山寻药,常常有让人惊讶的发现。 有一次,我在途中碰见一条昂首毒蛇,碗口般粗,七尺长,它吐着蛇信望我,我回望它,眼神中不带惧意和威胁,我们就这样对望好半天,牠才放下警戒,趴回地面。“ “你碰到毒蛇,欧旸御在做什么?” “他陪我上山时,总走在我身后五尺距离,我停下脚步,他以为我找到什么稀世珍药,自然停在原处等我。” 茉儿的解释让他梢稍对欧旸御释怀。君子?好吧,他信他一次。 “然后呢?那条蛇攻击你了?” “没有,我走近才发觉牠肚子破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肠子外露,看起来好可怜,我从没医过动物,看牠这样子,觉得不舍,于是请欧公子回屋里帮我取来银针。” “他放任你一个人和毒蛇相处?” 这会儿,他又想将欧旸御千刀万剐。 “他的口气表情和你很像,你们果真是有血缘亲情的兄弟。” “别说这个,我不承认和他有关系,接下来呢?” 低眉,茉儿窃笑,她和欧旸御说过同样的话,他们两人的反应……真像。 “他回屋里拿银针,心不甘情不愿,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的轻功很厉害,一转眼工夫,他就回来。 我帮蛇扎针,替牠缝合伤口,喂牠吃药,那条蛇很有灵性,尽管痛,牠还是乖乖不动,任我处理。 之后几天,我常回去看牠,欧公子也带了些食物给牠,见牠伤口一日日愈合,我们都很开心。“ “只是一条畜牲,有什么好开心的?” 轩辕弃讨厌她最后一句话——我们都很开心。开什么心?他们就是不能“一起”开心,不能“一起”快乐。 “之后几天,我常在清晨时分,看见屋前摆了死掉的野雉和小动物,头两天我以为有人恶作剧,欧公子不放心,彻夜守候,才发现原来是大蛇来报恩。” “你又不吃荤,牠报什么恩。” 轩辕弃不爽那条笨蛇,制造出茉儿和欧旸御的共同回忆。 “问题是大蛇不知道啊,隔天,我特地在门口候牠,我告诉牠,不要再抓小动物来给我,看见牠们死亡我会很伤心,当时,我不确定牠听得懂不懂,但隔天门口真的不再出现小动物。 你说,牠是不是很有灵性?所以我师父的话是对的,天地万物都有灵,我们要学会珍重生命,即使是一草一木,都需要爱护。“ “你尊重别人的生命,别人未必尊重你的。”他嘴硬。 “就算你不这么认为也没关系,事实上这些年,你已经做到仁民爱物,以一个国君来说,你很了不起。” “我做得那么好,是不是多少该得到些奖赏?” “奖赏?我不懂。” “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要提离开,即使王宫是座牢笼,你也该要为我的努力将就。” 她该为他的努力将就吗?留下……这是个令她窒息的地方啊……真要留下吗?茉儿茫然。 悄悄地,他的手攀上她腰间,茉儿瑟缩一下,想逃,却在下一秒被扣住。 “你要……”她慌问。 “我没要做什么,只是想抱着你睡觉,就像那夜,你环住我。” 轩辕弃的回答让她松下戒心,他不过想寻求温暖……可不是,要欲要欢他有他的王后。 小凌子说,他相当宠爱王后,日日相见、夜夜缙继,小王子、小公主……很快的他会有孩子,很快的,当他的生活不再被孤独占据,他会比现在更温柔,他的霸气会无影无踪…… “听说,你有一个好王后。”茉儿问。 “没错,锦书是个知书达礼,妇德妇容妇工兼具的好女人,她的父母亲将她教养得非常好。” 所有的人都说她好,她怎能不好?从不记得女人姓名的轩辕弃,喊王后的名字喊得那么顺口,可见对于他,她是个特殊。 “想谈谈她吗?”茉儿问。 “不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他不要和茉儿在一起的两人时光中,插入第三者,一个欧旸御已是他容忍极限。 “可是我对王后很感兴趣。” “为什么?她挑起你女人的嫉妒心?” 他知道宫里嫔妃皆在嫉妒锦书,可锦书是个聪明女人,有本事把她们的妒嫉摆平,换上这个笨笨茉儿,她肯定只能乖乖待着,任人啃得尸骨不全。 从某个角度看来,茉儿的话不无几分道理,相较起锦书,她确是不适合宫里这个吃人环境。 是吧,王后挑起她的嫉妒,尽管她口口声声祝福,仍免不了嫉妒,她是女人,有女人的天性。 “小凌子常告诉我,有关王后的一切事情,包括她订下的后宫律法、她的待人处世,和她如何摆平嫔圮间的纷争?”她换个方式谈。 “她的确聪明,若她不是女人的话,我会重用她来治国。” “小凌儿说,近日大家都在为你的寿诞忙,忙着找你喜欢的礼物、学习你爱看的舞蹈、音律,你是许多女人的生活重心。” 大概只有茉儿瞻敢在他面前,你啊你的说,谁见了他不是声声王上、吾王,这个属于民间的女子,常带给他属于民间的回忆。 在那段回忆中,他的肩上没有太多负担,毕竟拿走圣女手下的土地,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经常地,午夜梦回,那条小土狗在他身边跟前跟后,他荷锄、她做饭,翠单纯纯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梦醒,淡淡甜蜜漾满心间。 “我是你的生活重心吗?你正在为我学音律舞蹈、准备寿诞礼物?”轩辕弃用她的话反问。 “有一大群女人以你为重心还不够?”男人怎老是这样贪心,三宫六院,佳丽成千仍嫌不足。 “不够,我要你的专心。” “为什么非要我的?” “因为我还没得到。”他要她的心专属于他,不要一个欧旸御没事在里面东晃西晃。 他错了,轩辕弃老早得到她的心——在他要她吞下毒药之前,在为他缝制第一件百衲被时,也在她的处处将就当中。 她不过是不像其它女子,日日夜夜对他说情诉爱。 “如果我说,你早已得到我的心,你就肯放手?”茉儿问。 又要离开他?她急着去找欧旸御?急着和他双宿双飞?难道他们早早约好再见的时间地点,所以她急于摆脱他? 轩辕弃脸色转而阴沉,低低嗓音回她一句:“不放。” “为什么不放?” 他讨厌她的追根究底。 “没有为什么?很简单的道理,我挣得天下,天下便在我眼前;我得到你,你便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生存。” 惹火了他,他再顾不得她会否受伤,出口的话带出荆棘,刺得她鲜血淋漓。 “我对于你,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是我的回忆,我夺得天下最后一块版图的纪念品,也是我赢欧旸御的标记,凭什么我要放弃你?” 懂了,对于他,她只是一个回忆、一个标记。 她的存在只为满足他的占有欲,当年欧旸御带走她,现在他押下她,她的存在彰示他的能力与权力,无关乎感情、爱慕。 咬唇,鼻酸,她有落泪欲望,却明白泪水无助于她, 她要哭了?为什么,为了不能和欧旸御相会?即便当年她并非故意背叛自己,但三年相处,让她对欧旸御存了感情? 所以再度回到他身边,她不甘愿;所以她宁可受刑,也不愿意透露欧旸御下落? 嫉妒像毒蛇猛兽,吞噬了他的理智与判断。 如果我说你旱己得到我的心,你就肯放手? 该死的她,居然为了要他放手而说谎!好啊,如果这是她愿意的,他还有什么好顾忌? 身子翻过,他压在茉儿身上,霸道的气息侵入她身体。 “你做什么?”茉儿奋力抗拒。 “我做什么?是你自己说,我早已经得到你的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肯把人也交给我?除非你说的全是谎言。”撑起自己,他冷眼望她。 他何苦用这种方式欺负她?两颗晶莹滚下眼眶。 她的眼泪刺激了轩辕弃,火大,他非常非常火大,她要替欧旸御守身守节吗? 他的冷笑中带出鄙夷,几日来的温柔被她的泪水谋杀。 狠狠的,他俯首,吻住她的唇,封住她的颤栗、缄封她的意识。此时此刻,他不要她想起任何人。 他的动作不再带着温柔。 手一挥,他撕开她的外衣,沁凉的空气晕在她洁白的肌肤上,青绿色的抹胸上。 低头,绵密的吻自她额间、鼻梁落下。 一个吻、一阵心痛,她不晓得他是在伤害自己或伤害她,不晓得他究竟是相信她或怀疑她,为什么前后态度转变,为什么温柔变得残忍,她对他的 一切一切都无从确定。 “你仍然恨我,对不对?”茉儿问他。 他的欲望昂扬,紧凑的心律、紧凑的情欲,他要她,在多年之前就要她。 他没回答她的问话。 所以说,是的,他恨她,没有改变过。 吻持续,加温的吻像簇簇火苗,一点一点燃烧她的身体…… 圈住她的双臂刚强坚硬,茉儿明白,她逃不开他,闭起眼睛,认命。 她这是认命?居然有女人和他在一起是“认命”,该死的、该死的林茉儿。 拉开她的抹胸,含住她的柔嫩,她是他的,不管今日明日、今年明年,他都不会放手,欧旸御想和他争夺,下辈子吧! 饥渴的狂吻,他态意品尝她的甜美,强力的欲潮席卷,狂野巨浪教她沦陷。 一句模糊不清的呻吟传进轩辕弃耳里,她终是受他引诱? 哈!这个女人是他的,谁都别想插手分享! 捧住她娇弱的身子,他将自己送进她身体里,在一波波狂野的律动中,她不能自已,低吟喘息。 她的汗水里融合了他的,温暖,满溢…… 这一夜,她在他怀中入睡,也在他怀中清醒;身体近了,心却离得更远…… 第五章 自那次之后,他几乎天天到冷宫来,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老往冷宫钻,别说体统了,根本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情况。 不过,他们不太交谈。 经常是几个公公带了文房四宝、手捧奏章进门,二话不说,他和她面对面坐着,她读她的医书,他阅他的奏折。 安安静静一个夜晚,待烛火燃尽,公事忙完,宣了人进门伺候晚膳,晚膳过后,撤下人,他躺上她的床,自顾自把她揽进怀里睡觉。 这种怪异举动,在一而再、再而三发生之后,大家自动视为常理,小凌儿特别配合王上的习惯,将茉儿的沐浴时刻往前挪,又怕茉儿太晚用饭犯胃痛,备下几碟点心茶水在桌上,好让两人填填肚子。 今夜,茉儿不安宁。 小凌儿日间一席话影响她,他说王上冷落后宫娘娘,专宠于她,这事儿闹得可大了。 她们一群人吵到王后跟前,要求王后出面主持公道,把迷惑男人的狐狸精给赶出宫廷。 王后劝大家有容乃大,还说了篇妇德给大家听,可这番话谁听得进去,竟还有人指着王后面上说——我们是尊称你一声王后姐姐,才拿这事儿请你作主,说难听点儿,你不也和大家一样,是个失了新鲜味的弃妇。 为这件事,向来沉静安闲的王后暗地伤心。 茉儿从不想妨碍别人,可她的出现不免扰人,她无力改变这种状况。 几度偷眼望向批阅奏章的轩辕弃,他很专注,想开的口,在他的专注眼神当中缄默。 终于,他合上最后一本褐色奏折,招手,让人把东西撤下。 伸伸懒腰,常常忙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得饥肠辘辗。 他停下工作,茉儿反而不敢看他了,真要说,她能说些什么? 告诉他——你不该来这里,你应该到你的后宫佳丽那里去。这话儿……存了妒嫉意味。 或是告诉他,王后伤心了一下午,你该去安慰她。 别傻了,他哪会听人指挥?不要弄到最后,害了王后,自己也弄得一鼻子灰。 怎么办?能在门上贴两道封条,禁止他进入? 当茉儿东想西想时,皱起的眉头不曾舒展。 轩辕弃觉得好笑,八年了,她经历几次生死苦难,可她藏不住心事的脸还是一如往昔。 “说吧!” 这些天,他们谁都不先和对方说话,没错,他们是在冷战,她恼他的霸道,他气她一心想出宫。 他们就这样生活,一起用膳、一起休憩,却半句话部不交谈。 现在轩辕弃先开口,表示他低头妥协。 “什么?”茉儿问。 “你偷看了我二十三眼,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二十二眼?数得这样清楚,蓦地,茉儿脸红。 “不想说就算了。”他拿乔。 “不是不想说,是还没有想到该怎么说。”茉儿忙道。 “好吧!给你一顿饭的时间,等用过晚膳我们再谈。” 举箸,他在面前的菜肴里翻翻挑挑,他和茉儿的菜是分开的,他嗜肉,她茹素,连吃饭都要一国两制。 说来说去全是欧旸御不好,早先他已训练得她能吃下一点肉食,这会儿,欧旸御将就她三年,让他连一口肉都喂不进她肚子里。 茉儿低头安静吃她的东西,一小口一小口,好象把东西吞进胃里是种莫大痛苦。 她就是这样才养不出一身丰腴,瞧玉贵妃、茹妃,哪个不是白白圆圆的一身富态,就她,多吹两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不好吃吗?”茉儿问。 轩辕弃这才发现,自己一双筷子东挑西挑,还没把东西给挑进嘴里。 “腻了。” 他打死不承认自己是在想她的事儿,想得分心。 “要不要试试这个?” 茉儿将一包展开的荷叶包推到他面前。 轩辕弃看一眼,里面是几种菇类、丝瓜和姜丝混在一块儿烤煮的东西,光看就清淡得让人吞不下肚子。 但他说“腻了”,既是腻了,总不能再吃得满嘴油吧,皱眉,夹满一箸放进口中。 沁心的甜脆盈满嘴巴,没他想象的难吃嘛! “是不是不错?” 看轩辕弃两道斜飞浓眉放下,茉儿抿唇,偷笑。 “难吃。” 他言不由衷,接在话后,他又舀了一大汤匙丝瓜草菇,摆进碗里。 “不难吃了,寻常百姓哪来的功夫做这样一道菜,他们得先把几种菇类挑捡好,再用姜丝缚绑,淋上香油,用荷叶包得密密实实,不叫汤汁流出来。想想这么多人的心思才弄出这样一道菜,你怎好意思说不好吃。” “我不喜欢吃菜。”轩辕弃道。 自从他有本事替自己挣得第一碗肉后,他再也不吃蔬菜馒头,不让自己有机会回想过去的苦日子。 “多吃点菜对身子是好的。” 茉儿说毕,夹一筷子青菜送到他碗里。 明说了不吃青菜,他还是没拒绝她送过来的蔬菜。 开了口,冷战结束,她说了一串理儿,愈说愈顺口。 “种菜不容易呢,浇水施肥,错过时节还种不出好收成,农人一滴滴血汗落在土里,才有咱们碗中的佳肴,你不应该挑嘴。” 这些年,她种菜种出心得,也种出惜福心情。 “养猪户也砸了心血,才有好肉送到我跟前。”对于屠户的“心血”,他可也得照管,谁教他是王。 不受教的男人,不和他争辩! 茉儿每吃几口饭,就堆一些蔬菜到他碗里,这回他没再表示意见,乖乖把东西吃进肚子里。 “听说你想在外面那块地上种东西?” 这些天,小凌儿到处要锄头畚箕、要桶子、要肥料和种子,没有哪一宫的娘娘会去向人要这些东西,她的行径看进有心人眼里,存了底。 居然话这么传着传着,传出茉儿有重大阴谋,意图对他不利。笑话!几个畚箕锄头就能对他不利?他是纸糊的吗? “可以不可以?” 茉儿想起这里是王宫,事事都有规则得依循。 “现在才问可不可以,会不会太慢?” 瞪茉儿一眼,轩辕弃突然发觉自己还是有本事让她手足无措,这个认知让他很开心。 “哦,不行啊……” 她的种子育出幼苗,瓜儿、果儿全长出鲜绿幼芽……这两天才打算寻个好天气移植,可是……轻咬下唇,她又犯了礼…… 这几天,宫中的礼官来过好几回,一开口就是她违反多少条规矩。 比如,她不该将王上留宿冷宫;不该在王上批阅奏章时,坐在对面,偷窥朝中大事;不该以罪女身分与王上合媾…… 最后她们往往以相同一段话做总结——别以为王上专宠于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在宫里就是王后犯了礼,我们也有权出面指正。 问题是,她哪有能力控制他的行为,好符合她们口口声声的“礼”?他的霸道大概是从盘古开天辟地,就注定的事儿,他不理会别人意志,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有本事变更? 叹气,那些小苗株,明儿个请小凌儿送出宫给百姓吧! “我说了不行?” 风卷残云,轩辕弃将她吃不完的蔬菜全扫进肚子里,吃惯鱼肉,偶尔吃点清粥小菜,也挺愉快的。 “种菜违礼……” “礼?我说的话就是理,想种就去种,谁想干涉叫他来找我。” 他开始后悔听从辛植儒的意见,弄了个什么礼宫,原以为这样能管管后宫那群闲过头的女人,别再到处惹纷争。没想到,她们没本事管那些小心眼女人,反倒管到他头上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种?”她不确定他的表情是可以抑或不行。 “不过……” “那些个礼官太闲的话,你问问她们要不要换个位置,来当当王上?” 一句粗暴,他阻断她的疑问。 偷笑,她能想象礼宫听见这句话的惊恐表情。 弒君篡位?多大的罪名,谁敢承担。 “过来!” 他走到梳妆镜前,单单一柄玉梳子,一副银耳环和簪子,她这里东西太简陋,若将她移到后宫……算了,她会被一群女人生吞活剥,还是赏些东西,替她增添门面。 茉儿乖乖地走过去。 “替我更衣。” 这个笨女人,事事要人教,锦书不用谁交代,更衣伺候样样做得好,哪像她,连男人的扣子都要扭半天,才弄得开。 偏偏他宁愿待在这个笨女人身边,不乐意回到样样完美的锦书身旁,他一定有被虐狂。 果然,她又叨念起来。 “你不会自己脱衣裳吗?还是学学的好,哪一天,你身边没了人帮你,可怎么办?” 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茉儿没想过真会有这么一天,他必须自己动手。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又是人民爱戴的好帝王,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会有人围在他身边,等着替他解衣。 “礼官说,身为君王,许多事不能亲力而为。” 这时候,那个想“篡位”的礼宫,又变得好用起来。 并肩躺在床上,他们都避免去谈让彼此不快乐的事。 所以她绝口不提出宫、不说欧旸御,她假装他忘记对她的恨,也假装这种亲密很合理。 当然,她不谈,轩辕弃也不会主动去提。 “御医说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想种菜先掂掂自己的力气。”是叮咛,口气却霸道得可以。 “我自己是医者,会小心在意的。” 会小心在意,才有鬼!是谁贫血常晕倒,还用水蛭替人过血?这个笨女人,只会替旁人着想,什么时候想过自己? 轩辕弃忘记她的过血是受自己所逼,不过不管是受谁胁迫,看重别人胜于自己,就是种笨蛋行径。 “有空时,你会来帮我种菜浇水吗?” 话出口,茉儿立即明白自己说错话,时间身分都不同了呀,他们不再是当年的医者和病人,他是王,而她是罪女…… 眼色黯然,不想提的事,横在心间。 “我有说不帮你吗?看你那是什么脸。” 见不得她委屈,轩辕弃一出口就是不合宜。 “怎么能帮忙?你是王上。”摇摇头,茉儿摇掉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说能就能,要不要再养条小土狗?”没想过要讨好女人,但这句话摆明了讨好。 “可以吗?”三个字刚问完,她噗哧一声笑开。“当然可以,你说了算,对不对,要是礼官太闲,我可以问她要不要换个工作去当当王上。”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她这个蠢女人才敢在帝王老大面前说。 不过,无所谓了,这个笑容太美,他有多久没看见这样的笑?无忧无愁,他怀念这个笑容…… 原来女人的微笑是男人宠出来的,而且还要正确的男人来宠,才能宠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璀璨笑颜。 在谷中三年,她很少有情绪,不哭不恼、不笑不怒,欧旸御为她用尽心思,她感动却不心动。 没想过短短几日,他救活了她的心,让她又能快乐得不见负担。 离开的念头淡然,虽然她不适合宫中生活,但留在他身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只是……他还要她留吗? 若欧旸御的影子,一直存在他们当中,他们有可能幸福? “你再苦着一张脸,我就不准你种菜养狗。”轩辕弃不满她心思飘离。 “我没有。”她急急否认。 “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的苦脸。” 他不仅要控制她的生活起居,还要控制她的喜怒。 “好。”茉儿忙点头同意。 她很少对他说不,欧旸御是唯一的意外,掠过这个念头,他不让欧旸御跳出来,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 “小凌儿说你喜欢茉莉,我命人在御花园里种下了,有空的时候,可以去看看。” “可以吗?我以为住在这里的人,是被限制活动范围的。” 她说的没错,被放逐在冷宫的女人,通常是犯了过错,闭门思过都来不及,谁还敢往前头去招摇? “我没有限制你。” “那隔壁的惠妃和采妃呢?” 看来她已经开始认识新邻居。 “她们……”说实话,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两个女人的长相,更遑论记起她们怎会住进冷宫。 “你记不得她们?” “我怎么可能记得?”轩辕弃说得理所当然。 “真悲惨,冷宫女子连同我共有三十七名,她们时时刻刻忆及你对她们的恩宠,常常怀想过往种种。就是过季农裳,明年也还有机会展露美丽,而她们却只能被关在这里,永久收藏。” “她们要你替她不值?” “不值?错误,她们觉得此生值得了,能得到你一夜青睐,是她们觉得最感骄傲的事情,要不是犯错被关进这里,大家对未来都有憧憬。”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出头的?” “我不是替她们出头,我是在和你讲道理。知道吗?平日她们籼宫女们一样,要负责洒扫清洗的粗重活儿,听说吃得不好、穿得不暖,还要时时受陈嬷嬷的气。 这些还不难忍受,最苦的是漫漫长夜孤寂无人诉衷,多么残忍的事儿啊!若是你不喜欢她们,为什么不让她们离开宫 (: ) 第 4 部分阅读 这些还不难忍受,最苦的是漫漫长夜孤寂无人诉衷,多么残忍的事儿啊!若是你不喜欢她们,为什么不让她们离开宫里,重新寻找幸福?“ “她们出宫,没有幸福可寻,不信的话,你大可去问问她们,谁愿意离开王宫。[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轩辕弃自信满满。 “我问过了,不愿意离开宫里,是因害怕到外面世界无从生存,若你肯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们不担忧未来生计,她们就愿意了。” “原来对她们而言,我只是个提供食宿的人。” 女人眼里只看得见功利,所以夜夜欢情,只为产下龙子,好保障一生权贵风光?轩辕弃不屑。 “难道你希望她们对你有更多想法?要知道,是你对不起她们,可非她们对不起你。”这个男人很坏。 “我对不起她们?你有没有说错。” 轩辕弃发现,女人真是宠不得,一宠就宠坏掉了,前几日,她还不敢对他多说话,结果,才几天光景,她就能组织起一团娘子军,对抗他的威权。 “我没有说错话,惠妃怀胎三月,让人下药,失去孩子,她身心受的饥伤不亚于你,你居然判她搬进冷宫?难不成,你还希望她对你感激涕零?” “我没要她感激涕零。” “在你眼里,女人是财产,进进出出,不管是谁都好,只要确定自己荷包满满,就行了。 在女人眼里,男人是天、是全部,当你不再愿意为她们架出一片蓝天,她们就只能躲在阴暗角落暗泣,有人悲怨哀鸣、有人心生妒恨,所以并非女人天生性格刻薄嫉妒,那全是男人逼出来的呀!“ “弄到后来,我又要为她们的坏性情负责任?” “你听过苗人养蛊吗?” 轩辕弃不懂,这事怎又和苗人养蛊有关,但他懂的是,这个茉儿瞻子变大了,理说得正顺,要让她闭口难啰。 他该决定的是,要不要用个凶恶眼神,提醒她正在和“王上”说话,不过……糟糕,他竟然迷上她毫无顾忌的说教表情。 “没听过。” 三个字,他让茉儿接出下面一篇话。 “苗人养蛊,是将一群虫虺毒物关进瓮里,不喂食,任它们在瓮中自相残杀,直到最强者出现,才开始训练饲养。 你也一样,你把一群女人关在大房子里,让她们彼此竟争暗斗,落败者送进冷宫或失去生命,成功者为妃为后,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做法很残忍? 你告诉过我,这是个吃人世界,人是所有动物中最聪明的,所能想出来的手段也最残忍,你怎忍心让这群青春年华的女子,为了你自相残杀?“ “说到底,残忍的居然是我?” “也许你不存心,也许对王宫来讲,这只是一种历代相传的体制,但却是一种最不仁道的体制,就算贵为王后,也不见得会生活快乐。” “王后有什么好不快乐?她已经爬到最高位,再没有人能和她抗衡。” 连王后的喜乐她都要管?这回茉儿管得还真不是普通的过分了。 “如果有一群女人时刻觊觎你的位置,如果没能力掌理好后宫,如果你所能得到的只是王上的冷落,我不认为当王后有何快乐可言。” “所以,你宁愿我冷落你,将我让到王后身边去?” “不,我是说……”茉儿轻叹气。 “你说什么?” “我不适合这里,不适合你的体制;而最适合你的人是王后和你的嫔妃。” 她的结论让轩辕弃不爽。 什么不适合,就算把梅花移到温暖南方,它都要学会在冬天开花;把高山兀鹰养在庭园,它也得学习亲切温驯。这是生存守则,适者生存——没有合不合适这个字眼。 “不用再多说,明天你去问问那些女人,谁想出宫,我给两百两银子。”两百两,够她们一辈子优渥度日。 “真的吗?你想开了?”茉儿问。 他不是想开,而是不想再听她满嘴合不合适的废话。 “对了,这个东西我替你保存很久,你自己收好,别再随意给人。”轩辕弃从怀里把她的玉篦交到她手上。 那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这三年,你一直把它放在身上?”茉儿轻问。 是吗?可能吗?堂堂王上将一柄粗糙的玉篦随身带上,仰头,她期待着他的答案。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当然带在身上,不然弄丢了怎么还给你。” 说着,侧过身,轩辕弃搂她入怀。 带个玉篦在身上很了不起吗?他又不是把石磨经年累月背在身上,干嘛用那种傻脸看他?笨女人! 手缩得更紧,紧紧紧紧地,他就是要她在身边才睡得安稳香甜怎样?就是要她一直一直留在身边怎样?管他什么斗争残杀,他一定会将她保护得妥妥当当。 吻落下,燃起一室绮丽。 知不知道,她的菜苗长了三吋高。 每天一早,晶莹露珠在上面闪耀,她的努力有了收获。 小凌儿和轩辕弃新拨给茉儿的文公公和小紫儿,弯着腰在抓菜虫,他们四人说说笑笑甚是惬意。 “我还没入宫前,家里是种米的,可是年年欠收,再加上战火不断,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爹爹才将我送入宫中。” 文公公述说过往,三十多年,尝过富贵却忘不了童年。 “后来呢?” “后来前朝被推翻,宫里贵人走的走、跑的跑,可我们这种人除了宫里,还有哪儿能待呢?只好留下来服侍新君。不过,不是我多嘴,轩辕王比之前的腐败国君可好得太多。” “好?是好凶吧,我看见王上,远远的就不敢抬头望。”小紫儿吐吐舌头说。 “王上不过是严厉了点,只要咱们谨守本分,不犯事儿,都能平平安安过日子。” “前朝的国君很坏吗?”小凌儿问。 “何止坏,他是残暴不仁、草菅人命,看见别人受苦,他才会觉得快乐,你们瞧瞧我手臂上的伤。” 文公公捋起袖子,袖子下整只胳臂变成赤褐色,难怪平日老觉得他的动作不俐落。 “好可怕,不会是被热水烫着的吧!”好狰狞的伤,挺吓人呢,小紫儿有些害怕。 “不,是让火给烤的。”文公公回答她。 “火烤?”小凌儿不懂,哪个人闲来无事,把自己的手烤成这等模样? “我记得那年冬天,屋外下着大雪,屋里暖烘烘地烧起一大盆火,丝毫不觉得寒意,那夜前朝王上才用过饭,半躺在龙床上假寐,我和两三个宫女正忙着收拾食篮。 王上突发一想,说他要闻闻烤肉香,命令一下,几个侍卫突然抓住我,把我拉到火盆边,强按住我,拿我的手臂在火上烧烤,不多久,果然有肉香传出,我痛晕过去,晕倒之前,听见王上的大笑声在耳边回响,醒来后这伤便跟着我。“ 文公公环视身旁三个女人,她们眼里部流露出同情。 “很痛吧!”茉儿走来轻触伤口,心跟着拧绞起来。 “旧伤,不痛了,不过我常梦见那一幕,惊醒后就再睡不好。”那个痛刻骨铭心,老在不注意时钻出来,疼他一疼。 “我来配副安宁散,你在睡前服一点,就能一觉到天亮,那是温补,对身子有益无害。”茉儿说。 “谢谢茉儿姑娘。” “后来呢?”小紫儿爱听故事。 “什么后来,他是帝王,有冤能向谁申去?忍啦!有段时间我的动作不方便,很怕自己被赶出宫,无法谋生,我就每天逼自己用左手拿重物、左手工作,久而久之,手虽不若以前灵巧,总算能掩饰过去。 新帝王进宫,筛选太监宫女,王上看见我的手,不嫌我老、不嫌我无用,居然把我给留下来,打那时候起,我就晓得王上虽表面严肃,骨子里却是个仁民爱物的好国君。“ “说到好国君,这可是如假包换的事实,宫外不论士农工商,都说咱们有个好国君,连天公都来帮忙,年年风调雨顺,民富国强。”小凌儿插话。 他已经成功脱去掠夺者形象,成为好帝王,茉儿为他高兴,真的。 “前年我告假返乡,爹娘都过世了,三个弟弟的孙子都长得同咱家一般高。听他们说,自战火平息,老家的几亩田开始有好收成,三个家庭齐心努力,地一亩一亩买,现在也成了大户人家,这些可都得感激咱们的好王上。”文公公说。 “这我就不懂了,收成和老天赏不赏饭吃有关,和王上有啥关系?又不是咱们王上去帮他们种的田。”小紫儿问。 “这个呀,可得我来说明,王上减轻赋税,让老百姓人人吃得饱、有力气工作,收成自然好。 王上用一大批清廉官吏,不贪污、不收贿,当捕快的致力抓贼,当地方官的努力为人民申张冤屈、维护安宁,久而久之,当人们理解挥汗工作比拦路当贼有更好的日子可过,谁还想当强盗?“小凌儿说得头头是道。 “真聪明,是谁告诉你这番话的?”小紫儿一脸崇拜。 “是王后娘娘,她常对馨儿讲,我听久了多少能听懂几分,王后常说一句话,什么大官员叫老百姓当坏人的……我记不起来。[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小凌儿抓抓头发。 “胡扯,大官是用来抓坏人的,哪里会叫老百姓当坏人。”小紫儿用食指推推小凌儿额头。 “话是这样说的——官逼民反,意思是指一个坏官吏不帮人民,反过头来苛刻百姓,久而久之老百姓生活过不下去,被逼急了,没办法只好起来造反。”茉儿向大家解释。 “对对对,王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小凌儿接下茉儿的话。 “她是一个好王后。”茉儿轻语。 “没错,王后娘娘人真的很好,她读好多书、懂的事情又多,处处替王上着想,她的脾气很好,不会随便对下人生气………”说起王后的好事,小凌儿扳动手指,一件件算,想算得清还真不容易呢。 “王后是令大人的女儿,自小受父亲熏陶,自然见识比寻常人广,这些年,王上在令大人的辅佐下,不时推动好政策,受惠的自然是百姓。”文公公同意。 有这样一双父女为他分劳,他减轻不少负担吧!茉儿淡淡笑着,不发表意见。 “茉儿姑娘,下回有空,我陪你去拜见王后娘娘,得了她的支持,你要封妃机会比较大。”小凌儿怂恿茉儿。 封妃?不,她没有这层想法,茉儿很清楚,即便眷恋眼前的平静幸福,她仍然不适合宫闱生活。 小凌儿误会茉儿的意思,苦口婆心劝道:“茉儿姑娘,你别认为眼前王上宠爱你,便不把王后娘娘看在眼里,这样不好的,毕竟你还没有正名。 更何况王上宠爱过的女人何其多,结果不是人人下场都好,你还是应该替自己找个靠山。“ 文公公跟着劝说:“茉儿姑娘,我在宫里待那么多年,别的没学会,至少学会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好,王后娘娘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礼貌上,你是该去拜见一趟。” 茉儿笑着婉拒他的好意。 看茉儿频频摇头,小紫儿想起过去,讷讷问她:“茉儿姑娘,你不会和三年前一样……不想留在宫中吧?” “不管想不想,她都得留。” 轩辕弃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在场所有人,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多发一言。 第六章 轩辕弃站到人群当中,形成一股气势,刚刚热烈讨论的气氛不见了,个个噤若寒蝉。 还是文公公经验老道,忙叩首请安,有他带头,小凌儿、小紫儿马上乖觉地屈膝叩安,只有茉儿还直挺挺站着,望住他一脸恼怒。 他在生气自己不肯留下来,替他引出欧旸御吗?他是否又认定她在维护旁人?唉……他怎老是往那方面想。 她一心想维护的人是他,她爱他、要他,只不过,她真的喜欢纯朴自然的民间生活,而不是宫中的繁华虚荣啊! 你可以说她固执、可以骂她不懂得为爱情将就,但那是她性格中的重要部分,她无法反对这样的自己。 小紫儿拉拉茉儿的衣服,要她快请安,否则礼官待会儿又有一顿唠叨好念。礼官好似找上她们的碴,三不五时来骂上两骂,几次发觉茉儿姑娘没照她们的意思做,就掌掴奴才出气。 每次见她们为自己受伤,茉儿又伤心又懊恼,一面替她们敷药、一面淌泪,气骂自己没本事学会宫中规矩。 茉儿没弄懂小紫儿的意思,怔怔地看着轩辕弃。 怎么办?欧旸御是不是一辈子都要站在他们中间? 的确,轩辕弃很不高兴。 远远地,他听见他们的讨论声音,原本他只想弄明白,什么话题会让茉儿听得津津有味。 原本他也很开心自己是他们的讨论重心,没想到话锋一转,转到锦书身上,再转到茉儿的拜见问题,然后小紫儿一句——茉儿姑娘,你不会和三年前一样……不想留在宫中吧? 原来三年前茉儿就不想留在这里,难怪她一而再、再而三提到不适合,难怪她要求他放冷宫女子出宫,她不过是想替自己找到一条可以出宫的途径。 “你不高兴?”茉儿向前,拉拉他的衣袖。 他本想大声回她一句——对,我不高兴,没有哪个女人像你,那么擅长惹起我的不高兴。 可她脸上的乞怜表情,让他一口吞进自己的不愉悦。 “我没有。”他违心。 “没有吗?”茉儿问。 是她观察错误?他明明看起来很不悦。 “我说没有。”他重申。帝王守则一,就算说错话,也要坚持自己是对的。 “没有……那就好,来,你来看看,才几天,我的白菜就长得这么大颗,明儿个摘下来,炒一盘青菜给你吃好不好?” 茉儿拉起轩辕弃的大手,走近菜圃,骄傲地展示收成。 她、她、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下拉住王上,还让王上去摸那些骯脏的泥土块儿…… 小紫儿和小凌儿互看一眼,这下子,不晓得是她们的脸还是屁股要遭殃了。 可,更叫人惊讶的是,王上居然应她一声——“好。” 拜托,王上桌上不摆素菜,全宫里大伙儿都知道的,茉儿姑娘居然逼王上吃菜,万一弄坏了龙体…… 恐怕她们的项上人头得找风水搬个新家,就不晓得新居落成,会有多少人上门祝贺…… “你晓不晓得,我的拿手菜是哪一项?”茉儿问。 “不知道。” 蹲在她身旁,他爱看她神采奕奕模样,虽然她的脸色还是苍白得让人想拿刀子砍御医,但只要她笑起来,他的心就糊满蜂蜜,甜入底。 “是腌萝卜干,可惜要等到冬天,我的萝卜才能收成,到时弄给你吃,好不好?” 萝卜干?有没有说错,那是贫民才吃的东西,有时鲜蔬果可吃,谁爱尝咸搭搭的腌菜。 小紫儿好想哭,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脖子,今儿个王上带那么多人过来,这事儿明日不传遍整个后宫才怪。 “能吃吗?”轩辕弃问。 王上英明,没一口气答应,文公公放松心情。 “当然可以,以前……” 茉儿话没说完,轩辕弃截下她的话。“你以前曾做给欧旸御吃?” 浓眉一扬,她最好别真给她回答一句是的。 “没有,山谷里的泥土太黏,根本种不出好萝卜,不过在桃花源的时候,我常把村里大叔大婶送给我的萝卜拿来腌,腌好后摆在阴凉处,嘴馋的时候,炒点豆鼓辣椒,很下饭呢。” “好,你弄给我吃。”哈哈,欧旸御没吃过。 “一定。”茉儿很开心他的捧场。 “我有事想告诉你。” 拉起茉儿的小手,轩辕弃替她清清拍拍,拍去裙上的泥土,细腻的动作,让文公公一干人等傻眼。 这个男人是……王上?不是旁人冒充? “好,你说、我听。”茉儿够乖吧! “我决定封你为妃,找个黄道吉日,你搬到静宁宫。你想想,你喜欢哪个名字?德妃还是淑妃?” 小凌儿提出的建议很好,只要替茉儿找到好靠山,就不怕旁人趁他不在时欺负茉儿。静宁宫位置不错,它离朝阳宫很近,锦书能照应得到。 这个消息让茉儿又高兴又烦恼,高兴的是,他似乎相信她的说词,不再认定她和欧公子是同路叛逆;烦恼的是,她不想入后宫,不想和一大群女人周旋。 “我既不贤又不淑,可不可以我不当妃子,就当你的茉儿,你不爱我提出宫的事儿,我就不出去,一辈子留在这里陪你。 平日,我种花养草读读医书,你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我有空的时候想想你,哪一天你老了,老到不再想当王上,就把王位传给你的孩儿,我们再一起去游山玩水,好不?“ 茉儿的提议诱人,在冷宫,她起码自由不受扰,那些女人不会轻易纡尊降贵,到冷宫来找茉儿麻烦。 想到一辈子,想到携手同老,这不失为一个好提议,虽然它于礼不合,轩辕弃顿时沉默了。 “好吗?在这里我自在多了,我害怕与人对立,害怕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要我搬进后宫,就免不了这些事情。”茉儿央求。 “我考虑考虑,不过不管怎样,趁今儿个有空,我带你去见见王后。”对这点,他笃定。 小凌儿和文公公是对的,茉儿背后有太多的嫉妒眼光,茉儿的确是需要一个能挺她的靠山。 可不可以说不?她的问话没出口,轩辕弃就回她一句——“不行。” 低头,眉垮,他老爱勉强她。 轩辕弃转身,从侍卫手里抱来一样东西,塞进她怀里,茉儿细眼看,是只瘦伶伶的小黄狗。 她抱住牠,偎在牠浓密的毛发里,抬眼望轩辕弃,他送她小黄狗呢。小黄狗对她而言不单只是一个宠物,还是一段回忆……一段他们的共同回忆。 “把牠养胖一点,你自己也一样,不要主人连同狗都瘦巴巴不成形,好象国家穷困潦倒。你们两个,去替茉儿着妆,我要带她去见王后。” 命令一下,跟在轩辕弃身后进屋的,是捧着盛满珠宝华服托盘的十二个宫女,她们将王上的赏赐留在屋内。 文公公自茉儿手中接手小黄狗,小凌儿、小紫儿迅速推茉儿进房间,快手快脚,将王上赏赐的绫罗绸缎穿到她身上,金冠、花簪、玉环、金炼,亮晃晃地戴了她一头一身。 她们替茉儿穿戴同时,没忘记要唠叨。 “在王上面前,不可以你啊、我的说个没完,要说臣妾、王上,懂不?” “就算你和王上感情再好,都不能牵着王上的手走路,懂不?”她们一人一句,交代得很热烈。 问题……她懂是懂了,习惯哪能说改就改?何况很多时候是他牵着她的手走路,又不是她爱牵他。 当她们把一身珠光宝气的茉儿送到轩辕弃身前时,严肃的轩辕弃竟大笑出声。 “你笑什么,我就说这身衣服不适合我。” 茉儿抗议,头上那些东西压得她几乎不能抬头,细棍儿似的手臂快让那些金钊儿、玉环给折断。 轩辕弃大笑着搂住她,大笑着带她进房。 一个时辰,够让人等了,可谁都不敢进去,因为王上没有召唤啊。 十四个宫女、三个太监和二十几个侍卫,人人都想,那么久,王上在里面做什么? 往深层想去,一抹了然微笑飘上众人脸上,王上对林茉儿……实在太过…… 终于,他们双双出门,腼腆的茉儿躲在他身侧。 她又换回原先的雪纺衣,亮白色衣服上,只有两只小小的艳丽蝴蝶绣在裙角处。 她凌乱的头发轩辕弃梳半天拢不齐,只好全放下来,去了冠,茉儿自个儿在后头绑上一束,简单地插上玉簪。 洁白的脸上虽无半点粉妆,但两颊边的自然红晕已为她增添娇媚。 轩辕弃无视一群人的笑容,拉起茉儿往屋外走,小凌儿和小紫儿想跟,可……于礼不合呀,就算茉儿是娘娘,冷宫娘娘哪来的宫女跟从! 这个礼字……唉…… “小紫儿,你的脸皮厚些了没?”小凌儿叹气问。 “快了、快了,再打上几次,就和马皮一样粗了。”小紫儿回答。 “有没有看见茉儿又牵王上的手?” “看见了。” “有没有看见茉儿姑娘穿一身素服,要去朝见王后?” “看见了。” 同时间,两人同叹一口气。 “我要进屋了。”小紫儿说。 “进屋做什么?” “趁脸还没被打肿,先照照镜子,否则我迟早会忘记自个儿长啥模样。” “我们一起进去照吧!” 小凌儿和小紫儿成了患难姐妹,有祸同当。 朝阳宫里,几个不平的妃子正在埋怨,锦书坐在当中,满脸无奈。 她们怎么就是分不清楚,她们的王上根本不是可以被哪个女人控制的。 “这个林茉儿不是我说她,我警告过她很多次了,冷宫秽气重,不得留王上过夜,万一龙体受损,谁负责呀,她老是把我的话当成马耳东风。”礼宫桂嬷嬷说得义愤填膺。 所谓礼官是由十五名宫中年纪较大,见识较广的老嬷嬷担任,她们巡视整个后宫,对于妃子、才人和宫女的不当行为,提出建议、纠正和责罚。 至于该对谁“建议”、该对谁“教训”,哪一位娘娘不得侵犯,哪一个失势才人可以修理,其中的利害关系,嬷嬷们心中自有一把量尺。 只不过碰上林茉儿,大伙儿的量尺失去平衡,要说王上宠她,怎不正式册封,要说王上不喜欢她,又夜夜留宿冷宫,于是,她们推出一个理儿——王上对林茉儿,不过是图新鲜,暂时玩玩罢。 “这是王上作的主,茉儿姑娘怎能违抗?”锦书答。 “她要是少用那些狐媚妖术迷惑乇上,王上怎么可能夜宿冷宫?”玉贵妃不同意锦书的话,抢白两句,其它的妃子纷纷同意起她。 “王后,您有所不知,我不晓得教过林茉儿几百次,别说在王上跟前,就是在王上听不到的地方,也不能你呀我的称呼,可她就是我行我素,前几天我罚她身边两个小宫女,她居然当场落泪,一点大家闺秀风范都没有。” 琴嬷嬷牢骚也不少。 “她初来乍到,不习惯宫中礼仪,慢慢教就是,何必动怒?” 锦书头痛,这些事情天天上演,她们没本事到王上面前告状,一天到晚窝在她这里挞伐林茉儿,口气愈说愈恶,有的没的罪全往人家身上栽,她考虑是不是该建言王上,把茉儿移到前宫,免得一个身分不明让她被形容成狐狸精。 “听说她还在冷宫里种菜呢,笑死人,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女人,若非用妖术,王上怎会被迷的晕头转向?” “几年前她诈死,王上还把她的空棺摆在宫里,吓也吓坏人啦!” “听说,她看你一眼,就能猜得出你要做什么事,多恐怖。” 几个妃子你一言我一语,茉儿成了大家的共同敌人。 “王后,若你没本事替我们出头,我们只好另外想办法整治那只骚狐狸。”玉贵妃看轻温吞的锦书。 “玉贵妃,有事好商量。”锦书劝她。 “商量,算了吧!不晓得她是怎么说动王上,王上居然一道圣旨,将冷宫里的女人全送出宫,你敢保证她要真的册封,我们不会被她一个个送出宫去?何况她有法术在身,你我都没本事对付她。” “不然依玉贵妃的意思呢?” “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等她一死,王上就会恢复。”玉贵妃说得斩钉截铁。 “你要害她性命?” 锦书一凛,怎么可以!王上和茉儿的事,她自父亲处听说过,她相信那绝不是邪术,而是真感情。 “我害林茉儿?你们谁看见,她上回被狱官打得半死不活,身子没照顾好,一不小心死了,多半是有的。” “玉贵妃,你不能这么做。” “我说我要做什么吗?王后可别血口喷人,还是有空时,想想该怎么治人吧!” 玉贵妃话说完,转身欲离时,一声“王上驾到”,留住她的脚步。 好久没见着王上了,在场女子纷纷起身拂拂鬓发,整整衣裳,跪地迎接。 轩辕弃拉茉儿进屋,没料到会撞见一群后妃。 “这么热闹?”轩辕弃淡问。 “臣妾们在闲话家常。” 玉贵妃率先起身,凑到王上身边,浓浓的香粉味,腻人的亲热,让轩辕弃皱眉。 “我在问王后话。”推开她,轩辕弃拉着茉儿走到锦书身边。 “王上圣安。”锦书叩安。 起身,锦书接触到茉儿一双澄澈的眸子,好个轻灵飘逸的女子,被她这么一比较,满屋子女人全成了庸脂俗粉。 “你们两个认识认识,往后茉儿要你多照应。”轩辕弃说。 “臣妾遵旨。” 锦书牵起茉儿的手仔细审视,同时,茉儿也在打量王后。 小凌子有句话说对了,任谁都会喜欢这样一位王后,她雍容大度,聪慧贤德,这种女人才能母仪天下。 “你是茉儿姑娘吧?闻名不如亲见,果然是仙女般的人物。” 锦书来不及对茉儿说话,玉贵妃就插进两人中间,拉住茉儿的手,假意亲热。 玉贵妃的形容词让轩辕弃愉快,这回他没将玉贵妃排除于圈圈之外。 “茉儿,往后没事多往这里走动,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王后。”轩辕弃说。 茉儿点点头,看看大家,又看看轩辕弃。 说实话,留在这里她有种窒息感,虽然她身子弱,读人心能力也弱了,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尽力挂上笑容,但她清楚明白,在这里,自己并不受欢迎。 围上来的人越多,茉儿和轩辕弃中间的距离就越远,求救似地,她回头望他。 轩辕弃很开心,为旁人对茉儿释放的善意。 几个女人走近轩辕弃身边,对他巧笑倩兮,在他耳畔亲昵,他没有推开她们,反而兴味盎然地听她们说话。 茉儿并不晓得她们是在轩辕弃耳畔赞美自己,以为那是他们在一起时的惯性,首次,茉儿深刻体会——他不是她一个人独有的男人。 这层认知很早之前就存在,但总是在脑中想着,并没真确亲眼目睹,这回眼见,他同时属于很多女人。 突然问,惠妃的悲、采妃的怨全涌上心头,那是种多么深沉的哀恸。 早知潮有信,嫁予弄潮儿。当女人的存在价值,只剩下等待,等待男人偶尔的出现、一晌贪欢,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王后松开茉儿的手,下一秒,玉贵妃握住她的。 手被控,茉儿想离开这群人竟是不能。 王后走到轩辕弃身旁,为他倒茶、听他说话,对轩辕弃而言,这是他的家庭和乐,却不是她的。 茉儿只想和他两个人秉烛对坐,相谈甚欢,也许只有一椽茅庐、几根竹篱,那也够了,她并不需要眼前的繁华。 她和他,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物。 “你不要以为王上宠你,就很了不起。” 尖锐嗓音清楚传入她耳膜中,茉儿回头,周遭的人全在笑,她没看见谁对自己说话。 幻觉?不对,她是真的听到。 “只凭借王上宠爱就想生存在宫里,呵!未免不自量力。” 这回茉儿迅速转头,她看着说话的玉贵妃,怎么可能?她在对自己笑啊,笑得那么娇妍璀璨,嘴里怎可能说出这种话? “不要脸的下贱女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就想攀枝头当凤凰?” “人家可是圣女呢?能观人心、知未来的圣女呵……” “对啊,圣女才有本事周旋在两个男人当中,让王上心甘情愿当乌龟,我们哪儿行。” “错错错,王上不是宠她,王上是痛恨欧旸御,想玩他的女人泄恨。” “没错,王上是这么跟我爹说的,我爹可是御史大人吶。” “王上的复仇方式可真特别。” “能不特别吗?那个欧旸御躲着不出面,你叫王上怎么办好,当然是有现成便宜就占占啰。” “没错,要她当了真,爱上王上,欧旸御可不活活气死。” 话愈说愈毒,茉儿的脸色转变,全身发抖……这就是轩辕弃对她的想法吗?他不过想气欧公子? 不,不对,他是真心对她好,也许她只是他的回忆,但毕竟是段甜美回忆啊!他们之间不是复仇、更不是泄恨。 不是、不是、不是,她该对他更有信心。 心有灵犀,正在和锦书说话的轩辕弃突地转头,看见摇摇欲坠的茉儿,忙排开众人,来到她身边,握住她颤抖不停的手,不解她的反应。 “我们回去好吗?” 话说完,茉儿再也无力支持,靠进轩辕弃怀里。 她一心想回自己的冷宫,却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和轩辕弃的爱怜,引发出更多的嫉妒和愤怒,而这个愤怒将卷起一场漫天谎言。 昭和殿上,轩辕弃当堂中坐,七八个朝臣分列两边,他们正在讨论黄河水患问题。 这条大河每到雨季便泛滥成灾,除开年年赈灾之外,朝廷这些年一直在寻求解决之道。 去年岁末年初,由各州县遴选出杰出的治水人才,集合在京城,经过无数次的议会讨论,决定筑堤防灾,至于堤怎么筑、怎么规画,则需要更完备的设计图。 今天,众朝臣聚在此处,听取各治水专家的评论。 “林禀璜,你将设计图再做仔细标示,并提出书面计画后呈上。”轩辕弃命令。 “臣遵旨,臣等告退。”叩拜后,一群治水工程师退下。 “众卿还有什么要奏?” 忙了一上午,从早朝到现在,轩辕弃处理了二十件事,接下来他还有上百份奏折要看,王上这工作,没大家想得那么轻松愉快。 宰相辛植儒望望身旁几个大臣,以眼色示意。然后他率先跪在轩辕弃面前,他一跪,身后五个大臣也跟着跪下,一时之间,只剩下令沐文是站立的。 “有什么事,需要这么盛重?”轩辕弃问。 这个宰相专心为国,尽忠尽诚,可惜食古不化不知变通,是个标准的道学家,他守礼重制,常压得轩辕弃喘不过气。 轩辕弃本希望由令沐文来辅佐朝政,可惜他对名位不看重,推举辛植儒为相。 “禀王上,林茉儿乃叛国贼子,与欧旸御同为朝廷追缉多年的人物,此时再次回到宫内,不知意图为何。 王上迟迟不肯将此女定罪,却留她居后宫,臣深惧她会对王上、后宫妃子有所不利,臣等忠言,盼吾王纳谏。“辛植儒说。 轩辕弃厉眼逐一瞧过跪满地的朝臣。 “你们这是串通好了,非逼我定林茉儿罪行,是吗?” “臣等不敢,自古以来,好逆乱国、女祸败国,皆有例可循,臣认为,将此危险人物留在后宫,实属不智。 林茉儿叛乱有许多在场人证可兹证明,宜早早将她推出午门候斩。“辛节儒振振有词。 “看来,连我该怎么定她的罪,你们都商量过了?”浓眉含怒,这些臣子太大胆了。 “臣不敢,臣等尽忠,一心为国,盼王上明鉴。 “一心为国?真好听的说词,林御史,是玉贵妃向你哭诉什么?说朕冷落她,成日待在林茉儿的冷宫里? 不是朕说你,你教养女儿的本领不及令师傅,争宠嫉妒、心眼小、脾气大,当初你怎么认为她能适应后宫岁月?“玉贵妃是林御史的长女。 轩辕弃这话问重了,言下之意岂不是要将玉贵妃发送回家? 当场,几个跪地朝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伏地乞求恩赦,这回他们会连袂上奏,确实是为女儿的关系啊,他们全都有女儿在后宫。 “这次算了,下不为例,你们要知道出嫁女儿泼门水,往后别为女儿的嫉妒心,砸掉手中饭碗。 要是她们对朕心生不满,不乐意留在后宫,奏一声,我立即准她们返回娘家,另觅新婿。“ 轩辕弃的手在桌上重重一捶,代表议题结束。 “谢主隆恩!臣等告退。” 众人退下,满场只余辛植儒直挺挺跪在原地。 “还跪着做什么?你被利用了。”轩辕弃瞪他一眼。 辛植儒仍坚持跪住。 “禀王上,辛植儒没有女儿或亲戚在后宫,我说的每一个字句皆无私心,林茉儿留不得啊!” “你又知道了?!” “她是带罪之身,带罪女子不在监牢而留置后宫,无古例可循。” “古例古例,我做什么事都要依古人的行事标准,不能有自己的意见吗?更何况林茉儿有没有罪,我还没查明,你心急什么?”轩辕弃发脾气。 “三年前,她欲夺王命,三年后她再度留在王上身边,难保她不会做出危害王上的事情。” “就凭她那双无缚鸡力之手,你是太看得起她还是太看不起我?” “臣……” “林茉儿到底做了什么事得罪你?” “臣一片赤胆忠诚,绝无私心。” “说得好,赤胆忠诚?你这个老冬烘。”眼看两人气氛越讲越不愉快,令沐文立即跳出来当和事佬。 “禀王上,经臣多方查证,当年喂王上吃下续命丹的的确是林茉儿,既然她无弒君心,林茉儿叛国之事实宜再予查证。” 为这件旧案,他集合当晚入宫救驾的士兵盘问,果然问出有人亲眼看见茉儿喂王上吃下红色丹药。 “听见没有?要是朝中大臣人人都像你这么固执己见,却不去细察真相,不知道天下有多少百姓要受冤屈。”哼一声,轩辕弃望着他。 “臣惶恐。”辛植儒吓得趴跪在地上。 “有时间惶恐,不如把时间拿去反省。” “臣会反省,若林茉儿果真无罪,臣愿亲自到她面前请罪。” “你以为她希罕你的请罪?下去吧。”轩辕弃望着他老态龙钟的背影叹一口气。 “令沐文,你真的认为自己的举荐无误?”轩辕弃问。 “不管怎样,王上不能否认,辛植儒确是忠臣。” 王上对林茉儿的维护即使不出口,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怎能怪后宫反弹、臣子非议? “是啊,一个迂腐的忠臣。” “王上,臣……”令沐文迟疑半晌。 “这里就你我二人,有事直说吧!” “臣和林御史一样有私心,祈望王上恕罪。” “把话讲清楚。” “尽管王上宠爱茉儿姑娘,但请王上顾虑锦书,她毕竟是王后,要是连她也遭冷落,叫她何以服众?” 锦书虽大度容人,但后宫女子的战争,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何况失了皇帝宠爱,就算是王后又如何?想落井下石的人一大堆。 “连王后都发出不平之怨?”冷笑,轩辕弃扬眉,就算家数再好,也不免想依仗娘家势力,替自己扫除对手? “不,王上请细想,若王后不平,茉儿姑娘会有眼前的太平日子过?整个后宫都是王后掌管的,是不?只不过,失去王上可依恃,王后能发挥的作用有限,近来后宫不平静,王后维持秩序很辛苦。” “你在暗示什么?” “老臣请王上想仔细,你要赋予王后责任,是否也该给她同等的尊严和重视,怎么做对茉儿姑娘和王后最好,请王上再推敲。” 原来,就算把茉儿安置在后宫仍不周全,看来他还得调派一群禁卫军去“照顾”茉儿,问题是,他能将她关在小小的冷宫,限制她的行动? 若为长久打算,他是该让茉儿建立地位,不管是否要挂上浮名,至于要建立地位,他需要锦书的帮忙。 “摆驾朝阳宫!” 命令一下,令沐文面容浮上安慰,这是身为父亲唯一所能为女儿做的了。 第七章 轩辕弃到冷宫的次数减少 (: ) 第 5 部分阅读 命令一下,令沐文面容浮上安慰,这是身为父亲唯一所能为女儿做的了。[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第七章 轩辕弃到冷宫的次数减少了,他不再夜夜陪伴茉儿。 有没有失落?自然有,但她心里明白,他不是专属她一人的男子,专情专意对他而言是空话,这事儿,她老早就知道了呀……只不过,多了亲眼目睹,心碎的感觉清晰。 夜深人静,她习惯被拥入睡,今夜烛光摇曳,照映孤影。 莱儿辗转难成眠,起身,倚窗独立。 风吹起,夏夜星空光明,萤火虫点缀草丛间,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前夜,也是这样的星空,他们并肩坐在屋外台阶,他告诉她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她说了谷中生活空虚。 他说她是个奇特女人,视名利富贵为粪土,她说只要有爱,人人都是最富足的人,于是,他将她收纳于怀中,吻了她,骂她是全天下最蠢的笨女人。 他们一起计画、幻想未来。 他说:“到时,我们买下一座山,种上满山满谷的茉莉花,酿一瓮瓮香气扑鼻的茉莉花酒。” 她说:“你挑着酒,我们一起到市场卖,包管大发利市。” “我可不准别人多看你一眼,你想卖酒,行,但是不准随便对男人发笑。”他的嫉妒心眼,不比女人少。 “傻话,到时候我已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谁想多看我一眼。” “再老,你都是我的小茉莉。” 他的言语那么真诚,怎可能是复仇、是虚伪? 不会的,她们嫉妒她的幸运,才故意出言伤害。深吸气,茉儿笃定自己,没错,就是这样。 昨天,他为她抓一袋萤火虫,圈住她的手,袋口摆在她手掌中间,手松开,小小萤火虫争先恐后自她掌中飞出。 点点萤光在她身边飞舞,她笑得旋起身,跳起没学过的舞蹈,他说她是来白天界的仙女,她说他是她的神。 不管是否正名为夫妻,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趣谁都不及,她盼望有朝一日,青衫布衣,他唤她一声——宝儿他娘,她叫他宝儿的爹:宝儿不乖,他拿起藤条,她挡在前面,就像所有寻常夫妻。 披上衣,茉儿想到屋外走走,一阵奇异香气袭来,顿觉头昏脑胀,手足无力,她扶着墙,缓缓走回床边。 突然,一个黑衣身影自窗口跳进来。 “你是谁?”茉儿虚弱问。 “你忘记我?”男人靠近她,带起一抹诡异笑容。 “我不认识你。”茉儿困惑摇头。 “下次月圆之前,我会来带走你。” 说着,他自腰间取出一个金手环套在茉儿腕间,在她昏厥前跳出窗外。 轩辕弃在朝阳宫里醒来,他想清楚了,既然茉儿无心名位,他就必须让王后尽快怀下龙子,好在未来继承王位。 锦书是个好女人,他相信由她手中教养出来的小王子,定是人中龙凤,堪委以大任。 所以,他在茉儿屋里留宿的次数少了,陪锦书的时间多了。 他看得见茉儿眼里的落寞,但他是王,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 “禀王上,余公公求见。” 小太监进屋传讯时,锦书正在为他绾发。 “叫他进来。” 不到一刻,余公公进屋,手里拿着一纸信笺。 “什么事?” “禀王上,今晨奴才在御书房桌上看见这封信。” “呈上来。” 轩辕弃从余公公手上接过,浓墨的字迹飞龙舞凤地在上面写下字句。 轩辕弃: 一月之内,必带走林茉儿。 欧旸御 “该死,欧旸御来过了,整个王宫的侍卫都到哪里去?为什么没有半个人察觉?”轩辕弃怒问。 “启禀王上,禁卫军有人看见前侍卫长出现,但他身手太快,来不及追缉,我让他们在门外候传。”余公公回话。 “叫他们全进来见我。” “王上……这好吗?王后娘娘……”余公公抬眼望向王后。 “没关系的,余公公,给我一盏茶工夫,我暂且避开。” 余公公退出去,锦书用最快的速度替轩辕弃着装,并退避内室。 不多久,一阵盘问后,轩辕弃怒气冲冲往冷宫方向去。 门被打开时,茉儿还在睡。昨晚的迷香让她昏迷不醒,唤了几声唤不起,小凌儿、小紫儿以为她夜里没睡好,便不去扰她,让她多休息一下。 “王上,茉儿姑娘还在休息。”文公公跪在轩辕弃面前说。 “休息?她昨晚做了什么大事情,居然累到这时候?” 轩辕弃冷哼,禁卫军说欧旸御自冷宫方向出现,他们见过面了?孤男寡女深夜相聚,能做出什么好事情? “启禀王上,茉儿姑娘没做什么事儿,她早早就上床。”小紫儿低头回话,王上这样子怒气冲冲,到底是为哪桩? “昨儿夜里谁当值?是你吗?”他指小紫儿问。 “回王上,是奴才,昨儿个茉儿姑娘睡得不安稳,反反复覆弄到深夜才睡,奴才怕是茉儿姑娘身子不舒坦,隔门问了几次,茉儿姑娘直说没事。”文公公回话。 反反复覆?说没事?怕的不是身子不舒坦,而是等着旧情人来会面吧{ 是他们相互约定好的吗?还是欧旸御突然出现,她措手不及? “昨夜,茉儿房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回王上,茉儿姑娘房里很平常,没什么动静。” 没动静?假若茉儿对欧旸御无心,她该放声大叫,引来奴才进门才是,怎会悄然无动静?难道他们早已串通好? “你们都在门外候着,没有我传唤,谁都不准进来。”轩辕弃大步往茉儿房间走进去。 茉儿房里静悄悄,一炉茉莉香点燃,淡淡的香味穿过鼻尖。 走近床边,茉儿睡得极沉,她恬静睡姿暂且熄灭他满腔怒火。 “那么好睡?昨夜忙得很晚?” 轩辕弃拉起棉被替茉儿盖上,却见她腕间一个粗糙金环,她平日不喜欢戴珠珠翠翠的,何况打造得这么难看,那……不,不是他所赏赐,灵光一闪,他明白了,那是欧旸御给她的。 哼!民间三年,他连个高贵物儿都送不起? 但即便是低级品,她宁可戴它入睡,却不戴他给的东西入眠。 护火中烧,轩辕弃火红双眼,原来这段日子里,她全是演戏,他几乎信了她啊! 他费心宠她、哄她,他做出所有不曾对女人做过的事情,而她居然、居然用这种方式回报于他!抓起茉儿,他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你给我醒来,不准装死!” 茉儿被摇得头晕,张眼,一个愤怒的脸孔望她。 他怎么了?茉儿想伸手为他拂开眉间的怒焰,可惜,她的手没力气抬起,皱眉,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也不明白他怎么了。 “你……”她气虚。 “我问你,欧旸御呢?” 尽管在盛怒当中,他还是给她留下机会,只要她肯老实说,不再隐瞒,他愿意既往不究,一切重头来过。 “他……出家。”怎又寻这个旧事儿来讲,不是谈过好几次了? “说谎,禁卫军看到他,他还是满头黑发、丰采依旧的欧旸御。” “我不懂,他还俗?” 就是还俗,短短几个月,他不可能满头黑发、丰采依旧,茉儿真的胡涂了。 “你要再说谎说到几时?”轩辕弃暴吼。 “我没有说谎。”她坚持,虽然她眼神涣散,集中不起注意力。 “你们约定什么时间出宫?月初、月中还是月末,下次他再来,你大可以叫他死心,我不会给他机会。” 茉儿没回答,他在说啥,她怎听不懂? “我不和别人出宫,我要在你身边陪你。” 他忘记了,前几天才说好的事儿,他们要买下一个山谷,种满满的茉莉花,酿独一无二的茉莉花酒,她允他,上市集卖酒时,绝不对客人笑。怎一回头,他忘记曾说过的话? “你要继续演戏,继续唬弄我?林茉儿,你真以为把我玩弄于股掌中很有趣?!” 玩弄?她几时玩弄他?对他,她只有真心诚意啊。 头更混沌,几千几百个小人儿,猛力捶她的脑袋瓜儿,痛得她说不出半句话。 轩辕弃粗暴地拉起茉儿的手,将她手上的金环举到她眼前。 “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眼光欲杀人,杀掉眼前这个满脸无辜的女人。 就是她的无辜,他相信了她,现在要叫他再蠢一回?不了! 茉儿摇头,她记不得手上的金环儿,他送给她满箱满箧的金银珠宝,她哪里记得全。 “昨夜欧旸御来过。”他直接控诉。 欧旸御?她的意识出现短暂清醒。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来。” 都到这个关头,她还要死咬住嘴巴,替他维护? “你别告诉我,十几个禁卫军都是瞎子,他们全认错人?再相信你,我也成了不折不扣的瞎子,林茉儿,是我错信你。[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最后一句话,他带着深沉痛苦,茉儿听出来了,她想冲上前抱住他,告诉他,中间一定是哪里发生误会,可惜她没半分力气…… 她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他一步一步离开自己,不回头…… 一干名禁卫军将茉儿住的屋子团团围住,小凌儿和文公公被调走,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连连几日头晕目眩,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轩辕弃离开后,她替自己把脉,发现有轻微中毒现象。 茉儿将一连串事情联想起来,明白是有人想陷害她,但眼前无人听她辩驳,她也无证据可解。 目睹欧旸御的禁卫军是人证,她手上的金环是物证,人证物证俱全,她怎还有话可说? 昨儿个,玉贵妃领着几个妃子过来,茉儿求她们为自己找来王上,她有话想说。 玉贵妃淡淡一笑,回答:“还来做啥?王上已经成功引出欧旸御,也把他活活气得半死,接下来,就等着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伏诛。走吧、走吧,王上说得没错,这冷宫啊……秽气,多走几趟,难保不生病。” 真是这样?他的温柔、他的好,只是权宜;他的恩、他的爱,不过为计? 心沉意消,茉儿堕入地狱,煎熬的心,扯着、痛着,鲜血淋漓。 从床上起身,几日的呕吐,将她的体力给吐净,屋外长得茂盛的菜苗乏人照顾,渐渐枯萎凋谢。 身体不对劲,但茉儿提不起精神替自己把脉,随便,反正身体好也好、坏也罢,眼前她等的,大概是秋决吧! 日过三竿,茉儿勉强自己下床,拧来布巾洗面,胡乱擦洗过,她缓缓走到厅前。 院子里,士兵驻守,他们在防止她逃走。 茉儿倚门坐着,眼望他们来来回回尽责。 “茉儿姑娘,告诉你一个天大消息,王后娘娘怀孕了。”小紫儿食篮未放下,就匆匆忙忙告诉她大消息。 王后怀孕? 酸楚自心窝处泛滥,一圈圈扩大、扩散……泪珠滚下,滚进唇边,是涩的,接近苦的涩味。 很自然的不是吗?他是王、她是后,他们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连理枝、比翼鸟,指的全是他们呀! 林茉儿呀,为什么掉泪呢?你不也透心明了,你们之间不合适?他是高高在上的万乘之尊,你只能做粗鄙的乡村农妇才感觉自在…… 你们之问是不可能的,欧公子警告你多少次,怎偏生听不懂?怎老怀希望,以为有那么一丝丝可能,你们能携手畅游世间? 弃没骂错人,她是蠢是笨,是个无可救药的笨女人…… 希望、年老、茉莉山、茉莉酒……全是虚话皆空谈…… 他爱端丽的王后,茉儿承认了;他恨她,待她好只为报复,她相信了;他们的爱情只源自于自己的想象,她认清了。 “王后有喜,这事儿举朝欢腾,这是王上的第一个孩子,王上欢喜、全国瞩目,所以今年王上的寿诞决定扩大举办。 我想,等王上快快乐乐过完寿辰,再大的气也会消,到时他过来看你,你好好的跟王上解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们又能像往常,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啰。“ 小紫儿没注意到茉儿脸色苍白,只顾着说话、顾着把菜肴摆上。 恩爱甜蜜?她笑出心碎,笑出满面泪水。 “咦?茉儿姑娘,你怎么在哭呀,别哭别哭,你在伤心王上不来看你吗?别担心,王上在气头上嘛。我娘常说男人生起气,连大牛都拉他不住,蛮得很,等气消就好啰。”小紫儿一边儿劝、一边儿为她拭泪。 是,她不哭,吸干泪水,她自问:他对她的温柔有几次是真?掠夺桃花源时,为她泡的毒茶?为了勾引出欧旸御时,对她的甜言蜜语?假的、全是假的、统统是假的。 她怎能为假情哭泣,蠢,总得有个底限吧! 小紫儿添了饭菜,送到她面前,嘴里还叨叨说不完。 “别羡慕王后怀龙种,你多少吃点东西,养好身子,王上那么宠你,到时你想养几个小王子、小公主还不容易?” 接过小紫儿的饭碗,茉儿才闻到菜味,就忍不住大吐特吐,吐光了胃水,连墨绿色胆汁都呕出来。 “茉儿姑娘,你别吓我啊,你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勉强起身,茉儿对小紫儿挥挥手,转头想安慰她,一个没站稳,她摔了…… 包容她的是一片黑暗,一片无病无痛、温暖而舒服的黑暗…… 端着药汁,小紫儿、小凌儿哭得满面泪。 一定是玉贵妃搞的鬼,怎么她们才觉得事情出现转机,竟变成这等模样? 中午张御医来替茉儿看诊,诊断出茉儿有孕。 小紫儿送走御医后,迫不及待跑到玉贵妃的兰桂苑寻小凌儿,想告诉她好消息,要她再忍耐几天,就能回到茉儿姑娘身边做事,毕竟在玉贵圮手下当差,谁都受不来。 没想到,小凌儿没找到,却碰上替茉儿看诊的张御医,他和玉贵圮在园子里低声密议。 小紫儿觉得好奇怪,张御医不是说这事儿紧急,得赶紧回报王上?怎么他不先处理紧急事儿,却先进了玉贵妃的兰桂苑? 只不过小紫儿实在太开心,她没把这事搁在心上,忙找到小凌儿把话说齐,匆匆赶回冷宫,在茉儿身旁照料。 没想到,王上没来,玉贵妃居然来了,她走在张御医前头,噙着得意笑容,命小凌儿端来药汤进屋。 “茉儿姑娘,我是张御医,中午来给你看诊的张御医,你可还记得?” 斜靠在床上,茉儿轻点头,不解地望向哭得满脸泪痕的小凌儿和小紫儿。 “怎么哭了?礼官又为难你们吗?应该告诉她们一声,说你们不在我这里当差。” 这个当头,茉儿还一心牵挂她们,小凌儿更是泣不成声。 御医略过她们,对茉儿说:“茉儿姑娘,中午我诊出你腹中怀有孩子,便上朝禀奏王上,王上下令,要我除去你腹中胎儿,请喝下这碗药。”他使眼色,要小凌儿端药过来。 什么?她没听懂张御医的话,弃不是正为后继有人而开心吗?为什么他要王后的孩子却不要她的? 不对,肯定是御医弄错了。 茉儿支持起身,对御医说:“会不会王上没弄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请你再次上奏?” “我没弄错,满朝文武都听见王上的旨意,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让禁卫军队长进来向你说明白,圣旨在他手上。况且没有王上的旨意,我怎敢作主替你拿掉腹中胎儿?”张御医说的笃定。 “你确定?没听错,也许他说的是好好照顾我腹中胎儿……”茉儿不相信,弃是个公平男人,怎会恨她,连无辜孩儿都给恨上了? “我不会听错,请茉儿姑娘赶快喝下药汁,我好回去向王上交差。”张御医有几分不耐烦。 “不,我要看圣旨。” 茉儿伸手向门外,不多久,圣旨到手,展开,她读过一次又一次,每读一遍,心就冷了一分……没错,他不要她的孩子,上面写得分分明明…… 同是血缘,他只要与王后共同结下的,却不要林茉儿的…… 是她不配吗?大约是,孩子,怨娘吧,怨娘信人心,怨娘误解爱情…… “够了,别再摩摩蹭蹭拖延时间,王上说,谁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欧旸御的种,王上是何等人,容得你让他戴绿帽子?”玉贵妃开口。 他是这么想,才不要孩子的? 不,她得把误会解开,今儿个她有力气了,她可以集中注意力,向弃把事情说分明。 只要他肯听,就会知道有人在陷害她,知道她从未背叛他,至于他是否利用自己引出欧公子,她不想计较,眼前,她一心一意想保住腹中孩子。 “不,孩子是弃的,他心知肚明,不会有这层误解,小凌儿,小紫儿,你们快来扶扶我,陪我去向他把话说分明。” 他绝不能误解一条无辜生命,何况那是他的骨血、他的根呀! 茉儿好着急,猛地起身,没扶好,一骨碌摔下床底,撞晕了头、撞散了骨,痛得缩在地上,蜷成一团。 “就算种是王上的,他也不想要啊,你以为自己是谁,贤妃、茹圮?还是你误以为王上宠你几天,就踩上王后娘娘的头成后啦? 看看你自己,不过是个低贱女子,勾引王上几夜欢爱,就想和我们相提并论,怀上龙种?天下女子都像你这般,朝廷里要盖几千个后宫才能收容?“ 玉贵妃的话扎进她心底,没错,她是个低贱女子,无婚约无媒聘,是她主动委身于他,是她先轻贱了自己,怎能怪别人轻鄙她。 “我没要他宠我,我只想保有孩子,你放了我吧,我走得远远,再不出现好吗?”拉住玉贵妃衣袖,茉儿轻声哀求。 “想都别想,来人,给我抓住她。” 忽地,几个士兵涌上,七手八脚将茉儿压住,架在椅子上,下一刻,粗糙绳索绑上她腕间、小腿。 茉儿拚死挣扎,折腾得手脚摩出斑斑血痕。 “你以为不想喝就能不喝?笑话,对王上而言,他已经玩够你,就算我把你弄死,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聪明的话,看清楚局势,乖乖喝下药,打掉你肚子里的孽种,我看你,冷宫日子过得也挺惬意的,往后安分点,会没事儿的。“ 一句玩够她,心间浇上冰冷,茉儿放弃挣扎,凝视玉贵妃。 “问你一句话,请你老实告诉我好吗?” “问!”玉贵妃高高在上。 “王上真的要我死?”问话出口,心冷。 “这我可不清楚啰,不过你身子不好,又逼你打胎,没多少个女人受得来,这点王上总应该知道吧!” 点点头,没错,这是常识,谁都懂的,就算他不懂,御医也会向他禀报。 “我了解了,请转告轩辕弃,我会照他的意思去做,只不过请他别逼我喝药,杀害孩子。” 杀子弒母,她记得他的痛苦,这一回合,不用他来当刽子手,由她自己动手。 “你以为圣旨是写来好玩儿的,不用当一回事?来人,灌药!” 玉贵妃命令下,有人抓起茉儿嘴巴,但她死命咬住,不肯张嘴。 “给我掌嘴。” 啪啪啪,连连巴掌声拍在她脸上,茉儿不松口。 “不要、不要,玉贵妃,请饶命啊,我会劝茉儿姑娘喝下汤药,请不要这样待她!” 小凌儿冲过来跪地求饶。 “你好象忘记自己是我身边的奴才,居然帮起外人反抗主子?”语落,两个响亮巴掌印在小凌儿嘴上,登时红肿。 “玉贵妃,请您高抬贵手,小紫儿给您磕头。” 小紫儿跪在玉贵妃跟前,额头拚命在地上用力叩着,安静无声的屋里,响起清脆的叩首声,一声声,溅起鲜血;小凌儿见了,也随小紫儿叩头,护主心切的两名小宫女的行动,看得大伙儿肃然,心生敬佩。 “叩几个头就要我违旨,你们未免托大。”玉贵妃冷笑。 不忍心的人是茉儿,是想医治天下人、见不得别人受苦的茉儿。 算了,她放弃坚持。 “够了,小紫儿、小凌儿起来,这是我的事情,你们在叩什么头啊!他横竖要我死,死了也就罢了,何苦拿你们的自尊在地上践踏?” 茉儿拚着一口气把话说齐。 “说的好,干脆一点,把药喝掉,你省事、我交差。” 药碗凑到茉儿嘴前,那股特殊的浓烈味道,除了打胎药之外,还有……断魂铃。 那是一种剧毒,受毒者不会在短时间内死亡,他会一天一天吐血、慢慢衰竭,看起来就像病亡。 她明白了,他不单单要孩子死,也不令她独活,那正好,她没想过放任孩子孤独。 仰头一吞,林茉儿饮尽碗中汤药。 士兵们回到门前守着,玉贵妃下令,除了送饭菜,不准任何人自此处进出。 屋里人全走光,小紫儿、小凌儿忙将茉儿身上的粗索除去,三个女人抱成一团。 “傻气,弄伤自己有什么好处?” 茉儿抚抚小凌儿肿胀的额头,再碰碰小紫儿的。 “你要是别倔强,就不会多吃那么多苦头,咱们不忍心啊!”小紫儿说。 “好了,别哭,没事了,听我说,照医书上说,我还有二十天生命,但我想我撑不到那么久,先帮我把衣服预备下,走时我要带着父母留给我的玉篦,懂吗?”茉儿交代。 为什么要带走玉篦?因轩辕弃为她,将王篦贴身带了三年呵,不管这句话是不是谎言,她都对它认了真。 “你在说什么啊,才不会,那只是打胎药,不会致命的,你也知道男人多疑嘛,王上误会你和欧旸御有关系,才会下这个傻决定……”小凌儿说。 “小凌儿,我懂医术,信我一次好吗?我怕清醒的时间不多,总得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话未尽,一口鲜血呕出,染红茉儿衣襟。 “怎么会,喝打胎药会吐血吗?”小紫儿慌了手脚,才止下的眼泪又滚个不停。 “那是断魂铃,一种长在高山的毒药,不提它,帮我备纸笔,我要写信。”手抖得厉害,她不确定自己有无本事写信。 胡涂了,不是打胎吗?怎又来了毒药?小凌儿一颗心蹦蹦乱跳,泪自管自掉落。 “我马上去找张御医,怎么弄错了毒药。”说着,她跳起来,才打开门,就被挡了进来。 “不用忙了,他要我死……纸笔……”连连喘气,茉儿又吐出鲜血,浓浓腥味儿充斥。 “好好,我去准备,你休息,别再多说话,我们统统听你的。” 屋里,忧惧女子急得像热锅蚁,屋外夏雷夹杂倾盆大雨,这个夏天,扰人心境。 第八章 这是第四天了,茉儿再也吃不进任何东西,雪白的脸颊映在雪白被褥间,失却生气。 要给轩辕弃的信,短短几句,直到昨日,好不容易完成,信写完,心中大石放下,茉儿松口气,睡得安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茉儿姑娘今日清醒时间,不足两个时辰了。” 小凌儿在屋内来来回回绕,她们用尽所有办法,没能逃出冷宫,向外头报讯。 小凌儿本想找到馨儿,让她去向王后求情,说不定看在王后份上,王上肯饶茉儿姑娘一条生路,毕竟他们曾经恩爱,哪里知道,卫兵防守得那么严密。 “再拖下去……怎么得了。” 小紫儿几次央请送饭菜的宫女,替她们送讯给王后,可是没人肯为冷宫女子出头。 “卫兵不放我们出去,我请他们去找御医也不见下文……” 说到御医,自然是没下文的,王上要茉儿姑娘死呵,哪个御医肯多管闲事? “我们若把茉儿姑娘写的信,交到王上手里,也许王上会相信茉儿姑娘的清白,饶她一命。” “问题是我们根本离不开这里。” 小凌儿推开门,屋外雷声隆隆,好一阵子的坏天气,让人烦得更彻底,几时天才能放晴吶? “今儿个是王上寿诞,王后在长宁殿里设席,宴请文武百官,卫兵分了一半儿往前头去,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恐怕茉儿姑娘真的没有希望了。” 小紫儿看着穿蓑衣,在门前巡逻的卫兵。 “偏生文公公不在,否则多个人商量也是好的。” “我真想念文公公还有咱们的小黄狗。” 说着,小紫儿声音哽咽,那段大家一起生活的日子,多么愉快呀!哪里晓得白云苍狗、世事多变。 “是啊,小黄狗……小紫儿,茉儿姑娘有救了。”小凌儿突然跳起来。 “怎么怎么?你有办法啦?”小紫儿忙问。 “记不记咱们的小黄狗在后墙挖个洞,它老从那个洞溜到惠妃那儿,只要咱们钻过狗洞,从惠妃屋后溜到长宁殿,就能见到王上了。” “好主意,我去把信用油布包好,外面下大雨,可别把信打坏了。” 小紫儿起身,就要去拿信,小凌儿翻出油布,两个人合力,一层层把信给包裹好。 “弄好了,我们走吧!”小紫儿说着,就要把信往前襟里摆。 “不,我去就好,狗洞不大,我个子小才钻得过去。”小凌儿将信自她手中抽走。 “那我呢?” “我们得留一个人帮茉儿姑娘料理后事,万一王上看了信,仍然不肯饶过茉儿姑娘呢? 这两天我们光顾着哭、顾着跳脚,茉儿姑娘交代的东西还没预备下呢,女孩子家,总不能让她赤裸裸来、赤裸裸走吧!“小凌儿想得仔细。 “可是,若王上在气头上,你这一去岂不凶多吉少?” 话说、泪淌,她们知道,这是生死关头。 “若真如此,我们约定下辈子,下辈子,你我和茉儿姑娘再来当好姐妹。” 伸出手,小凌儿握住小紫儿,走到茉儿身边,在她耳畔轻语。 “茉儿姑娘,小凌儿去帮你把信拿给王上,如果你怜惜小凌儿的话,就撑着点儿,和我们共同努力,一起过幸福的下半辈子。” 转头,她又对小紫儿吩咐。 “我走了,心慌的话,就拾掇拾掇茉儿姑娘的东西,装起盘子,以备万一。” 小凌儿再看一眼茉儿和小紫儿,深吸气,她要一鼓作气不回头。 搬来椅子,她从茉儿的窗口往外爬,那里距狗洞最近。 摸黑向前,矮身前进,她感激起大雨,雨天让禁卫军的巡视疏漏。 狗洞真的有点小,勉力钻过后,小凌儿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 小凌儿跑的很快,阵阵闪电没缓下她的脚步,隆隆雷声没吓阻她的行动,雨很大,模糊了视线,她常不小心踩进水洼中。 跑跑跌跌,跌出满身伤口。 出了惠妃的屋子,她转挑僻静小路走,绕了不少冤枉路,她跑的气喘吁吁,唯一感到安慰的是,没有碰上禁卫军。 终于,小凌儿来到长宁殿前。 长宁殿里灯火通明,丝乐声大作,人人都在庆祝王上寿诞,哪里想得到冷宫中,芳草萎萋,茉儿正和死神搏斗。 走到这里,小凌儿再也走不进去了,殿前一百多名侍卫交替,还没冲到正门口,她就会被拦下来…… 叹口气,就这样承认失败? 跑那么远的路,竟然在这里放弃……心不甘……摸摸胸口的油布包,那是茉儿姑娘的血泪呀! 假设她冲进去,会被当成刺客,让侍卫们杀死,但……说不定有一丝丝希望,他们会在她身上发现油布包,然后转呈给王上。 好吧!就这么办。 她咬住牙,准备往前冲。 走出树丛,她对自己说:“我不怕。” 正准备跨开脚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凌儿,是你吗?” 猛地回头,她没想到会在此刻碰见文公公,他正领一班太监,准备进长宁殿服侍王上和官员。 “文公公,太好了。” 无法多想,小凌儿冲进文公公怀里,刚提起的勇气泄底,她的脚软得站不住脚步。 “小凌儿,你不是在玉贵妃那里当差,最近有没有茉儿姑娘的消息?”他拉起小凌儿说话。 “茉儿姑娘快死了,我必须马上见到王上,否则就来不及了。”小凌儿有了支柱,忍不住的泪水汩汩而下。 文公公向身后太监吩咐几声,让他们先进入长宁殿,然后将小凌儿带进旁边的凉亭中问话。 “慢慢来,别慌,把事情说给我听。” 小凌儿简单将事情说一次,有文公公在,她的心踏实了。 文公公沉吟须臾,不一刻便作好决定。 带着小凌儿直奔长宁殿,他在侍卫长耳边低语:“发现欧旸御了。” 接下来,他们由侍卫长领进殿旁房间,十数人在旁看管。 没多久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传来,门大开,王上和几名官员陆续进屋。 “是谁看见欧旸御?”轩辕弃冷声问。 “王上恕罪,是奴才欺骗王上。” 文公公匍匐到轩辕弃脚边。 “戏弄朕很有趣吗?”厉眼一闪,他气势震人。 “王上恕罪,是小凌儿的错,可茉儿姑娘快死了,再不见到王上,就没人能救她了呀!”小凌儿声声哽咽。 茉儿快死?不可能,他不是派一队侍从去保护茉儿吗?“你在说什么?抬头回话。” 小凌儿抬头,那天向玉贵妃叩首的旧伤痕,撕裂出新伤口,再加上雨水湿透,一行行鲜红往下流,她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勾扯破碎,整个人狼狈不堪。 轩辕弃皱眉,小凌儿的狼狈、小凌儿的哽咽敲上他心间,窒迫感充塞。 “从头到尾把话说清楚。” 寒冽的语气吓坏小凌儿,但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几个日夜,想的全是如何才能见着王上,现下见着了,怎能退缩? “前几日,茉儿姑娘茶不思饭不想,直说王上误会她,小紫儿劝她多吃点东西,留下力气好日后向王上解释,可茉儿姑娘吃下去的东西全呕出来,小紫儿发现情况不对,忙请来张御医。张御医诊断出来,茉儿姑娘是喜不是病,说要来向王上禀报。” “这些事我全知道,张御医说茉儿身子骨太弱,勉强把孩子生下,怕母子均危,宜趁胎儿尚小立即打下,才能保住大人,之后再好好调养母体,便可恢复,我下旨要他去办了。” 张御医说的轻而易举,他以为这只是小事情,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怎料得到,又是另一个阴谋。 “可……回王上,事情不是这样的呀,玉贵妃说王上疑心孩子是欧旸御的,说茉儿姑娘不洁,王上要她……服药,那药里除开堕胎药外还加了断魂铃,茉儿姑娘以为王上要她死…… 喝下药不久,她便开始吐血,开始向我们交代后事……这些天,茉儿姑娘要给王上写信,笔老拿不稳,不过几行字写了整整三天,昨儿写完了,就睡得更沉了……“ 呈上油布包,小凌儿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 “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报?”不过几日工夫,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该死! 这几天,他之所以忙到没时间去看茉儿,是因为他和令沐文正积极研究欧旸御闯宫事情。 由于疑点甚多,他们一个个盘查见过欧旸御的禁卫军,并且抽丝剥茧,厘清事情原貌,他们几乎要抓到冒牌欧旸御的同时,茉儿竟然碰上这种事。 这下子,他更能笃定,这个阴谋要对付的人不是他,而是茉儿。 打开茉儿的信,娟秀字迹中,珠泪朵朵。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短短几句,写满她对爱情的坚定。 “回王上,我们出不来,卫兵不让任何人出人,还是想起小黄狗在后墙那儿挖了洞,我才能逃出来的。” 小凌儿想喊冤,但还有谁比茉儿姑娘的冤屈更甚啊! “辛植儒,你把小凌儿带下去,张御医、玉贵妃的事交给你去办,务必查清楚,写奏本呈上来。” “臣遵旨。”宰相领着文公公、小凌儿下去…… “庄君山,你去集合宫中所有御医替茉儿看诊。” “臣遵旨。” “令沐文,你跟我来。”几道旨意,长宁殿的繁华笙歌停止,宴会提早结束。 轩辕弃的寝宫里,御医站满床边。 他们对茉儿中的毒束手无策,至于小凌儿、小紫儿说的断魂铃,更是连听都没听过,没听过的毒要怎生解。 眼看茉儿一天比一天更虚弱,轩辕弃后悔,他没事把她抓回宫里做什么?他给不起保护、给不起幸福,有什么资格强逼她留下? 搂抱住她,茉儿身体冰冷,若非尚存些微呼吸,证明她还活着,恐怕轩辕弃早已崩溃。 “请王上放宽心,茉儿姑娘福大命大,几次大难不死,她是有后福可享的人啊!”王后劝慰。 这是第五天了,所有人都知道情况不乐观,都知道眼前能做的,只剩下等待——等待结束。 小凌儿、小紫儿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日里哭、夜里背着人悄悄落泪,没希望了呀! 锦书更是自责,在玉贵妃起歹心同时,她就该告诉王上,一个乡愿想法,竟让她害死一条性命,背过身,她暗暗拭泪。 “启禀王上,宰相辛植儒求见。” “叫他进来。”轩辕弃声音没了往常的威肃,只剩下深沉悲恸。 不一刻,辛植儒带着林御史跪在王上面前。 “启禀王上,案子经查明,确定玉贵妃策画计谋,并伙同十二名禁军侍卫及御医张鸿福共同行动,一干人等已押人大牢,等候王上定罪。”辛植儒呈上奏章。 余公公代为收下。 辛植儒话停,室内一片寂静,没人敢喘口大气,生怕破坏这分安宁。 林御史东看西看,虽然时机不对,可玉贵妃终是他的女儿呀,赔上老命,也要替她求下一丝生机,趴在地上,林御史老泪纵横。 “请王上恕罪,念在玉贵妃年幼不懂事,才会闯出这样滔天大祸,求王上饶她一命。” “你软出来的好女儿,还有脸在我面前求饶?”严峻的五官,冷肃的U吻,要他饶命?不,他想杀人。 “老臣知罪,老臣愿以命相抵,求王上饶恕玉贵圮。” “如果茉儿死了,我会将她千刀万剐,祭茉儿在天之灵。”他是认真的,不是恫吓威胁。 “王上……”林御史还想说话。 “出去,扰了茉儿,我诛你九族。”他承认自己疯了。 林御史摇头,随宰相辛植儒走出寝宫。 轻轻地,轩辕弃觉得有人在拉他的衣袖,低头,怀里的茉儿醒来。 “你还痛吗?”求不下她的命,他唯能求她不痛。 茉儿摇头,轻语:“我没骗你。” “我知道,我抓到凶手了。” “欧旸御出家。” “我懂,他是方外人士,是和我流着相同血缘的表兄弟,我会饶他一命,再不追究过去。” 轩辕弃愿意尽全力配合她的要求,只要她还有本事向他要求。 “我爱你,是真的。”茉儿说。 又能躺在他怀里,真好…… “我知道,我喜欢你也是真的,我对你说过的每一个字句都是真的,气话除外。” 他从不是个好男人,但他乐意在她面前当好男人。 “你信我……就好了。”轻吁口气,她微笑。 “你真笨,明知道药里面有毒,为什么还喝下去?” “我以为你要我死。” “蠢女人,我叫你死你就死吗?” “是。”他要她死,她别无选择。 还需言情谈爱吗?只要他一句话,她就愿意去死啊!八年前是这样,八年后也是这样,他居然还去怀疑她的心? “笨死了,你当大夫应该先医医自己的脑袋,哪有人笨到 (: ) 第 6 部分阅读 “笨死了,你当大夫应该先医医自己的脑袋,哪有人笨到这等程度。[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我不过和玉贵妃一样笨,饶了她好吗?” “不,她害你。” “那是女人间的战争,她赢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她害的是一条生命。” “战争本残酷,若你心怜生命,就别让女人为你开战。” “你为什么不努力一点,让自己赢?” “我不适合宫廷生活,缺乏战斗力,弃……饶了他们吧?” “不饶。”他斩钉截铁。 “求你,别为我沾染血腥。” 她求了他,却是为他而求,她怎能如此专心一意相待? 茉儿很累,闭起眼,手仍用尽力气,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舍不得她辛劳,舍不得她不安心,轩辕弃放弃。 “好,我允你。” 听见他的承诺,茉儿心满意足,松开手,放心入睡。 茉儿醒的时间越少,离死亡就越近,轩辕弃抱住她,理解她正一分分、一吋吋离自己而去。 “我答应你,如果你醒来,我就不这你留在宫内,我给你自由、给你一片山、一条溪、给你桃花村人民,我把所有从你手上拿到的东西统统还给你,只要你醒……” 茉儿回答不来他了,她恬静的睡容静静宣告时间将罄。 小凌儿、小紫儿自外面进入,手上托着两个镂金盘子,上面摆着一袭白衣和一柄玉篦。 “小凌儿,你们在做什么?”王后问。 “这是茉儿姑娘交代的东西。” 锦书看见衣服上的玉篦,心一惊,取过,仔细审视,手竟微微颤抖。 她快步走到轩辕弃身边,蹲下,轻推茉儿。 “茉儿、茉儿,你听得见我吗?如果你听得见,能不能醒来,告诉我这玉篦来处,这个对你、对我都很重要。” “那是她父母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轩辕弃轻抬眼,代替茉儿回答。 “是包在婴儿包袱里的,对不对?”锦书追问。 “你怎么知道?”轩辕弃疑问。 “那就对了,她的名字叫令茉书,是我叔叔的小女儿,那些年兵荒马乱,我们全家从江南往北迁移,准备去投靠大伯父,道路上不平静,为怕遇到意外,孩子走散,家里便打了五块玉佩和三柄玉篦,分别让八个孩子带在身上,玉佩和玉篦上面刻了我们名字的中问字,以便后来相认。” “后来呢?”他不敢相信,居然在此时,茉儿寻到亲人。 “当时大人教我们背下大伯父的名字和住处,并在每个孩子腰间绑了金条,茉书年纪最小,让奶妈专人抱着,便上了路。 后来遇见盗匪,全家人走散,我和叔母靠着腰上的金条,花上大半年时间找到伯父家,到达时家人都已经到齐,独独茉书不见踪影,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她,却杳无音讯。“ “茉儿,你听见没?你说对于寻找亲人不存希望,但奇迹发生,你的亲人就在你身边。”轩辕弃对她喃语。 谁说世上不存奇迹,眼前不就是?奇迹……奇迹! “对,所以我们要相信奇迹,相信茉书一定会好起来。”锦书拉起轩辕弃的手,振奋说道。 “王上,若照茉书说的二十天生命,我们还有十五天可以用,请王上广召民间奇人异士替茉儿治病,只要我们不放弃希望,茉儿一定有救。” “真的有救吗?” “是。”锦书笃定。 这个笃定,让轩辕弃恢复往昔自信,是的,他不放弃,他会成功,他一向是成功的男人不是? 轩辕弃每天在茉儿耳边诉说同样的话,他的心、他的爱、他的妥协和他们的未来。 他相信奇迹,也逼她相信;他不放弃希望,也不准她放弃,即使日子一天天过去,茉儿醒来的时间和次数,少到几乎等于零,但他始终相信,这一劫,她会熬过。 轩辕弃抱着茉儿看奏章、抱着茉儿处理国家大事,也抱着茉儿吃饭睡觉,一刻都不愿将她自手中放下。 他亲自喂她喝水、为她擦去呕出鲜血、为她更衣洗面,锦书几次要帮他,他都不愿意,他要将来不及对茉儿的温柔,全做齐。 “王上,让我来。” 锦书接手巾帕,搓洗干净,回身为轩辕弃怀里的茉儿拭去嘴边残血。[www.xshubao2.com 新第二书包网] “茉书,你要有信心,相信自己会好起来,叔父叔母找你二十几年,日里夜里,每回想起总是心疼,对自己坚持点好吗?让他们有机会宠你、爱你,有机会弥补过去。” 这个妹妹呵,善良得叫人心疼,是怎么样的生活养出她的宽恕性情。 “启禀王上,太师傅令沐文求见。” “宣。” 令沐文进屋,看看锦书再看看茉儿,这些天弟弟和弟妹进宫,只得见女儿一面,两个夫妻伤心于女儿多舛命运,终日泪眼相对,只能从轩辕弃对茉儿的看重里,获得几分安慰。 “王上大喜,日前贴的榜文召回当年为王上解毒的正觉大师,他正在宫外候传。” 正觉……轩辕弃眼睛一亮,是他?茉儿有救了。 “快宣。” 轩辕弃的眼里出现生气,他高兴地抓起锦书的手,大声嚷嚷:“茉儿有救、茉儿有救了!” 锦书温和一笑,想提醒王上,他失态,但曾几何时,见他那么高兴过,偶尔失态,没有关系吧! 不一刻,正觉大师带着一名年轻徒弟进屋,把脉、喂丹丸、开药,一气呵成,他没有御医们的面带难色,态度从容自若,彷佛这个毒只是小事一桩,为难不了他。 他的态度让轩辕弃吞下定心丸,没问题,她会好起来,肯定。 “正觉大师……” 轩辕弃开口,正觉对他合掌鞠躬,阻止他的问话。 “茉儿姑娘的病情无碍,十日之内必醒,再以温热药补养身子,三个月内身体定复原痊愈。” “多谢大师,轩辕弃感激不尽。” 正觉拂开长髯,微微一笑,情缘情孽,端看个人。 “贫僧有个不情不请。” “大师请说。” “贫僧想以一命换取一命,我救下茉儿姑娘,请王上饶我徒儿一命,好让我那痴徒儿了却俗世尘缘,遁入佛门。” “您徒弟?”轩辕弃不解。 “慧净,你与王上谈谈吧!”侧身,他让慧净与轩辕弃面对面。 “是你?”他是欧旸御!在全国发动抓人命令中,他竟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 慧净依恋地看了床上的茉儿一眼后,转头问轩辕弃:“我们要在这里谈吗?” 欧旸御的眼光让轩辕弃很不舒服。 “不,我们出去。”他领身往外。 走人御花园凉亭,轩辕弃停下脚步,转头,态度桀骛。相较于轩辕弃,几个月的佛法修行改变了欧旸御的气度。 “茉儿是无辜的,当时,她并不晓得我给她的红布巾有什么用途。”欧旸御陈述往事。 “我知道,茉儿告诉过我了。” “以你多疑性格,你会相信她?” “没错,我信她。”他只恨自己相信得太慢,让茉儿多吃苦头。 “我将她打昏,带离王宫;我恐吓她,如果她敢离开我,我宁愿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进宫行刺你。她听进我的恐吓,答应不离开,三年当中,我用尽心机,逼她对你死心,她用尽方法劝我为帝为寇,天数命定;她要我念兄弟亲情,不再与你为敌。” 这才是三年中,她不出现的真正原因? “她也拿相同的话劝我。”茉儿总是原谅迫她、害她的人,包括轩辕弃自己。 “谷中岁月,我们相敬以礼,从无踰矩。” “我知道。” “她把所有事情统统告诉你?那她有没有说,我曾以酒醉为由,想迫她就范,她用剪刀在腕间狠狠刺下一刀,用血、用性命向我控诉,她不可侵犯?” 原来,她手上的疤痕是这样来的,轩辕弃摇头。 “她告诉我,你是君子。” “不,我一点都不君子,我逼她嫁我为妻,她若肯首允,我便放弃重新组织兵士,发动战争的念头。她说她可以在谷中陪我一辈子,却无法嫁我为妻,因为她的身心早已交给你。” 是的,相同的话,他在夜里的花园中听到过,可是,他竟蠢得认为那是谎言,轩辕弃啊轩辕弃,你才是蠢得可以。 “我告诉她,你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我说你画了告示非置我们于死地;我告诉她,你娶令沐文之女为妻…… 我说了无数的话,她只是淡淡向我说对不起,笑说她的心里住了人,只要心还在就会幸福,至于人……你们会在梦里相聚。 直到这时,我怎还能不看破,所以我出家了,出家前,我问她恨不恨我?她居然说不恨。“ “她的生命中没有恨字。茉儿中毒后,写给我的纸笺上只有短短几句话——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无恨无怨,坚持爱我到最后一刻,坚持不与君绝……” 不落泪的男人红了眼眶,遥望天际,这份恩爱,他怎生偿还? “我们两个大男人都败给她了,谁说弱水无力,涓涓滴滴穿谷透石啊。好好照顾她,若她命中注定有苦有难,至此,总该结束了。”欧旸御喟叹。 “是,苦难结束,她有权幸福。” 四目相交,他们眼中不再存有仇恨,剩下的是包容和祝福。 “很好,贫僧告辞。” 合手行礼,了却凡尘,自此他不再是叱咤一时的欧旸御。 夕阳西下,将欧旸御的影子在背后拖出长长一道,他迈步走向他的全新人生。 二十年后,一代高僧慧净法师四处宣扬佛法,照护无数百姓心灵,两个兄弟各自以自己的方法造福千万人民。 尾声 京城南方十里处,有一座桃花源。 说也奇怪,名字叫桃花源,村子里却遍植茉莉花。 这里啊,最有名的是茉莉花酒,那是全国各处都品尝不到的佳酿,想喝?没问题,走一趟桃花源吧! 桃花源里最有名的除了茉莉花酒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名医,周华陀、林华陀、王华佗……这些华陀全是一个叫圣女的神医给训练出来的。 每年春季,这些华陀都会到全国各地为人义诊,直到夏至过后才回到桃花源,自然也有人在外地落脚生根,对这种情形,圣女神医可是举双手支持。 这个桃花源,还有件怪怪事儿,那就是圣女神医的丈夫。 这男人不晓得是做啥营生,每个月里总有半个月不在家,商人嘛,经常不在家也没什么好奇怪。 怪就怪在,他回家时总有十几个武功高超的大侠跟着;怪也怪在,他在家时,老有一大群一大群服饰华丽的贵客来访,关起门来,谁晓得他们在说什么?而且还神秘得很,十几个大侠守在门外两丈处,不准旁人靠近。 这天,那群怪怪的客人回去后,圣女神医挽着丈夫的手在村里散步。 她靠在丈夫肩上,笑盈盈说话,诉说分别十几日里,发生的大小事情。 “灿儿昨儿个爬树摘桃,吓得文公公到处喊人叫救命,他居然自己平平安安爬下来呢!却急得我们一群人满身汗,文公公说这孩子,准是像你,将来习武功肯定容易。” 茉儿的话没逗出轩辕弃的笑容,他的嘴角绷得紧紧。 没法子,再说一件事吧。 “小紫儿很喜欢钟大夫,我决定等钟大夫义诊回来,找个时间上门提亲,你答不答应?” 轩辕弃还是不理她,不过理不理都不打紧,反正小紫儿的婚事有她这个正主儿打理,问他……只是基于礼貌,口头问问,通知一声。 “好吧,我再说一件,昨儿个李大娘问我:”灿儿他爹是做什么的啊,怎老有京里贵人上门找他?‘ 我实话实说啦,我说:“灿儿他爹是做帝王的。‘ 李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回答我:“没错、没错,我们家虎子他爹也是干帝王的,成天歪倒在家里,啥事都不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天生的帝王命。‘ 小紫儿、小凌儿和文公公听了,笑弯腰;李大娘走后,他们说:“咱们家的王可没虎子他们家的王好命。‘唉……为了养活我们家六口人,辛苦你了。” 轩辕弃的笑意,只闪过一闪,遂又恢复严肃。 “不笑?好吧,我再说的事儿,你可不准不搭理我。弃,你别老让大臣们来这里了吧,村人们觉得好奇怪,而且要大臣们跑这一趟,似乎过分。” “那是他们的工作职责,怕累的话,可以卸官回家养老。”他果然搭理她。 “其实不到半个时辰的车程,想你的时候,我可以进宫看你,你不用常常往我这里跑。” “你肚子里又怀了孩子,还想跑想跳?”瞪她一眼,他正是为这件事在发脾气。 “别气、别气,我是大夫,能把自己照顾好。” “你上回也这么说,结果呢?” 结果难产,她痛了两个日夜,差点儿痛去一条小命,从此他恐吓她不准再受胎怀孕,没想到,茉儿又偷偷怀了孩子。 “没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打算吓我多少次才高兴?” “我又没故意要吓你,不过,我保证这回不会,这回啊,我不生调皮男生,要生个又乖又听话的女娃儿,最好啊,她长得像我,等她长大一点,你回宫时带着她,就不会成天到晚想我了呀。” 所有的甜言蜜语她全用上了,只盼哄得他展颜。 “你的保证我不相信,这回你给我回宫里待产。” “不要,我在这儿才安全呢,这里有一大堆大夫,你自己也知道的,他们的医术可不比宫里的御医差。” 一想起王宫,她就头皮发麻,掌礼的桂嬷嬷、宝嬷嬷、琴嬷嬷……也只有锦书堂姐受得来。 “你……” “什么你我,上回还不是你害的,每天都要我帮你穿衣服、梳头,什么事都不自己来,我就是太辛苦了,才会难产,要怪,就怪锦书堂姐把你惯坏。” 帮丈夫穿衣服梳头会难产吗?谁知道,她是大夫,说了算。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那些事我自己来,你就不会有问题?” 轩辕弃不是白痴,但这些年,他要求自己相信茉儿出口的每个字句,就算是被蒙骗,他也乐意。 “当然。” “好吧,我做。” “是嘛,这才乖。告诉你哦,这几天,我忙得不可开交。” “你不是说太辛苦会难产?” 看吧,才说嘴就打了嘴。 “嗯……我这两天才晓得有孕,之前不知道呀,好啦好啦,接下来我会分外小心,你晓不晓得我在忙什么?” “忙什么?” “我请人摘了好多茉莉花苞,晒干,缝进枕头里、棉被里,这回回宫,你带着,夜里你会闻到茉莉香。” “这种事情只有你想得出来。” “我聪明嘛!” 她让他惯上天啦。 “聪明?你再笨不过。”打横抱起茉儿,他舍不得她走太多路。 “锦书堂姐还好吗?” “不知道。”他很久没见到她,不过他听太监说过,锦书将后宫打理得很好,他早就知道锦书是个人才,可惜身为女子。 “玉津好吗?”茉儿问,玉津是锦书的孩子,比灿儿大了将近两岁,很少年老成的一个孩子。 “听说开始念书了。” 听说?这个爹爹当得真失职,可怜了她的锦书堂姐和小玉津。 “我有几个消息带给你。你哥哥下个月要娶亲,你父母希望你回去热闹热闹,之后,他们打算长住在这里,所以你回娘家那段日子,我会派人到这里盖宅子。” “我知道了,下回……让锦书堂姐和玉津来这里住几日吧!” “王后不能随便离开京城。” “也对,万一锦书堂姐迷上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回去,你不又要费心选个新王后?”茉儿笑笑说。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傻气,不要荣华富贵,只求自由和爱情?何况,我记下你的话了。”捏捏她的鼻子,也只有这个笨女人才会视富贵如粪土,也只有这样一个只要丈夫不爱帝王的女人,才能获得他的全心爱情。 “我的话?什么话?”茉儿反问。 “我再也不给任何女人机会,为我开战。” 他从不说甜言蜜语的,但这句话比蜂蜜更香更甜。茉儿窝在他怀里,心涨满满的……是爱情…… 迎面,李大娘走来,她笑着向两人打招呼:“神医啊,你们家的帝王回来啦,可得好生伺候哦。” “当然,李大娘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回去伺候我们家的闲帝王啊。” 这回,轩辕弃开口大笑,原来当个王这么容易,只要有一个女人肯对你死心塌地,你便是个王,那么,前些年他东征西讨不知所为何来? 茉儿看着他的笑,值得了,再多的苦,融进爱情,亦是甜蜜…… 编注: 欲知轩辕弃与林茉儿的相遇情事,请翻开贪欢系列423《爱情接力古代篇》之“情劫首部曲”。 欲知轩辕弃与林菜儿的爱恨纠缠,请翻阅贪欢系列424《爱情接力古代篇》之“情劫二部曲”。 全书完 (: )